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此言,叶如诗深以为是。以前不论是谁和她在一起,比方说她的丫环,她若让之等一下,那人必要问她原因,而她总是回上一句“问那么多干什么”若者“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现下换了韩山,两人接触时间虽短,但韩山不同叶如诗所认识的任一个人,行事几乎全都大大出于叶如诗的意料之外。叶如诗除了诧异,对韩山倒也产生了一两分敬佩之情。
   当下叶如诗不再多言,转身去了。
   韩山等了约一刻,便见叶如诗骑了一匹白马,还另牵了一匹枣红色的缓行而来。到酒店门前,叶如诗也不下马,将所牵那匹的缰绳往前一递,向韩山道:“给。”
   韩山微微一笑,过去接缰上马,打马和叶如诗一同向前行去。
   叶家乃扬州大户,对于叶如诗而言,在扬州城内于片刻间找两匹马来自是易事。所以韩山并不问马的来由,只是道:“二小姐所选取的比武之所一定很远了。”
   叶如诗白了韩山一眼,道:“有二十多里路,徒步前往到那里怕是已经晌午了,哪还有工夫和你打架?”
   听了叶如诗的抢白,韩山并不生气,只是一笑,随着叶如诗按辔而前。
   两人一直向南出了扬州城门,行了约十多里后拐向东,又行了约有十余里,来到一座小佛寺前,叶如诗方勒马停下。
   韩山看清寺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蒲云庵”三字后,才知来到了叶如诗的师父浣心师太处。
   庵门大开着。叶如诗和韩山下了马来,叶如诗在前,韩山在后,两人牵马进了庵中。
   有一名十四五岁的小尼迎了上来,到面前后向叶如诗和韩山合十行了一礼,唤道:“师姐。”
   叶韩二人一起还礼,叶如诗道:“师妹,我师父还没有回来吗?”
   这小尼摇了摇头,道:“没有。”
   叶如诗的脸色一下子阴暗下来,随即向那小尼道:“我去参见师伯。”
   那道:“师姐请自便。”又合十一礼,回身去了。
   叶如诗将自己所牵那马的缰绳递给韩山,指着院子西南角道:“去拴好马。”然后向大殿行去。
   韩山一笑,按叶如诗所指走过去在一棵树上将马拴好。
   不一会儿叶如诗自佛堂出来,向韩山招手道:“你过来。”
   韩山过去后,叶如诗在前带着韩山由大殿左侧向后走去。到了第二重院中,叶如诗也不停下,直接来到第三重院子中。
   这座院子不像第二重般栽了些花花草草,除了院心斜对着隔了三丈多远种着两棵粗槐,洒了一地的荫凉外,整间院子都用青砖铺地,修造的平平整整。院子东北角有一扇小门。根据外面围墙的长度,韩山猜测这间院子大概已是这座庵院的最后一进了。
   叶如诗在院心树荫下停住回过身来,向韩山道:“你看这里怎么样?”
   韩山微笑道:“能在二小姐自小练武的地方和二小姐过招,在下荣幸之至。”
   叶如诗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自小练武的地方?”
   韩山道:“在下到扬州后曾听人说过二小姐乃浣心师太的高足,二小姐随师学艺自不会出这蒲云庵外。观蒲云庵前后,当然数这所院子最为适合练武了。”
   叶如诗道:“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过奖。”韩山道,“方才听二小姐问那位小师父之言,似乎尊师此刻不在庵中,难道她有事外出了么?”
   叶如诗双眉一挑,道:“又不是你的师父,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看剑!”拔剑送手便朝韩山刺来。
   韩山飘身退后数步,道:“在下空手恐非二小姐之敌,所以恕在下失礼了。”取出腰畔长剑,挥剑挡开叶如诗又攻来的一剑。
   上次全力出手方只能和韩山战成不胜不败,现在韩山一亮剑叶如诗便不敢再行轻视,凝神出招,攻中带守,舞剑和韩山斗于一处。
   这一番相斗相比上次对叶如诗而言,不说完全不同至少心态决不一样。上次叶如诗因家传之宝丢失气急之下出手凌厉,招招欲致韩山于死地。眼下叶如诗对韩山的恨意几乎消失殆尽,虽然极欲打败韩山而后快,口上或未说过但两人心中都有数,现在只是在比武较技,就算事先没有声明点到为止,叶如诗的剑势上却也全没了上次那般狠勇之态,攻守之中更显法度严谨,剑招精奇。
   比起叶如诗韩山却是丝毫未变,一柄剑在他手中挥舞开来,哪怕剑势再急再密,任他身形再迅再猛,铁剑来去之势也只能给人一种轻柔飘渺模样,仿似根本未着力般。虽则韩山所使剑法也是有招有式,然而他不着痕迹地使将出来,犹如一套浑然天成、殊无间隙的功夫般,令人决不可捉摸何处是一招,何处又换了一式。每一剑的起落之式和前后相连都流转如意,直如一招般,只是任谁都知道,世上决无这么长的一招剑法。
   两人拼斗了大半个时辰,叶如诗已换了四套剑法,所使不下三五百招,而韩山却似乎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下,只是反反复复地用之挡招攻敌。前后纵有差别,也是极其微小。如此一繁一简,两人谁也不显更厉害些,好似欲斗至无穷无尽境界般。
   正拼间,韩山忽跳出圈外,道:“二小姐请暂先住手。”
   叶如诗即收剑站定,道:“干什么?”
   韩山道:“可否请二小姐再试演一遍刚刚所使那一招?”
   叶如诗道:“那一招怎么了?”
   韩山道:“二小姐试演一遍,在下再详细解释。”
   叶如诗虽不明白韩山意欲如何,还是将韩山停手之前自己攻向他那一招又使了一遍。这一招却是先旋身翻转向上躲开敌人攻来之兵刃,跟着一剑将敌人兵刃打开,再顺势挥攻向敌人胸膛。
   使完后叶如诗睁大秀目盯着韩山道:“招式就是这样,你又想弄什么玄虚?如果你解释不好,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韩山微微一笑,道:“不错,正是这一招。二小姐难道不觉得这一招在翻身向上躲开对手的兵刃后挥剑又去打对手的兵刃可爱些多余么?倒不如省去这一着,直接去攻对手的身体更为快捷有效。反正已经躲开了对手的兵刃,而且在躲开时也已先发制人地去攻其要害,对手要么退身躲避,要么挥刃格挡,可说他的兵刃暂时已不能再对我们造成威胁,我们又怕他何来呢?”
   叶如诗听了细细一想,觉得韩山所言确实在理,不禁疑惑地望着韩山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山微笑道:“在下侥幸发现了这一点。而且这决不算错误,只是变化稍多而已。二小姐所使剑法千变万化,当然是变化越多越为厉害,不过也有极数勿须如此。就好像在下的剑法比较简单,讲究的是流转如意,一气呵成,但也有些地方若多加上一两处变化,效果必定更为显著一样。只是在下眼拙心钝,无法改之而更上层楼。”
   有关浪荡八帅的身世在江湖中至今仍是个谜。知道他们来历的人就整个武林而言可说少之又少。其实他们自幼就都是孤儿,来自各方各地,本不相识,和其他十余名资质极好的孤儿一起被收入到一个组织中。这个组织的首领是当时江湖中最有名的一个人物。那时武林中曾举行过一场江湖排行大会,排出了一个江湖排行榜,榜上有名者自都是江湖顶尖的高手。而这个组织的领袖便是江湖排行榜上所列的十大高手之一。这个组织要将他们所寻来的这些天赋极高的孤儿培养成为一批有超人之能的杀人工具,从小,便开始以一种常人所想象不到的方式来训练他们各项本领,并且泡药水,喂丹药以增强他们的身质和功力。因不符合条件被淘汰的有之,在训练中忍受不了身故的有之,只不过三两年间这些孤儿便只剩下了浪荡八帅八人。他们八个经受了种种苦难挺立过来之人开始被那首领亲自指点武功,授以本领。一直到浪荡八帅十岁左右,因这个组织犯恶太多,江湖排行榜上另一位高手便率领群豪瓦解了这个组织,并且在发现了浪荡八帅之后秘密收他们为徒,除了继续传给他们武功外,更授以他们做人的道理,教给他们如何区分真善美和假恶丑,希望他们成为对江湖有用之人。正是这样,浪荡八帅方能获得新生,重新开始真正的生命历程。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今日的浪荡八帅,他们八个人也才能站于正义的峰顶获取如此庞大的成就。
   别的且不论,只就武功而言,浪荡八帅自小,便开始授训,并经江湖排行榜上两大高手指导传授,现如今已经是内外双修,俱鲜有敌手矣!而且他们对武学一门习猎极广,见识和经历皆非泛泛,所以此刻韩山能只看一遍便发现叶如诗剑法上的破绽并加以改正,也并不算太过稀奇悖理之事。
   叶如诗望着韩山道:“从我的剑法中,你还发现有什么可以加以改变之处没有?”
   韩山不禁笑道:“任一套功夫都必定是创造之人费尽心血历经千锤百练、无数次修改完善方成。这之间的每一招每一式虽避免不了仍存在破绽,不过一定已被降到最小程度。在下既非宗师圣手,亦非武学奇才,更不是什么神仙异人,又如何能将前辈所创的功夫一再妄加改动?”
   叶如诗道:“既然没有,不继续比还等什么?”
   韩山道:“二小姐且慢,在下虽未从二小姐的剑法中发现别的可以改变的地方,不过在下总感觉二小姐心存善念,对在下手下留了情。”
   叶如诗奇道:“我对你手下留情?”
   韩山点头道:“是。虽然二小姐隐藏得很好,不过在下还是看了出来。”
   叶如诗道:“何以见得我对你手下留了情?”
   韩山道:“今日这一番比试,二小姐曾经使用过这一招,后来又使过这一招,还有这一招以及这一招。”一边说一边比划,一连比划了六招。
   叶如诗看出这六着确实是自己用过的招式,道:“这又怎样?”
   韩山道:“这六招二小姐是分开使之的,但如果连在一起使出,却有不同的效果。不信在下便试演一遍,恕无礼得罪了。”说完,挺剑斜刺向叶如诗肩头,正是他比划那六招的第一招。
   叶如诗看韩山刚刚比划以及使这一招的样子,除了极少的细节地方姿势未对外,其余竟是一模一样,不禁赞道:“好小子,只看了一遍,就使得这般像了!”初时她使这一招时,韩山轻轻一剑便挡开了。现下她亦用此法挥剑挡去。却不想韩山剑到中途招式忽地一变,已换成他所比划的第二招,将剑向下一压,又朝叶如诗胁部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