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祭除了学生会的筹备外,预算申请审核通过的班级就可以利用时间先行佈置。
  「你们都太急著玩了,之后可得好好补回来才行。」
  「好──」同学们齐声回应后继续埋首。
  大家的心都不在学习上,所以当班长和我两个干部还在忙筹备时,白老师特别拨出自己的课找人另外负责处理学园祭的班级规划,以致於我们班的进度远超前其他班。
  「我们的工作也减轻不少,真是很谢谢老师。」
  「虽然放手让大家尽情玩乐,但之后得还是得专心於课业才行,只是把代价往后挪一点,到时候我也不会心软的。」白老师笑著说出这句话,想必已经做替我们恶补的好觉悟了,不过依然帮忙佈置,相当乐在其中。「小班?」
  突然被老师喊有点手足无措。「什、什麼?」
  「还有哪裡不舒服吗?看你表情有些不对劲……」
  「不、不不不,绝对没有!这几天可是好得不得了,我只是想说东西怎麼堆比较好搬,因為我一次可以拿很多嘛──」此话可不假,俗话说能者多劳,学生会那边劳完后回班上则是当机动人员,加上体质缘故做事反而比动脑轻鬆。
  刚刚只是在想白老师的事所以才发呆被抓包。
  不久前班长才在游戏中发现雪爸的身分也就是白老师。老师来到这个班后入境随俗,习惯和同学使用暱称,但说也奇怪,老师不是完全不知道我本名,也不曾对霜因有疑问。
  「所以被发现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吗?」
  我还不打算让自己是二心子的事让旅团的全部人知道啊……
  「小、小班!」男同学接过放满器具的纸箱却又叫住我。「东西放太多了!我拿不动啊!」
  「啊!抱歉、抱歉!」
  偶尔会有的错误,真的只是偶尔喔。
  「羽生!」听到另一边有人大喊,连同铁梯倒下的声音一併,好在上面没有人。
  「我没事……」明明被敲到额头零却笑笑带过,重新把铁梯架好。
  「羽生,你真是吓死人啦!平常那副呆样真难想像是超级优等生,连身体都蛮这麼耐。」
  「别亏我了,还是先给一个贴布吧?额头很疼呢。」
  只见一堆同学围上去闹他,玩得很开心,这景象我也见怪不怪了。虽然这阵子零他总是这样一愣一愣的,走个路都会撞到东西让人有些担心,希望没事才好。
  诚如老师所说现在可以安心地大玩特玩,真有什麼地方要我抱怨的话……
  「為什麼班上决定的主题又是咖啡店?」
  咖啡店从我现时打工到游戏裡之於现在,切不掉的孽缘一直存在。
  ■■■
  「对了,之后会发邀请函,你想好要给谁了吗?」零问,边说边放慢脚步。
  週末时邀零来家裡玩,刚好出门时在接上碰头,话题仍在学园祭方面。
  「嗯,心裡已经有个底了。」雪都那边的份一定跑不掉,剩下的份……有点不确定要如何使用,心裡却有个声音不断怂恿自己想不想问问「他们」,就算见不上面也没关係。「那你呢?」
  「不,我没有特别想邀谁,邀请函大概会给其他同学。」
  想想也对,他是双籍学生,与家人分隔两地单独来这就学也不是不可能。零从来没提过家人也没有特别亲密的人。
  ……一直一个人?
  「不过别以為我没发现你越走越慢,忘记今天的目的了吗?」
  「得好好去道歉……不过我还是会紧张。」零看了一眼自己背包,裡头装了赔罪礼物是几本他选的原文书,和霜因嗜好很搭的样子。
  「他应该去书店晃了,晚点才会回来啦。」
  没错,上次零失控的情况令人印象深刻,其实后来霜因也没有跟我多提什麼,但道个歉总是比较好,虽说他们两个时常不合却很少真正吵过架,有种说不出的特别感觉,至少我目前知道能让零态度不一样的大概只有霜因。
  关於霜因和零,我想尽其所能帮助他们,希望能合好。
  「真澄也有想过邀请家人吗?」他拉回原本话题,或许真的只是将自己注意力转移。
  班上的人都知道我家理状况,毕竟养父、养母是生意人、企业营运者,不是说他们不理会我,我反而有点怕他们过度热情……然后就把工作丢下了,所以有事我几乎找夏纳哥和蕾姊商量,其实我还在考虑,两个人也是校友没错,不过他们现在应该為了各种事忙得焦头烂额吧?
  「嗨──你回来啦。」
  打开家门后进到耳裡的第一句话。
  「蕾姊!」
  收回焦头烂额那句。
  「叫声姊姊嘛,不然我很没面子耶。」赌气地呶呶嘴,眼角餘光看著矮桌旁的另一个人。
  「那个……我也来了。」苏西医生静静地坐在一边,看起来有些惊讶。「是你姊姊拉我进来的呢。」
  我是怀疑过备份钥匙存在,原来真的有!
  已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无奈地靠著门犹豫要不要进去。
  「裡面怎麼了吗?」
  差点忘记零的事了。
  「嗯?不是小因啊,别愣在那裡进来坐呀。」蕾姊兴奋地把我们拉到座位上。「有蛋糕喔,不用客气儘管吃吧。」
  桌上有三盒蛋糕,份量还不少。「都是我们店裡的……」
  「一盒我买的,一盒是梅梅拿来,说是她爸爸请你的。」苏西医生接话,边把分配蛋糕。
  「来看可爱的弟弟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吧?」蕾姊说道。仔细看看其中一盒的蛋糕,几乎都是我喜欢的。
  「谢谢姊姊……」小声咕噥,光看蕾姊满足的表情自己也觉得高兴。
  既是混血儿又是个千金小姐,却不会让人想和那些高傲的上流人士画上等号。她把家族遗传的红褐长髮修得很薄,毕竟还是学生衣著也只讲求轻便,和善和感情丰富的个透著一点天真,有著比实际年龄更為年轻的少女气质却是……与我无血缘的姊姊。
  「嗯嗯,这位是学校同学吧?我都没见过呢,不要交新朋友都不让我跟夏纳知道啊。」
  我哪有!
  「我是羽生零彦,真澄的同班同学。」
  「哎呀,那不就也跟霜因同班。」苏西医生表情有些无奈,或许觉得自己不该来打扰却又没有理由拒绝蕾姊的好意。
  「羽生……总觉得有点耳熟。」偏著头思考了一下,而后又嚐了一口蛋糕宣示放弃。「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过跟小因一样是个可爱的后辈呢,果然真澄有心也能认识不错的朋友嘛。」
  「唔……」虽然独立很久了但老是被当成长不大的小孩。「对了,夏纳哥怎麼没来?」
  「哎?」她反应有点不自然,手上的茶杯和盘子震盪出声响。「夏、夏纳他还在学校啦……準备考试,我只要交报告出去就好反而很清閒,哈哈……」
  「这样啊。」他们两个读不同科系,时间被错开也是理所当然。我很少看他為学校考试担忧,期中考比我们还早吗?
  夏纳哥一向很能干,是父母理想的继承者,那种别人无法比拟的才干不禁会联想到零,常默默地做事但内心热情会超越表象的一个人,是令人尊敬的兄长。
  「小因好像还没回来,所以我跟小西聊了很多喔,最近身体还好吗?」
  「嗯,还不错。」
  「绝对没问题的,因為有我们在。」刚才一直没开口的零话,虽然身体状况只有自己了解,但那般自信令人感到安心。
  「真是可靠,这样爸爸妈妈也能放心了。」
  像这样与家人和朋友在同一个空间聊著再普通不过的话题,或许别人看来没什麼特别对我而言却是种小小的支持,為自己而努力的动力,有勇气去尝试新事物。
  就算曾经一无所有,现在也有我该珍惜的,比以前多了更多。
  「茶没了。」壶裡的红茶所剩不多蛋糕却很多。「我再去泡。」
  零帮忙把茶杯收好一起拿到小厨房,不巧又有人按铃。霜因有这麼快回来吗?
  「你去开好了,我来弄。」
  「好。」等了许久没人应门,电铃越按越急。「等一下。」
  「不能等了!」门后一个声音如此说,明显不是霜因。「气死了,这烂门!」
  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受了不知名的冲力一击,直直倒下,不再和墙壁接合转而与地板亲密的已经不能叫门了……它顿时成了无用的大铁片。
  上次明明报修过了啊……
  「哼,烂门果然是烂门。」
  「姊……裡面有人在啊。」另一个黑脑袋从旁探出,对陌生的女耳语。
  门或者眼前是谁,那名女压不管那些东西,理直气壮地大声喝道:「把小因还来──」
  想都不用想了,肯定是霜因的姊姊。
  这件事说来话长,霜因姊姊问了班上同学后才知道他在我这借住,但是他们姊弟的反应有点古怪,著急的模样彷彿不知道霜因去向。
  「我是韩繁明,家姊把门弄坏了真是十分抱歉。」霜因哥哥慎重道歉,恭恭敬敬地坐在对桌,韩姐姐充满敌意的眼神无差别地扫过每个人。
  这对姊弟……到现实也一样追著霜因,完全没变。
  两人年纪几乎和夏纳哥和蕾姊的相同。霜因他家肯定留有什麼美人基因,漂亮服贴的黑髮、白皙皮肤及黑瞳,姊弟完全如出一辙,呃……还有那无法捉的怪脾气。
  「我是韩緋花,我们来接舍弟霜因回去马上会走。」单刀直入。
  「霜因他借住的事难道两位不知道吗?」
  「其实……知道。」繁明哥声音小得快听不见,该不会霜因只跟他说过?仔细想想,如果找他姊姊商量……的确有点难以啟齿。
  「知道的话就没问题啦,小因如果真的打算回去我想他自己会说的,他现在出门不在,不嫌弃的话坐一下再走也没关係。」蕾姊讲得很理所当然……
  「当然不行!」不过霜因姊姊也没那麼好打发。「妳是哪位?」对於女,她的敌对意识不减反增。
  「芙蕾.舒奈亚,可以说是霜因朋友的姊姊,我弟弟受不少照顾了。」
  「哪裡,彼此彼此。」
  「小繁!」蕾姊和繁明哥互相客套反被緋花姐斥了一顿。
  「呃……真澄,现在情况怎麼样啊……」其中最无辜的大概就是苏西医生了,身陷火药味满佈的战区。
  「真澄?」听到名字两人的注意力直接转向我。「难道你是游戏裡碰过面的……难怪,还好是你。」繁明哥似乎理解过来,安心地点点头。
  「慢著。」被緋花姐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锐利得彷彿可以将人贯穿。「……你是二心子?」
  「咦?」不、不会吧?她怎麼会看得出来!难道我眼镜刚刚哪裡有撞到?那是经过特殊加工的,照理说外观除了眼睛以外应该没有地方可以做区别才对。
  「看你那个反应应该是了。」掉头走到门边。「我要去外面找小因,小繁你就留在这收拾他东西。」
  「姊……!」
  「妳好像很不信任你弟弟的样子。」蕾姊悠哉地随口说。
  虽然我没办法话,不过蕾姊竟然还有閒情逸致喝茶!
  「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连家人都帮不上忙的话就真的不知该怎麼办了,别拿你们来相提并论。」她冷冷地说,这是為了保护中应有的冷酷吗?
  「嗯……家人啊,这个词真不错。」轻轻地吁了口气,蕾姊脸上的笑容更加甜美温柔。「我们家啊,才不喜欢放任我弟弟到处乱跑呢,不过宽容这点任也是应该的,我们有义务相信他的选择,从他的成长中获得喜悦是我们亲人的专利,儘管……真澄是与我『一点血缘关係都没有』的『弟弟』。我一向很不喜欢以血缘维繫所定义的概念,只要失去『信赖』这个血缘就算存在神也已经死了。」
  「蕾姊……」
  「真澄是无可替代的喔,姊姊爱你。」
  要是最后没有那麼讲骨的话或许我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问题是我们快没时间了!离约定的日期已经快到了……」
  约定的日期?
  「等等,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我可以试著说服他,可是我想知道霜因他……借住的理由跟他身体的情况有关吗?」儘管对自己的事绝口不提,至少他还把我当朋友看待。
  一开始緋花姐还有些犹豫不决,最后仍回到座位。「麻烦给我一杯茶,因為这会讲很久。」
  ■■■
  零似乎想待在厨房那边,明明是我邀他来家裡的,不过谁都料想不到今天意外会这麼多。
  「原来你跟小因同班过,怪不得有点印象。」只是先做个确认,緋花姐接著说:「那你记得两年前你们学校的发生过火灾吗?」
  「记得。」
  那个被烧焦的楼梯,在现实第一次和霜因碰面的地方,实际上也是火灾受损比较严重的一处,当时火势范围比想像中还大,除了那个楼梯外的地方都已修復完毕,详细内容学校并没有对外宣佈,那场火灾的事至今仍是个谜。
  ……不会吧。
  「小因就是在那次意外……左脚大腿以下粉碎骨折。」虽然她越说越小声,我们也不会漏听任何一个字。「所以他的脚清掉碎骨后植入了鈦合金关节与鈦合金钢板。」
  「就算是粉碎,照理说有好好復健应该还是能行动,虽然霜因这年纪不太适合这种手术,但不至於需要轮椅才对,是因為心理因素?」苏西医生忍不住嘴,她不是专攻这类但也读了不少书。
  「妳说得没错……他似乎会下意识有反感现象。手术时没有细菌感染他左脚却感到疼痛,连完好的右脚也是。基本上医生建议最好换个方式,但问题就在这裡。」她只说道这,剩下部份是由繁明哥接手。
  「血型,AB型Rh,我们家族只有他是稀有血型,很不巧小因跟爸爸一样是容易贫血体质不能频繁抽血,加上这个血型医院本身就很缺,近期内多只能在接受一次手术。」
  稀有血型……原来他说的是真的,想想依霜因个他也不会乱开玩笑。
  一旁的苏西医生似乎想到什麼,表情有些不对劲。
  「难道……你们想让他装义体?」
  「什、什麼!」
  「真澄你冷静点啊!」苏西医生知道我反应很激动,但是要平静地听完真的……很困难。
  「装义体的话不就得『截肢』!他脚明明还好好的!」
  「我刚才不是有说过这种手术不适合霜因!因為你们这年纪的活动量很大,鈦合金材料磨损大增加就必须更换,这样又得再进行手术,反过来现在义体技术比较发达,反而省去那部份的风险,所以……所以……」
  我相信苏西医生所学的,但是霜因他自己能接受吗?
  ……其实霜因并不是想引用别人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悲观,而是隐藏痛苦的真相吗?
  「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緋花姐起身大步离去。让自己冷静后感到一片茫然,不仅无法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出来,连思考都没办法了。
  「觉得无奈的不只我们啊……」繁明哥苦笑。「不过说也奇怪,那次火灾小因身上竟然没有什麼烧烫伤,总觉得有什麼东西在守护他,但只是直觉而已。」
  「古丁、古丁!」
  一阵沉默中忽然入可爱的电子音效,霜因的事务机器人刚好滚到地上,身体弯曲爬不起来。
  「尼古丁……原来他还有跟爸爸通信。」看到尼古丁后他的表情由惊讶转為安心。「小因他像爸爸,他们两个比较谈得来。虽然是我们当中最小的却很聪明呢,所以他绝对不会做傻事。」他说完也打算离开。
  「你要走了?」
  「对,你需要用不一样的眼光重新看待小因,今天的事不说也没关係。我告诉你為什麼我会答应他来你这裡,其实跟我父亲有关。」
  「跟伯父?」
  「我父亲工作必须跟接触二心子,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回家,但过得愉快的就是了,所以我母亲跟姊姊有点嫉妒他们。爸爸有句话常掛嘴边……」
  「『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反而使我重新思考许多过去所没发现的可能。』」
  不是什麼名言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我从来没听过有人这麼说,想必霜因父亲是个很特别的人吧?
  「谢谢……」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会,我觉得很放心呢,他还会想去外面到处晃,看来神不错。」
  霜因也有相当关心自己的手足,他也应该知道才想独自思考,尽快做决定。
  我很幸运,能当他的朋友。
  「那我们该怎麼办?」苏西医生问,我们全部人都知道事情真相了。
  「保持原样吧。」
  「嗯,这样我就跟自己弟弟有共同秘密了。」
  的确,我没得反驳。
  另外还有一个人听把霜因的事听完了。「零?」一眼望去没瞧见他人影,到那边才发现他坐在地上,脸埋在臂弯裡。
  失去规律的呼声,微颤的身体没有倚靠任何东西。
  零……
  「你在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