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习瑞听了半晌无言,良久之后又叹一声,道:“我存活这大半生,今已至知天命之年,本来一切皆算完满,唯独这一个逆子实是品行恶劣,不思悔改。唉!只怪宣某教导无方,才致有此结局啊。”
   牛代棠安慰道:“宣兄不必如此。无论何人何事,都没有十全十美之说。大公子虽有些不思进取,不过人生无常,谁又没有些烦恼之事呢?宣兄莫将此过于放在心上,想来必有一日,大公子会了解到宣兄的一片苦心,从而痛改前非的。”
   “希望有这一天吧。”宣习瑞挤出一丝笑容,道,“这逆子日日只知吃喝玩乐,这不,又出去两日未归了。算了,这个令人痛心的畜牲,不提也罢。”
   韩山面含歉色,道:“在下无意一问,不想竟引得宣先生忧心烦恼,实是不该,还望宣先生见谅。”
   宣习瑞道:“哪里,韩少侠纵不提,宣某又岂能不为此烦恼?只是今日惹各位见笑了。来来来,还是多喝两杯,再听一听各位少侠风趣难言的妙语让宣某忘掉此忧愁吧!”
   酒席之后,众人又聊至将近黄昏,牛代棠和韩山等方辞别宣习瑞回了飞鹤镖局。当晚韩山和李树生、岳海涛、王焕旺、朱攀登、杜爱国也未多聊,都早早歇息去了。
   安睡一宿,次早岳海涛和杜爱国又分别监视叶律为及其所派那三名手下而去。今日韩山本欲上街查些东西,却在刚刚吃过饭后便得人来报说孙泰年来访。
   韩山料知孙泰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联想到他前日威胁候育江一事,心中已做了准备,和李树生、王焕旺、朱攀登随通报之人来到飞鹤镖局前厅之内。
   牛代棠和孙泰年正在厅内谈着什么,韩山等进厅后,众人自是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
   待双方都坐定后,韩山向孙泰年道:“却不知孙师爷今日突然来访,所为何事?”
   牛代棠接口向韩山道:“前日韩少侠去衙门找候总捕头一事刚刚孙师爷已经对牛某说了。他正是为此事来替候总捕头向韩少侠求和的。”
   韩山等不由都略觉奇怪。这件事不论哪方占理,韩山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武力威胁候育江这公门中人,可说根本就未将官府放在眼中,终是有些不对。现在候育江等非但不追究反而让孙泰年出面求和,这反常的情况到底是另有他因,还是候育江真的被韩山,或者说被浪荡八帅给镇住了?
   又听孙泰年笑道:“诸位少侠不必怀疑在下的诚意。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不论怎样,咱们毕竟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那就是抓获劫取七巧莲花灯的真凶。不究咱们各自探查的过程怎样,在下只是不想使咱们两家失了和气而已。”
   韩山微微一笑,道:“有关那件事韩山确有失礼之处。先是前夜跟踪伤人,接着又以武力相迫候总捕头,此番举措非但无礼,且已有违律法,实是大大不该。难得现在候总捕头和孙师爷既往不咎,还亲来登门说和,韩山实是感激涕零,难以言表。”
   牛代棠道:“孙师爷等一定很清楚韩少侠之所以那样做定有苦衷在内的。”
   韩山道:“苦衷倒没什么苦衷,不过那晚出手伤人却非韩山故意为之,只不过护身自保罢了。”然后将那天晚上他和叶如诗与候育江等动手的经过讲了一遍。只是为了不给叶府添麻烦,他把叶如诗教训候育江的提议也揽到了自己的头上。讲到伤那两名捕快处,韩山道:“在下和叶二小姐虽然本意不良,但也不过只是想给候总捕头吃一点儿小小的苦头罢了,决无更加非份之想。而这四名捕快,一个个却出刀凌厉,招招狠毒,皆是致人于死地之着。在那种情形下已不允许韩山继续剑下留情,所以即便在下不想伤人,形势所逼在下也难以再收发自如,不得已伤了贵衙两名属下,才得以和二小姐脱身的。”
   孙泰年似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方道:“有关这四名捕快的来历,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韩山和王焕旺等对望了一眼,孙泰年自不知道他们已将这四人的来历探了个清楚。现在孙泰年这样问,自表明他要将那四人的真实身份说出来,而他们当然也不会言明自己等已经了解到这四人曾经是扬州大牢里的囚犯。当下韩山等都不露声色,朱攀登故作不知地问道:“难道这四名捕快还有什么不寻常的来头吗?”
   孙泰年叹了口气,道:“是有些不同寻常。诸位有所不知,这四人原来是四名盗匪,当年失手为我候总捕头所擒,在扬州大牢中,足足关了五年之久。”
   听到这一点,韩山等未表示出什么,牛代棠却因想之不到而大感意外。
   孙泰年将那四人如何在牢中技艺大进,出狱后又如何做了候育江手下这中间的过程简单讲了讲。他所说的和王焕旺、朱攀登所探听到的并无两样。讲到最后,他道:“本来在下因这四人的身份并不同意收他们进衙门做事,不过候总捕头一力主张应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在下自不好多说什么。这不,初次出手便露出了他们曾经为匪的本性。不管青红皂白,出手便欲伤人。只可惜伤人未成自己反倒被伤,这也算一种报应吧。”
   韩山道:“那日一时未多考虑,在下引叶二小姐对候总捕头做出了那种无礼荒唐之举,还请孙师爷替韩山向候总捕头说一声抱歉。待到合适之日,韩山必会亲自登门赔罪。”
   “韩少侠此言在下一定捎到。”孙泰年道,“事情既已过去,咱们也就不必多提了。倒是这些时日来,韩少侠对于这桩劫案的探查可有什么进展么?”
   韩山微笑道:“乱七八糟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查到最后,却发现所查到的有些是错的,而剩下的又不能直接证明谁才是劫宝之人。老实说这些天的努力虽没有白费,不过看上去查获的东西好像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孙泰年似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未言。
   韩山便道:“孙师爷是否有心事?”
   闻言孙泰年笑笑道:“哪里,只是在想一些东西罢了。”
   韩山有心了解一下孙泰年查此劫案到现在进展如何,望着孙泰年试问道:“孙师爷自一开始就像是对这桩劫案有独到的认识之处,那么现在肯定已掌握了很多重要的情况了?”
   孙泰年含笑沉默了片刻,望着韩山道:“反正是同路之人,咱们聊一聊也无妨。”
   韩山道:“那么对于孙师爷之高论,韩山等自要洗耳恭听了。”
   孙泰年道:“确如韩少侠所说,自初闻这桩劫案时,因劫宝之人在做案之时所留下的破绽,在下便将此案与一件事联系到了一起。这件事扬州之人十有八九都有所耳闻,在下也曾向韩少侠提及。”
   韩山一下便想起了那次他和李树生与孙泰年、候育江一起喝茶的情形,道:“孙师爷指的莫非是叶府货仓遭遇大火,赔了差不多一百万两银子那件事么?”
   孙泰年赞道:“韩少侠记心惊人,说得一点儿不差。”
   牛代棠有些想不通,道:“这两件事除了都发生在叶家身上外,还有别的可联系到一处么?”
   孙泰年道:“牛总镖头不妨想一下,这两件祸事在相隔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接连发生了,难道叶府今年的运道真的如此不济么?”
   牛代棠却更觉摸不着头脑了,道:“孙师爷有话不妨直说,牛某可没有你这等心机才智,对这其中的玄妙丝毫也看不出来。”
   孙泰年一笑,望了韩山一眼,又向牛代棠道:“并非在下有意要隐瞒什么,实在是事关重大,这中间很多东西还只是在下的猜测。若猜错的话,在下在此妄加论断传出去总是影响不好,所以还请诸位体谅在下的苦衷,对于这一点就到此为止,不再多言了。”
   众人见孙泰年似吊人胃口般,说了一大堆后突然打住不说,一个个不由都感到有些奇怪,又生出些许不满,不明白孙泰年欲语还休到底在搞什么鬼。
   韩山似想到了什么,却又不能把自己想到的东西完全弄清楚,只敢肯定孙泰年如此而言决非聊天这么简单,必定另含深意。只是他想不透孙泰年和他们虽在为同一件劫案各自查证,便他们一方乃官府中客,一方乃江湖人物,孙泰年又会为了什么而来向他们这草莽之人弄这疑阵呢?
   孙泰年端起盏呷了口茶,又道:“叶二小姐的师父浣心师太和叶夫人交情非浅,这一点不知各位知不知道?”
   牛代棠道:“听人提起过,这又如何?”
   孙泰年道:“在劫案发生之前,准确在说是在贵局替叶府送七巧莲花灯出发之前,浣心师太突然失踪至今未归,连其师姐,蒲云庵的住持浣虚师太也不知其去向,这一点不也令人生疑么?”
   牛代棠点头道:“平日里足不出户,此番突然无故不知去向,确实令人费解。”
   孙泰年笑着摇了摇头,道:“浣心师太失踪并非无故,只不过她离庵出走两个多月未归的原因无人知道罢了。”
   牛代棠皱眉道:“那么浣心师太究竟所为何事竟消声匿迹如此之久呢?”
   孙泰年又向韩山望来,道:“韩少侠认为呢?”
   韩山一笑,道:“在下想不出来。”实际上他并非什么也想不到,只不过想听听孙泰年会怎么说罢了。
   孙泰年又喝了口茶,扫视了牛代棠、韩山等一遍,道:“难道诸位不觉得浣心师太的失踪和这桩劫案的发生在时间上亦有些巧合吗?”
   牛代棠微吃了一惊,道:“莫非浣心师太突然失踪,和这桩劫案也有关系不成?”
   孙泰年笑了一笑,道:“其实在下所想到的东西并不复杂。也许只是因为各位没有就这方面想过,所以才未想到这些。不论这些到底对与不对,在下能想到自证明从一些情况可以推断到它们,而非我异想天开,凭空猜测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