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澄啊!好久不见了!不对,现在只是用对话而已,本看不到脸,你至少也装个视讯电话嘛!只能听声音还蛮无聊的耶。」
  天堂和紫惠回去后留的讯息最后还有附另一串号码,那正是设乐图书馆的电话,天堂就算再不擅用机械接个电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拨过去是紫惠接的,她还是一样很有神。
  「仙人掌君没法装视讯啦。」
  「不管那些啦!怎样?什麼时候可以过来玩?」
  「时间是好调整,不过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状况啊。」
  「没关係、没关係,可以帮你安排啊,我人这麼好。」
  真的是……拗不过她。
  「可以转给天堂吗?我有事想问他。」
  「啊,我一直都在听,小惠那边掛掉就好。」他在我们没察觉的情况下早就用了另一支电话。「很高兴真澄找我,抱歉刚才在修补书本,手脚比较慢,下次我尽快。」
  「不……有工作的话你慢慢来就好。」
  「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儘管说。」
  我告诉天堂关於「那个」的问题,此外没有多提及我在玩游戏或是齐克的事情。
  「天堂这个问题的事情,或是有什麼意义吗?」
  「知道。」书生果然不会辜负眾望。「真澄现在在做什麼?」
  「耶?整理东西,朋友不久前送了整箱的茶包。」开箱后茶香溢出,身心都获得放鬆,而且茶包还依种类做了不同的保存包装,一定是不错的茶。
  「嗯,我举个例子,譬如真澄现在朋友面前冲了一杯茶……」
  「一杯茶?」
  「然后整杯摔破。」
  「我為什麼要摔破啦!」怎麼在好茶叶面前说这种话!
  「总之,杯子裡的茶消失了,然后你又用同样的茶叶和水準备了新的茶,补充一下。杯子还是同个样式。」天堂在这裡断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试问,前后这两杯茶有什麼不一样?」
  「不同吧?」以小鸟的例子来说,这杯所有的原要素都被替换过了,就算一模一样也已经是全新的一杯茶了。
  「哪裡不同?这明明都是『真澄冲的茶』。」
  「什麼?」
  「就算换过茶叶、杯子跟水,只要你是亲手冲泡的,都是『真澄冲的茶』,这没什麼问题才对,就算冲茶这个动作你不是在当眾演示一次,曾经喝过的人也会凭味道说这是『真澄冲的茶』吧。」又一次,继那个问题后天堂的话令我哑口无言。「小鸟和茶,虽然对我们例子结果的主观认知不同,不过逻辑上仍有共同点。」
  才要开始说关键的地方而已,很不巧地,有人敲门。
  「抱歉,有客人,只能下次再问你了。」
  「也好,要解释的话,恐怕用上一整天也说不完。」
  「谢谢,那我就掛了。」
  最后寒喧几句便断了通讯,门后的人依然在等待,把人家放著那麼久也不太好。
  「我们来看你了。」零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提到「我们」表示不止他一人,门敞开时他把另一个人也拉进来。
  「打扰了。」
  另一个当然就是霜因,毕竟家裡的常客就那几个。霜因同时也是旅团的洛因,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旅团解散的事,不过在这裡我们反而很少提游戏事情。
  「哇!好多茶叶,别人送的?」
  「对啊,刚刚才拆封,好像红茶、绿茶、花茶跟水果茶都有,我正想试试味道。」其实数量多到有点超出想像,我一个人也喝不完。「霜因要喝哪个?」
  「红茶啊……那我自己喝绿茶好了。」
  「绿茶的话让我来吧?」零拆开绿茶包,取了少许茶叶来用。「不会泡得很涩喔,这点我很蛮有自信的。不过夏天还是喝麦茶最好。」
  这回换霜因在翻箱子,给他找出一个麻布装的小包裹。「真的有麦茶,我来试试看好了。」
  「我瞧瞧,这包还真的都是麦子耶。」虽然冰箱已经有瓶市售的麦茶,不过味道喝起来相当微妙在冰箱裡搁了好一阵子。「麦茶是要用煮的啊?」包装背后还有亲切的作法说明。「霜因啊,我想问个问题。」
  「嗯?」
  「你会用瓦斯炉吗?」
  见霜因表情凝重地拿起空杯,往冰箱方向过去,拿出刚才我说的那瓶麦茶,倒进去,然后非常有魄力地将那有些混浊的浅褐液体端上桌。
  「这样就够了。」
  ■■■
  即使是朋友来拜访还是拿了同一个问题来问看看,虽然那时候天堂好像有讲出个东西来,可惜我还未完全理解。
  「那跟『爷爷的斧头』是相同道理啦。」零喝下有怪味的麦茶后依然可以侃侃而谈。
  「零的爷爷的斧头?」
  「不,不是我爷爷,他老人家去世很久了,斧头那个是另外的故事。」麦茶喝乾后他换绿茶清清喉咙。「那个故事是说某人他得意地拿著祖先传下的斧头向人炫耀,因為他把握柄换过四次,刃的部分换了三次,所以这斧头用到现在还很锐利。」
  「原本的斧头早不见了啊!」
  「哎呀,这只是个讽刺故事嘛。」喝了绿茶后零的说话方式也变得像老人一样。「不过跟你说的那个例子是同理,没错吧?」
  「是没错……」已经听了三个范例了,我还是对这些故事的共同一点头绪也没有。
  反倒是霜因,兴味索然地盯著电视瞧。「电视。」
  「你想看电视吗?」
  「当然不是。」意外地,霜因打算把话题接下去。「电视是接受电波讯号才能放映,会有哪些频道或是有什麼节目,都不会取决於电视内部的构造。」
  「这点我懂。」
  「那我换个问题,假设某天我的身体和全身器官都被换掉的话,你还会觉得我是『原本的韩霜因』?」
  「一定举这麼血淋淋的例子吗?」吓得杯子都拿不稳了。「其实我不太确定。」
  「那个全身都被换掉的『我』,有你知道的『我』的生活习惯,拥有的知识和个皆不变,甚至熟悉的人也是那些人,这样你会这麼看?」
  「都不变的话,霜因就还是霜因……嗯?」
  「看来血淋淋的例子偶尔还是蛮管用的。」霜因慢慢道出正解:「其实这只是很简单的『一致』的概念而已,小鸟的零件都被换过了理当是不同的小鸟,然后是同一个人泡的茶,再来是全身被大改造的好友,因為『一致』特点而使我们不会弄错,而且那些要素绝对是别人附加上去的……是因為接下来就要当考生了所以真澄想做脑力训练?」
  我看起来像是没事找事做的人吗?
  「不过霜因怎麼会知道这些奇怪的东西?」虽然例子都很生活化,但普通人会去想这些?
  「很小的时候,爸爸有用类似的问题捉弄我们姊弟。」
  「伯、伯父吗?」
  现在的大人到底是怎麼了?
  「最后上当的只有繁哥,因為姊弟中他长得最不像自家人,甚至对自己的出生证明都半信半疑的。」姊姊那边对自己的事都深信不疑,霜因则是懒得去怀疑。「我不会去想会让繁哥伤心的事,都是同个父母所生,我们当然是有血缘的家人。」
  的确一般都不会去认真思考这类的事,如果用在自己身上,越深入越无法让自己定型,认知和概念就是这麼一回事,在寻求二心子源的那份不安现在也多少有所感觉了。
  霜因接著说结论:「『一致』也包含了『形成因果一致』,拿最后那个来举例,决定你判断这个是否為友人的关键是……」
  ──情报。
  「『讯息』、『记忆』……神秘一点的说法就是『灵魂』,其实都是一样的,资讯的特我就不多说了,至少知道个跟人格不是由内臟决定的,那样真的蛮可怕的。」
  「觉得可怕就不要勉强用这样的例子啦,随口问问的你们这麼认真回答我已经很高兴了。」我只收得起心意,知识部分还有待消化。
  「这样啊……」霜因即使摄取了咖啡因看起来还是有些昏昏睡的样子,轻轻地趴在矮桌上。「因為爸爸说过瞭解『二心子』是怎麼回事,这只是一部分,有解决到你的烦恼的话那更好。」
  「谢谢。」我想霜因大概也不会问解散的事了。
  儘管希望有人质问或责骂一下却被身边的人谅解。
  有时候现实中的温情反而会让人备感压力。
  真是……不知好歹。
  我自己。
  「哈囉,两位别睡啊。我是有事才找你们的耶。」零摇摇我们的肩膀,似乎刚才两个人都走神了。听他的说法,零是在什麼都没有告知霜因的情况下把他拉来。「你们暑假已经有计画了吗?」
  「没有啊。」异口同声。
  「应该有很多人邀了吧?我知道现在说有点迟,有的话也拜託排掉好不好……咦?刚刚说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最心不在焉的就是零吧。
  确认了之后零安心地嘆了一口气,一边嚷著「太好了」然后双手合时感谢老祖宗保佑。「暑假,我想招待大家来我故乡。」
  「『大家』?」
  夏天裡让人凉快的东西,其中一项名為「杀意」,从视线的角落悄悄出现在零的身后。
  「旅行啊,招待的话也有我们的份吗?」另一个在旁边我脸颊,亲暱的动作便知不是外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刚刚好像没锁门的样子。
  「全都是未成年,要出远门的话至少要监护人同意吧?」夏纳哥有时也是很严厉的,代替久久不见的舒奈亚爸爸发威一下,暑假兄姊俩会同时到这裡表示……
  「我要被强制遣送了吗?用那个。」瞥了一下蕾姐拿著的特大号旅行箱,一看就知道很不妙。
  「你想进去的话人家也不介意喔。」
  就知道蕾姊姊最爱开玩笑了。
  「抱歉了,我们还是以家族為优先,不然爸妈太久没见到真澄,不知道到时候会做出什麼任事来……」
  零拿出一封红信封,递给夏纳哥,横式的,并用白蜡封,相当古老的作法,除了纯之外没有任何文字,亦或那顏本身就别具意义,不知怎麼夏纳哥和蕾姊见到信封皆噤声,表情凝重地注视著那片赤红。
  「拜託千万别那麼早下定论!不然奶奶绝不会放过我的!」还以為零打算冷静谈,没想到还是含著眼泪低头拜託。
  「请让我们先回去请示爸爸的意思。」
  「只好这样啦,真澄──我们后天再来接你喔。」
  两人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蕾姊还是把行李箱留下来了
  「零,那信是什麼?」连霜因也不禁好奇问道。
  「红函,奶奶说得先跟人家打个招呼才行。」
  ■■■
  「情报具有流动和传达,也可共有与共享以及跨越时空等,有人认為情报等同灵魂的全部我也无话可说。」在同样的时间地点,与相同的说话对象接著讨论上次為完的课题。
  「跟『最初之人』有关吗?就像是始祖一样的人,有这个人吧?」
  「有,不过没见过就是了。」即使再无聊的问题,齐克也很有兴趣继续说下去。「不过我知道我们都是那个人的一部份……『碎片』,承袭著最初之人灵魂的就是第二个心臟,包含了生命力、Second甚至感情。」
  二心子都有太过相似的内在所以对彼此有反应。
  心与命只与看不见的某人相连。
  二心子的世界裡不存在死亡。
  我们都是某人的灵魂碎片。
  「非一即无,不是全部就是没有,因為二心子就是那麼一回事。」这句话他不厌其烦地说了第二遍。「体只是个容器,自然没什麼成长能力,而且我也不曾看过所谓『二心子的尸体』。怎样,这个无聊的答案令人失望吧?二心子原来是这麼空虚的生命。」
  「还好,但我不觉得有趣。」接下来才是重点。「那『七支柱』有什麼意义?」
  「『柱』本身要有维繫所有二心子生命力的能力和强大神力,其中一人成為主柱其他则是备用的,不,只要有能力就算把主柱拉下来也无所谓,不过这时代其他六柱都崩坏了。」
  「你不就好好的在这?」
  「我是指包括我在内的六柱都已经没能力当『柱』的能力了。」齐克手放在自己的口,裡面没有心臟只有机械。「这裡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了。」他接著说:「二心子有不能轻易消失的理由,是故需要有你所说的『柱』这样的存在。」
  「即使用别的二心子代替也可以?」
  「即使用别的二心子代替也可以。替换是很简单的,你不就发生过类似了事情了?」
  「有这回事?」
  艾儿说过我们谈的话他听不懂没办法话,只能偶尔跟著我们做反应,我歪著头想的时候,他也一样。
  「你跟那个叫水实的少年,对调过一次了吧?身体。」
  「啊!」在我看来那是一次莫名奇妙的体验,虽然歷经重重困难还是得以顺利解决。现在用「情报」这个点回去看事件后反而就不会这麼大惊小怪了。
  就算是别人的身体但绝对不会被认错。
  理由是,本身所持有的情报和外在表现都符合「真澄」这个人。
  「所以二心子成為『柱』的代替品这点亦同理,不论个体,只要让二心子身上有对的东西、相似的灵魂去做重现,就又是一个强大好用的代替品,我们就能在这个社会体系继续活下去。」
  「别说得这麼轻巧……」听完之后已经不知道该怎麼回应,连喜怒哀乐都不见得是属於自己。
  「你明明说过听了这些之后又不会被影响,还是表现出被动摇的样子。」齐克无所谓地肩。
  「我好歹还有些纤细神经在,多少会感伤一下。」
  「那打断你可真是对不起啊,玻璃心。」
  被这麼一说彷彿真的听得见耳边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毕竟刻意说谎也「麻烦」的。
  二心子的体系确实能被有心人作,知道这些后又更沮丧了,就算我无力与之对抗但生活仍会继续,而现在还把握不到齐克所教的──维持自我的窍门,就算追究二心子的本源也没什麼用处,难道觉得这些资讯会派得上用场是我误解了吗?
  「这样的话『柱』之外的六个大项目又是如何?」主柱一人,六柱全毁,至少还有六个相关项目还是个未知数。
  「前面只不过给你一点基本见识罢了,剩下的无可奉告,不该知道的东西你已经知道太多了。」
  「我这边也是,明明打算隐藏但老是被揭穿。」我本来就没有拿著大声公说过自己是二心子或是跟水实调换身体一事,齐克却总能确切掌握到我想了解的事,反过来说我过去的经验裡如果用别的观点去整理,可能有他想要的情报。「真是划不来,不对,或许我还有点赚到。」
  「那我应该讨一点回来比较好?」
  「啊噫!」艾儿大概以為我们要吵架,不自觉地出声,本来就相当娇小的身体缩起来又显得更小了。
  「艾儿你看,我们感情很好的!」把齐克拉了过来,就像蕾姊那样粘著人家,对人体来说金属的确相当冰冷。明明上线就能见面,难得有胆子敢这样碰他。
  「因為是伙伴啊。」艾儿终於出微笑,那是这个机械大陆少有的温暖之物。
  齐克小声咕噥:「下不為例。」
  「真澄不饿吗?要不要补充一点?」艾儿塞了一把饼到我手中,远超过胃袋能负荷的量。「NAO最近比较少上线,所以数量什麼的完全不用担心喔。」
  心怀感谢地把一些收进包包裡,然后拆了一个来吃。「说到NAO,為什麼又没看见他?」
  「今天晚上要吃大餐啊。」
  是时光倒流了吗?我竟然听见跟昨天一样的话。「昨天好像也吃大餐?」
  「昨天是庆祝姐姐归国,今天是纪念日。」
  「纪念什麼?有国定假日吗?」
  「不是假日。是我们的纪念日。」齐克边说,伸手清理艾儿嘴角的沾到的食物碎屑。「看在你已经了解『情报』概念,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好了」他伸出了一指头指著艾儿后指向自己。「不觉得我们两个有点像吗?」
  「不不不,不像、完全不……」像吗?个差很多是不争的事实,游戏裡的外貌也不会与本人完全相同。
  不像吗?
  想到这裡我忍不住再观察了一次,他们的模样与声音,试著从想像中除掉游戏裡附加设定后,所发现的新事实让我说不出话来。
  「人,会被和自己相似之人所引,也会因為想引别人而改变自己。在我还没想过要成為什麼样的存在的时候,就发生过许多事情。」
  齐克,或者说眼前名為「席格」的那人他说……
  ──即使是人型之器,也有难以忘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