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竟然和张嫣一个实验组做实验。上天多么可笑,有些事就阴差阳错:当初我们不能分到一个组,后来我们不想分到一个组时却意外分到一个组。就像开学从家来时一样,大一,大二,三个学期,我多想在车站遇上他,和他一起搭伴走啊,可每次都碰不上他;第四个学期碰上了,他还带着表姐,让我的心淋了丝丝缕缕的雨。
大三开学那天,在家养了一个暑假的伤基本结痂,于是站台上我一挥手,就挥走了所有的依恋和软弱,戴上一副坚强的面孔开始自己的征程。是的,无论前程多难,我都得独自承担。
在王县车站,换上车的我像以往一样心情复杂地一个人地默默坐着。谁知在车刚驶出车站就停下了,原来对面来一个车,刚下车的人中有一个要上车,黄半袖一闪,我已经发现是张嫣了,就望着他微笑。他向里一看也马上发现了我,就奔过来了,坐在我旁边的位置上,我们聊起来。我非常的坦然,他也没有前段时间在学校那种躲躲闪闪的样。
当我说有一些口渴时,他迅速拿出水瓶,我说:“多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哪能让您伺候!”
张嫣说:“我得给你打进步。”
“为什么呀?”
“因为你说话尽顶我。”
“啊?——”我很吃惊,自己怎么没意识到。
“多谢你的大度。”
“咱们过往不咎。”
当我说到和别人意见不合时,他笑着问:“把我也当成阶级敌人了吧?”
包在我们中间占了他很大地方,我说:“我得把包拿走,像欺负你似的。”
他竟然笑着说:“欺负就欺负吧。”
如今上天又让我们一个组,既然一个组就该表现得像个样子吧。谁知我发现张嫣怪怪的。他总不愿和我一起认真做实验,总往别的组跑,和别人尽展口舌之利。
一次上药理实验课,我给小白鼠称重、然后固定、进行尾部静脉注射,忙得不可开交,张嫣竟然踱到另一边和何泽、伊芬聊天去了。大谈什么NBA、飞人乔丹等等。何泽他们也很忙,插不上几句话,只听张嫣的声音在实验室回荡。过很长时间,张嫣才走回来。
我纳闷地问:“张嫣,谈论足球可以换个时间吗?”
“乔丹是打蓝球的!”张嫣一脸阶级斗争没好气地堵搡我,不知道的以为他在为哥们打抱不平。我没在乎——女孩天生对球类不感兴趣。看他还没有动手的打算,我又问:“你不认真做实验,咱们什么时候出结果啊?”
他不作声,拿起本子到何泽那里写实验报告去了。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实验室了,只有我们组还没出结果,张嫣也跟别人走了。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我一个人,写结果、归拢实验器材、收拾卫生。我很生气,但只能生闷气。
快放寒假时一天晚上,在图书馆看见张嫣和夏卓,我走过去和他们打声招呼,为买票订车的事,因为我决定做手机市场调查员,先不走了。我走过去,张嫣边上正好有个闲座,就挨他坐下了。“我先不回去了。”
张嫣没作声,隔着张嫣的夏卓说:“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大概得一个多星期后。”
“腊月二十九就没车了,你车票不都定了吗?”
“嗯。”
“你怎么办?”
“我把车票退了,不和你们搭伴一起走了。”我希望张嫣说句话,就重复了一句不和他们搭伴的事。
“我和你们不是一趟车!”张嫣头也不抬地抢白我一句,刷刷地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被抢了一鼻子灰后,我感觉自己处境非常惨,特别是在这个多年老同学人面前。
我心情郁闷很长时间,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张嫣了,让他这样冷淡我。其实我奢望什么呢?只要对我如从前那样真诚,只需要真诚点,我不愿几年的友情瞬间成为陌路或者敌人;再者我希望看到他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没想到就这点愿望也太难了……,因此我时常恨上苍为什么要在生命中遇见他?更多的时候是恨自己怎么不瞎呢,那样我就不会目睹着我不愿看见的一幕幕而难受了,而泪眼婆娑了。
其实挣钱不是我不走的主要原因,我在进行思想斗争,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脱离张嫣独自做些事。这些年,我把看张嫣成自己的精神依靠和力量源泉,一旦意识到他不再是我的希望和寄托,我担心自己离开这根柺杖不能生存,于是我想强迫自己留下,锻炼自己同时验证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和毅力,特别是看到张嫣的表情和态度时,我更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最后一科考完后,人们纷纷走了,整个学院变得寂静无声,只有雪花还在四处飞舞,我留下了,留在记忆中不太美丽的N城。同我一样留下的还有果妍和汪明月。我们接受了半天的短期培训后,就开始我们的工作了。雪后,天气变得异常寒冷,冷风呼呼地刮着,卷得雪到处都飞扬。我们在寒风凛冽中一栋楼一栋楼地跑,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敲着他们的门。“您好,我是……,我们想做一下手机市场调查。此话被我们说了千次万次,遭遇铁将军把门的时候不少,人们从冷冷的铁门猫眼中生硬地问,“干什么的?”听说是市场调查,就说:“没空。”关上猫眼不搭理了。许多老年人还是比较善宏梁的,热忱的,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只是对手机这个新生事物一片茫然,答非所问。毕竟那时传呼机刚被极少数人掌握,手机的情况有些年轻人也不过刚听说过,见都没见过,谈何了解呀,别说老年人了。因此我们的工作进展的非常缓慢,也就延误了我们的归期。问卷多数都是在诱导问答中完成的,即使我们认真填调查,问卷质量毋庸怀疑,却没什么实际意义。我们全靠每份问卷五元的信念支撑着,在风雪中蹒跚着。
果然让夏卓说中了,我们真腊月二十八才返回,二十九日下午到达王县,车站已经没车了。我只好站在路口截车捎脚,拦了六七辆车都没人停,第八辆车是一辆大货车,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的我习惯性地挥了一下手,好心的货车师傅竟然停下车问我什么事,当我把情况说明后,他让我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还特意绕了十几里路送我回家。好心的司机令我感动了一个寒假,温暖了我这颗结冰的心,使我意识到这个世界毕竟是好人多,以前是自己太偏激了。
到家里才知道,父母连续接站十几天,今天全县停车,他们不知我出什么事,焦急万分,连打工回家的弟弟也投入担心受怕的境地了。弟弟已经从吉林打工回来了。后来从妈妈断断续续的告诉中我穿起了关于弟弟的整个事情。
我走后,弟弟到初中复读,学费、杂费等加到一起共一百元。他和爸爸妈妈说了。无奈家中实在没钱,我上学的钱还是借的呢,还能上哪里去张罗。老师在班里催了两次,爸爸去学校求领导宽限一段时间。两个星期后,班主任竟然在班级说:“家里供得起大学生,还供不起初中生?辛竹春,如果你明天还交不上学费,就不用来上学了!”表情甚为讥讽。就这话刺痛了弟弟,也决定了弟弟后半生的命运。弟弟太了解家中的情形,回家后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早晨吃完饭,就出去了。
快近中午,妈妈发现他时,正在房后的树林里漫无目的的溜达。弟弟从来不旷课更不逃学。
妈妈很奇怪就问:“你怎么不上学去?”
“我不想上了。”弟弟是如此回答母亲的。
过了很长时间,弟弟才跟母亲说起此事。
母亲知道他敬爱的老师和眷恋的校园给他年少的心灵一次深深的伤害。母亲说的时候话语很苍凉,等后来下来秋,母亲又凑够钱让他上学,弟弟说什么也不去了。母亲说觉得对不起弟弟。
我很自责,觉得自己考上大学,不但没给家里带来什么荣耀和利益,除了给他们增加经济压力和债务外,还给弟弟带来了一些人由于嫉妒产生的伤害。
弟弟辍学后,家中欠别人债务一万余元,这是何等巨大的数字啊!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弟弟就用稚嫩的双肩担起家庭的重担,因年景不好,跟村里人一个远房亲戚到吉林打工了。弟弟到了砖厂。
弟弟在砖厂干一年活,心灵和肉体遭受了极大磨难:吃住在简易工棚里,苍蝇蚊子轰轰响;正在长身体的弟弟每天吃不太饱,尤其是菜里没有油,不禁饿;还得和大人一样动体力,码土,运土,起砖,起砖时,冒着四十几度的高温,在炎热的夏天,弟弟的身上脱了几层皮,手上磨起厚厚的茧子。这其中,弟弟病了一场,是拉痢疾,三天后当亲戚找到他时,弟弟都拉脱水了。妈妈每每说起此事,就会说:“你弟弟差点扔在砖厂没回来!”一向比较坚强的母亲眼睛有些红,说对不起弟弟。其实我觉得是我拖累了弟弟,也欠弟弟的太多。记得在那种情况下,弟弟结完帐,首先就给我汇去了六百元做生活费;实际上,我花的钱是弟弟拿命换回的。
从砖厂回来后,弟弟落下了胃肠炎的毛病;从小都嘻嘻哈哈的弟弟学得说粗话,脾气变得非常暴躁。这是弟弟一生中的一次非常难忘的经历,在他还没有完全成熟时,就用自己稚嫩的双肩帮父母担负起一个大人的责任,担负起资助姐姐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