傍晚,周依然再次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周清幽被抓了。
周依然惊呆了。公安局没有说为什么抓周清幽。周依然径自打车到公安局。在看守所见到又是蓬头垢面的周清幽。
周依然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买毒品。”周清幽低着头答道。
周依然其实早猜出了七八分,周清幽的话只不过证实了她的想法,还是为毒品!看样子周清幽试图反抗过,衣服袖子撕破了口子,长裤上又是土又是泥。
“你在里面不要胡乱讲话,姑想想办法。”周依然说着,握握周清幽的手。
周清幽像霜打的茄子,她觉得自己运气糟透了。本不想出津海湾酒楼一步,毕竟土头土脸地回来,碰到熟人未免尴尬,可手里没有多少“面儿”了,不得不和从前的阿哥阿姐联系。
没想到毒品还没到手就被抓了,那个阿姐肯定恨透了她,周清幽觉得自己是傻乎乎地做了“饵”
周依然回到住处,坐到沙发上想了一会儿。然后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又一套衣服比了又比,最后选中一套浅灰的套装,灰色衣服,对女人的气质、身材都是一种考验,可穿在周依然的身上,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优雅、高贵。周依然的脸色有些憔悴,她拿出许久不用的粉饼、化妆盒、睫毛夹,仔细地修饰了一下,又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得蓬松、柔软。
收拾完毕,周依然拨通了万盛林的手机。
万盛林听到是周依然,声音里带着锁不住的笑:“周经理,有什么指示啊?”
“万局长,谁敢对你指示啊?晚上有没有时间?好久不见了,想请你吃顿饭。”
万盛林哈哈笑着,语气却很犹豫:“周经理啊,我比不得你,官差不自由啊!”
“万局长不肯赏脸?我知道您忙,可再忙,人是铁饭是钢,当领导不能不吃饭吧?”周依然嘴上说着,心里暗骂万盛林:架子居然搭这么足!什么好货色!
“周经理盛情,却之不恭,那我就只有从命喽!”
“晚上七点钟,御园春,不见不散啊!”
周依然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
万盛林独自开车到御园春,周依然早订了雅间儿等候了。
阳光透过三层楼的窗子,像钝钝的刀刃割着人的眼睛。万盛林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一件名牌衬衣,系了鲜红的领带,一身深灰西服,满脸的喜庆,样子有点儿像新郎倌。只是那张疙疙瘩瘩的脸,看上去像蛤蚧的背部,着实倒胃口。
“能和周经理一起吃饭,三生有幸啊!”万盛林寒暄着坐下。
“这话该我说,早想请万局长吃饭,又怕面子薄,请不动,今天万局长肯赏脸,我感到荣幸啊!”
说了两句客套话,周依然请万盛林点菜。万盛林也没客气,点了椰子蒸鸡,纸包鲜鱼,一盘腊鸭,周依然又要了个炸薄荷叶、一个酸辣汤,酒是五粮液。
菜上得很快,周依然边给万盛林倒酒边说:“万局长口味不错嘛!据说御园春的椰子蒸鸡可是接待尼克松时上过的菜呢!尼克松赞不绝口啊!”
“是吗?周经理博学广识,我是个粗人,只知道好吃,却不知道还有这典故。”万盛林说着,眼睛却好像射出了无数个钉子,恨不能钉进周依然的脸上。
周依然举起酒杯说:“万局长,我先敬你一杯,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一起喝酒,可我单独请你却是第一回,这一杯你不能不干。”
“好、好,我干。”万盛林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依然又为万盛林倒满第二杯说:“我知道万局长是爽快人,我虽然是女人,可喜欢结交敢做敢当的朋友,如果万局长把我当朋友,再干了这一杯。”
万盛林连饮三杯,周依然又劝他吃菜,万盛林本是好色之徒,对周依然早已垂涎三尺,几杯酒下肚更是神魂颠倒,好在他毕竟在官场混迹多年,又有酒量,还能把持自己。
“周经理,很长时间没见张厅长了,我心里一直想着他呢!
张厅长是个好人啊!”万盛林试探着说。
“张厅长很忙。”周依然淡淡地说,她心里清楚万盛林早知道张止水倒霉了,故作关心罢了,或许也是想从周依然口中证实什么。
“周经理,人生得意须尽欢啊!”万盛林拿过酒瓶为周依然倒杯酒,又接着说“:我敬周经理一杯。”
周依然看出万盛林眼睛里色的样子,故作不知,笑着点点头,一饮而尽。
一瓶五粮液,万盛林喝了近七两。周依然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对他提起周清幽的事情。一年前是张止水打的招呼,万盛林好像对周清幽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了,周依然觉得他在装。
“万局长不会见死不救吧?”周依然见万盛林迟疑着,便轻描淡写地说。
“我回去好好问问这件事。”万盛林说着,却伸出了手,一双肥厚的手搭在周依然修长的手指间。
周依然克制着自己,抽回手说:“万局长是不是喝多了?”
万盛林有点儿尴尬,可又不死心,兀自笑着说:“周经理,我这人是直肠子,你可能也听说过,我平生只有两个爱好:女人和狗。”
周依然看到万盛林一副无赖的样子,心里直冒火。听得出,让万盛林放人必须是有交换条件的,果真“烙铁”要烙人一层皮。
“万局长的爱好,我当然知道,可女人和女人也是不同的。”
“正因为女人和女人不同,我喜欢女人更胜于喜欢狗。”万盛林说着,仗着酒盖脸,猛地抓住了周依然的胳膊。
周依然大吃一惊,她万万没有料到万盛林会动粗,她使劲挣脱着,万盛林酒气冲天的嘴巴却伸了过来。周依然忍无可忍,甩手给了万盛林一个大嘴巴。
倒是万盛林有点儿呆,他没想到周依然会拒辞。在他眼里,张止水倒台了,周依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而他操刀是太平常的事。
周依然猛地站起身,端起杯里的茶水狠狠地泼到万盛林的脸上,冷冷地说:“万盛林,你是头驴。你也别太嚣张了,你在市中医院的丑事我都清楚。按摩女医生床上功夫不赖,你多长时间去找她们一次?是院长替你付钱吧?听说市纪委有人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呢!新闻单位也有人想摸那些按摩女医生的脉。”
“你说什么?”周依然的话像一瓢冷水让万盛林清醒了,那双蛰伏在灌木丛后的色狼的眼睛也没有了绿莹莹的光。
“你自己做的事儿自己心里清楚,相信不用我再重复。我手里可是有证人的材料,一年前,市中医院死了个王秦青,死因不明,是谁干的?”周依然看到万盛林的脸由猪肝色渐渐变白,她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怀疑在万盛林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周依然盯着万盛林,看到他的狼狈相,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说完,她拎起包,径自走出御园春的大门。
大街上车水马龙,刺目的阳光晃动着利刃,鳞次栉比的大楼有些疯狂地比着高低。周依然不知要去何处。心头的愤怒渐渐平息下来,她感到浑身疲惫。她从未这么激动过,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表现,除了在张止水面前,她一向都保持着冷静,自我克制的外表。她拦辆的士,回到自己的住处。
张止水被收审了。
周依然听到这个消息瘫坐到沙发上。尽管她有心理准备,但一旦成为现实,她还是感到难以接受。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去了筋骨。一晚上周依然都没有合眼,往事历历在目,一件件一桩桩在周依然心头翻腾着,像一把把小刀在割着周依然的心。她感到透不过气来,奇怪的是,她没有流一滴眼泪。
周依然见到张止水,颇费了一番周折。她先找到蒋青青,蒋青青又让爱人刘嘉明出面,周依然才算见到了“重要案犯”
张止水。
张止水苍老了许多。额上的皱纹一下子清晰起来,眼神黯淡无光,头发蓬乱着,那双修长的手交叉着,却有些抖动,周依然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落了泪。这是那个高大、坚毅、儒雅的张止水吗?这是那个谈笑风生、挥洒自如的厅长吗?这是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大男人吗?
张止水朝周依然笑了笑。那笑却是苦涩的、无奈的,也许只是脸上的肉动了动。张止水的目光像一只老绵羊的眼睛,平和安详。周依然紧紧握住他的手,张止水朝看守摆摆手,年轻的看守看着倒是挺和气,对张止水似乎也很尊敬。看守给两个人端了两杯水,就进了隔壁的屋子,像影子一样消失了。
周依然把头伏进张止水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张止水拍着她的肩,像哄一个孩子:“桐,别哭了,坚强些。这不都是意料之中的吗?我早对你说过了,你一定要坚强,你还要帮我照顾女儿呢!”
周依然抬起头,郑重地点点头。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一直想讲给你听,这也有助于你去了解琪琪。”张止水仍拍着周依然的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