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他爸和小马他妈是姨表亲,他们总共有四个孩子,小马他哥,小马他姐,小马和小马他妹。也不知道是近亲结婚的原因还是受小马他爸的遗传的原因,小马他姐和小马有精神分裂和呆傻的毛病,小马他哥和小马他妹则不但什么毛病也没有,而且还很聪明,用红她姑姑家属院里的人的话来说:他们家是“两头精,中间脓”。
  小马他哥在小马他爸还正常的时候就已经在他爸所在的那个工厂上班了,他哥也要和他父亲一样上夜班。有一年的夏天显得特别的闷热,人们一天24小时大敞着门窗都捕捉不到一点儿凉快的影子。那时候本市以及全国范围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几乎都已消灭了各种形式的盗窃罪,人们都早已忘记了罪犯是该长什么样子的了,所以并不为自己家的财物以及别的什么东西的安全性感到担心。整个家属楼,整个家属院,全市乃至全国来说都是如此,家家户户在整个夏天都大敞着门户,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一年之中的任何时候都如此,除了担心老鼠和野猫之外,人们认为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外。
  有一天在小马他爸和小马他哥上夜班走后,小马他妈将一切都收拾好之后,就领着小马他妹去家属院门口稍微宽大的地方乘凉去了。那地方有两盏明亮的路灯,宽阔的水泥路又干净又光滑,那是整个院子人们晚上乘凉聚会的场所。男人们在那里下棋,打扑克,抬扛,女人们则边聊天边打毛衣,纳鞋底鞋垫做一些针线活,他们端着自己沏好的各样茶水干着自己的活计。在那儿会一直呆到深夜才不情愿的各自先后离去,那里也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在那儿不停地围着明亮的路灯玩耍如飞动的虫子一样热闹,女孩子们跳皮筋,丢沙包;男孩子们则爱玩打弹球,扇四角,扇烟盒。有些男孩子和女孩子则爱捉迷藏和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地打闹,有些则爱安安静静地听大人们讲故事。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早起的人还能看到昨天晚上被孩子们丢到黑暗之中没有找到的沙包和玻璃球,那时候迷感的蚂蚁们正在把它们团团围住试图将这个新奇的东西搬到自己的巢穴中去。
  那时候小马他妹还小,她经常被她母亲领着去参加夏季每日必有的纳凉晚会,除非猛烈凉爽的暴雨将它打破。小马和小马他姐则因常常被调皮的孩子们乘着黑暗的夜色的掩护,而挤眉弄眼地串通好的阴谋在玩捉迷藏的时候,被丢弃在离家属院很远的黑暗角落里伤心欲绝而痛哭流涕地找不到家。小马他妈往往会从那些自鸣得意地因计谋得逞而掩饰不住小小的内心巨大的喜悦,小脸一个个被憋得通红的小崽子们的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时,她会一把拧着他们之中的一个的耳朵将他拎起来在他呲牙咧嘴的嗷嗷的叫声中一路找去,将小马和他姐在不同的角落里揪出来。但后来他们慑于她的威力,在计谋得逞后就远远地躲避开分散回家怀着巨大的喜悦而摸黑上床睡觉后,在小马他妈快回家寻找不着他时,她就会逐一找上他们家的门去,在家长们的严词训斥或是拉开架式准备开打时,有的就成了意志不坚定的叛徒而不得已在以后的几天里受到他的伙伴们的羞辱,但有时在他们共同的厚颜无耻的万般抵赖下,大人们也无计可施。好心一点的就会随着小马他妈一起去找,在焦躁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倾听他俩的啼哭声,在孩子们兴奋得不停地在床上滚动的声响中,在被某个草窝围困得动弹不得的偏僻的角落里,或在某个臭气熏天的公厕的粪池边,找到因伤心和恐惧而不停地抽噎着的几欲昏厥的他俩时,他俩身上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虫子,比学校举办的昆虫展览中的还要齐全且数目庞大。它们已吃饱喝足了他俩身上味道不怎么好但将就一下总比忍饥挨饿强得多的血液,正在他俩充满着汗水和委屈的泪水中的浑身水淋淋的咸湿中愉快地吵闹着洗着澡,人们甚至不是寻着他俩伤心欲绝的啼哭,而是寻着它们愉悦得过分的吵闹声找到他俩的。就在它们因过分的放松而在赶来的人们面前反应迟缓地疑惧时,她们用带来的笤帚在他俩身上一阵的猛打,它们因来不及逃脱而纷纷痛苦地掉落在被白天的烈日暴晒还燥热的地面上时,她们七脚八脚地一阵乱踩,但尚有几只身手敏捷的同伴乘着黑暗逃离了劫难,那时她们顾不了逃离的幸运者,而领着无限委屈的他俩回家。
  但有时她们一晚上转遍半个城市也找不到他俩,等他们在被这些意志坚定的小小的无耻者们害得浑身疲惫满心憔悴之时,她们蓦然会在某棵已旭日东升而浓荫笼罩的大树下发现昏睡的他俩,无数的虫子正在他俩如雷的鼾声中从他俩的身上和头发里,眼睛里鼻孔里大张着的嘴里和牙齿间,面对着奔冲过来的人们而跳跃着蹦出向着大树上奔逃。它们像滚滚的激流源源不绝,口哨声和吵闹声不绝于耳,在他俩正在昏睡着的身体周围的一尺之内,在厚厚地密密麻麻铺满了几层已被胀裂开肚皮的蚊子和臭虫,在这些死去的虫子们的僵硬的小嘴和导致它们一命呜呼的粗暴地突然裂开的不规则的口子里,还能看到正在往外流着的酸酸的血液。
  因此小马他妈不再愿意带小马和小马他姐去那里乘凉,而只愿意带他那尚小的聪明伶俐的妹妹去那里。小马和他姐虽然因伙伴们无数次的捉弄,对那里心有余悸,也还是掩饰不住他们对那里的向往之情,但母亲的威力是强大的,他俩不得不在因省电费而关闭掉电灯的黑魁魁的闷热的屋子里,爬在床板上不停地翻转。
  忽然小马听见了一阵阵野猫似的“嗷嗷”的叫声,颤栗的抖动的叫声,抓挠着他的发麻的头皮令他心神不安,他从床板上爬起来,顺着声音找去,最后他找到了它们的出处,原来那些如跳动的音符一样的声音来自他姐姐微张开的火红的嘴里。而制造这些令人不安的声音的,是一个如他一样在燥热的夜里脱光上身的人,他正跨骑在他姐姐的身上,但或许是他为了凉快脱得更多一些,他在黑魁魁的屋子里看到了他白白得有些刺眼的高高地翘起的屁股。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姐姐因敞开上衣而露出的一对大大的奶子,它们正被那个骑在她身上不断晃动的男人用粗大的双手搓揉着,他姐披散着头发的头一下下地猛顶着身下的床板,在床板有节奏地吱吖吱吖的声音中她发出了如野猫一样的颤栗激动的令人不安的“嗷嗷嗷嗷”的叫声。“不许你欺负俺姐”。当小马悄悄地溜进他姐的屋子里在黑暗之中看清情况之后,他叫了起来,他想正是那个在黑暗中骑在他姐身上的让他不太熟悉的那个男人的欺负下,他姐发出了那令人讨厌的叫声。
  那个正在不停地在小马他姐身上忙碌着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他差点从床上滚落到地下。待他看清在他不注意时,溜进来的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时他的脸上笑容如旋涡一样搅动了屋子中的黑暗,他露出了参差不齐的暗黄色的牙齿,说:“我在跟你姐闹着玩呢,来哥哥给你糖吃。”说着他双手在身边的衣服中一阵摸索,然后动作麻利地将一块水果糖塞进了因受到诱惑而走过来的小马的嘴里。
  对门的金老伯也隐约听到了令人生厌的嗷嗷的叫声,他怕野猫跑进厨房里糟蹋他家的东西,尽管那时候人们都很穷,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但他还是起来在厨房里巡视了一下,并用擀面杖示威性地在门框上敲了两个,以便吓走令人生厌的东西。
  那男人很警惕地听到对面有人起来后,他用手捂住了小马他姐的嘴,让她再发不出声音来,他的两只眼睛像恶狗的眼睛一样放出黄悠悠的光来,狠狠地瞪着小马,吓得他低下头跑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等到对面没有声音后,那男人偷偷地下床跑掉了,小马被吓得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里不敢出来,直到他妈领着他的妹妹回来为止。
  小马他妈乘凉回来领着小马他妹妹快走到自家门口时,她闻到了从自家飘散出来的一股股浓重的腥臊味,她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等她急忙回家打开电灯看着小马他姐的床时,她马上明白了一切。当时小马他姐激动得水汪汪的眼睛里还有着一丝恐慌和羞怯之色。小马他妈什么也没说,她愣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又恢复了常态。
  灯亮之后小马见他妈回来了就跑了过来对她妈说:“刚才有男的欺负俺姐哩。”还没等他话音落实,“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嘴巴打在了他的嘴上,将他那块好不容易得来的舍不得吃完已变得薄薄地小薄片的糖打进了他的肚子里,让他此后常常莫名其妙地想起当时的场景为没有将那块水果糖吃完倍感遗憾。
  小马不知道他妈为什么要打他那一个大嘴巴,她还那样地凶恶地对他说:“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