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公交用去的时间比较多,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若是塞车恐怕还要久一点,韩以东有点郁闷,本不喜在人群里推搡,但也明白除非不存活于世,若要生存肯定要与人为伍,想到此处不由宽了心,微微一笑,根据谭天给自己的地址小步走路边问路人边找房主。
  按响花园小区C栋502的房门足有五分钟,还未见有人开门,韩以东霎时间不知道这情况该怎么处理,一时间窘迫得万分焦躁,当翻到谭天号码准备打过去的时候,防盗门后面的木门慢悠悠地打开了,从防盗门的钢柱看到探出一对羊角辫子来,圆溜溜的眼睛扬起在韩以东脸上骨碌转动,明显是踮起脚尖的仰望举动。
  “请问你找谁?”小女孩该是听父母说过小红帽的故事,不敢给陌生人开门,但也好奇这陌生来者,更有稚嫩的喜好迎客的成分。
  “你好,小妹妹,我是来这里做家教的,请问父母在吗?”韩以东本不喜欢小孩子,但这般可爱的就是例外,莫非这是人的天性?他暗忖,顿时发觉自己说话都变温和。
  “哦,你是来做我老师的呀?可是你上次好像不是长这样的。”小女孩黑溜溜的眼珠在韩以东身上转一圈后食指支在下颚做思考状。
  韩以东不由向天翻了个绝望的白眼,心里一直祈祷指望要教的对象不是这般年纪的小屁孩,她刚一出来,本以为她家里还有哥哥姐姐,想不到真的是眼前的似刚上一年级的小家伙。当他绝望得想要逃跑的时候,眼前的防盗门后面走来一个比小女孩高一截的戴无框眼镜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一时间忘记谭天说的房主的姓名,只好点头敷衍窘迫地打招呼:“你好,我叫韩以东,是谭天介绍来这边帮忙补习小学英语的,不知道我有没走错门?”韩以东难得低声下气的微笑,这些都是谭天教的所谓的基本礼仪,顾客至上,该死的顾客,我又不是卖东西的,韩以东在心里暗骂,但已经说好了从此以后靠自己不拿家里一分一毫,也就暂时忍住没逃跑。
  “哦,谭天的同学是吧,昨晚他打了电话过来跟我说了,你先请进。”男人终于放下狐疑,稍显客气地打开防盗门请韩以东进来。
  家里的摆设很简洁,没多余的杂物,左边角落的鞋架子摆满拖鞋,男人朝它指指:“我老婆比较爱干净,这些拖鞋都是她买回来摆在这里给客人换的,你就换一双吧。”说着像是有点怕勉强韩以东,面带微笑的歉意,韩以东明白过来,也笑着马上把自己的鞋脱了,顿时也放松了下来,不觉拘束。刚想去换,小女孩竟双手把拖鞋奉上,她笑着甚是好看,右边嘴角有一只小虎牙,韩以东突然想起了麦筱君,愣在原地。直到女孩用白嫩的小手拍他大腿,“我爸昨晚说你叫韩老师,韩老师,你好,我叫张璇,我今年二年级,在中心小学上学。”他才反应过来,仓促地摸摸张璇的小脑袋,他现在是真心地喜欢上这个小女孩了。
  男人再一旁干咳一声,“韩老师,你今天来得有点晚,我们家的规矩是这样的,一直到今天我们只请过两个家庭教师,一个是谭天,另一个是谭天的什么同学,后者只做一两天,被我们辞退了,你知道原因吗?”说到此处男人停顿半会,转头询问韩以东,韩以东还在适应自己是“韩老师”这个角色,还颇觉滑稽,听他一问赶紧摇头,谭天好像没对他说过。
  “哦,没说也无妨,毕竟是同学,我们辞退他的原因是他的态度和教学,当然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正规的师范院校的,要求的话也不算高,但我既然付了钱就肯定是想有一定的收益的,现在大学生出来找监制的情况已经很普遍,想找个好的家教其实不难,但谭天那孩子在我们这边是比较有名的,在这一块地他教的学生不少,效果还真的是可见的,他离开说要找实习单位,我也不勉强,但即使是他介绍过来的人,也要经过检验才可以,一视同仁,这一点不知道他对你说过没有?”男人歪头询问韩以东,有严肃感。
  韩以东点点头,这点倒是有记忆,谭天说过前一两个星期家长都会陪着孩子一起听课,质量的好坏孩子难以判断,最后还是取决于家长的决定,但并非所有的家长都如此,一般学历高点的才会有这种要求,另外一种家长虽也比较有钱想请家教给孩子,但因为所念的书不多,难以判断,这时候他们一般会找本科的师范生,而在张伟鹏的家——韩以东现在才记起眼前的男人叫张伟鹏,一般是张伟鹏陪孩子试听一两个星期,若通过他那关,后续的教学就自由了,家教本身只是学校教学的一个补充,要求其实不会很高。
  “明白就好,那我们准备开始吧,还有,明天希望你能早点过来,我们中午都要午睡,这边有个房间是给你准备的,我老婆已经帮你收拾打扫干净。”张伟鹏此时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雇主样,韩以东内心不由生出些许厌烦,但现在毕竟是拿别人的工资帮别人干活,第一份兼职,他无意搞砸,扯起嘴角微微一笑,谦虚道:“明白。”
  “好吧,现在开始有问题吗?”张伟鹏刀削似的脸上没带任何表情,平视这韩以东的眼睛,韩以东暗暗吐了口气,心想,果然不简单,也不知道谭天怎么把这家教的兼职干得不亦乐乎风生水起,“没问题。”但答完这句话的时候,顿时发现了很大的问题——他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别说小学英语,大学的英语课他都是趴在课桌上睡觉度过的,不用的东西时间已久就会忘记,虽说他基础还不错,但面对张伟鹏这样盛气凌人的家长,向来临危不乱的他竟不由自主紧张。
  幸好张璇及时给他指了明路,“以前来家里的老师都是拿我的试卷开始问起的,韩老师你也要看我的试卷吗?”张璇扯着羊角辫子,仰起头天真地看着韩以东,一旁的张伟鹏不置可否,似留有空间给韩以东发挥。
  韩以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忙说:“当然要看你试卷,那样我才能知道你的不足之处在哪里,家教就是把你学习的不足给补回来的,行,我们现在开始吧,不但要看你试卷还要看你的作业。”韩以东胡说一通,装作很专业的样子。
  张璇真的蹦蹦跳跳跑到房间里拿作业本,根本不知道韩以东的紧张,换了个老师于她来说似是一件新鲜的事,形同家里给她换的新玩具,小孩子的世界便是如此。
  在给张璇讲课的过程中,韩以东渐渐克服了自身的紧张感,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小学时代,张伟鹏已经不在他眼里,他越讲越流畅,看着张璇扬起的可爱的小脸以及她托腮的认真样子,他也不自觉微笑了,这种微笑一直持续到总结完张璇学习上的弱点以及优势,他不确定张璇能听懂多少,但最让他意外的是张伟鹏似是对他很满意,在他讲解的过程中不断点头,听得很是认真,韩以东不由对他改观,或许他这样的要求也是出于对张璇的爱罢?
  他不由想起韩耀俊,在自己童年里根本就没有多愉快的回忆,当他停下讲课,把提前在网上找来的一些适当的习题交给张璇练习的时候,张伟鹏也站起来,笑着——他笑的样子形同故作从容的服刑者的微笑,但却是真心的,也许他天生就这样笑,“我其实没多少时间,我是干工程的,今天特意请假回来旁听,我老婆今天有点事出门,下午就回来了,我下午就要回去上班,你没问题的,以后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方式给璇儿补课吧。”张伟鹏说完,用力拍拍韩以东肩膀,似是鼓励。
  得到肯定,韩以东不但吃惊也感激,他第一次对张伟鹏真心地笑了。
  “好了,我该上班了,家里就交给你了,等会我老婆回来会给你支付今天的工资,数目谭天已经对你说好了吧?”张伟鹏一边说一边换鞋。
  韩以东站起来,点点头,其实他也忘记谭天是否有说过工资这回事,貌似自己也从未问过。
  待张伟鹏出门,韩以东重新坐下看张璇在一旁一边默念着试卷一边笔试的认认真样,竟然有点入迷,太多的往事涌现在眼前,连张伟鹏折返都不知道。
  “小韩,我可以这样叫你吧?等会我老婆回来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交给她?今天她生日,买了个小礼物。”张伟鹏少有的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可以回家,麻烦你了。”
  韩以东听到生日二字,似受了不少刺激般,今天,也是麦筱君的生日,他永远都记得这一天,一时间没答应张伟鹏。
  张伟鹏直接把包装好的礼物塞到韩以东手上,“麻烦你了啊,我先走了。”
  韩以东拿着礼物,心中涌起千万种情绪,突然想起这一年的今天他还没给麦筱君准备礼物,他没忘记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只是主角不在。
  门忽然又打开了,张伟鹏又返回来,韩以东把自己从脑海里的思想拉出来,笑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忘记告诉你了,我老婆叫麦筱君——”
  听到此处,韩以东全身有如遭电击般,不能动弹,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身体内好像被什么东西在里面捣鼓,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翻滚,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当他反应过来想问清楚的时候,张伟鹏已经不在。
  不会的,世界上那么多同名字的人,不只是姐姐才能叫这个名字,他宽慰自己,但这样不也好吗?至少找到她,找到她,知道她现在生活得不错比什么都强,他看着张伟鹏这个男人也像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会对姐姐好的……可是,心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