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每一个汉人一样,无比爱惜着自己自己的头发,他们谁也不知道我那晚的发狂全是因为头发被人斩下了一截,在那日要混迹成太极入宫的时候我便已经不能接受自己的装扮了,更不用说这是建虏所剃下的头发了,于庄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他对惠娘吩咐了几句,然后惠娘便跑到了屋里拿出了一个包袱交到了我的手里,我不知道这个包袱里是些什么东西,只见于庄对着发出了一个似笑而哭的面容,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慢慢地打开了这个包袱,里面装的竟然是头发!我一眼便可以看出这里面装的是我那日剃下的头发,难得于庄和惠娘还一直帮我留存了下来,我感激地看了看他们二人,心中发出了无限的感慨。
  这是我从总角之年便开始蓄下的长发了,当日父母教会我的第一句圣人言便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为一个汉人,我们谁都知道这些头发的意义,那代表着对祖先的敬仰和对父母的感恩,祖先留给我们的东西绝不可弃,父母赐予我的发肤也绝不可毁,我不禁地哭出了声来,那是悲伤与屈辱交杂在一起的声音,我想把这一段时间所有的悲愤都哭出来,我想把我所受到的委屈也都哭出来,我欠下了太多太多的眼泪了,以至于我将腹中所有的水迹都化作泪来填补都不够,整个院子里响彻的是我的嚎啕大哭,他们四人都明白我心里的悲愤,所以并没有人来阻止我,可是那些建虏所欠下的债真的都还清了么,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才让我流下了这诸多的眼泪,血债要用血来偿。
  我将自己那截被斩断的头发轻轻解开然后让它飘散在这包袱之内,父亲母亲,原谅我已经带不回这些你们所赐予的头发了,但是杨翰没有做过任何对你们不敬的事,还请您二老在天上保佑着杨翰可以尽快长出新的头发以来掩盖这生平所受的奇耻大辱,杨翰定不会再做出如此辱没您二老的举动了。
  我又将那包头发重新包好,然后颤抖地走到了院子里的杨树旁边,拿起了倚在树身上的铲子用尽全身之力开始在地上挖坑,我要为我的头发造出一座坟墓,以祭奠他们不能终生跟随我的愿望,一旁的小年子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他将我手中的铁铲拿了过去,然后替我在地上挖着这个并不是很难挖的洞,等他累到了满头大汗的时候这个小坑已经挖好了,我用颤抖的手将这个包袱放到了坑里,然后跪在了地上,痛哭着说道:
  “你们与那些殉国的将士一样,杨翰在你们生前的时候没有好好地待过你们,望诸位发兄在九泉之下可享得安康,来世不要再做杨翰的头发了,杨翰对不起你们啊。”
  小年子听到了我所说的话后便开始流出了泪水,他默默地在往坑里填土,来埋葬这些已经殉身的头发,如此的举动在外人看来仿佛有些觉得可笑,但是这其中的苦楚却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不一会张世学也跑到了我的身旁,他用自己的手抓起了地上的土开始帮着小年子一起埋着,我能理解他们的举动,或许说我的举动终于又让他们找回了当年的屈辱,他们当年一样为了剃发易服而感到的屈辱,于庄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此时此刻最能理解我的应该就是他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所指示的,虽然我是心甘情愿的,但是他恐怕也逃脱不得心底最深处的那份罪责吧,可是我不会怪他的,是他教会了我一个人在逆境当中怎样才能有尊严的活下去,是他帮助了我寻找到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期待,是他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亲自去杀掉皇太极来为总督大人和萧刚报仇,我又怎么能怪罪于他呢。
  我们三人终于将这些头发葬在土壤里了,我对着它们的坟墓庄重的叩了三叩首,然后摸了摸自己光滑的额头,心中百味陈杂,我擦干了自己脸庞的泪水,然后站起身来,对着所有人喊道:
  “我杨翰在此立誓,今生绝不会再丢弃一根毛发,绝不会再焚毁一寸肌肤。”
  他们每一个人都庄重的看着我,这是何等的敬重与不甘,只见小年子和张世学走到了我的身后,他们郑重地跪在了地上,也大声的喊道:
  “奴才(老夫)也在此立誓,此生绝不会再行剃发之举。”
  我回头望着他们二人,然后将他们一一扶,我们三个就在这个院子里相拥而泣,那一刻,没有人会理解我们三人内心的悲痛,也没有会理解我们所立下誓言的珍重。
  正在我们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时,门外的道路上传来了一个令我们兴奋的声音,是官府的衙役在游街讣告,只听得外面喊道:
  “崇德八年八月九日,大清太宗文皇帝因病驾崩,举国缟素三日,不得有庆诞之举,不得有优伶之举,太宗之子爱新觉罗福临继大统之位,登基大典来年举办,改元顺治,特封睿亲王多尔衮为摄政王,以辅佐新帝朝政,不得有人妄议朝政,如若发现立斩。”
  此时此刻,当我们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不是欢呼雀跃的,于庄他们终于知道我是真的得手了,我脑中又闪出了皇太极将两碗药一起喝下的场景,虽然自己是心有不甘的,但是我依然从心里溢出了一丝的兴奋,总督大人、萧刚,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我没有什么其他的遗憾了,街上的衙役依旧在喊着那些讣告,可是没有一个人出门去响应这些衙役,因为这里所有的人皆已恨透这个所谓的皇帝了,我的心里不禁为大明庆幸了起来,那新登基的福临不过是一个孩童,虽说自幼聪慧无比,但是不足为惧,真正的敌人倒是那福临身后的范文程和多尔衮,此时博尔济吉特氏大概已经是皇太后了吧,以她和多尔衮的那些勾当定然会将范文程排挤,否则那睿亲王也不会成为摄政王了。
  看来多尔衮实际上已经篡得了大清国的朝政大权了,皇太极,你当初所得到的一切如今都已经还给多尔衮了,不知道被我所杀死的你在九泉之下会作何感想,你为之奋斗一生的江山终于落到了你自己亲弟弟的手中了,或许你最宠爱的皇后也会落在多尔衮的手中,我为你这样的一个英雄感到不甘,或许还是有些惋惜吧,我从没像别人那样记恨过你,相反我对你还有崇敬之心,希望我们来世可以相遇,那时没有了大清大明,也不再有胡虏华夏了,我希望在一个没有乱离的来世里与你相遇,那时我会将你当做兄长一样来孝敬,以偿还我这一世对你欠下的债。
  没有人知道皇太极在最后的一刻是自己选择的死亡,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他为何会选择死亡,不得不说他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可是如此雄才大略的帝王为何会在我的面前来选择死亡呢,这怕是我一生都想不清的问题吧,于庄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的沉思,整个院子里的兴奋早已经将我心中的这点疑惑与矛盾掩盖了,我顿了顿自己的思绪,不再去想那些在宫中的日子了,不再去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耻辱了,与他们一起分享此刻的愉悦。
  此时于庄走到了我的身边来对我说道:
  “杨贤弟,真有你的,看来这皇太极时真的被你杀死了,从此他们群龙无首将不再为惧,朝廷便可一心对付李自成那些流贼了。”
  这是张世学也走了过来说道:
  “当日那多尔衮找到老夫想让老夫谋害皇太极便是要夺得皇位,想必他是没有成功了,不过他此时身为摄政王,却和那坐在龙椅上的皇上差不多了,不过这新皇上的登基大典为何要改在来年举办呢,这点老夫倒是有些疑惑了。”
  于庄听后说道:
  “张太医在宫中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为何,那在下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在下也不想管他究竟几时登基,登基不登基也不过是个儿皇帝,背后的多尔衮才不管那些个繁杂的琐事。”
  小年子此时却笑出了声,他对着我们大家说道:
  “其实奴才是知道为何他们要将登基大典改在来年举办了。”
  于庄急忙问道:
  “快快说来,究竟为何?”
  刚刚于庄还对这登基大典表示地漠不关心,可此时又如此急性地想知道答案了,小年子润了润嗓子喉便说道:
  “这还要多亏于大人您呢,要不是您在崇政殿的那把大火,她博尔济吉特氏哪里等得及让自己的儿子明年再登基呢,这大清的皇帝都是在崇政殿举办登基大典的,如今这崇政殿却被于大人给烧了个精光,他们不得把崇政殿修好了才能再登基么,难道你让福临那小子坐在一片焦土之上来接受众人的朝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