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不到啊。上次哥哥到底是怎麼跟我说话的?」水实敲了几下自己耳朵,对於一切的不熟悉使他陷於窘境和白铜还在紫耀大陆徘徊。
  「繆。」
  「也感觉不到真澄跟艾儿在附近。」等级洗掉可以重新练过,遵循正规手法反而大大降低官方对於水实的追踪。「我被通缉中,又不能大剌剌地去港口搭船。」
  要偷渡吗?水实绞尽脑汁思考著。
  「繆、繆──繆!」
  「白铜,怎麼了?」
  白铜从水实的连身帽窜出来,拼命挥动著自己的翅膀彷彿想告诉水实什麼。「繆──繆、繆!嗯繆!」指著水实、自己跟天空。
  瞇起眼观察牠的一举一动。
  「我看不懂。」
  终告失败。就算水实是打破官方限制的特异存在,但和魔物沟通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
  「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钻进水实上衣。
  「等、等等!白铜?这样好痒啦──」
  搜了半天,白铜叼出一块绿水晶,那是水实利用处刑刃将部分游戏资料压缩后的產物。
  「繆!」一口气咬碎它。
  充满在绿晶体裡的光辉倾泻而出,彷彿拥有生命般搜索最靠近的活物而后聚集,散发著比原有更為神圣的气息。
  「白、白铜?」
  抬眼看看自己某个形体逐渐壮大,黑影巨大得足以垄罩水实。
  ■■■
  以自然景观出名的两个大陆之一的翡翠大陆,我们打算在这裡的首都逗留一会儿。
  ──灵都.葛森。
  首都靠海,依地势高度渐进排列的矮房几乎都是使用木材搭建,没有特意去修筑街道所以房屋间距离不会过於密集,涌入不少低等无害的魔物在此定居。从高处可以清楚看见蓝天及包围这个都市的异植物及高大树木,不觉得哪裡不自然。
  「唔噫……大家怎麼都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来到新境地本该有的喜悦和烦恼一起搅在脑子裡,连艾儿都感受得到我们的不安。
  「没事啦,只是有时候会想些有的没的。」随口回应,其实忧虑的事真的不少。上次零不吭一声就回去了,他那反常的样子令人担心但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另外大姐和阿飞也是愁容满面,没有平时的活力。
  和邱比互看一眼,毕竟今天是请她带我们参观,没有全员到齐又一直唉声叹气的肯定让人扫兴。
  「小齐跟NAO然后大哥、雪爸和雪花……」艾儿扳了扳指头数会晚点上线的人看起来有些寂寞。
  「所以我就来了啊。」附近装饰用的立柱传来熟悉的声音,连身影也渐渐清晰。「大家,好久不见。」
  「响子姐姐!」
  「工作正好告一段落了,所以来看看你们。」看到好久不见的响子姐姐顿时把烦恼拋诸脑后,温柔的声音和微笑一直都没变。真的如她所说,每次用一点一点时间追上我们脚步。「你们两个,要抬头啊!」拍了一下大姐跟阿飞的背。「来这裡也解决不了什麼事喔,不如早早下线把该做的做完。」
  「不,现在已经没事了。」剎那大姐回神,神十足的模样才像她。「看到响子回来真好,过不久我们就能全员到齐了呢。」
  「是啊,而且等回国后就能好好跟大家聚聚了。」回头关心阿飞:「那阿飞呢?」
  「在、在下也一样,没什麼大不了的。」除了有些含糊外多了苦笑似乎有什麼难以释怀。
  「嗯……你们这年纪应该会特别爱玩才对啊,如果是為了功课苦恼就不会上线了。」响子姐姐有几分挖苦我们的意味,不过笑笑就好,她知道也大家不会介意。「那,是恋爱的烦恼?」
  「不、不是,绝对不是!」
  「啊,脸红了。」
  「什……!」看阿飞著急地用袖子擦自己脸颊掩饰,原本就没怎麼样却变得更红了。
  「跟你开玩笑的啦。」只是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他这麼认真。伸手拍了一下他护额铁片的部份……「吓!」。
  我手怎麼会被烫到了?
  「那麼重要的烦恼怎麼不跟姐姐说呢,不管是直的还是被扳弯了人家都会支持的──既然如此!」邱比眼裡点燃充满邪念的火燄,抓住他双手。「那就事不宜迟,速速去『礼工坊』吧!」而后拉了阿飞的围巾就跑没有任何解释的餘地。
  「咳!就说了……不.是.啊──」
  嗯,反驳无用。
  妖,那是翡翠大陆仅有、独一无二的魔物,并不能与野生魔物相提并论,既无害也无法伤害且拥有神奇力量及特殊情报。对妖的想像大多是从书上描述看来的。
  「还可爱的嘛。」
  并非人形而是以萤光球体取而代之,差不多掌心那麼大,上面依附某种有顏藤类,可以让牠们造出简单的脸孔,只有那如昆虫的薄翅比较接近我的想像。
  牠们很亲近人,包括从水晶大陆来的艾儿和洛因,小妖喜欢靠近我们三个。洛因就不用说了,小妖本像嗅到蜜糖甜味的蚂蚁般一大群贴到他身上。
  「好刺眼……」
  洛因很无奈,虽然没什麼重量可言但是小妖群聚让洛因变得像个行走发光体。
  给牠们一点点礼物,小妖就可以实现帮玩家「愿望」这是邱比说的,所以我们来到「礼工坊」。
  「欢迎光临──喔,是你们啊!」一名灵站柜檯,充满朝气的声音向我们打招呼,绝不是NPC会有的反应。
  「啊!你是那个……」艾儿有所反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那个啊……在水晶的时候真澄不是有被一个人绊倒。」
  「啊对!你是十二月的!」
  「皋月啦,反正你们也才第二次见到我,下次可别忘了。」
  总觉得他很习惯自己存在薄弱这件事。
  「皋月,外面怎麼了──啊,F团,好久不见呀!」先活动方面是常接触到的水无月,除了除错人员的长月先生及那个天使领袖外,一个接著一个从皋月身后的门出来。
  「几乎都到齐了嘛……」
  「我们本来就是可以不分区到处跑,是有大事件才会聚集在这。」工程师师走小弟坐在柜檯上,在特殊限制下团员裡只有我能看得到他。天蓝的后脑仰望,视线往天花板移去他平淡地说:「因為祭典要结束了喔。」
  「结束?」一直没意识到祭典始末,可是身边却发生了很多不得了的事然后又站在这裡。
  「翡翠大陆视野很好,是观看祭典落幕的绝佳地点,加上『Fantasia』他们聚集不少玩家所以必须注意特别这边的状况。」负责特效的霜月说道,祭典初期见过一次。
  「好了、好了,你们快回去工作啦!不要叫我负责这边又来干扰啊!」皋月把其他人推回门裡,还来不及详细请教落幕的事情就得说再见了。「你们应该也是要『许愿』吧?放在架上的小礼物你们随便看,那是跟妖作交换条件用的。」
  礼工坊,的确给人像是品店的感觉,从星砂、符咒、叶子到果实都有,这类小玩意儿女孩子们一定很爱。「你们喜欢这些东西啊……」
  小妖们大力点点头,只要是牠们感兴趣的都会凑过去瞄一下。
  「别忘了妖顏也有差。」邱比说完小心地靠到娜娜卡旁边。「娜娜,红是求爱情的喔。」
  「咦?什、什……不是啊──」慌张地解释,而手上的妖不知道被她丢去哪了。
  「要我帮妳找吗?」其实叫洛因引会更快。
  「对、对不起──真的不用麻烦了!我没有想求什麼!」
  还以為她习惯我们团后会比较不怕人,不过还是很难改呢,同年纪女孩子的心思比想像中还复杂啊……原本以為差不多都像班长那样。
  当初答应过要帮娜娜卡到翡翠大陆找同伴,目的已经达到一半,分开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想说至少能帮点她什麼。
  「听说绿的妖可以让人放鬆心情,去看律他们的时候应该会有蛮多人的。」
  「绿……」娜娜卡将牠收下。小妖拍了拍翅膀,空气中飘著一股清香,闻起来非常舒服。「谢、谢谢。」
  大家都各挑各的,单纯看看也别有乐趣。红、绿、蓝……还有什麼呢?「咦?」发现有一隻待在柜檯上没有飞起来,只是在原地挥动翅膀。「白……」
  「白是和平,黑是恶作剧,至少这裡是这麼定义的。」明明是鬼妖却有妖愿意靠近,答得过於自然反而猜不出鸦的本意。「再小的愿望都必须由自己去实现才有存在价值,不要随便定义别人的幸福喔。」鸦说著,那个从不说实话的鸦。
  但也没说过假话。
  漆黑面具下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感觉并不真实。
  我一直觉得有件事很奇怪,為什麼没有人试著想像那面具下的脸?包括自己都不曾有过一丝疑问,理所当然地让鸦同行,这个喜欢盘据高处的黑鸟仍在我们身边飞舞。
  我不是很喜欢白,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
  注视许久,那一片黑好似有股魔力。
  於是伸出了手。
  被引诱的好奇心与理相抗,这股拉锯成了手缓缓向前移动的力量,可是也仅止於那无眼鸟型面具前。
  他没有移动,更别说后退。
  反而是自己被动摇。
  「要是现实也有牠们的话该有多好……」以无意义的假设把思绪拉回,刚才好像差一点就要做出什麼荒唐事。
  「『这个旅团大家感情都很好』所以不需要用这些小魔法,你大概是这麼想吧?」
  「不要随便乱猜别人的心思啊。」而且又不是什麼深思熟虑过的事。「还是你真的会透视或预言之类?」
  「哈哈,真可惜都猜错了。我只是比别人还会察言观罢了。」彷彿听到什麼有趣的事而出一丝笑意。「我啊……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你知道的事我还是知道。」
  字句有些饶,不怎麼让人觉得愉快。「该不会是拐弯说我迟钝吧?」
  「哎呀,那是既成事实哪还需要我重复。」
  「鸦──」到头来还是被损,反正没什麼想跟鸦聊的,嘴巴斗不过别人也只能乖乖闭嘴。
  「那你有什麼愿望呢?不然牠要飞走囉。」指著掌心的纯白,像是想找机会取笑似的等我反应。
  「我也没有很想用啊?你自己也这样说了。」
  「我有说吗?只是猜了一下而已。」他双手一摊,强调自己的清白。「这样难得的机会也只有游戏裡有嘛,试试有什麼关係。啊,别说是我怂恿的喔,我才不会干涉这点小事。」那种想撇清关係的口吻我已经听不下数十次了。
  顏繽纷的小妖们在空中飞舞,这只纯白似乎与想加入行列。「好轻……」快从手中逃走都不知道。不管是什麼愿望、再怎麼用心许愿也只能跟这点重量衡量。「如果他们两个能和好就好了。」
  「帮我一下。」洛因无声无息地从背后出现。
  虽然魔物引体质在这裡的麻烦没紫耀大陆多。「你变得更……耀眼了。」他被小妖们黏得死死的丝毫不见空隙,原本暗沉的黑衣充满彩虹,盯久了眼睛还会痛。
  「你没跟大姐拿药吗?」
  「有,可是我一个人没办法弄。」
  「嗯,我想也是。」大姐特地做了压抑洛因体质的喷雾剂,不过边拔边喷真的有点困难,而且最糟情况就牠们会转移过来让我也沦陷。
  「……」
  感觉到某种微妙视线,想迴避也没办法。「阿飞……你可以帮忙吗?」
  「好!」
  比起挥舞刀械阿飞好像更喜欢做这类小事,大姐平常老拖他去打杂也不是没道理。
  「真的黏好紧……」阿飞喃喃唸道,手也没有停下。我拿著喷雾剂準备却等不到使用时机,把牠们拔下来仍然没用,而且变本加厉往上黏,最后洛因不耐烦地乱扯阿飞围巾宣示放弃,阿飞还是坚持不放弃。
  「你们别闹啦。」要是洛因发狠搞不好会直接把那围巾打死结。
  和小妖们看著两人一搭一唱的双簧,我许愿的小妖不知何时飞到他们上头像是要确认什麼。
  「好了。」皋月喊了一声后小妖全都聚到他身边。「许愿后别忘了给牠们礼物喔。」
  「请问……要怎麼算?」每次问到这类问题都会观察一下对方表情变化,光芒万丈的笑脸面具背后该不会又有什麼商业谋?
  「好的,基本上翡翠是不使用一般货币,只接受『奖励点数』喔。」
  那四个字被特别强调出来。
  奖励点数不免会想到饼那东西,只有「吃」这个动作的话还没问题,偏偏最困难的地方就是「坚持」,就算对自己味觉有点自信但总是有碰壁的时候,我没办法像艾儿那样屡试不爽啊……
  「还好有艾儿。」好几隻手抚过那闪耀的金头髮,艾儿除了换得愿望外还有大家的夸奖。
  「真高兴帮上大家,好开心喔。」像孩子般展笑顏,单纯而无心机,想必连愿望也一样。
  假如没有许愿的资格,至少可以祈祷吧……為了留住美好的一切,因為来到这个世界后重要的东西随著时间变得更多了。
  「真澄、真澄。」艾儿连喊两次好唤起我注意力。「你的手怎麼沾到好多粉?」
  「磷粉吧?」
  尤其参在纯白中的一点红特别醒目,由於没有什麼地方不自然就无视它了。
  ■■■
  数面有著灵纹旗帜在端飘扬,没有任何杂质的石砖看起来无比坚固,访欧洲中古世纪风格的堡垒高大得容不下眼,待守门人放下渡桥让我们越过城池进到裡面,有别於电子音效的微弱音符在环绕城中,忘我的旋律与的壮丽景迎接我们这些来访者。
  「第一公会『Fantasia』主城……『EPIC』叙事诗。」
  完全不逊於歷史气息悠扬的古城札克利,有令人怀念的感觉。
  「太好了!原本还担心你们不会来。」鸣小姐前来接待还有清音、汐音姊妹随同。「奏回来后马上把律狠狠地修理一顿,我还在想他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得罪人家的事。」
  据她的说法,律八成有其他前科。
  「人多。」
  「才热闹嘛。」
  姊妹花接力愉快地说著。
  「小鸣鸣,是客人吗?」另一名陌生女说道。
  「老师……别那样叫我啦。」
  穿著地系低连身裙外搭立领短背心的灵女,从配戴各式腰包看来似乎是个炼金师。「喔……」略地瞥了一眼所有人,很不幸地目光最后固定在我这。「你──跟『律』感觉很像呢?」
  「会、会吗?」
  「没错、没错。老师我最会看人了,你大概就是最好欺负的类型,天生劳碌命。」一个刚见面的人立即增加我的神创伤。「不过也是中心人物没错吧?其实你们旅团也跟我们有不少相似之处,同样是还有很大成长空间的领导,不愧是『最弱的神諭使者』。嗯,某方面来说有极限意味的字眼也算是讚美喔。」
  「这种讚美我承受不起啊……」
  「你们还处於青生涩的年纪嘛,心不开扩点是收不到东西的。」
  对於情豪放的人来说我的反驳肯定不痛不痒。
  「我是『歷史老师』,不用多想什麼,我就是拿职业命名ID的。负责动脑,这个公会的参谋,不过主要都是在照顾小鬼头就是了。」
  「不是我们太小。」
  「是老师年纪太大了。」
  「清音、汐音──不要让老师面子掛不住嘛,要是哪天想起来搞不好会难过得找个什麼跟数字有关的东西来发洩怨念。」
  歷史老师最要命的地方就是闢美资料库的记忆力,明明是文学组的学生但就是拿这科没办法,心中影更是随补考次数加深……
  「话说回来,你们男孩子比较多的样子,真让人嫉妒……说错,是羡慕才对。」隐约听到老师咂。「嗯──还是成熟点的好,才一位啊。可惜、可惜。」
  某个人的耳朵瑟缩了一下,乖乖待在女儿旁不敢乱动。
  「老师要是对客人乱来的话奏会发火喔。」经鸣小姐提醒才收起曝在外的意图。
  「安啦,我可是你们的参谋耶,你们走一步棋我就先算好一百步,我会不知道那两个小子在想什麼吗?」
  黑羽自肩膀落下,「啊啊,果然是──神通广大的『学者』呢。好久不见。」鸦保持脚离地状态在半空说著。
  「噢,真是稀客啊……放荡的兇鸟。没想到你肯在这种场合脸,而且还找到地方安顿了。」
  「慢、慢著,鸦,你们认识?」被话后一直处於状况外。
  「当然。」鸦迅速地把某样东西戴上右手。「这个娃娃就是『学者小姐』给的。」以真人製成的布偶开口说话。
  「没错。」两人相见老师看起来格外雀跃。「你还是一样没变呢,那张嘴到底又蛊惑了多少人呢?只有『兇鸟』这个称呼好像还不够啊。应该再多给想几个名字才对,这样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存在有多不祥。」
  「我是诚实至上,『说谎』和『没说实话』,我只选后者。」
  「啊哈!你那爱诡辩的个也没改,别让我这麼开心啊,我还等著看后续呢。」
  记录者不只一个,他们的对话彷彿像旁白,明明掌握住什麼却又不出手,只是静静地观察。「律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啊……」
  「对了、对了。」老师忽然凑到我眼前。「因為大家都要看祭典的收尾所以典礼前是自由时间,城内有準备特别的房间暂存登出记录,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的,你去跟律那小子说一声就OK了,他的专用室在七楼很好找的。」
  「嗯……喔,那我就去找律,到典礼前大家就各自行动吧。」
  「嗯嗯,我们会好好招待你们团的各位,从最基本的交换名片一步一步慢慢来。」老师,单手抽出盒内的名片发送。
  与其说是做朋友怎麼有种食动物与猎物交朋友的感觉。
  ■■■
  鸣小姐应该已经有跟律说过我们的事所以就没有用密语去报备了。城内走廊宽敞,萨比也可以好好地伸伸翅膀,无垢的红毯新得不像是被人踏过一点皱折也没有,延伸至一扇黑铁门,想必那就是律的专用室。
  「……我、我快不行了。」
  从没关紧的门缝中听见微弱的人声。
  「不准抱怨,你知不知道你消失时都是谁在处理文件的!」
  律……另一个是奏吧?作会长的确得卯起来批阅资料,不管什麼会长都一样,他该不会是為了逃避资料山才出走的吧?
  「那也没必要用旗手技能设结界啊……」
  「给我坐好。」
  「是!」
  奏微微嘆了一声。「我当然清楚你不适合拿纸笔,但这是你最初跟我约定的,我有义务尽全力守住约定,那你也拿出骨气好好干啊。不然我早就换角或直接放弃了。」
  「咦?小菊……等、等等!别拿备用头对著我啊!」关键字一出现马上就被封口。
  奏的反应也越来越快了,完全不给律说话机会。
  不是我自愿偷听的……本找不到机会进去啊!
  「不要因為鸣姐好说话就為难她。乐队跟学校都不来,莫名奇妙搞人间蒸发,你以為我喜欢担心吗?」
  「谢谢你……」总是那麼平静沉稳,那声音不管何时都很好听。「我很弱,不会有人相信我说的,有那麼难听的『名字』当然不会被重视,跟『那边』断绝后觉得轻鬆好多,虽然回来时差点又要陷下去了……对,被很奇特的味道所引。」
  「啊啊,又是『因果』。」
  「如果抗拒不了因果的话我早就不会坐在这了,只因為我喜欢奏。」
  「少来……」
  「我喜欢奏。」
  律的声音重复了两遍,清爽悦耳,连心臟的节拍也不知不觉加快了。不只他们两个,怎麼连我也不太对劲?
  「跟平常的共鸣不一样……」力气随心律被一点一点抽掉,最后只能倚著墙支撑。
  好热。
  空气好像怎样都觉得不够,大口呼反而使喉咙变得乾涸。不知神接触到了什麼,被异样的强大压过却又被异样的温柔包围,某人的心情正打击著理智的边界。
  ──我喜欢你。
  ……
  「喂。」
  失焦的瞳孔因為声音又变得清晰,第一眼便先确认搭右肩上那隻手的主人。「你不是单纯睡著了吧?发生什麼事了?眼睛好红。」
  了眼皮才发现脸上残留未乾的液体。「奏也一样啊。」
  「喔,那个啊。」擤了一下鼻子,奏说话还是有些鼻音。「因為又被他逃掉了。」
  铁门后的景象实在壮观,高度直逼天花板的玻璃大窗破碎得不成形,文件与书本散落满地宛如小型颱风过境,要想出比「惨不忍睹」更强烈的形容还得花点时间。
  多少能体会奏的辛劳所以就留下帮忙了。
  「刚才的应该全听见了吧?」
  「不、不……那个……听到什麼?」
  奏捡起纸张后单刀直入地问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看得出来你不擅长说谎啦,其实那件事全翡翠的人都知道。」
  「出、出柜──嘎啊!」
  话才说完,一本字典级书本準地命中额头。
  「啊抱歉,习惯有点改不过来。」
  「好痛……」不敢相信他出手这麼重,而且还不是全力?
  「就说抱歉了啦,乖乖。」从奏手上收下药水疗伤。整理的事索搁一边去,奏直接找个地方坐下。「不过先澄清一下,我可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喔。别要那种怀疑的眼神啦,我至少也有跟异交往过。」
  「抱歉……我还是有点混乱。因為……律他,该怎麼说……」
  「是二心子,而且你也是。」坦然道出真实,奏一点都不犹豫。「大概能理解,毕竟一开始我也很难接受。明明是学音乐的却会被眼睛所看到的偏见牵著走,只要像这样闭起来就没什麼不同了。我和律是音乐学院的同学,如果没有竖起耳朵用心听,我大概不会发现他所演奏的旋律是最美的,倘若没有勇气去了解,自己最真实的感觉也会就此被埋没。」
  ──我喜欢你。
  那句话随著奏的声音再脑中震盪著,激起的波纹越是强烈便越无法挥去刚才共鸣后残留的感觉。律的心情佔满所剩无几的思考空间,一股微热升起,眼前又是半片模糊,律的共鸣餘韵仍在我脑中迴盪著。
  「难道你都没想过吗?」奏接著问。
  「想什麼?」
  「喜欢的人。」我从没想过原来奏讲话这麼白。「律说过二心子大多因為身世的缘故除了友情外会特别重视这类关係。你拥有许多同伴,难道没有特别让你掛心的人吗?」
  「我只想著珍惜现在的伙伴,从来没有对什麼人有特殊情愫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奏伸手触碰我额头时身体反地后退,滞留在脑裡的情绪又开始不安分,热度使情绪亢奋不已。「律虽然是那副德不过对无形的东西却相当敏感……他好像有说你身上的『因果』似乎有点特别。」
  「嗯……我也不知道,『因果』什麼的我不懂啊。」
  「你觉得困扰的话我就不问了,剩下的律到时候还会再找你聊。」
  奏和律人都很好印象又再次加深,儘管嘴巴一直挑剔律不过那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应该不假,但他所提的那种感情那并不是我想追求的。
  好不容易用理智压抑住情绪,耳边首先听的声音竟然是……「嗲、嗲嗲!」
  「萨比!」在和奏谈话的时候都忘了牠,没想到用那小小身躯在书堆裡穿梭还是被困住了。
  「圣灵?第一次见到你时没看过……水晶大陆也终於要有了吗?」
  「有什麼?」
  「没什麼,如果你能成功通过试鍊就好了。」奏换上一抹神秘微笑,轻而易举地看出我接受关係人试鍊的事实。「真澄的关係人是什麼样的人?虽然我旗手的技能也是靠关係人传授却不像你或律有资格得到圣灵。」
  「就……普通的AI而已啦,一个没有方向概念、狂妄自大的旅人。」这是我所想得出来最简又符合本人的形容。
  「还不错啊,至少还人模人样的。」彷彿误踩了什麼开关,奏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哪像我的关係人是死人,律的还不是人呢。」
  这个世界什麼都不奇怪啊……我很庆幸自己蛮早开悟的。
  「嗲嗲。」萨比拍拍翅膀飞离,头部重量顿时减轻不少。
  「萨比,你要跑去哪啦?喂!」没想到这一飞竟然是整隻飞到外头。
  「搞不好是去找关係人了,你去追没关係,我再去把律抓回来叫他自己整理就行了。」奏最后那句真是自信十足又充满杀意。
  「对了,奏。」
  「嗯?」
  「我对同伴保留自己的秘密,谢谢你知道这些还肯跟我说那麼多,或许有一天……我也能亲口告诉他们这些真实。」
  「在这之前我也会替你好好封住那个大嘴巴的,可千万别输他啊。」
  「好!」
  ■■■
  「萨比──」
  一路追著萨比出来,牠比预想的飞得还远甚至跑进林子,这种爱乱跑的个到底像谁啊?
  「好痛!」绝不是因為没有魔物出没才会大意,翡翠树木树壮得近乎路障的程度。「我的腰……」那些青苔也很要命,竟然这样欺负骨骼发育不好的人。
  这树林看似有些年纪了,光难以穿过茂密的树叶,相当凉且有浓厚的木叶清香渗入肺裡。「应该是妖们的游乐场所吧?」隐藏於风中的微弱嬉闹声就在身旁,每次回神都会发觉有些小地方沾上了妖磷粉。
  「抱歉,下次再陪你们玩。」对著空无一人的地方说,不过我想牠们应该听得见,而后又继续去追那摇晃不定的一点红。
  「嗲嗲、嗲嗲。」萨比似乎已经飞累了,高度慢慢降低最后落到我手上。
  「真是的,想带我去哪直接说就好了啊。」
  「嗲──嗲。」萨比站在我肩上亲暱,欢喜地吟著小调。
  一路上会跌跌撞撞的或许是因為想著奏的话而分心,以单纯的感觉跟别人相处不是很愉快吗?那种有著强烈觉悟的沉重感让我多少有些不过气来。
  「不知道大家在做什麼……我也想看祭典结束的样子。」起身,好死不死右脚踏出去又踩到青苔,下腰动作使腹部猛地拉紧同时瞥见熟悉的黑影头上掠过,伴随一小撮被削掉的头髮。
  哎呀……还是这种不著痕跡的杀气比较有实感。
  宛如拥有自己意志般,黑影迅速折回确瞄準行动力源头的脚部,直到身体不堪疼痛倒下时才它才回到主人身上。
  一隻手使力按住了肩膀,疼得令人头皮发麻,完全不收敛点力道。「搞什麼啊,水实!」我不会因為背光错看人影。「等……水实?為什麼要掀我衣服!」温度接触到了衣下皮肤,略為冰冷的指间来回游走像是搜索著什麼。
  「白铜!」
  「繆!」听见水实声音而从他连身帽探出头。
  「慢、慢著……不会吧?快.住.手──」拜託别跟我猜的一样!
  「咬他!」
  话语无情落下。
  ……
  「我都已经说对不起了為什麼还打我?」水实著一个肿包乖乖当我的支撑物。
  「因為这应该是事前就要商量的……我的腰……」无力地抽蓄著,连走路都是大工程。為什麼哪裡不好偏偏选那!除了无辜被咬外还有止不住的贫血症状。
  「繆繆──」本次意外的最大获益者正满足地窝在连身帽裡。
  「好在白铜已经没事了……牠之前身体看起来好差。」
  「繆。」
  「如果能把那邪门的拜託方式改一改我会更乐意帮忙。」水实只是很单纯担心白铜,而人类的魔力对魔物来说是最佳滋补圣品,由於水实没有恶意我甘愿退一千步让他这次。「话说回来,你是怎麼来翡翠的?官方已经不追你了吗?」
  眼神飘向天空,背后彷彿有自己也很难相信的事实。「是飞来的。」水实说道。
  「怎麼可能……」照理说这世界应该没有飞行工具。
  「不相信也没关係啦。白铜就是因為带我飞过来才变那麼虚弱的。」
  白铜也才不过是比两隻手掌大一点的幼龙。
  「繆啊。」
  「不、不不,别跟我炫耀你的牙齿。」没有蛀牙,健康得不得了,所以用食指和拇指封住牠嘴巴,我压儿不敢去想像白铜变成成龙的样子,脖子都在冒冷汗了。
  「你们感情还真──好。」
  听到声音后我和水实肩膀各冒出一隻手,身体反地向后肘击,额外奉送一脚。
  「竟然这麼狠心对自己师父下毒手……」多少料到萨比会乱跑可能是塞格勒斯在附近的关係,可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让我很难压抑攻击本能嘛……再一次确定自己还蛮适合当刃使的。
  「你的腰明明很好啊。」水实吐槽。
  不提醒的话我自己都忘了。「好……痛……」下半身几乎使不上力,眼泪在眼眶裡转呀转,痛得连声音也变调。
  「塞格勒斯先生,好久不见。」我过去对塞格勒斯的称呼由水实来说感觉微妙的。
  「好乖,还是这种打招呼方式比较可爱。」别有深意地加重语气,塞格勒斯肯定对刚才的事怀恨在心。「哎?你们干嘛突然退远远的?」
  「要是这附近有什麼乱七八糟机关就糟了。」
  「对喔,差点忘了。」那件事对水实来说似乎也是不好的回忆跟著退到一边。
  「你们喔……我只是在祭典结束前来打招呼一下啊。正好试鍊也结束了,还有一些事得交代才行。」他找了弧度极為弯曲的大树坐下,近白的树把深旅人变得非常显眼,也看不出他想做什麼坏事。
  「我的试鍊……结束了?这是怎麼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啊。」说完后塞格勒斯弹指,让人无法解读的书本道具自己跑出包包,在半空快速翻页。「『浑沌双心』、『试鍊铭刻』、『魔考验』、『回归虚无』、『觉醒之炎』……你的试鍊已经完成了。」他再一次强调:「就算你没发觉,但不管什麼时候我都看著你的一举一动。」
  那是我所遭遇的……全部。
  「你的灵魂多偏魔却又可以保有最原本自己,坚强的意志引起龙的共鸣,连卡楚大人都认同。」
  「卡楚大人?」
  塞格勒斯敲了敲下方的树说道:「祂在这啦,这是卡楚大人体的一部分喔,正确来说是骨头。」
  「欸?这些……全部──都是?」
  「对,不过现在是我在跟你谈话,我有东西必须交付给你。」转成平稳而正经的口吻,他站起来我就必须抬头仰望才能接上视线。塞格勒斯有这麼高吗?「我所承认的只有充满勇气的心、為了他人挥剑者与燃烧灵魂光辉的火焰。」
  塞格勒斯取下一枚我作為装饰用的追忆水晶,水晶在他的手裡光芒变得更耀眼夺目,深深地、深深地将它埋入我口。「要怎麼运用这份力量都无所谓,因為它只属於你自己,但是别拒绝它也别质疑自己的能力,真澄是我选择的人,我仍会在某处看著并以你為傲。」
  「等等!塞格勒斯,你这样说就好像……好像……」
  「我真诚地為你的成长祝福──恭喜你加入『英雄』的行列。」
  「……我吗?」
  「你会需要这力量的。不过往会你有更多难以想像的困境与苦恼,到时候可别想著我喔,多相信自己吧。」塞格勒斯看著书本,不知為何犹豫了一下又将它收起。
  跟律一样,成為「英雄」吗?我不确定这能力的必要,但塞格勒斯在发问前早已回答并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
  「『英雄』?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水实好奇地打量著我口,水晶是在衣服下面所以看不出来。「塞格勒斯先生,我也可以变成『英雄』吗?拥有力量的话我就能儘早完成目标了。」
  「可能有点困难,因為我不是你的关係人,而且我们职业也不合,抱歉囉。」塞格勒斯小声地补上一句:「而且你用不到英雄之力的,只是打破世界的枷锁任何人都有可能。」
  「塞格勒斯……」了一下前的异物,它真的是牢牢地卡在身体裡。
  「什麼?」
  「接下来你很閒吧?」
  「哎?这、这个……对旅人来说时间永远不嫌多。」
  「你非常、非常『閒』对不对?」瞥了一眼水实,这算是一点对塞格勒斯小小的请愿。「帮我照顾水实。」关係人啊……他都只有擅自丢了一大堆试鍊,偶尔也支持一下自己的徒弟吧?而且祭典结束前有很多官方人员聚集在翡翠,这是我最担心的。
  「為什麼!我还得去……呃……」
  不等水实反驳,塞格勒斯的刀背直接从水实后颈敲下。「这样就行了吧?不过他醒来后我就管不著了喔。除此之外我也帮不上什麼忙就是了。」
  「谢谢……」
  原来他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啊。
  「但是千万别忘了……当你拥有『英雄』身分时也意味你的『结局』近了。」
  结局,这两个字在耳边迴盪,一名旅人的身影在风中变得飘邈而虚幻,口中诉说著另一个故事的起始与结束。
  「你的结局──」
  ■■■
  「不快回去不行!」
  与塞格勒斯和水实分离已经是几小时前的事了,由於完成英雄试鍊我们大概有一阵子不会再见。
  所谓的「英雄」到底是什麼?
  感受著嵌在口正中心的水晶,百思不解。不曾想过变得强悍或是引人注目,只是想著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刃使究竟能做到什麼地步,检视自己是否会因為某些既定事实而感到无力。
  「太已经下山了!」不知道祭典结束是什麼时候只能盲目地追随这世界的时间流动,要是再磨菇下去连星星都要出来了。
  仔细想想当初是萨比带我进来的,我哪记得回去的路!「本没在记啊……」嗯……要密语给谁求救吗?
  索打开名片簿找人却因一时光线昏暗看不清。「哎?看得到了。」我有点火吗?越想越不对劲,瞥头一看旁边莫名出现大量光点,毫无规则的飞行方式似乎是有自己意志的活物。
  「这也是妖吗?」实际上体型比妖还小而且没有翅膀,小小的光芒一旦聚集也能成為黑暗中的一点照明,接受牠们所连接而成指标的诱导会到什麼地方?
  光芒分散,一瞬间视线又被黑暗垄罩。「大家怎麼跑掉了?」一阵静默,听觉捕捉到微弱的声音,将回去的事拋诸脑后任由心思循那声音而去。
  ……水声?
  对没有任何虫鸣鸟叫的此地,那是引诱森林深沉安睡的唯一节奏,旋律悄悄地流过每一处,彷彿连脚步声都会干扰这般寧静,只能让人静静地站在远处。
  脑袋放空没多久,不自然的光点入眼角……无机质且充满杀气。
  「……呃……!」反身想拔剑却因腰部疼痛使反应无法跟上思考速度,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轴心歪斜的结果当然就是连自己也前所未见的仰天后翻。「痛死了……」
  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我说,就算没什麼人经过也别躺在这当路障啊。」一只金的眼在黑暗中看起来像在发光,另一只则出现在超越脸部轮廓的距离外。
  ……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多少对这般情景有些抵抗力,直接把他手上的眼球零件抢下这种大胆行為以前绝对做不来。「应该是我抱怨才对吧?每次都用这种方式吓人……」每次都有想捏碎那玩意儿的。
  「我哪──知道是谁过来啦,眼睛还我。」柳生大哥的脸孔半面完整办面残缺却不会打乱本身五官原有的美感,没有血液循环的皮肤有如白瓷般光滑,异样但盯久了就很难再把视线移开。
  「大哥怎麼会在这种地方?」
  俐落地把脸补好后他指著某个方向,那裡的水声最大。「想看吗?内行人才知道的秘密地方。」
  「嗯!」
  身為鬼妖族可是官方人员的身分使他在游戏裡就没什麼资讯上的障碍,爱装神秘也确实知道得比别人多,总是会给人……一点惊喜。
  「啊……」
  对眼前所见的景哑然,染上一层淡蓝磷光的区域為水气包围著,出乎意料地自然且调和,流水垂掛在峭壁上自端奔出与下方的水潭连接。树木笔直地延伸至天空,留下一点缺口收美好的夜辉,月光在水面变得破碎,一方面却希望自己眼睛也能拥有这样自然的顏。
  我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瀑布。
  「要看就坐下啦。」大哥坏心地往我痛处一戳,痛得得挣扎一下才能坐好。
  没想到他也会喜欢这种地方,意外有点品味,可以享受片刻寧静洗涤心灵。「不过你為什麼不去城裡呢?听说今天祭典有特别的结束活动。」
  「那个啊……我的话就算了吧。」
  「你平常不是都很喜欢夸耀自家游戏,今天怎麼那麼反常?」
  「没什麼啦,我比较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倒是你不是想跟其他人一起看收尾,还是想回去可是不小心迷路,糊裡糊涂就跑来这?」
  「你真了解我咧。」一字不差,準确无比呢。
  「算了,这回就放你一马。」还以為他会像往常那样全力取笑,不仅没有如我所想,连招牌烟管攻击都暂时封起来了。
  「你真的很奇怪耶。」奇怪得有些让人想笑,并非捉不清而是发现别人不同的一面觉得有点开心。被微妙的氛围所围绕,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去哪了。「真搞不懂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好像很厉害可是又很游手好閒。」不曾想过的事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没那麼好猜喔。」
  「工程师?大哥看起来好像很喜欢玩程式。」
  「啊呀,那方面比我优秀的人可是有一大票呢,虽然程式我也蛮有自信的,不过不想拿那个当饭碗咧。」轻声笑了一下自我解嘲。「难得心情好,我可以给你点提示。」伸出手指指向天空,视线上头只有无数星星佈满夜幕。「凡你所见的、能触碰的都有关,仔细想想看,机会只有一次,但绝对不要闭眼睛,这样答案就不见了。」
  夜景与脚下的一草一木,这些全都是答案吗?「……美、美术?」答得有些不确定,那是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答案。
  「以你来说已经很接近了。」
  「骗人──」重新检视眼前这个人甚至拉他脸皮确认,不过后者没什麼用就是了。「你有学画?」
  「唔哇,那种眼神真让人受伤……对我来说那是必备能力耶。」
  「因為你从来没提过!」
  「你也没有问我啊。」
  「我哪知道──」哇啊啊……「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用在这真是再贴切不过了,不过相当没实感啊。
  大哥像是看穿我所想,睨了我一眼。「不相信也无所谓啦,反正我在这也只是个拿刀的白骨妖怪啊。」
  这回又像闹脾气的小孩,还把黏不牢的脸皮掀开一半让我好好瞧清楚他的「内在」。
  「是你太狡滑了,都不聊自己的事。」却又了解别人的什麼而且不过问。
  「是喔。」把脸皮贴回去后出无趣的表情。「就算知道也没什麼意思啊,而且我现在不就跟你说了。」
  「至少我觉得很特别啊。」而后一阵静默,空间中仅留下流水声与先前看到的微弱光点点缀。「那些到底是什麼?虽然很小却很漂亮。」指著缓慢描绘著不规则曲线轨跡的光点,我问道。
  「这个世界最小单位的东西,姑且把它们称作『萤』,你应该知道萤火虫吧?它们形象就是从那延伸出来的。」
  「以前有听说,可是我从来没见过。」
  「当然,因為那是喜欢乾净水质的生物,牠们真实的模样更美,不过在这个时代已经见不到,只能让它们以这种方式存在於网路世界,真正无杂质的净土……不应该是这才对。」
  大哥肯定非常、非常重视这个世界,能与此处的我也算幸运了。「有种『真是太好了』的感觉呢。」
  「别自言自语啊,有话就要大声说。」今天大哥首次出手,不过我的头一点也不想念那个水烟管。「虚拟实境啊……还是有某些风险存在的,更何况仪器本身又紧紧贴著脑袋,所以能看见你们安心地站在这裡我眼前才能安心,有什麼事先找我商量啊,尤其是你,老是给人找麻烦。」
  「是、是──但也用不著把我说得那麼一无事处吧?」
  「有什麼关係,你本来就是给人亏的,不吐槽我就没地方发洩压力了。」
  「嘿,你也有压力喔?」
  「对啊──」鬼妖的笑容总是充满魔,而且看起来邪恶的。「又是这张嘴再乱说话吗?虽然我还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过也不会那麼没肚量去跟这张嘴计较啦。」
  「骗、骗子……」嘴巴上这麼说可是我的脸皮好像快和本体分离?
  「开个玩笑嘛,身边都是没幽默感的人的话我会寂寞啦。」大哥鬆手,出孩子气的笑容我脸颊,有些红肿,可是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人备感舒服。
  瀏海被拨开,可以非常清楚地看见大哥琥珀的瞳,在反「萤」光芒的水波照耀下变得矇矓……温柔的眼神彷彿触到什麼,内心被奇妙的感觉填满。
  ──我喜欢你。
  「啊……」原以為安静下来的共鸣餘韵又响了。
  律的感觉再度盘旋脑中,宛如藤类植物般向上延伸、佈满分支,非得与理智纠缠直到窒息才肯罢休。
  明明已经过这麼久了,為什麼就是无法将它驱逐出去?
  「能维持现状我就很满足了,像现在这样……」
  画面开始天旋地转,是显示器的问题吗?原本微弱的共鸣逐渐扩大,质量、热量刺激承受力的底限,声带彷彿消失……空的喉咙无法出声,无意义地大口气仍没办法安定,混乱充斥脑裡停不下来──
  「唔啊啊……」
  「真澄!」
  没想到最后一头栽进潭裡,还是姿势僵、身体定格的那种。思考迴路都快烧坏了哪有力气找什麼支撑。
  潭水冰凉凉还蛮舒服的,至少可以稍微冷静一下。没有想多餘的事,只是把手伸到眼前,果然,来自眼睛共鸣的绿光在手心微漾。
  这阵子共鸣次数多到让人不安,每次问医生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啊……
  还是上去吧。
  连自己的事都不清楚人家还会知道吗?
  游泳对我来说不算难事,在水裡待超过时间也多耗点生命值,為了确定哪边是水面把身体翻转一圈探看四周,其实这个水潭也有深度的样子,乾净却深不见底。
  ……咦?
  盯著深处瞧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总觉得好像有什麼东西在那裡。有别於週遭环境的突兀光点,还有声音在耳裡隆隆作响。
  ……不对!
  「噗哈──大哥!」
  「大哥什麼的……你下去没上来想活活把人吓死啊!不对……连死人都可以吓死也太违反常理了。」
  「快离开这裡!」
  「啥?」听到我的话后脸顿时凝重起来,似乎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你快点上来。」
  「好……」费了好大的力气身体才出水面,大哥也适时地拉我一把。
  「你的脚怎麼了?」被他发现身上多出不自然的伤口,几乎绕脚踝一圈的伤痕大量渗血出来……是被「那东西」弄的。
  「别问了,快走!」
  还来不及离开「那东西」便急切地浮上,过於庞大的体型使水花高高溅起,打乱了空间中的寧静可是丝毫没有发出属於野兽的嗷啸,我甚至不确定它是不是生物,只有一双无机质的红眼在暗处发光,直勾勾地盯著我们。
  在水域我的火焰本无用武之地,大哥当下立即拔刀。「斩风!」
  空气刃俐落地划开水面,生生地砍中那东西本体却没有起任何作用,只有个不单纯的撞击声回应了我们的无力。
  它小心翼翼地移动,黑影忽然有了异样,圆滑的线条產生突起,一时意会不过来所以眼睁睁看某样东西朝这横扫过来,朝大哥所站的位子。
  「不行啊!」
  反地拿起Aquila挡下,质地坚到普通攻击无法对它造成损伤,金属的声音相当刺耳,物稍微翻转一下巧妙地绕过我们,攻击我们的平板物伸出尖刺,目标仍不变。
  「别站在那发楞啊!」
  转眼间柳生大哥已经跑到我前面,牺牲左手让尖刺深深扎进自己身体……
  那东西似乎失去兴趣般自己把刺移开,而后又长出了另一个平板物,看起来……好像是一对翅膀。上下来回鼓动,在这狭小空间所刮起的狂风让人站不住脚。
  「啊咧?」脚被什麼奇怪东西打到,重心向后一倾就碰不著地面了。「好痛!」更正,还是狠狠地撞到后脑杓。全身贴著地面以外的冰冷物质,不知為何摇晃个不停。
  「真澄!」
  听到大哥的声音从远处渐渐接近,光线不足的情况下本就是一片混乱,人在哪裡、东西南北什麼的都搞不清楚。
  瞥见大哥拿起村正在上头对著我也是作梦吗?「哇!」村正笔直往下刺,不偏不倚地进那东西体内,要是有个什麼闪失我大概就会被村正吃掉了。
  二心子也可以收惊吗?有两颗心神打击搞不好是别人的两倍……
  「大哥?」从刚刚开始就听不到他的声音,反而是自己耳朵好像有点耳鸣,但也不至於听不到才对。「身体好重……」眼睛也看不太清楚所以伸手胡乱探了探,在口附近到一些树叶和……柔软的毛髮。「咦?」不就是人头吗!「大哥你没事吧?可别吓我啊!」
  「勉勉强强……」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加上他右手还紧紧握著村正不放,不禁让人觉得心疼。
  「现在是……什麼情况啊?」努力勇气才好不容易问出口。
  「如果不怕的话你可以坐起来看看。」
  小心地不要到大哥的伤口体起上半身,只感觉到冷风拍打著脸颊,和一片单纯的景。
  星星和云看起来好近……
  「咦?」思绪似乎有某个地方接通了。「天空!我们在天空──?」
  「所以不是说了……我记得你明明蛮怕高的。」
  我想晕还晕不过去咧,内心哭无泪,还会有更坏的事吗?「这样怎麼回去啊……」
  「搞不好连下去都是个问题了。」
  大哥手指往下,自己差点上当跟著向下看,我哪敢去计算所在位置标高。那东西持续飞行,毫无交涉餘地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不过天空比想像中明亮,第一次像这样可以俯瞰风景。面积比路地还大,被称之為海的那片湛蓝令人百看不厌。「嗯?大哥你看,海面好像在发光。」
  「啊啊,我知道。」像是闹彆扭般撇过头,感觉他没力气听我说话。
  原以為只是一点光晕在海面漂浮,但当光的范围逐渐扩大时才想起,今天还有祭典闭幕一事。
  延伸、再延伸贪婪地拓展领域直至每个大陆边际,彷彿希望為全世界的人注视。随著海波摇摆的划出纯的弧线,微漾而后激起波澜,宛如花朵绽放般有什麼从光裡诞生了,白皙的手臂伸出海平面,像是渴望捉住整片天又好似温柔地轻触世界,纤细的手指就这样停在半空,然后一个女的身形浮现於世界中心,成為了云朵、星星即这片夜空的主宰,大概没有人目光无不被这般纯粹的景象引。
  「……蒂……菈……」
  无意识地脱口而出「祂」的名字。
  高高在上却又如此接近我们,伸手无法触及,超出掌心大小的纯白佔满眼,风传递著没有字句的歌声讚颂一切美好,所以我没有开口,深怕语言会将这般美丽的景束缚,眼底所映照的彷彿是这世界的奇蹟,连灵魂也為之憾动。
  「觉得难过就别看啊……」柳生大哥的左手臂环在我头上,振袖正好盖住我眼睛。
  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只是实在无法描述现在的心情,有些微妙但喜悦绝对多於其他感觉。
  「大哥。」
  「这次又怎麼了?」
  「耳朵好痛吶。」
  「刚刚高度突然上升,你身体当然会不习惯。」
  「可是鼻子也好不舒服……」满是铁銹味。
  「不会吧!」
  原本还很不适却突然可以顺畅呼,总觉得脸上沾到什麼温热的液体忍不住用手去碰。「啊。」
  「……鼻血。」
  「我知道啦!」
  「噗……!」他嘴角歪了一下而后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哈哈──真、真是的!……啊噢,肋骨好痛……」刚才明明还老大不高兴的,现在又捧腹大笑。「别抹了啦,难看死了。」
  我衣服是无袖的又找不到东西擦当然只好用手,不过反而弄出半张花脸。「唔……不、不要擦啦,很脏耶!」
  「没关係、没关係。」
  大哥拿他自己的袖子帮我清掉鼻血,虽然没卫生纸止血,但这时候觉得没鱼虾也好啦。
  「谢谢……」抬眼又看到那个温柔的微笑,平常我们总是打打闹闹的,我还是有点不太习惯,但也不会讨厌,反之……和某种感觉相当接近,
  「啊!」
  被我们忽略已久的那东西有了不同的反应,胡乱晃动身躯怎麼看都是想把我们甩下去。
  好,也真的如它所愿。
  「啊啊──烦死了!怎麼每次都这样!」
  实际上好运已经离我远去很久了。什麼都不著的半空,风一直往袖口灌,脑袋的混乱指数也再度飆高,视线放哪裡都不对。
  「不管到哪我都会陪你的,我说过你是什麼样的人无所谓,在这个世界就尽量大吵大闹、不分日夜地大声喧哗。」
  惟独那隻手……令人安心。
  「大哥──下面、下面!」
  怎麼那麼刚好是……公会城「EPIC」!
  巧合过头反倒像是什麼经过密计算的谋。
  「喔──那不就正好吗?」这个人……本没考虑著地的问题。「你看大家还在城上呢。」
  「什麼!」
  死命瞇起眼看才得以确认,公会城的城上有十几个人,而且还不是站在平台之类的地方。
  其中对我们一个拼命挥手的……是艾儿。在下墬最靠近城时他不假思索就跳了过来。
  「噫……你们跑去玩都没找我,好奸诈喔。」
  「看来你们引来不得了的傢伙呢。」
  齐克抓住艾儿背后说道,他似乎对那东西有点心得?
  「齐克呆子!没事下去增加重量做什麼!」NAO吃力地拉住齐克,即使身体后倾脚仍因為重量不由自主地向前。
  「一个女孩子家……要拉这麼多大男孩果然有点勉强呢。」响子姐姐在一旁帮忙NAO。
  「你们到底去哪人家好好奇喔,晚点告诉我们嘛。」邱比接在响子后面,开心地说著无关紧要的话。
  「人从天上掉下来未免太奇怪了吧!」除了邱比当然还有剎那姐。「雪爸不要只抓肩膀啊,这样哪使得出力!」
  「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放哪啊……」
  「啊呜,排在最后面的意思是要雪花拉全部的人吗?」
  雪花还小不用那麼辛苦啦,等长大一点再说。
  「那、那个!我帮忙会不会太多餘?娜娜卡真的不会碍手碍脚吗?」
  另一个方面,有团黑影高速逼近,抓到我手臂时才开口:「好久没用跑的……好累。」第一句就是抱怨。
  「洛因……那就别勉强自己啊。」看他跑在阿飞前头又气吁吁的模样不禁苦笑。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嘛。」僵持太久,大哥已经不耐烦而把刀抽出。「斩风!」
  俐落挥刀力道一点也不收敛直接把城击碎。
  所有人失去立足点后又得再面对下墬的事实。
  「啊啊,看起来愉快的样子。」鸦可以用自己翅膀飞在天上,事不关己地在我们上方笑著道。
  「那你也给我下来!」阿飞丢出链形暗器,牢牢地缠在鸦的脚上。
  「等、等一下!这太不人道了吧!」鸦使劲拍动黑羽,不过怎样也抵不过十三人份的重量。
  所以一行人直接正中EPIC城下的……护城河。重力加速度的强烈冲击下所溅起的水花足足有EPIC城三分之二高,但这绝不是在庆祝什麼就是了。
  「哎呀……翅膀还是碰水了。」看著自己羽毛散落在水面,鸦无力地嘆了几声。
  「那是你自找的。」觉得鸦苦恼的样子也蛮有趣的,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大家都透了,连自己都觉得善后很麻烦,此时却忍不住放声大笑,放空的脑袋也充满其他人的笑声。
  我还是好喜欢他们,喜欢得不得了。
  只要有那一点点的勇气,我们旅程就可以延伸至遥远未来。
  即使有一天必须面对那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