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的外婆却很冷静。她在安抚琪琪睡觉之后,当着张止水的面对琪琪的外公说:“这件事一点儿都怪不得止水。”
张止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琪琪的外婆。琪琪的外婆语气平缓,讲起了一件古老的家庭往事。
艾雯雯外婆的母亲岁上,因为精神失控自杀。艾雯雯的外婆年轻时突发精神病被关在了深宅大院。到了琪琪的外婆,躲过了这精神病遗传的关口。而她的弟弟却在岁时差点儿掐死自己的儿子。琪琪的外婆对艾雯雯一直心存疑虑,后来见张止水和艾雯雯日子过得很好,便心存侥幸,以为这病到岁时,精神病她这儿就断了。可万万没有料到,在艾雯雯显出了征兆。
“妈,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我可以送梦蓝到医院。”张止水哽咽着说。
“没用的,这种精神病根深蒂固,送她到医院和送她到火葬场没什么区别。”琪琪的外婆喃喃地说。
张止水的心像压上了一个秤砣,他想到了琪琪,他不敢问,不敢想,万一这种病……
琪琪的外婆又接着说:“止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应该有心理准备,琪琪也有患这种病的可能,梦蓝死了,你必须担负照顾琪琪的责任。”
“梦蓝的死我们也不追究了,我们仍是一家人。可为了琪琪,我不希望你过早地再娶,至少要到琪琪长大以后。”琪琪的外公突然插言道。
琪琪的外婆没有说什么。
张止水郑重地点点头,琪琪是他钟爱的女儿,琪琪的外公外婆仍是他的靠山,这一切都是他不能失去的,他没有理由拒绝,他还要对梦蓝赎罪。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
琪琪过早地显出了与一般孩子的不同。她聪慧、敏感,想象力十分丰富。岁生日的时候,她许了个愿望:希望蚂蚁能够讲话;希望永远没有黑夜;希望父亲一直陪伴自己到死的那天。
张止水送她到寄宿学校,但仅仅过了一周,琪琪就被校长送回来了,再不同意她住校了。
“这孩子十分聪明,领悟能力强,智力超过一般的孩子。
但是……”老校长说着,有些迟疑,仿佛不知道怎么措辞。
张止水给老校长倒杯茶,心一点点往下沉,他似乎预料到了老校长要说的话。
“琪琪可能是嫉妒心太强了,剪了三个漂亮女孩子的裙子。”老校长终于说了出来。
“琪琪从小喜欢裁剪,喜欢玩剪刀,我会加倍赔偿几个小女孩的损失。”张止水故作轻松,可心却一下子空了,他想起了艾雯雯用剪刀戳布娃娃的情景。
“但这件事吓坏了和她同住的女孩子,她们一块找到老师,再不愿和琪琪同住,几个孩子的家长也找到了学校,学校感到很棘手。”
张止水沉默了。
“张厅长,让琪琪走读怎么样?或者,到别的学校换换环境或许对她有好处。”老校长试探着说。
“我考虑一下吧,让您费心了。”张止水说着,站起身,老校长知道是送客了,慌忙站起来告辞。
琪琪又换了两所学校,结局是一样的。后来这一次,她没有剪同宿舍女孩的裙子,而是半夜用剪刀剪去一个女孩的几绺头发。
琪琪再次被送回了家,张止水一筹莫展,面对琪琪稚气的大眼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琪琪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爱琪琪,心疼琪琪,琪琪依恋他,可两个人却无法交流。起初,张止水尝试着问过琪琪为什么要这样做,琪琪却反问她做了什么?张止水说你为什么剪别人的裙子?琪琪说为了好玩,为了听那种美丽的声音,看到她们哭,琪琪很高兴。
张止水无可奈何,琪琪无法再上寄宿学校,只好到离家最近的学校走读,但琪琪并未由此安静下来。
她一次又一次偷偷剪坏女孩的衬衫、裙子,她的目光总是狡黠而得意,做一次坏事,她像打了个胜仗似的,而最后的结果是,她不能再去学校读书了。
张止水请了家庭教师兼保姆,那是个多岁的独身女人,长得高大而威严,黑框眼镜后面似乎深藏着谁都无法预测的深奥。张止水希望威严的老师能够管住琪琪,至少让她有所收敛。
起初,两个人相安无事,琪琪表现得羞怯、胆小,总是受到惊吓的样子。女教师便总安慰她:不要怕,有什么好怕的?
老师又不是老虎。琪琪似乎对老师很顺从,老师留的作业,她做得工工整整,每次老师提问,她回答得清晰而有条理,女教师曾对张止水夸奖琪琪绝顶聪明。琪琪对老师总是不远不近。
女教师偶尔想对琪琪有亲近的表示,但琪琪似乎不希望这样,就避而远之,但总起来说,两个人还算相处融洽。
事故发生在女教师教琪琪满三个月之后。
张止水十分感激女教师对琪琪的照顾,(起初他非常担心,恐怕女教师会呆不到一个月)晚上,张止水亲自开车接女教师和琪琪到饭店吃饭,那天是琪琪的生日。
张止水买了生日蛋糕,女教师送给琪琪一串深蓝色的风铃。
张止水和女教师碰了几杯,说了些感谢的话,女教师喝了些酒,脸颊飞红,说很喜欢琪琪这孩子,真希有这样一个女儿。琪琪一角一角吃着蛋糕,但看上去并不快乐,对老师也无动于衷。
那天晚上,女教师喝得有点晕了,便有些失态。张止水开车送她回家,女教师却说不上住址,张止水便以为她醉得厉害,把她带回家,和琪琪睡一个房间。女教师一路上喃喃自语,她好想有个家,有个像琪琪一样的女儿,张止水默不作声。倒是琪琪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醉妈妈。
就在那天晚上,半夜,张止水听到琪琪房间一声惨叫。张止水跑过去拉开灯,琪琪手里捏着一把剪刀,剪刀上还在滴着血,女教师捂着胳膊,怔怔地看着琪琪……
张止水再不敢请家庭教师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有求助于琪琪的外婆。从此以后,琪琪的外婆便承担了照顾琪琪的义务,琪琪从小跟外婆长大,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外婆的眼睛,除了张止水,琪琪惟一信任的就是外婆。
听张止水讲完故事,周依然浑身冰冷,她知道琪琪不太正常但绝料不到她会这么残忍。那么聪明、漂亮的女孩子,竟会是个精神病患者!
“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在我家里吃饭吗?”张止水问道。
周依然点点头。
“记得那次饭桌上你提到了狗肉。第二天,我们楼下邻居养的雪白狮子狗就被吊到了阳台上。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琪琪是怎么干的,她摘下一条狗腿,要我给她烤狗肉,她弄得浑身是血。”
张止水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周依然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她觉得有点儿恐怖。
还不能照顾自己。我希望“她今年才你能照顾她,直到成年,然后再把她送进精神病院。我不知道要关多久,也许要坐几年的牢。”张止水说着,眼睛里有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在可能的情况下,我会一直照顾她,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你毕竟只是从犯。”周依然安慰着张止水也在安慰自己。
“在客厅烙画的夹层万元的存款,是以琪琪的名义存,有的,这是琪琪的住院费。”张止水伏在周依然耳边小声说。
周依然感到剜心剜肺般的痛,张止水现在想到的还是女儿。
“我现在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你,千万要记住,照顾琪琪,但不要和她太接近。她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晚上千万不能和她睡一个房间。”张止水说着,从身上解下一串钥匙。
“拜托了。”张止水紧紧握着周依然的手说。
周依然深深吸口气,眼泪干了,眼睛涩涩地“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琪琪。”
周依然一直看着张止水蹒跚着走远,她发现张止水佝偻的背影是那么的苍老,她突然感到这也许就是永诀,巨大的悲怆让她浑身颤栗,她不自觉地抱紧双肩,却感到五脏六腑被生生扯断般地痛。这痛在她周身弥漫着,浸入她的神经,让她麻木。一滴泪也没有,因为她的心在滴血。
周依然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感觉浑身软绵绵地,她想起来这几天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周清幽、张止水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碎,她打起精神进厨房,喝了杯咖啡,又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她给自己鼓劲:周依然,你千万不能倒下,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的路还长着,你一定要坚强,这样对自己说了几遍,她站起身收拾衣服。今天晚上,她打算去张止水家。
周依然正收拾着,电话铃响了。
周依然放下衣服去接电话,竟是万盛林打来的,他先是对周依然道歉,请周经理原谅他酒后失德,并说哪天有时间亲自向周依然赔罪。周依然冷冷地说担当不起,心里却想这万盛林真是脸皮够厚,万盛林打着哈哈说一定得回请周经理,并说周清幽的事儿他已经打过招呼,过两天就能放出来,请周经理放心,周依然这才缓和了语气说多谢。万盛林又说周经理千万别听信谣言,中医院什么按摩女医生纯粹造谣中伤,他很想调查一下这件事,周经理能否提供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