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时,盐场还有一大垛盐堆在那里,又经过春天、初夏二个季节,那一大垛盐堆如今又加高加宽了许多。当然了,这垛盐堆都是粗盐,也就是从前百姓家用的那种大盐粒子,现在市场上卖的盐早已不是从前的大粒盐,而是经过水洗、加碘、研细加工出来的细盐,这样加工出来的精盐成本增加不了多少,但是利润却是成十上百倍增加,大家都以为今年盐场靠盐应该有个好收成了,盐场自己的职工也在庆幸,今年老天保佑晒出那么多盐来,不过盐场的精加工生产却被叫停了。
这次被叫停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原来滨海盐场早先是属于滨海市盐业局的,其人事、财务、组织关系统统隶属于盐业局,因为是系统内部领导,所以各项工作都是相当理顺,生产出来的那点精盐就更不在话下了。
但现在盐场被改成了监狱,虽然没有一个职工跟着沾光,但是盐场场长容建军却被提成了副监狱长,由正科提拨成了副处。头几年吧,他还能夹着尾巴做人,所以盐业工作没受什么影响,但现在这二年小尾巴慢慢的翘了起来,常常以政法干部自居,对内作威作福,欺压职工也就罢了,但现在又开始对外摆上谱了,并不太把自己原来的上级当会什么事。
殊不知其人事等等虽然归司法局领导,但盐业的本行却仍由盐业局说算,经过“仔细”的检验,他们发现滨海盐场生产的“加碘精盐”有不合格之处。盐业局的领导早就对容建军小人得志的作法看不惯了,况且盐业又属市场专控,所以当即请示省局,经省局同意,果断的叫停了滨海盐场在本地市场销售食用盐的资格,滨海盐场生产的盐只能作为饲料填加剂和化工原料。但这两种用盐一是在滨海的用量少,二是利润跟本没法与生产销售食用盐相比。初时盐场内部还保密,但时间一长风声还是渐渐的露了出来,说是容建军牛逼牛出来的结果。
容建军现在已经知道了盐场风传的内容,但他并不太把这种风传放在心上,因为他现在自己真的成了政法干警,其人事关系等一切关于自己官途和命运的事早已不归盐务部门,而是归了政府与组织部门管理,并且他也通过各种手段将原来隶属于盐场的土地变更成了监狱的土地,可以说是对监狱有着巨大的贡献,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前途。但是现在毕竟有风言风语的话传来出来,这种风声对自己并不加分,于是他决定招开一次盐场大会,一是吹吹自己,让他们明白职工的议论不起作用,二是对下起个震慑作用,告诉他们自己才是盐场真正说算的人。
“同志们,现在我们的生产可能面临着一点问题,大伙现在可能都知道了,就是盐业局说我们生产的精盐不合格,把我们原来的市场份额给取消了。这个大伙请放心,我们现在正在与盐业局协调,问题很快就会得到解决!以前我们场都是老刁出头露面的,现在我决定亲自出马,人是以前的人,机构是以前的机构,领导是以前的领导,我就不信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我解决不了可以找局领导,局领导解决不了可以找政法委的领导,政法委的领导还解决不了那就找市里的领导,他不得听上级的吗,不得听上级的上级呀?大伙在这个问题上请放心。二是场内近期有许多闲话,我在这里也要说一下,大伙还是要集中精力工作,别把精力放到闲话上,要做到不有利于团结的话不说,不利于工作的话不传,不有利于领导的不听。我前面都说了,我们场现在生产上的事现在是碰到一点问题,但是这对我们场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了,大伙现在都已经看见了,滨海市的建设现在是如火如荼,如今我们的周围都已经搞起了开发。我可以在这里宣布,下一步,我们的地皮很快也要被占一部分了,那时我们的补偿很快的就会到位,至于如何分配现在我们还没有研究,但是我想调皮捣蛋的那时就要考虑考虑了。今天我就讲这些,我的工作很忙,监狱那边还有很多工作还得过问,其他的事就让老刁和你们谈吧。”然后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告辞了。
之后,容建军并没有去找盐业局,因为他觉得自己去找人家,人家也未必买他的账,他也很清楚,这种事并不是偶然造成的,而是各种因素综合的结果。如果能协调,早在成文之前还不协调好了吗,现在都已成为既定实事,或者说白了是二家翻了脸的结果,自己还有脸去求人家吗。但是职工大会上却不得不说给大伙听听,好让大伙知道,自己干这个工作是尽心尽力的。
但他也不是一点工作不做,他叫老刁以盐场的名义起草了个文,说明滨海盐场生产的食用盐,经找某权威部门化验其质量完全合格,滨海市盐业局停止其在滨海市销售业务不合理,对地方经济发展不利等等。然后将这份说是工作汇报也好,说是请求报告也行的信件,通过正常途径递交给了有关部门。
过了很长时间,他看到了盐业局转下来的回复。容建军打开一看,原来这封工作汇报被各级领导层层写上了批示并签了字,请某某同志阅并处理,最后转到了盐业局。盐业局也有个情况汇报,但却只有短短几句话加上一个公章:经由盐业部门指定专门机构化验,滨海盐场生产的产品其理化性能不合格,不得在市场上作为食用盐销售。
看看此条路不通,容建军又找与二头都能说上话的人来协调此事。过了不几天,那人传来话了,说是对方说了,这事是并不是滨海盐业局自己定的,而是省盐业局直管的,自己那有那么大的权力啊。还有自己的岁数也大了,也不想过多的参与政事,容建军还年轻,自己更不想与他之间有什么摩擦,所以叫他别产生误会。容建军听了以后大骂:这个老滑头,还真他妈拿村长不当干部,如果有一天真他妈要是落在了我的手里,看你还有没有好受的。他明白人家这是客气着对自己说的。果然没有几天盐场又出来话了,说是:不是容建军牛逼吗,现在照样还不得求着自己,反正我也干不几天了,我干一天就得说算一天,你整天以政法干部自居,那你就干你的政法干部吧,现在我还没有落到归你管的地步,等真落到了归你管的那一天,你再说了算吧。容建军听后气的够戗。
这一天他把老刁找来了,只有他们二个人。容建军看老刁来了,也没有个好脸色:“这一期儿我听下面的话还不少,怎么回事?”老刁看了看他,小心翼翼的说:“没有啊,我怎么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现在都传着如果上边把修路的钱补偿下来,你好怎么为咱们场的前景作打算呢?别的我可没有听到。”他也拣着好听汇报。容建军听后,脸色果然有些缓和,又说:“别叫他们瞎议论,那笔钱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叫他们老老实实给我呆着。”然后话头又一转,说:“那生产这个事你怎么打算的啊?”老刁看了看容建军,真的心生怯意,他说道:“我一个领着干活的小头有么高招啊,你怎么说我怎么干就是了的。”容建军说:“你呀你,好了,我不说你了。这样,你今天下午开会,就说这个月的工资不好发了,因为盐我们卖不出去了。到政府去问问,我们的盐好好的,为么不让我们卖了。记住,一是尽可能的叫职工都去,二是千万别把我给卖了的,最后就说是他们自发组织的,实在是不行才能说是你组织的,听到没有?!”老刁听后说:“你放心吧,容监,这么点事我还弄不好吗,请放心吧。”“你先别走,那些养殖户们你也要多个心眼,别叫他们弄好了,最好是明年都叫他们滚蛋,省得叫他们分我们的补偿。”老刁说了声:“好。”然后才走了。
老刁回去后先把几个主任找到了,中午他们凑在了一起。老刁说:“你们说,这几年我对你们怎么样吧?”他们几个人听了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说:“挺好的,怎么刁场长说起这个了?”老刁说:“既然你们这样说了,我也就直说了,你们现在也都知道咱们这个月为什么没发上工资了,就是盐业局那个高局长在整咱们,真不是玩艺儿!”这时下面有人说了:“是不是咱们现在不太搭理他们了,他们才整咱们的?”旁边的一个插嘴到:“啊,那是我们不搭理他们呀,那是老板现在不打理他们了。”这时老刁赶紧发话:“乱说么了,怎么是老板的事了,该老板什么事啊。你们就说怎么办吧?”另一个看了看老刁说:“不行我们上去找吧,现在有些事一上去找就好用!”老刁说:“是吗,你们是不乐意去?现在这法真是好用吗?”你看看,他到现在倒装成了二逼。旁边有人还把他此话当真了,回答他道:“什么呀,这东西还不是当官的一句话的事吗,我看就上去找。”老刁说:“行,那你们下去说说,事就这么定了,后天给大伙放假,早上各自到市政府门前集合,行吗?不过这事可是你们自发的,与任何人没有关系。”他们一听这话就说:“哦,今天我们只喝酒,什么事都没有谈,行了吧。来,大伙来个一醉方休。”这时大伙就喝了起来。
到了后天的早上,在滨海市市政府门前果然有一些三三二二的人群。等到八点三十分,他们聚集了起来,一看也有四五十号人马,他们手中扯起了长条幅,上书:“铲除盐霸,还我盐业!”“滨海人为什么不让用滨海的盐?!”说心里话,前些年的滨海真的好似世外桃源,从没见过上访的,但是这几年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不少的上访现象,但像今天这么大的规模还没出现过。武警的人和公安的人一会儿就赶了过来,他们只是在边上看着,以防事态的扩大,事由政府信访办的人出来接待,很快的找到几个带头的,把他们叫了进去。
“你们为什么来这么多人啊?你们是什么地方的?”一个看样是个领导的人问他们道。“我们是滨海盐场的职工,来反映滨海盐业局不保护本地企业的利益,把我们场生产的精盐停止在市场上销售了,现在我们都吃不上饭了。”那人一听就问他们:“为什么不能上市场上销售啊?总得有个原因吧?”盐场的代表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场生产的精盐很好,还曾荣获了省名牌商标!”那人听后说道:“你们是盐场,现在的盐场归谁领导啊?”代表说:“当然归监狱了的!”那人说道:“好,你们等着。”
然后他打电话给监狱的上级——滨海市司法局,不一会司法局来了个纪委书记,来后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是为盐业局不让其销盐,所以上访。那位纪委书记又打电话给容建军:
“容监,盐场怎么来了一帮人上访了,怎么回事啊?”容建军一听大吃了一惊:“啊,他们去上访了,怎么回事啊,我前几天听说盐场的职工不服盐业局的决定,他们想到市里上访,我听后作了大量的工作,他们已经表示不在上访了,怎么今天又来了。对了,这个事我也不太好说么,关键是盐业局那个决定不合理,弄的现在盐场工人的工资都发不下去了。再说了盐场的业务领导是盐业公司,我能说什么呀。你不行叫信访办的领导找找盐业局的人吧。”司法局的纪委李书记一听他这样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他可不想点破这件事,连忙对信访办的人说:“对不起各位领导,我刚才打电话问容建军了,他说盐业的事他不管,盐业的事归盐业局直管!”
信访办的人一听,就打电话给盐业局,盐业局听说有上访的来告他们,马上安排了办公室主任赶了过来。等过来一看,原来是为滨海盐场的事上访,他反映极快,连忙说到:“是吗,我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行我回去了解一下,向领导及时反映,明天我就来向您汇报!”那位领导一看也说不出什么,就对盐场的职工说道:“你们都看见了吧,我把相关的人员都找了过来,现在就马上责令他们解决,你们回去等消息吧,马上就能恢复生产!”这群盐场职工代表在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才带领职工们返回盐场。
但他们回去后,根本没有等到什么结果,最后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什么消息,容建军又暗示老刁还要找,这次老刁也跟着出马,他也到了信访办。
等他进了信访办,上次接待盐场的那位领导还在,他看见是盐场的职工又来上访,还有些吃惊的样子:“怎么不是弄好了吗,还来上访干什么呀?”老刁说:“弄好么呀,我们左等不行,右等不行,所以只好又来找上级来汇报反映情况了。”那位主任说:“对吗,我了解一下看看啊。”他叫人找来了盐业局的情况汇报,只见那上面霍然写着:经省盐业局指定专门检验机构进行检验,滨海盐场生产的滨海精盐理化指标不合格,驻消其在滨海市内销售资格。某某省盐业局。2006年4月18日。
主任一看,脸上有些过不去,他不知道盐业局来了个情况汇报为什么自己不知道,他打了那上面留下的电话:“你是盐业局吗,问一下你们的办公室徐主任在不在呀?哦,你就是徐主任啊,我是信访办的毕主任啊,你马上过来一趟,还是为滨海盐场上访的事!什么,好,好,你要请示一下你们的尹局长,好的,我等你电话。”一会,他又重新和电话里的对方说了起来:“什么,你不能来,要迎接省局来检查,那叫副主任来,什么,副主任也不能来,全局现在都在为省局的检查让路?你们……”电话还没说完,只听那边传来了“咔哒”的扣电话的声音。
他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你们什么玩艺儿,什么态度?”他又拿起了电话,向市里分管的副秘书长通了电话:“郭秘书长,我有个事向你汇报一下,关于滨海盐场职工反映滨海盐业局不准其销售滨海精盐的问题。”郭秘书长说:“反映什么呀,我桌子上也有封来信,你反映还有什么用吗,你找我我也没有办法,你知不知道盐业归上面直管,他们是省厅直管的,我们也没法插手。人家说的也是冠冕堂皇的,不合格他找谁去呀?等我协调协调看看吧。”那位主任一看郭秘书长这样说,马上就跟了一句:“对呀,郭秘书长,这帮人情绪挺激动的,说不行就上省里去,你看现在的形势这么紧,他们还是不去的好。”郭秘书长听后说:“行了,你不用啰嗦了,等我协调一下看看吧。”
郭秘书长又打电话给高局长:“老高啊,我有件事要求你了,怎么咱们滨海盐场生产的精盐不合格呀,还至于吗?”尹局长一听是郭秘书长的电话,连忙说:“嗳,我的大领导,这么点小事还至于惊动你老人家那么大的领导吗?滨海盐场的盐真的不合格,这不是我弄的事,是省厅弄的。”郭秘书长一听就笑了起来:“拉倒吧你,你和那个姓容的那点破事当我还不知道呀,那小子有点小人得志这我知道,但你也别太难为他了,否则工人发不出工资来真可能要闹事的。什么合格不合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那合不合格还不全是你一句话吗!”尹局长听完郭秘书长的话也有点不好意思:“领导就是领导,什么事都满不过你,这样吧,我也不好意思叫你这么大领导为这么点小事操心,滨海盐场的产品质量包在我身上,不过你得叫容建军来汇报一下情况,不然我也不好操作的。”
郭秘书长笑着说:“就你的鬼点子多,好吧,我叫他上你那一趟,给你送个情况汇报,不过事你可不要办砸了呀。”尹局长笑了:“对了,我就知道你领导大人大量,好了,事你就放心吧,我一定给你办好。”
郭秘书长又打电话给信访办:“你打电话给容建军,就说叫他亲自到盐业局送一份申请表要求重新检验。”信访办的主任一听郭秘书长这样说有点不解:“那他能去吗?”郭秘书长一听就说:“你就说是我知道这件事,告诉他我知道是谁在背面捅咕上访的这件事,如果是他还想留着他的那个小翅子就去,如果不想留就算了。”主任一听郭秘书长的口气这样,连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他连忙找了个理由把老刁他们先打发走了。
然后他拿起了电话打给容建军,容建军是副处级,果然拿出了副处级的架子。但主任扔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这是郭秘书长说的,他说你不想干就叫我和他汇报一声。”这样他即警告了容建军,又将自己和郭秘书长串在了一起,甚至自己也觉得自己脸上有光起来。果然,晚上容建军表示请毕主任吃饭,席上,容建军对毕主任表示歉意,说是不该给毕主任和郭秘书长增加麻烦了。毕主任说:“我算什么呀,都自己的弟兄,但是给郭秘书长填了麻烦可不好,你也知道在滨海滩郭秘书长的能量。”容建军连忙说:“知道知道,我回去一定按郭秘书长的指示来办。”
这样他才不得不低下头,拿着请求报告去找尹局长,尹局长又经请示省局,给他重新化验了一次,这次报告的结果合格,但是省局却明确规定滨海盐场生产的精盐只能限于其驻地的二个镇内行销,这也是尹局长的精明之处,即给了郭秘书长一个面子,又将容建军羞辱了一下,还给了他一个台阶,但是他们销售的量可是大大下降,所以官场上的事还是赵本山在小品中说的那句台词:“地球人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