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说这件事情之前,希望你能先了解一件事,也就是事情的真实性固然是不容置疑的,然而我全是以我个人的想法来述说回想的,所以,这当中也许会有些偏颇。(我向文廷学长点头以示明白。)
   你问起的“她”,她叫做卢采萍。她也是你的学姐,不过和你或我都不同系。她是学校有名的美女,好似打从她进到学校开始,她的周围就不乏有男孩子出现。还没认识她之前,我所知道有关她的事情,大概也就是如此。喔,差点忘了说,由于接送她上下学的人,有二、三个都是开B字头的车,而且通通都是红色的,她也偏好红色系的衣服。因此,在我们这些无聊人士的耳语间,我们都替她取了一个外号——“红色双B”。
   原本我和她是没甚么机会可以认识,在我升上大三之前,唯一可以和她联想在一起的事,就只有那么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次。
   是在一个雨天。
   由于吉他社的期末展,所以那段时间显得特别忙碌。星期天的早晨,下着绵绵的雨,因为一些文件资料准备不够,我便拎了个伞到学校旁边的书店影印这些东西。正当我准备回去,小心翼翼地走在满是积水的道路时,一道红色光芒快速地从我身后而过,我还来不及反应,我的背后已经全湿,连带我手上的资料也都泡汤了。
   当时我心中的怒气,你应当猜想得出。于是我侧过身子,对着那台红色跑车比了一个全世界通行的脏话手势。原以为车子是扬长而去的,想不到它早已经停了下来。我仔细一瞧,这部车子不正是卢采萍的专属代步工具。
   想到了这一点,紧接便想到她那位高大壮硕的橄榄球队队长吴汉升,我似乎觉得我的背后有一阵冷风吹起,可是我的手势还是维持原貌,挺而不屈。就算在这个时候,驾驶位的车门已经微微开启。
   然而,首先映入我眼睛的不是一只粗壮的手臂,而是一片白纱拂过般的感觉。用这样的形容词也许有点莫名其妙,但是面对这样白晰柔软的手臂,我真的只能这么形容她。
   红色身影接着出现,果然是卢采萍。原来车里只有她一人。
   她穿着一件无肩的红色连身裙,快步地往我的方向接近,当时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身上的细胞似乎全都静止下来,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红影越来越近,改死的我,居然还任由我的手势在外驻守。
   脚步声一停,她说话了。
   “我都淋雨过来了,只差还没道歉,怎么你还这么凶啊!”
   这时我才想到我的不雅动作,我赶紧收了起来,却也不知接下来我该说些甚么。只听她又一次抱怨说:“想不到你吉他弹的这么好,人却是这么迟钝。”
   我怔了一下,丝毫没注意她真正想提醒我的事,心里只是纳闷着:“怎么?
   原来她知道我是吉他社的吗?”
   她见我没啥反应,于是对我说了声对不起,接着又说:“这是我拿到驾照之后第一次开车,所以才会这么不小心。看你的东西都湿了,说是赔你钱,未免太过俗气也太瞧不起你了,嗯这样吧,今天就先给你一个歉意,以后我会想法子赔你这个过错的。”
   她说的这么诚心,我也不好再说些甚么,客套地说了几句话,不过我到底说了哪些话,已经记不得了,也许就是一些诸如“不必麻烦了”或是“没关系”的废话。甚至可能只是给她一个微笑,说真切一点,也许是个傻笑。
   接着,她离开了。
   我们的第一次接触,就是这么发生的。当然在这中间还留下一个有形和一个无形的疑问。有形的自然是她为何知道我?或是说她为何会注意到我?无形的疑问,则是存在我心中的一种价值观的冲突。
   我想着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怎么和我原先的认知完全不同?
   对于她的一切,我向来听到的几乎都是负面的评价,最为糟糕的话,大概是“破麻”这句话。虽然我不认为要如此定位她,同时也没必要,但是再怎么说,我依然无法想象真实的她,竟是这般惹人怜爱而且明理聪慧的人儿。
   在这段思考的过程中,我一直忽略掉一个重点,我所知道的她并不是我去感觉而得来的,这一切都是人云亦云的结果。那么这么大的感观转变,岂不是一个笑话罢了。完全是去接受一个新的感觉,何来的内心矛盾!更可怕的、更讽刺的,也许这先前的种种,都仅是男人自卑心态的作祟。
   我们面对着一个高高在上的圣洁事物时,也许野心不大,我们可以把它转换为一种美好的感觉,就算不能拥有也能将之神化般。但是当我们所接触的是一个人人都可以轻易碰触,然而最终都只能有一个拥有者时,得不到的嫉妒心理便会开始出现。不断地找出缺点,不停地加以扩大,以弥补自身因为得不到而在心中形成的一个大空洞。这便是一种属于男人的自卑。
   缺陷的美丽,完成了男人自卑心态的运作。这中间原来真是存在一个共同点,也许称它为空虚,也许称它为缺陷。只是,如何解释容易,如何解决却是困难且不知。而我,也只能暗自愧疚。(文廷学长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隔了好一段时间,他才又开始说起。)
   从那一天之后,我也没再见过她,直到我升上大三。
   说起那段短短的时间,我时常想着的事情,便是她所说过的赔罪一事。呵,当我大方地认为接受了道歉就已足够,其实在骨子里不知有多么希望她的再度出现,是纯粹为了这件事而来。人,毕竟是一个懂得伪装而且习惯伪装的动物。
   吉他社的期末成果展,是我当时的最后一道希望。在我心中不敢说出却又深深期盼着的是,她的出现。然而,我落空了!
   不过,我和她的故事,也从此时开启了第一页。
   那一天我弹唱的歌,是黄舒骏的未央歌一曲。我一向没有注意着观众表演的习惯,而那一次我却显得左顾右盼,还好手上的功夫没有分心,顺利的将歌曲表演完毕。
   结束了舞台的表演,我带着莫名的失望下去,走着走着,不禁自问着,难道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我整个心房?!
   正当我这么想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一位女同学,她突然惊呼一声,我还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何事,“碰”地一声,她手上的随身听已掉落到地上,里头的卡带被这一撞,跟着掉了出来。
   我赶紧弯身拾起,仔细一看,这是一台性能极佳,专门用来录音的随身听。
   我正想察看有没有任何损坏时,这位女同学全然不当成一回事,只专心地看着那卷空白录音带,口中喃喃说着:“甚么都可以坏,就是你不能坏。”
   我带着歉意说:“对不起!我愿意赔偿任何的损失,至于这卷录音带,应该是没有摔坏。”
   “听你这位专家一说,我可就放心了。呼——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我好奇地问着:“这里面录的是甚么?”
   她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抬起了头,对着我微笑说:“你好,我叫做林雅婷。”从没遇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倒把我给怔住了。
   “嗯你好。”我支吾地说着。
   “啊!忘了回答你的问题,这里面录的就是你刚刚演唱的歌曲。哇——想不到这么动听呢!看来我这百般不情愿的一趟,居然给了我一个意外的大收获。”
   这一番对话,实在让我听得莫名其妙,从她的言语之中,似乎她今天来这里录音并非出自本愿,我便问她说:“是别人托你录的吗?”
   “是啊!不过呢,我的工作就到此结束了,你接下来想问的问题,我是没办法回答你的。真是对不起啰。”虽然她说的如此明白,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到底是甚么人托她录音的。但是我还没开口逼问,她已给我一个顽皮的笑容,转身一走,离开了会场。
   呵,又是一个女孩,同样地也丢了一个疑问给我。虽然我想了千百种可能,实则只是想求证我心中最深的企盼。
   是卢采萍吗?
   心中的疑问就这么溢散开来。谁说时间容易冲淡一切,经过了漫长的暑假,这样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
   好不容易盼到新学期的开始,又碰巧遇上了雨天。由于不赶时间,所以我走起路来显得极慢,也许是图着能不能再巧遇一次她的想法。
   行经一家便利商店,正准备进去买一些早点时,门口一位短发女孩呆望着空无一物的雨伞架,鼓着嘴巴气愤地说着:“真是生儿子没屁眼,甚么东西不好偷,竟连雨伞都不放过!”也许是我的小人之心,我便带着雨伞进入便利商店。等我出来时,这位短发女孩正伸手秤着外头雨水的份量,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冒雨前行。就在她下定决心即将冲出时,我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面孔,她似乎便是那位林雅婷同学。
   “喂!等等。”我赶紧叫住她那疾冲而出的身体,由于便利商店外面的走道是高出马路的,只见她失去重心地摇摆在边缘地带。我靠上前去,正想拉她一把,谁知她突然用力往后一跃,又是一次撞击,只不过第一次的随身听换成了她的头顶,而我的下巴顶替了地板。这一下,可真是痛死我了。
   “咦,原来是你啊!没撞疼你吧?对了,你叫住我是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其实你早可以知道的,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你可得再等上一等了。”想不到她一开口就说到那件事,难不成我心中的欲望这么明显吗?
   我笑说:“不是啦。我是见你好像要冒雨而去,所以才叫住你的。”
   “不会吧。原来你的伞不小气嘛!”
   “甚么意思?”
   “没甚么啦。快走吧,我得赶时间呢。”送她到了学校,想不到新学期的第一天,我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
   这样的时间,这般的天气,学校里头人气显得奄奄一息。我上课的教室在四楼,我一向有爬楼梯的习惯,这一天却突然想改搭电梯。也许是为了转转运吧。
   原以为将是一个人的空间,在我即将关门的同时,二位高壮的男子从前方叫住了电梯。
   他们一进来便仔细地瞧了我一眼,不知为何,给了我一种诡异的感觉。还好电梯一路上到四楼,没有发生任何我以为的诡异。我正要步出这个狭隘的空间,他们终于开口了:“喂,你的东西掉了。”
   我回头一看,并没有看见任何属于我的事物,正当疑惑时,其中一位突然伸脚往我屁股使劲一踹,若是你看过笑傲江湖,应该就可以知道令狐冲口中的青城派绝技,我当时便着实表演了一次。这一摔疼得我怒火中烧,眼看来不及阻止即将关闭的电梯,我只有恨恨地望着他们。而他们二人总算还有些江湖道义,最后不忘让我知道我到底掉了甚么?一句冷话传来:“掉了一次眼睛不要紧,再掉一次的话,可没这么简单了。”
   看来,这新学期的开始,对我绝不是甚么好兆头。我开始想着我曾经做过甚么事,以致于不小心冒犯了别人。想来想去,想到了教室门口,我还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当然我是怀疑过是不是因为林雅婷的缘故,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女孩,有这么疯狂的追求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却坚决不肯如此想法,是甚么原因让我这么排斥这样的解释,当时而言,真的是一种莫须有的,也可说是一种混淆的状态。
   自认倒霉地进到教室,瞧着上面一架架的日光灯,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可笑的想法,“该不会倒霉到连灯都会掉下来砸我吧!”俗话说预防胜于治疗,虽然这治疗后的结果还算不错,不过我一向不喜欢科幻片,闪电侠就留给别人当吧。我仔细地评估,总算选定一个最佳位置,就连教授飞沫的射程范围,我都考虑进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坐位与人的比例慢慢达到4:1的高水平,由于是选修课而且又是第一天,所以认识的人并不多,索性便在坐位上打了个困。这一休息,想不到竟错过了上课钟,还好旁边的同学将我摇醒,我才隐约听见讲台上嘎嘎的声响,总算没倒霉到第一天上课就被教授叫醒的窘状。看来我事前的风水探勘,果然是有用的,选到了一个善心的同学,只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到,旁边的人竟然会是她?!
   卢采萍。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闪过一个怪异念头,也许我适合当个风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