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建筑内部四楼,参杂药味的空气与那纯白所组成的空间令人感到晕眩。
  我几乎不会主动到医院做检查,可是自从上次在游戏裡有点状况后我必须确认这没有问题,说明书上也写说有异常的生理反应也应该去医院一趟眼睛在我无意的情况下闪烁意味著本身控制力的不足也是一种警告,原本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连络了波见医生看诊。
  要是没先说一声的话会被宰掉。
  对,这句是肯定句,没有什麼复杂的理由,如果我想看诊时躺躺椅而不是手术台的话我最好照规矩来。
  来到上次发生意外的走廊,走廊并没有问题,仅两个不同的意念在此处引起争执,落魄学者差一步非命於暴走二心子手中的地点,而那个二心子就是我。一如往常,我静静地穿过走廊,今天什麼也不会发生,就算有,也不至於变成流血冲突之类。
  视野中突然某个东西闯入了纯白的景,是架彩的纸飞机,直直掠过眼前朝著窗口飞去。
  「上面好像有什麼?」
  它已经飞出窗但我因為好奇就凑过去,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跨出窗口、双手只抓著飞机别无他,Second中控制向量的力量今天也好好地运作著,我才能在一隻脚勾著窗框的情况下毫不费力地回到裡面。
  「啊!」
  不知何时,走廊上出现了一个抱著大素描本的孩子,貌约十岁上下的孩子,头巾把头髮包紧紧的都盖到了眼睛一半。
  那孩子慌张地往转角跑,时不时探头观察我这裡。
  我打开纸飞机看,用了大量亮系顏,略為变形的图案是花花草草与人,虽然跟艺术搭不上边不过画的内容让人感到一股暖意。
  「是谁丢了这麼可爱的画?」
  那孩子怯生生地走出来。「我、我的。」物归原主后那孩子拿下头巾,长髮披散下来,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
  「不客气。」
  原来是个女孩子,是有头粉柔亮头髮的二心子,这顏和她很搭而且还有个……栩栩如生的花朵髮饰?看她把画放回活页素描簿裡时,红的花朵旁又开了别种顏的小花。
  「医生,不会,喜欢。」
  「他还没看过吧?」医生总是板著脸,我给他看这麼久了也还是会怕怕的。「我觉得画得很好喔。」
  「谢谢,纸飞机的,哥哥。」她讲话顿顿的,可是努力想表达的样子很可爱。「医生,人很好,哥哥,也是。」眼睛亮起来时她眨眨眼,转眼间头髮上变得像是个小花园。「哥哥,跟爱爱,一样?」
  「对啊。」
  我很少见到这麼年幼的二心子,这麼小的孩子也有心臟肿瘤必须长时间待研究所……虽然今天相遇只是偶然,不过真的不希望看到她因為严重病痛来到这裡。
  自称爱爱的小女孩满足地笑了笑,粉髮丝上的花朵再度增加。「这个。」突然把素描簿拿到我眼前。「医生,没时间。」不安中有急促的感觉,那毫无连接可言的句子,真是考倒我了。
  「是要我转交给医生吗?」观察她的反应,高兴还有拍手,似乎是正确答案。「啊!等等!」
  「Hami、Hami……温柔,好医生,药,不会,不舒服,Hami、Hami……」有听到她嘴裡喃喃唸著,可是一下就跑得不见人影只剩花瓣散落在地。
  没时间是指她有急事吗?爱爱知道现在有两个医生吗?
  冷不防地,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早!」这充满朝气的声音主人每天都束著乌溜长马尾,笑脸搭配著擦亮的红框眼镜,她是异心科的实习医生──苏西医生,是姓苏名西,不久前才正式成為我邻居。
  「医生妳有给一个叫爱爱的小女孩看诊过吗?是个头髮会开花的二心子。」
  「没……有耶,医生好像都不让我看小小孩。」
  「喔──你们閒的嘛?」
  低沉的男声掠过我们耳朵,随后就看到糙的手掌搭在我们肩头,肯定是那个皮笑不笑的中年男子。
  「吃饱没事干就是要让我看那烂得要死的控制力?看来你的Second磨练相当──不足啊。而且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使用真是明智的判断,所以我会好好再教育你必须在『完全没有东西藏在暗处』的状况才使用Second这件事。」最后附上一个灿笑。
  明明是来检查的,看来逃不掉实技训练。
  「还有,自己主治医生的名字好歹也记一下──」顺手抽走素描簿走向看诊室的男人就是异心科唯一的医生。严厉又爱咄咄逼人就算有记忆障碍我肯定以前有被吓哭过。医生并不是本地人,但他单身也没有什麼外地工作的顾忌。
  医生叫做波见夏海。
  波见Hami……稍微听过医生讲一点家乡话,儘管他平常只让我用通用语叫他,后面名字好像也能用这样的发音?。
  名字有这麼可爱的唸法难怪有小朋友喜欢他。
  那个叫爱爱的二心子的确是波见医生的患者,天生语言缺陷和控制力不足,经过适当调整后将转去其他研究所,今天是特地来和医生饯别的,转所后可能就很难再见面也说不定。
  医生看完素描簿后小心翼翼的收进办公桌抽屉。
  我和医生相处最少也有五年的时间,我有一部份也要感谢医生帮助我控制Second那杀伤力强的部分,虽然心灵创伤因此也增加了不少。
  「好,用这个。」手腕被抓起来,中指部分套上金属指环,而且……
  「拔不下来!」
  「这东西要用振动频率去解锁,导电的话应该能改变密码,你就来试试看吧。」波见医生悠哉翘著二郎腿等著记录我的惨状。
  经医生这麼一说我好像感觉到手指附近有种刺痛感。
  「弄错一次密码它会放电,所以尽量减少失误比较好,虽然这低於110mA对你应该不算什麼。」
  医生在生气,医生一定是在生上次的气,不然怎麼会弄来个刑具做实技!这个大叔到底哪裡温柔了?
  「你不是对向量和重力控制很有自信?现在连液体扩散和渗透也……」
  「好!好……我做就是了。」让他没话说就不会再戳我痛处了,这种程度的电流我还受得了。
  旁观的苏西医生在口画十字。「对不起,我也救不了你。」在波见医生的独裁政策下任谁也无法违抗。
  今天是第一次主动来医院,但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医生这麼那麼坏心眼啦……」苏西因為被逮到所以做了不少文书工作。
  「一直抱怨医生好像有点不太公平,很多地方也有他的道理在的。」我们回家的路有点长所以有时间聊这些。「医生知道『研究所』和『异心科』设立的本意本来就不同吧?」
  「其实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两个好像没有差很多……」
  研究所负责收容和管理二心子而Second的管理也是工作之一,Second有时能达成常人无法完成的高效缩时的成就,掌握Second的话这是可以靠投药和实验培养的。至於异心科,波见医生也埋怨过这事,说难听点异心科就是替研究所收拾烂摊子的。
  研究分寸没拿捏好,二心子真正有大状况的时候研究所通常会反应不过来,有非常高的机率是出在用药上,為了避免滥药,药品补助审核标準订得非常高,只是凡事总有个但书,滥药最容易造成大病大痛,不过研究所為了保住Second的某些特要钻规定漏的话也很难管。
  总之现在两者已经被拆成各自的体系,各处的异心科在看诊时可以得到研究所的资料方便诊疗,能拿到完整资料是最好的,反之,不遵守规矩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波见医生总是亲力亲為或乾脆去人家研究所看整体环境。
  这让我想到爱爱转所可能就是有这方面的考量,她那体质用药得非常小心才行。
  「医生真的那麼厉害的话我们异心科还穷成这样……」
  「这就是业界黑暗啊……」专门诊所少得要命,我都在想是不是医生有威胁医院的把柄才弄出异心科的。「医生还是有想办法凑钱啦,譬如帮赞助者蒐集点器材或药品试用纪录。」
  苏西医生好像意会过来了,嘴巴打开一直吃冷风还不闔上。「他刚刚、他刚刚是拿你当实验品吗!」
  「我能配合医生是因為我没有研究所背景医生不会有压力,二来,我Second涉猎范围广,相较其他二心子能测试更多东西,第三,医生代研究员观察我所有状况,他绝对会严谨处理让我比较放心。」
  她听完我的解释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果真澄入籍研究所的话会是什麼样的情况……」医生并不是在徵询我的回答,我们只是一起想像那个可能。
  「写病歷是很重要的工作喔,波见医生很严但偶尔还是能看到他好的一面。」我想转换话题,这方面不需要她心就是了。
  「我知道啦!可是我今天明明只是回去查资料而已。」说起来苏西医生还算是个学生,还是有课业要顾。
  「和什麼有关的?」
  「是奇乌啦……」
  「是那个被人称作『鍊金怪杰』的奇乌吗?」
  连我都有点耳闻的科学家,疯狂加上疯狂及对发明的执著,犹如中世纪的炼金术士以元素冶金,而鍊金怪杰的素材就是我们不曾想像的「可能」,传送装置的概念是个不错的例子。当然,他也是二心子领域的名人,以现在来看是与维克拿有著完全相反评价的人,被称作二心子之父的维克拿据说有能安定Second和处理那些病痛的力量,但现在人大部分注意到的都是他的教唆与盗取重要科技的前科。
  歷史科目很常把这两人拿出来比较,虽然我都没亲眼见过。奇乌,不知是姓还是名,他持续了好几个世代直到十三世时便消失了,没有子嗣继承这名字。
  「不仅如此,大概奇乌九世到奇乌十三世吧,他们还从事关於──『Virus』,曾让世界文明倒退的怪病的研究,儘管Virus早已绝跡仍研究著再崛起的预防对策,就算没有使这成就开花结果,那热忱和对世人关心足以鼓舞很多人了。」
  「不过时光是无法倒流的。」
  「也是啦,而且我是专科出来的。」
  边走边聊,如朋友对谈般畅所言。苏西小姐陪我绕到学校去,今天还和某人有约。
  「霜──因!」
  N高的校门口,我对坐轮椅的少年大力挥手,那是同班同学的霜因亦是我在网路游戏中认识的「洛因」。
  「哎?没反应?」
  走近一看才发现……他睡著了。
  「起──」连现实都可以在路边睡!
  霜因仰首,有气没力地回了一句:「……早。」
  「已经中午了,等很久吗?」
  「是我先提早来的。」
  我们简单寒喧几句,而没见过霜因的苏西小姐则是凑到我耳边。「这个可爱的男孩子……是你同学?」
  「嗯,同班同学。」我也得给霜因介绍一下「这是我看诊医院的实习医生兼隔壁邻居。」
  「你好,我是苏西。」
  两人握手,我继续说:「然后刚刚我说过,同班同学韩霜因,因為那个……呃……我不知道什麼理由,从今天开始暂时借住我家。」
  「简单的说是从今天同居,请多指教。」
  「说同居好像哪裡怪怪的……」有引人遐想的空间。当初是他主动拜託我的,有点半强迫意味说想要过来,本人说原因晚点会告诉我。
  换洗衣服和行李早已準备好,接著带他去我的住所,保留区。对我来说是低物价高享受的生活圈,以二十一世纪城市风貌、美食和人情味闻名,可说是另类观光区。租屋价格靠咖啡店打工薪水还负担的起,勉强称得上舒适,至於搬出家裡在此处落脚的理由不便多说,其中细节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
  「那我晚点再过来喔,得先解决报告。」苏西医生挥手道别后走入隔壁房间,因為她是最近才搬来家具都还没弄好,偶尔会过来一起吃饭。新邻居除了苏西医生以外尚有……
  「啊,要说『我回来了』才行喔。」屋内的女孩稚的声音说道。
  「我、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嗶咕。」笔记型电脑前的植物型事务机器人嫣然回首的画面,彷彿有小花在后方衬托的错觉,但看到那酷似孟克吶喊的脸后我马上回神。
  「為什麼是仙人掌君在打招呼啊!」
  仙人掌君,功能介绍省略,自独立后复杂打理杂事的好帮手尤其是忘记东西的时候,它的AI尚有缺陷,我经手后也做过尝试还是没办法矫正它个,要让它好好管家务不扰人的话让它上网漫游就行了。
  「原来。」霜因缓缓开口,除了困惑外还参著惊讶。「你已经有这麼大的女儿了……」
  「怎麼可能!那是楼上邻居的小孩──」
  「没错唷。」梅梅慵懒地伸展双手。
  其实名字叫梅玖,平常都叫梅梅,近期搬到四楼的邻居女儿,因為家人工作忙碌偶尔晚归间接答应照顾梅梅,还打了把备份钥匙给她。
  「是今天开始要住这裡的哥哥吗?」
  「嗯,我是霜因,结霜的霜和原因的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写给妳看。」
  「梅梅知道,而且有点像梅梅朋友的名字,感觉很亲切──」
  「这样啊,那我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
  以往只有我和仙人掌君的房间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对了,有真澄哥哥的留言喔。」
  「咦?」鲜少有人与我联络所以我觉得有些不安。
  通讯相关属仙人掌君的管理范围,按下开关后发现真的有两通留言。
  第一则:「哈──囉──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们啊?我们放假了,晚点会去看你喔!」这女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亢奋,可是我认识的又很多平常是这样。
  「认识的人?」霜因问。
  我没有答腔。
  「你看起来好像肚子痛。」
  「我在回忆啦……」觉得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电子人声跟本人声音有点差啊。
  第二则:「你一直没回电就不等你乔时间了,我们已经在往你住处的路上,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建议你快把房间的东西收起来,尤其是贴身衣物──」同样也是熟识的声音,不过第二通留言中那位男的说话时显得相当……惊恐?时间记录这是没多久前才留的。
  「第三则嗶咕。」
  在考虑收台衣服和听留言的期间居然又进来一通!
  「我们到了!」
  刚好我也想到他们是谁了!
  「未免太快了吧!」以逃亡般的速度冲到门前,尚未碰到门把时门就开了,用力地、狠狠地,冲击力足以撞倒一个高中生,嗯,是我。
  「哇!原来你在睡觉?也不能睡地板啊,会著凉喔。」垂在眼前红栗髮丝属於正在说话的那位女,鹅蛋脸凑近看,是满脸清爽的笑容。
  「怎麼看都是被撞倒的……」随后进门的人说出实际状况,他们有著同样髮和相似的轮廓。
  「真的吗?姊姊惜惜喔──」
  边著瘀血的额头带著笑容挤出几个字,「好久不见……少爷、小姐。」
  「是『哥哥』跟『姊姊』!你怎麼老是忘记──」本来她想用手顺我的头髮结果变成弹额头。
  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的──夏纳.舒奈亚与芙蕾.舒奈亚两人,从姓氏即可推测出我们有某种程度的关係。
  「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没注意到有客人。我弟弟承蒙照顾了。」夏纳哥客气地和两人打招呼。
  不超过二十坪的房间没有沙发之类的傢俱,所以我们五人都坐在地板,我简短介绍让彼此认识,可是初次见到两位访客的霜因和梅梅似乎没进入状况还一愣一愣的。
  「我都不知道你有兄弟姊妹,可是刚刚到底是……」首先开啟话题的是霜因,他对於几分鐘前那对话有些疑虑。
  「嗯……说来话长。」
  我是舒奈亚家的养子,我在十三岁时正式入籍舒奈亚家在那之前我只是在他们家工作的佣人,名义上成為了一家人,但毕竟是寄人篱下我还是得保持分寸,高一搬出来时我还有回家,到高二就只有邮件连络可能让他们不耐烦了。
  「唔……我跟霜因还没吃中饭,我先去买点东西,你们慢慢聊──」我拿了钱包直奔商店街。
  ■■■■
  「唉──他还是跟以前一样。」等真澄出门后夏纳嘆道。「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我们总是战战竞竞的,叫声哥哥姊姊好像要他命一样,而且搬出去后两年跟家裡联络的次数本屈指可数。」
  「或许他顾虑很多事情……」霜因回答。
  「可是在细节部分太钻牛角尖了,大概是因為『那原因』而把一切排除在外。」
  「那是指……二心子的事吗?」
  「是啊。你也知道他情况?」
  「是的,而且基於各种理由,今天开始暂时借住这裡,不觉得哪裡有困扰。」
  「借住?」夏纳一直以為同学只是来作客的。
  「我认為真澄并没有把一切排除在外,他很努力,学著如何与人相处……虽然让人著急但绝对没有原地踏步。」霜因瞥了一下无力的双脚,真要说原地踏步的反倒是自己。
  「很高兴能听到你这样说。」对霜因投以友善的笑容,夏纳是真的很重视弟弟,家族也把真澄当作家人看待。「话说回来,蕾,妳从刚才开始一直在东翻西翻的找什麼?」
  「嗯哼,外宿生跟家裡连络感情的好方法就是靠洗衣服嘛,就把一些打包回去吧。」衣柜、,她从家裡角落搜刮出一堆衣服。
  三个人看到真澄的衣服一件一件被芙蕾暴地塞进行李箱,至少霜因已经确定真澄会搬到外面住,真的考虑了很多……
  「他的房间居然还是跟家裡房间一样无趣,不过一个思期男生连本情书刊都没有。」这是打捞过程中的唯一缺憾,乐趣减半许多。「啊,都忘了网路很方便嘛。」
  「不,不行!」夏纳把仙人掌君和真澄的笔电拉靠进自己。「妳这样连我都会怕妳了!」
  梅梅看到紧张的夏纳也跟著做一样的事,把降神的显示器和微电脑拉到自己那边。
  「那个显示器……我就知道他一定有玩!还给自己的角取本名!」现在比起笔电芙蕾对微电脑更感兴趣。「看朋友栏就能确认了。」
  「你们怎麼知道他的角是用本名?」霜因不解為何芙蕾会有这资讯,而且肯定朋友栏会有她预期的东西。「你们也玩降神?」
  「如果蕾没弄错的话,我们大概还跟他同队。」认為已知资讯就不算隐私的夏纳正在帮真澄关笔电电源。「等等,你刚刚说的『也』,是我认為的那个意思吗?」
  「同学兼网友。」霜因还不确定到底开诚佈公是不是好事。
  「邻居兼网友。」
  两个女孩子一起在看真澄微电脑的朋友栏,梅梅附和霜因时所有人眼睛都瞪圆了,她这一开口大家才发现事情似乎比各自想像的还离奇。
  ■■■
  塑胶袋裡飘散出来的便当味道和点心的甜香让人心中的鬱一扫而空,可是对哥哥和姊姊突然来访我依旧不知该如何回应。两年,不长也不算短,换算成七百三十天或者依万七千五百二十小时,嗯,仔细想想真的蛮长的……
  烂结论。
  刻意放慢脚步走向三楼的住处,碰到门把的同时裡面的人早已先转开。
  「夏纳哥,你们要回去了吗?」
  「啊、啊……对,我们还会过来玩的。」
  夏纳哥表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笑得有点心虚……难道是我有什麼不妙的东西被翻出来了吗!
  ……可是有这样的东西?
  「我弟弟就拜託照顾了喔──」蕾姊则是对房裡的霜因喊,她来跟离开倒是都很兴奋……呃?那个大包包是什麼?
  「梅梅先回家写作业喔。」
  「晚点跟苏西医生一起过来吧。」
  「好──」
  各自匆忙离开,但光看霜因诡异的微笑本猜不出我不在的期间究竟发生什麼事。
  「很棒的家人不是吗?為什麼还要一个人住外面呢?」霜因问。
  「因為我是养子啊,又是二心子……」一直受别人帮助总觉得承受不起而且也不能习惯依赖人家。「舒奈亚家的人身分本来就是在我之上者,那家人待我很好,听说八岁时的我连说话都不会,他们给我学习的机会、供我唸书、治疗,现在能过著如此正常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如此恩情,我想一辈子都没办法还清,更何况与恩人平起平坐……所以,我不知道……怎麼以『家人』的方式来相处。」
  说到这裡,我以為霜因已经听到睡著没想到他缓缓睁开眼睛,开口:「我觉得……家人之间不会谈卖人情这回事。」
  苦笑。
  对於感情方面的拿捏倒底如何才是适中?尤其是对我这样的人……亲情、友情和爱情之类,不管哪一样都是遥不可及。
  刚刚怎麼多了一个选项?爱情?
  牺牲与回报不等、难以捉的东西,人们却对爱情憧憬又是為什麼?每个人都会遇到值得全心付出的对象吗?
  有可能吗?我。
  「你……这麼饿啊?脸好苍白。」错觉吗?今天霜因好像一直吐槽我?
  「没什麼,想到奇怪的事。」霜因忽然把视线移开,表情有些微妙变化。「你该不会……有受到你姊姊什麼奇怪影响吧?」
  「让你饿昏了,对不起……」果然人肚子饿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看来霜因也会这样。
  想说吃饭前先帮霜因整理行李,发现衣柜的空间变大了,衣服没有收吗?内衣怎麼有少?
  「请节哀。」霜因拍肩。
  「哎?」
  「我会借你衣服的。」
  「喔……谢谢。」虽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这麼说,不过这时候应该要感到高兴吗?
  两人一起用午餐是普通的四十元便当,他似乎蛮喜欢这裡的食物,连薑片都吃掉了。霜因的行李中也有降神的显示器和微电脑,休息过后我们打算上线。
  「对了,我还没问你。」
  「什麼?」霜因拿著显示器的手停止动作后他反问。
  「你不是要告诉我,借住的原因吗?」
  「……下次再说。」别过脸去,隐隐约约可以听到他嘆气的声音。「几天后就知道了,我们登入吧。」
  「喔……嗯。」
  巧的液晶显示器运作著,无机质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意识被黑萤幕的另一端了进去。
  ■■■
  上回和艾儿一起完成了限定任务,不过……印纹还在啊!
  头髮顏也没变回来,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关键问题只能一切等找到我的关係人才能解决吗?
  密语联络在线上的艾儿一起到港口和其他人会合,琥珀大陆那组也差不多回来了,告别有著各种回忆的水晶大陆,当然也包括了不堪回首的事,但现在想起觉得还蛮有趣的,现在对新大陆有点期待也想认识不同的玩家。
  「你那什麼样子啊。」
  马上就被吐槽,如果NAO说话能更和善点就好了,如果不知道他口气本来就是如此的人可能会跟他吵起来吧。
  「喔喔──」雪花的大眼眨了两下,对这改变没有特别惊讶,只是平静地、无意地说了四个字:
  「奴隶刺青?」
  打击。
  「雪花只是开玩笑的,不要在意。」雪爸的手了一下我额上的纹,虽然印纹不会掉,让大手酒红的乱髮觉得心情平静多了,那是包容小孩子气的我的成熟。
  「但是最好不要真的刺青和染髮喔,很伤身的。」
  我好像是被老师训话的学生?
  船远离了港口,慢慢地,水晶大陆的影子消失在那抹蓝中。
  「已经看不到了……」与同乡的艾儿一起在甲板上眺望远方。
  「怎麼了吗?」艾儿问。
  「嗯……觉得有点感伤啊。」
  「啊,我是说心情。有发生什麼是吗?真澄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太过在意上线前发生的事,一时没把心放在这边。
  艾儿哼起歌来,配合著心跳的节拍及海风的音符,美丽且清澈,令人感到平静前奏,没有任何字词的旋律迴盪耳裡,那旋律……
  「是旅歌吧。」
  「『啊啊啊──』」跟艾儿同时放声大叫。
  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打断了它,回头后便见到一张放大版的无表情面孔。「真不好意思,我的脸这麼可怕。」齐克自嘲。
  「噫呀,不是啦……突然出现的话谁都会吓到啊。怎麼了吗?」
  「纯粹来抬槓。」说完后把视线一转。「听艾儿说的,关於期间限定的任务,我有点兴趣。」
  「咦?你在跟我说话吗?」
  「我看起来像会对著大海自言自语的人吗?」
  ……确实不像。
  难得由他主动攀谈,不久前比赛的时候还一副想把我宰掉的样子。
  剑圣任务、Aquila和Lyra到祭典时的事按顺序说了一遍,其中这些东西的接点就是我的关係人──塞格勒斯,目前旅行中的刃使,而且我敢肯定他现在一定在某处迷路了。
  书,他给我的唯一一样道具,封皮没有提字,在解任务后中间页部分有了文字,但是后来变成看不懂的乱码,只能耐著子等捕捉到塞格勒斯先生时才可确认书的意思。
  「幻影啊……被迫分开、同时存在亦同时消失。」齐克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有想到什麼吗?」
  「没有。」好个简洁有力的回答。
  我果然不该有期望的。
  紫曈望了一下在天空翱翔的海鸥群后平淡地说:「这种事很常见啊。」
  「常见?」
  「嗯。」任务的话题就此打住,虽然很想多听他说些什麼。「接下来,我想跟艾儿谈些事情,可能的话请迴避。」
  「啊?」
  「跟游戏没什麼关係,只是三餐菜和生活习惯的事,像艾儿今天早上穿错衣服、忘了折被之类。哎呀呀,真是让人头疼,身為同居者当然要找时间好好沟通一下。」
  「我、我哪有!」艾儿表示抗议。
  「如果有机会再遇到和书本有关的事请通知我一声,还蛮有意思的。」
  走之前齐克这麼对我说,有点在意他是对道具有兴趣还是对剧情有兴趣,可是跟艾儿聊过的经验来看齐克对游戏兴趣并不大。
  那他到底是在降神中寻找什麼呢?
  ■■■
  「小齐扯谎扯太远了。」艾儿不满地噘著嘴。
  「哎──一半一半啦,不过要沟通倒是真的……虽然那首旅歌我也觉得不错。」齐克总是没有表情,有时候连艾儿都搞不太清楚他在想什麼。「有想到这首歌对你有什麼意义吗?」
  「只是觉得旋律很舒服啊,想说其他人听了也会放鬆就哼出来了……」
  「这样啊。」齐克到底是若有所思是在敷衍依旧没人看得出来。「玩游戏也好喜欢旅团也好,自己拿捏好分寸就行了。」
  「知道。」
  「游戏和现实两边身体有什麼状况都一定要跟我说。」
  「知道!」
  彷彿家长在嘮叨,但是艾儿听到齐克的用心叮嚀反而比较开心。
  「讲到生活习惯,你最没有资格说别人──」
  NAO一手按住齐克的头,想到这点他有点生气就没注意听他们后面再讲什麼。
  「噫……」
  「讲到生活习惯,你最没有资格说别人──」
  「我的衣服都被你干走,到底在搞什麼鬼啊!还被压得皱巴巴的,你以為做家事很轻鬆吗?」
  「感觉不到你的气息我很难入睡。」
  「又不是动物!」
  「那我给你抱一下当作补偿。」说出此话时依旧是一号表情。
  「抱个头啊──」NAO咆啸。
  「NAO──」一旁静静看的艾儿终於忍不住话,「就依小齐一次也好啊,因為小齐的体质跟NAO多少有关係不是?」绝对不是拯救,而是推入火坑,因為是事实NAO也无法反驳。
  「一下就好了,至少……让我在害怕的时候能有个依靠。」
  「……骗子,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勾起了一些回忆后NAO有点心软,儘管没表情看不出来齐克想作怪,相对的他也很难看出寂寞害怕的情绪。NAO还是伸出双手,鲁地把齐克拉到怀中。
  「嗯,不管多麼无意义的诞生,只有在被抹杀的那一刻是平等的,我知道孤独為何,在那一刻到来前能保有现在就好了。」
  「好好好,怕寂寞的黄金鼠。」
  卡喀!
  「痛死了──」连齐克带自己的外袍一起拋出去。右手颈上的齿痕,NAO脸都绿了。「你.咬.我?你真当自己是嚙齿动物吗!」
  「没有。」一秒否定。
  「我血量都下降了──死矮冬瓜把衣服还来!那是重要的防具!」
  人型机甲的平均体重虽是全种族之最却因為推进系统让他们有超凡的速度,NAO要把防具拿回来可能要费一番功夫。
  ■■■
  「那两个人真好玩。」希望他们不会把船弄坏。
  「他们很常常这样啦。」提前跑来避难的艾儿苦笑肩。「虽然两个人嘴巴都很坏不过那不是真的吵架。」
  「人家不是说头吵尾和?」洛因说。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说的……」又不是夫妻!
  雪花正玩洛因的深蓝长髮给他绑个双马尾,雪爸则是悠哉看著新拿到简版的魔法书,纯白长袍后面的尾巴……又白又毛茸茸的尾巴不断在眼前摇来晃去的,突然去的话会吓到雪爸吧?
  很少听到亚人玩家被动物特徵所困扰,不如说这就是亚人的魅力,不管是毛茸茸还是滑溜溜种族细分让大家能找到符合喜好的动物,更不用说亚人优秀的种族值让他们到哪都吃得开。
  左晃右晃、左晃右晃……越看心越痒!
  「雪花。」
  「呜?」帮洛因打两个麻花辫的雪花回头。
  「可以一下尾巴吗?一下下……」我小声地问她,雪花毫不犹豫把袍子下的小尾巴到外面来。
  「不可以喔。」
  只差一公分的距离时却被一个声音阻止,我后脑勺被物轻轻敲了一下。
  雪爸……我忘记狼的听力很敏锐说。
  「雪花也一样,毕竟雪花是女孩子啊。」
  「啊呜……」
  虽然雪爸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我心裡已经產生罪恶感了。
  「来。」雪爸笑著,毛茸茸的白尾巴就在我面前。
  「雪爸……」就算在游戏中触感跟真的一样舒服,一个心愿已了,大满足。F团虽小、职业也不齐全,不过应该是目前唯一五个大陆的玩家都有的团,游戏时也会有更多乐趣。
  估算时间船已经很接近紫耀大陆了,回到甲板上时强风迎面扑来,这裡跟水晶大陆的感觉有些不同。
  「艾儿,我可以再听一次那首旅歌吗?」
  「唔……等我填好歌词吧,所以先保留。」
  「嗯。」
  远离蓝的海平线,新的旅程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