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少爷,如何?你?”天刚蒙蒙亮,管事老赵一走进大堂里的餐厅时,一眼看见了坐在那里的袁剑栋。内心太过兴奋的缘故,讲话,都有点磕巴了。
“嗯,是我,今儿到大堂里来吃饭了。如何,感觉不对劲儿啦?”
“哪有什么不对劲儿。您是这里的主子,想在哪吃不就在哪吃吗?我只是,感觉有点新鲜。您可是好久没到大堂里来吃饭了。”
“嗯,这倒是。可我一想到自个的医院很快就会有病人来就诊了,在床上就躺不下去了。因而,早早地起来,到大堂这边来吃饭了。”
“这是好事呀。您没见各位伙儿都在那笑了吗?他们那全是由于您高兴呢!”
袁剑栋环顾一周,果然看见下人们都一面收拾卫生,一面在点头跟自个打招呼,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带着喜悦的笑容。
自从袁剑栋从法兰西回来后,撇开刚到家那些天是到大堂里来吃饭的。后来由于跟阿爸之间一直意见不一,撇开少数有客人来时以外,大多数时间全是躲在自个卧房里吃饭的。
习惯了体贴爱护各位的少爷不到大堂里就餐,只侍候着古板的老爷和嚣张的小少爷吃饭,忽然看见他早早过来吃饭,还一脸高兴的样子,像各位的内心都颇为兴奋。
赵管事更是笑呵呵的招呼丫环秀云,“赶紧的,去厨房里招呼一声,让他们先为少爷炒两个菜,弄点粥,拿几个样子最漂亮的花卷来吃。”
秀云答应着,刚想去厨房里送信儿,袁剑栋又把她喊住了,“不,不用。赵叔,就让他们凉拌点小咸菜,弄两个逗面小窝头就好。吃惯了西方的汉堡、奶酪,依旧想念咱东方人的这些传统食物。”
“那好,那好,少爷想吃啥,咱袁家都有。秀云,听见没,少爷不想吃花卷和炒菜,那就弄那个凉拌金针,另有海带丝,记得让他们多放上点香油,再拿上两三个逗面小窝头,让少爷好好在大厅里吃回早饭。”
“是,赵管事。”秀云听了老赵的命令,就开心地去厨房送信儿了。
袁剑栋则起身搬了个小圆凳,放在自个座位的旁边。怕上面不是太干净,还刻意又从西服口袋里拿出小手绢,轻轻在上面掸了掸土,讲一声:“赵叔,过来坐吧。我们爷俩儿好久没有讲讲话了,这会儿,也聊几句。”
“哎呀,少爷,要不咱们都不敢接近你呢。无论到了啥时,都得讲体统,这当东家的就得有个当东家的样子。你看老爷这些年,那上上下下几十、近百号人,没有个不怕他的。你呢,就总是对各位伙儿太好。要对下人,总是太客气,这些人就会蹬鼻子上脸,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儿。”赵管事这里讲着,袁剑栋就在旁边笑着,当讲话。
“少爷你还别不讲话,打小你就喊我赵叔,劝你你又不愿改,我也就不讲了。可给我搬凳子,掸土,这事以后咱可不能再干了。你讲这些事招呼他们哪个过来干不行?再如此下去,他们就更没眼力了,也更没上没下了,显得我这老东西不清楚礼数,不会当差教训下人了。老爷那性子急,对你要求严,有时你那内心有点不舒坦,我明白。可你这习惯,也得改着点,以后不能对咱们太客气。”
袁剑栋见赵管事那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依然没有马上开口讲话,而是直接按了按他的肩膀,把他“安放”到了旁边的那个座位上。
“好了,好了,我亲爱的赵叔,别又给我讲你的那套礼数了。依旧趁饭菜没上桌之前,跟我聊几句吧,再不然我一会儿吃了饭就得去医院了。你想再跟我讲,都没得机会了。”
“哈哈,你那医院呀,讲句让少爷你不爱听的话,到现在都没收到一个病人,依我看呀,早去会儿晚去会儿也没多大关系,你依旧跟在老爷身子后边,让他慢慢带带你吧。老爷门槛高,穷得没钱的,门都不让进,这些年,咱这大医院还不是开得红红火火,要挣,就挣那些有钱人的钱,你跟老爷,你们爷俩打得那赌呀,你肯定……哈哈……哈哈……”赵管事没有再讲下去,而是“哈哈”笑着作为自个的结束语。
“赢不了,对吧?”
“少爷,这话,我可没讲。”
“是,你没讲。这话是我讲的。可昨天晚上,已经开始有转机了,我已经接生了一个男孩了,依旧难产的,母子平安,一年时间,不过才过去了一个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再讲,我感觉,最后,我一定能赢!”袁剑栋每每讲起打赌的话题,永远都相信最后的胜利是直属自个的。
正讲着,秀云已经把早饭给端上来了。
“赵叔,不如一同吃点吧!”袁剑栋一面拿起碗筷,开始吃饭,一面想法赵管事也一同吃。
“我在这跟你一同坐会儿就不错了,再跟你一同吃饭,那老爷非得大训特训我一次不可。你依旧饶了我吧,我这把老骨头还想晚点再痒。”
袁剑栋笑着摇了摇头,明白自个想改变赵管事的建议,困难还大了点儿,也就干脆讲:“好,好,那赵叔我就自个开吃了,你有什么话就讲,在我吃饱饭之前,你讲什么我都可以跟你聊。”
“哎,如此才好吗。当少爷,就得是这个样子。”见袁剑栋自个开始吃饭,也不再让自个跟着他一同吃了,赵管事反倒内心更高兴了。
“讲什么都可以跟我聊……”赵管事搓着自个的两手,低头自语着。接着,忽然抬起头,兴奋地扬起眉毛,转头对着低头吃饭的袁剑栋,“真的是讲什么都可以跟我聊吗?少爷?”
“那是,男子汉,讲话算话。”袁剑栋一面把用筷子挟起的金针菇送进嘴里去,一面讲道。
“那就好,那我就跟你讲一讲续弦的事。”
“这个话题,可不可以不讲?”袁剑栋转过头对着赵管事,想让他转换问题。
“看,少爷,您这就不对了吧。我刚又问了你了,是讲什么都可以跟我聊吗?你讲‘是’,男子汉,讲话算话。这一分钟都没过去,不会就想反悔了吧?”
袁剑栋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一眼赵管事,看他那一脸真诚的样子,想想自个打小就在他手底下长起来,有时赵管事对自个的细心照顾比父亲都多,本想讲一句“续弦的话题不算数。”,可依旧没让这句话讲出口,转而点点头,讲道:“好吧,那你就讲一讲——续弦的话题。”
“这才对吗!都二十好几,往三十岁上奔的人了,不能总如此单着。就是穷人家的孩子,遇上这种情况,也早又娶了呢,何况你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老爷这一天老似一天了,雨昂小少爷也需要有个妈亲,看似一个大宅子,大户人家,可出出进进就你们老少三代三汉子,也不是个事呀?”
袁剑栋本来很讨厌这个话题,可听赵管事如此一讲,内心也掠过了一丝悲凉。忽然想起自个身在法兰西时,虽学习学得特带劲儿,可每逢节假日,休息天,总是有些孤独的滋味,不觉也感觉自个有些对不住老阿爸和雨昂了。想想阿爸那越来越多的白头发,另有日渐佝偻的腰,内心的酸楚滋味增加了不少。
“也许,你讲的对吧。幸好,另有我妹剑灵过段日子可以回来住几天,给老爷子解解闷。”
“是啊,要不是剑灵小姐有时带着云鹏小少爷过来住几天,这个家就更没个真正的家样儿了。”赵管事讲起剑灵小姐有时过来住几天的事,也颇有感慨。
“要不然,这两天,你再布置人过去接他们妈俩来住几天吧,我还真又有点想他们了呢。”袁剑栋是个急性子,讲到哪就行到哪的主儿,提起妹妹剑灵,小外甥云鹏,就真的想让赵管事布置人去接他们了。
“嗯,行,一会儿我就去布置。这一次,不跟老爷讲了,争取给他个惊喜。每天忙着看病,坐诊,又思着跟你打赌的事,老爷也有些日子顾不上剑灵小姐他们了。要是接过他们来,还不定他内心多高兴呢。雨昂小少爷也肯定会特开心的!”赵管事刚想起身要走,没往外走两步,又站住,转回身,重新走回来,坐在了自个方才坐过的座位上。
“哎,少爷,不对呀,咱方才讲了,是要讲你续弦的事呢。这讲着讲着转了话头儿,我这还差点就走了。不行,咱还得接着讲那事。”
袁剑栋苦涩地笑了一下,“赵叔呀赵叔,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那你,就继续讲你那续弦的事。”
“如何又成了我续弦的事呢?是你续弦的事才对。”赵管事纠正着袁剑栋的话。
“对,是我续弦。”袁剑栋也明白自个适才的那句话有点讲得不对,毕竟赵叔的老伴还一直健康地活着。就在自家宅子里负责领着三五个老太太做些针线活什么的。
“依我讲,那两年,家里是有点不顺,那冲喜,也没把太太的命给冲回来,少奶奶进门一年,又难产大出血去了。可是,那些事,不是都过去了吗?玉梅少奶奶也不可能再死而复生了,你内心总感觉对不起她,没能真正像模像样让她跟你做回夫妻。可这是她的命,她是没得那样做少奶奶享清福的运气,不能怪你。你也不能由于这件事,就总过不去那道内心的坎。一直单身,总一个人过,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如何讲都不是个事。咱们这些人瞧着,也心疼。”
赵管事的这段话,让袁剑栋不觉间又红了眼眶,已经好久没有人提到这个话题,也好久没有想起这些往事,更没人这般暖暖地跟自个讲如此的话了。
当是袁剑栋容易遗忘,也不是他已经忘却了这些事情,而是由于,他把这些事,当成了内心的一道伤疤,不愿再轻意触碰。
“又内心难受了,是吧?”虽然袁剑栋并没有讲什么,可赵管事依旧猜透了他的心思。接着讲道:“前几年你一直在国外,想给你找个合适的姨妈,把婚礼给办了也没办法。可现在,咱不是回来了吗?这半年时间里,提亲的人可是都踢破门坎了。老式的地主富户人家的小姐有提的,受过教育念过私学的新式小姐也有提的,在老爷房里,那照片都摞了一大摞了。你也别总跟老爷那么对着干,抽空,你也看看那些小姐的模样,就是你不愿进老爷屋,我帮你拿到你屋里让你瞧,也是一样的。那好几十位小姐,总得有个合适,你能看上的吧。”
“那好吧,等我给我的前十个病人诊完了病,你拿了那些照片来我看,让你给老爷一个交代,也让雨昂有个妈疼,跟着学好,长出息,不那么跟着嗲嗲总是被惯着。”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少爷你把早饭吃完去医院出诊就好,我这就去布置他们接剑灵小姐的事。等你的十个病人诊完了,咱就张罗找少奶奶的事。行不行?”
“好吧。也只能如此着了。”袁剑栋舒了一口长气道。
“少爷,那您就请好吧!”讲着,赵管事喜笑颜开地走出了大厅。他的内心甚至开始想像着家里又张灯结彩办婚礼的场景,自言自语地讲道:“这宅子里都好几年没件像样的大喜事了,要是少爷能再续弦,办喜事,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就又有得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