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说“饱死鬼”三字,忽想到这只是比武较技,并非一决生死,打败韩山并不等于要杀了他,便临时改口,创出了“饱败鬼”这一词。说过之后,一来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得意,二来为“饱败鬼”这一新词感觉好笑,忍不住便笑出口来。
   韩山亦微微一笑,道:“如此冒昧搅扰,在下实是大为惭愧,心里难安。”
   叶如诗道:“别说那么多了,跟我来。”
   韩山便随叶如诗来到第二重院中正中厅堂内,只见中间一张圆桌旁坐了一名年近六旬的老尼,桌上摆着三碗米饭,四盘青菜,却不在这里。
   叶如诗走过去恭声向那老尼道:“师伯。”像她如此尊敬别人的模样,韩山还是初次看到。
   那老尼点了点头,脸色平淡地望了韩山一眼。
   叶如诗见状忙道:“这个便是和徒弟相约比武的,嗯,那个韩公子。”
   韩山走上前一揖道:“在下参见师太。”
   那老尼又一点头,道:“吃饭吧。”
   叶如诗当即坐了下去,韩山却是缓缓落座,三人一一举箸端碗,吃了起来。
   虽然饭菜极为普通清淡,叶如诗却吃得津津有味,看她样子丝毫不像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大户人家之女。韩山想起她刚才对那老尼尊敬之态,发觉她也并非一个性格只限于胡搅蛮缠的姑娘,小罗煞之名虽不虚传,却也不尽其实。
   饭毕,叶如诗向那老尼告了声退,便和韩山一同出门又来到上午比武之所。
   韩山道:“歇一歇再开始比吧。”
   叶如诗不由斥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多的毛病?”口中虽这样说,还是进了屋中坐下。
   韩山亦进去坐下后向叶如诗道:“今日庵中仅尊师伯和小师太在么?”
   叶如诗道:“这庵中本就只有三人,我师父不在,当然只剩下师伯和师妹了。”
   韩山道:“却不知尊师伯法号如何称呼?”
   叶如诗道:“她老人家讳号浣虚。”
   韩山道:“想来尊师伯的武功造诣必也是很高了?”
   叶如诗哼道:“偏教你猜不到,我师伯她一点武功也不会。”
   韩山道:“是么?”
   叶如诗道:“我师父是带艺出家的,听说她来此落发为尼时只有二十来岁。后来师祖过世后,庵中一切事务,便由师伯打理。因为只有师父师伯两人,所以也没有住持这一说。我跟师父学艺到第七个年头,师伯才收了为徒。”
   韩山道:“敢问二小姐的武功源于何门何派?”
   叶如诗道:“我的武功就是我师父教的,又有什么门派了?”
   韩山道:“那尊师的武功又是从何学来的?总不会是天生就会吧?”
   叶如诗忽地一恼,道:“罗嗦!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没完没了地问?”
   韩山歉然道:“是在下不对,还望二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叶如诗听了韩山之言,心中虽仍不快,那一份恼怒却已消了。沉默半晌后她望着屋外自言自语地道:“师父,你去了哪里?”
   韩山轻声道:“尊师走的时候没有向贵师伯交代什么吗?”
   叶如诗道:“她只说有事要去出去一趟,但一走就全然没有了消息。”
   韩山看着叶如诗郁郁不乐的样子,思忖她这几个月家中几经不顺,现下师父又失了踪,便对她的一些胡闹之举止言辞更生谅解,轻轻地道:“尊师一定是去办一些比较重要、可能还需要保密的事情,所以走时才未详说。”
   叶如诗脸色凝重,道:“我只怕师父出什么事,家里已经了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师父若再。”
   韩山道:“尊师已经走了很久了么?”
   叶如诗不知不觉点了点头,道:“有两个月了。”
   韩山闻此心中一动,道:“两个月?”
   叶如诗又点了点头,无言半晌也不见韩山说话,扭头一望,见韩山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道:“你在想什么?”
   韩山笑笑道:“没什么。”
   叶如诗望着韩山,似发现了什么,好一会儿都未将目光移开。
   韩山道:“二小姐看什么?”
   “真是奇怪。”叶如诗的语气充满了诧异,道,“明明我们只认识没多长时间,而且我一开始还对你恨得要死,现在怎么会对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我不想和别人说和事?”
   韩山微微一笑,道:“认识一个人总需要一个过程。二小姐初识我时并不了解我具体是一个怎样的人,对我产生一些误会也就在所难免,不值一提了。通过后来的交往,二小姐渐渐发现了我人格的魅力,于是就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也是不足为奇、自然而然的事。”
   叶如诗先是愕然,而后失口而笑,啐道:“呸!你有什么人格的魅力?我倒是发现你油嘴滑舌才是真的。”
   韩山正色道:“二小姐是不是认为我武功不错?”
   叶如诗本欲反驳,忽发觉韩山能和自己打成平手,武功确实算不错了,便道:“马马虎虎,还算可以吧。”
   韩山道:“今日离开贵府所开的仙人醉南店时,二小姐亲口说过我武功不错。”
   叶如诗道:“我说过么?”
   韩山道:“说我非但武功不错,眼光和胆识倒也有一些。”
   叶如诗想了想,道:“好像说过这么一句话,这又如何?”
   韩山道:“咱们进了这个练武场时,我说这是二小姐随师学艺的地方,二小姐又说我是挺聪明的一个人。”
   叶如诗撇了撇嘴道:“有些小聪明就可以这样自吹自擂了?”
   韩山道:“上午咱们比剑之后,二小姐还说我能言善辩,而且极为幽默。”
   叶如诗无言以驳,只好哼了一声。
   韩山道:“这些难道不是人格的魅力么?而且对于一个人来讲,他有着不错的武功,还有一定的眼光和胆识,在很聪明的同时又能言善辩,为人幽默,这个人已不单单只能用有魅力来形容了,简直可以称为一个接近完美之人!想不到我在二小姐心中是如此地优秀,唉!人生更无他求,死亦无憾了!”
   叶如诗听了忍不住格格娇笑出口,道:“你是那么完美之人吗?”
   韩山道:“这些优点可都是二小姐发现的,我只不过做了一个总结,结果只显示我是一个几近于完美之人。”
   叶如诗道:“就算你有些优点,可我和你才认识几天,交往过几次,怎么能把你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韩山笑道:“二小姐此言在下不便认同。交友不在乎认识时间长短,交往次数多少。人世之中一见如故者还少么?江湖上那些只为见了一次便相互倾慕而义结金兰、共约生死的君子侠士又是何等的豪气干云?”
   叶如诗道:“你我是朋友么?你莫忘了,我们不但不是朋友,还是对头!”“呼”地站起几步出屋纵至场心,回过身来道:“若歇息够了,就过来继续比剑吧!”
   韩山不禁一笑,起身来到院中。
   叶如诗待韩山走近,突地暴起一剑刺过,脸上笑盈盈地,边刺边道:“只要你能打败我手中这柄剑,我就和你做朋友。”
   韩山移身躲开,道:“好!”反手一剑挡开了叶如诗又攻来的一着。
   又如上午般,两人各仗长剑,一个剑招精妙,一个势态轻柔地比试起来。这一番相斗一连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都未分出胜负亦未停止。虽然叶韩二人表面上未显示什么,但一连比拼了近两个时辰,他们终究耗费了不少力气,出招挡招不论速度还是力道,都有所减弱。
   待叶如诗感觉气力消耗过多时,看韩山仍未有开口乞讨休息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当先停了下来,微微喘着气向韩山道:“你是不是没有力气了?不如歇会儿再战吧。”
   韩山一笑道:“说实话在下确实已到了精疲力尽之时,不过上午已向二小姐讨过一次情休息了半日,现在实不好再行如此,无奈只有苦苦支撑着。想不到二小姐高风亮节,早已瞧出了这一点,不愿占在下这小小便宜而主动提出休息之议来,真乃女中豪杰!如此侠风仁情,令韩山佩服之极。”
   叶如诗听了暗喜不已,心道:“原以为你挺聪明,哪知真实是个榆木疙瘩。只想到自己没气了,就不想想别人是否也是如此?”又想:“还担心在这小子面前出丑,想不到没出丑不说还占了一个便宜。这小子倒也老实得有些可爱。”心中转过了好几个念头,她脸上丝毫未有所表现,只是装作大大方方的样子,向屋中一指,道:“进去歇歇吧。”
   韩山道:“是。”和叶如诗先后进屋坐下。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韩山见日渐偏西,黄昏已至,便向叶如诗道:“今日天色不早,你我非要分出胜负才可离去么?”
   叶如诗望望天色,不禁迟疑起来,道:“这。”
   韩山道:“不如明日再比,现在就算再比下去,只怕也很难分出胜负的。”
   叶如诗道:“明日?明日你会来吗?”猛然大悟,笑道:“对,就明日比,不过你答应我一定要来,否则今天就不准你回去!”
   韩山道:“明日再比还是在下提出的,我蔫能不来?”
   叶如诗道:“不行!你的话我信不过,你最好发个誓。”
   韩山微笑道:“老实说今日早上二小姐言及再分胜负之事,在下确实无心和二小姐比试,不过通过这一日的观察,就如同二小姐发现我的优点一样,在下也看出二小姐原来是一名义勇无双的豪门侠女。若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之人,那自不用再说,但对于二小姐这样一位巾帼英雄而言,却非那种不可理喻之人相比。莫说二小姐让在下来,就算不想叫在下来,在下也要想办法来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