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诗向韩山一笑,道:“知道为什么要在晚上来游这二十四桥吗?”
   韩山微微一笑,道:“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月明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虽不是什么文人骚客,不过杜牧这首诗还是听过的。要赏二十四桥,自然是在有月的晚上来才对最好地体会出杜牧诗中的意境。”
   叶如诗看着韩山笑道:“原来你也并非一无所知。”走近窗边,又望向天上明月,道:“昨天是十五,每月的十五月圆之夜来这里游玩的人总是很多。不过今天来也无妨,十六的月亮不也照样很圆么?”
   韩山也缓缓行至窗前,手扶窗台向外望去。月色虽有些朦胧,但只这三四丈的距离,二十四桥依然可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座单拱石桥,周围遍植馥郁丹桂,如玉带飘逸,霓虹卧波。桥头石台之上,有十余名女子淡装素裹,有的吹箫,有的弄笛,有的手抚琵琶。岸边有无数游人聚拢,或围以石桌喝酒谈论,或三两为群观赏歌乐。月水相映之下,但见清波涵影,翠树笼纱,一股优美绚丽之气缓缓地在韩山心头弥漫开来。
   叶如诗忽又吟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韩山看向叶如诗道:“这首词倒未听过。没想到二小姐也是饱读诗书啊。”
   叶如诗“扑哧”笑了一声,道:“这是南宋词人姜夔的《扬州慢》里面的一段。本来我也不知道,我姐姐见我这么喜欢游览保障湖,就把这首词教给了我。二十四桥又称念四桥,因这首词之故,也称为红药桥。”
   说话间,又有几只画舫向这里划来。到近前处后一一停下。船上的人或静静而望,或言语相论,皆如韩山和叶如诗般欣赏着这月下的二十四桥之景及歌姬吹弹之乐。后来又来了一只大船,船上灯火通明,不断有女子笑声发出。听其笑音轻佻浮荡,韩山知道必是风尘女子所发。船越来越近,那笑声也越来越多,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浪言戏语,竟不是一人在言笑,而是一群女子在嬉笑作耍,而且还有一男子之音混于其内,仿似一男数女正在嬉戏调笑般。
   叶如诗听到之后忽地眉头一紧,瞪眼向那船上望去。韩山不知叶如诗听到了什么不对之处,亦跟着向那船望去。
   船行至二十四桥五六丈远处停下,正好在韩山和叶如诗右后处,两船相隔只有丈余距离。听那船上男子道:“好了好了,二十四桥到了,美人们,咱们一起上甲板上听箫赏月去。”随着话音,隔窗观其船舱中人影晃动间,有七八名艳丽女子拥着一人出舱走向船头。
   看到这人后叶如诗心中一阵厌恶,脱口道:“果然是大表哥!”
   韩山这才明白,叶如诗之所以变了脸色,原来是从声音中听出那船上的男子竟是其姑父神腿扳山宣习瑞的长子宣翔。
   只见那宣翔有二十七八年纪,身材稍胖,左拥右抱环着两名女子,一脸贱贱的笑容,在舱中口里虽叫着出来听箫赏月,但却毫不避讳周围船多人众,抱着那两名女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又和其他女子挑言相戏纠缠不住,哪有一分听箫赏月之态?
   叶如诗观此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快步出了舱外。韩山知其要做什么,也不加以阻拦,紧随在其身侧。
   只听叶如诗大喝一声“大表哥”,纵足一跃,跨过这一丈多的水面落在宣翔船上。韩山亦飞身跃过,在叶如诗身边站定。
   听到那一声叫宣翔和那群女子皆是一怔,到叶韩二人跃上他们船上后宣翔方明白过来是谁在叫。他分开那群女子走向前几步,望着叶如诗笑道:“原来是如诗表妹啊。”
   韩山见这宣翔眼中不无淫邪之意,心下不由已对此人起了反感。
   叶如诗瞪着宣翔道:“你去广东收帐却跑到云南去花天酒地,这才回来几天,就又在此鬼混?”
   宣翔嘿嘿一笑,道:“二表妹,你说话这么难听干什么?我只不过出来玩玩而已,人生在世,讲究的不就是享受么?”
   叶如诗气道:“你。”
   宣翔打断了叶如诗的话又道:“我知二表妹非但剑法超群,而且论酒量也是女中豪杰,不让须眉男儿。现下本想邀二表妹同饮几杯的,不过看二表妹今天只怕没有这个兴致,那只好待改日再有机会了。”说到此处,他打量着韩山道:“看这位兄弟腰悬长剑,想来一定是那日在虎彪势力总堂救过我二表妹的江湖新秀浪荡八帅中的韩山韩少侠了?”
   韩山微微一笑,道:“不敢,正是在下。”
   宣翔又望了叶韩二人几眼,向叶如诗道:“二表妹,你一个姑娘家和这韩少侠走得如此之近,别人是会说闲话的。所以我奉劝表妹在教训我之前,还是先管管自己吧。”
   叶如诗气得俏脸通红,“嗖”地拔出剑来,指向宣翔道:“今日要喝酒确是没心情,不过让我替姑父治治你还是可以的!”扬剑便向宣翔刺去。
   宣翔未料到叶如诗说来就来,急忙闪身避开。因避得匆忙,差点儿将身边的一名女子撞倒。叶如诗一剑落空,跟着又是一剑横扫切向宣翔肩头。
   眼望叶如诗脸寒如霜,手中长剑精光闪闪,那些陪着宣翔的烟花女子皆惊呼出口,举手护着头脸尖叫着由两侧绕开叶宣二人奔进船舱中躲了起来。
   岸边船上的游人都未料到这边竟有人动起刀枪来,就连那些歌娼也都忘了舞弄箫笛,一时间除了叶宣二人,尤其是叶如诗的叱喝之声,及舞动时所带来的飘飘风声,场中竟再也没了别的响动。
   叶如诗铁定了心要好好收拾一下宣翔,送剑攻刺间毫不留情,一剑剑又快又密地朝宣翔急刺而过。
   宣翔被这一轮抢攻逼得毫无还手之机,只顾东闪西避躲个不停。
   韩山看得出宣翔功底比叶如诗似还要深厚,虽躲得仓猝,但在这小小的甲板之上,却竟使叶如诗如此急密的攻击无一奏效,甚至并无很大的险情出现。而且观这势样,叶如诗虽占得先机,但即使再攻下去,恐亦无法在一时半会儿的工夫中制住宣翔。
   宣翔又躲了两剑,忽暴退至舱口喝道:“二表妹,住手!”
   叶如诗听了身形一缓,接着扑过又刺一剑,道:“不让你吃些苦头,休想我住手!”
   宣翔闪身绕至叶如诗身后,道:“表妹你再不停下,为兄就真的难做了。”
   叶如诗向后回刺一剑,顺剑势转过身来,望着宣翔送剑中宫刺过,对其所言丝毫不加理会。
   韩山看宣翔脸色渐变,目光中隐隐透出一股狠辣之色。又躲了叶如诗数剑后右手忽地一提,似欲还手般却不知怎地还是将手又放了下去,同时闪身又避开如诗两剑。
   叶如诗紧盯着宣翔,手上毫不放松,剑如灵蛇般一剑接一剑只顾攻将过去。
   宣翔忽又道:“为兄就算有不是之处,表妹你又何苦如此?”
   叶如诗理都不理,送手又刺两剑。
   韩山这时突然两步迈过,冲入叶如诗和宣翔之间,而叶如诗正好一剑刺向宣翔右肩处。宣翔本可将之轻易避过,韩山却像是担心这一剑随时可要了宣翔之命般,伸手捏向宣翔左臂,道:“宣兄小心看剑。”
   宣翔和叶如诗皆一呆,不明白韩山是何用意。叶如诗分神间,剑上速度不觉慢了两分。宣翔却在一呆之后急退一步,既避开了叶如诗那一剑,也使韩山捏他手臂捏了个空。
   韩山逼近一步另一只手紧随而上,快若闪电般一把将宣翔手臂抓在手中。一触其臂韩山便觉宣翔内力一鼓,臂上一股大力差点儿将他的手掌弹开。韩山未动声色,运力压住手掌未松一分,拖着宣翔向旁移开三四步远。
   叶如诗已被韩山搞迷糊了,那一剑落空后便只是直直地望着韩山和宣翔未再动一下。
   韩山向宣翔微微一笑,松开宣翔之臂道:“请宣兄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在劝架,决无一分助二小姐擒你之意。”
   宣翔对韩山之言半信半疑,扶着被韩山捏痛的手臂怔怔地立于当地。
   韩山后退一步,向宣翔道:“不过宣兄请恕韩山直言,今日二小姐出手或许有些鲁莽,但宣兄并非全无不是之处。这样打一架总非良策,而且还有伤你二位的兄妹之情。现下各自罢手也就算了。还望宣兄对二小姐的唐突不计于心,同时也好好反省一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宣翔对韩山这一番劝慰之言并未听进去多少,只是淡淡地道:“谢教了。”
   韩山忽又一笑,望着宣翔道:“宣兄此番去昆明享乐,不知所去的是哪一家风月之地?”
   宣翔脸色一沉,道:“韩兄此言何意?”
   韩山笑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想问一下宣兄,既去了昆明,是否知道那里一家很有名的娼院叫凤满楼?”
   宣翔冷冷地望着韩山,道:“是有这家娼院,怎么了?”
   韩山道:“既是知道,那宣兄一定去过了。那么凤满楼最著名的那只凤,名字叫做展翅艳凤的宣兄一定是尝过了?”
   宣翔忽冷然一笑,道:“韩兄是否搞错了?凤满楼第一当红名娼好像叫做凤香香,号称雪舞玉凤。至于什么展翅艳凤的,在下还未听说过。”
   韩山微笑道:“凤满楼第一当红名娼确是雪舞玉凤凤香香,不过展翅艳凤却是凤满楼的第一招牌菜,每一个去凤满楼之人都要品尝一番的。难道宣兄连这都不知道么?”
   宣翔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看着韩山说不出话来了。
   韩山笑了笑,凑近一些轻声道:“看样子宣兄太专注于别的方面的耍乐了,竟忘了一饱这一口福,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遗憾啊。”
   宣翔讪讪地道:“实不相瞒韩兄,在下在昆明并未去过凤满楼,至于雪舞玉凤凤香香只是听别人说的,对于展翅玉凤这道菜,实实是不太清楚。”
   韩山眉毛一挑,依旧轻声地道:“原来宣兄不仅仅未尝过展翅艳凤,连雪舞玉凤也未尝过,那可就不只是有些遗憾了,而是实在太遗憾了!”
   宣翔望着韩山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迅速将目光移向别处。
   韩山道:“那好吧,在下这就告辞,希望宣兄对在下刚才所言好好考虑一下。”回身走到叶如诗身边,道:“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