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上学,由于学校的教室不够用,我们都被安排在学校旁边的古庙里上课。我们虽然听说过古庙神秘的用处,刚开始感到它多少有些怪异,但完全没有后来在影视作品中感受到的昏暗或阴森恐怖的感觉。它作为教室由来已久,里面彩塑的恐怖的神像早已被砸烂捣毁,了无踪影。只是在它陈旧斑驳彩绘的雕梁画栋及飞檐之上,还能看出它以前作为古庙时的痕迹。古庙靠着学校这边的围墙已被推倒拆除,和整个学校连在了一起。
  古庙里没有课桌板凳,教室里成排地密布着宽厚的木板当课桌用,木板被及膝高的手腕粗的木柱钉立在教室的地上。在它们狭窄的间隙里学生们带着自家的小板凳坐在那里,趴在属于自己的狭小的木板上写字做作业。教室的前面有一张老师讲课用的课桌,墙上是用水泥涂抹的光滑的一大块用黑油漆漆成的黑板。古庙里有两个班,给我们班当班主任的女老师是我们的一位陈氏本家人,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她人长得很白皙脾气温和,待人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
  后来,学校里腾出了一间教室,准备将古庙里的学生再匀出一个班,分成三个班。于是一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一年级所有的学生被密密麻麻地召集到了学校腾出来的教室里拥挤着坐下,学生们并不知道要干什么。只见几位老师站在讲台上轮番极快地口头出题,下面的学生将自己的答案不停地又写又擦地用粉笔写在自己的小黑板上,然后高高地举起来。讲台上的几位老师按着学生的答案记录着学生的姓名。
  答题结束后,老师当场公布了入选甲班的学生们的姓名,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了刚才与以往不同的答题的用意。我被入选进了甲班,在学校里腾出来的有课桌板凳的明亮的教室里上课。
  刚开始我不愿意去甲班,我舍不得我原先的班主任老师,还想回到她教的那个在古庙里上课的班去。放学后我问我们以前的那个班里的一个同学,如何才能回到以前的那个班,他依然还在那个班里。他羡慕地说,甲班多好啊!只要你学习不好了,就可以回到咱们的班里。我想了想,要我故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或将数学题的答案写错,这不太可能做得到。
  回到家里,我又将我的想法说给了父亲,他想了想说,老师将你分在甲班,你就在甲班好好学。以前的班主任陈老师人是很不错,你要把她记在心里,只要你学习好了,她会很高兴的。
  后来有一天我听说,留在古庙的教室里上课的学生,有一次在上课的时候,忽然从破旧空虚的古庙房顶上的梁柱间,爬出了一条大蛇,这使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学生们慌乱成了一团。正在他们纷纷逃出教室躲避的时候,倏忽之间它又神秘地消失在了布满青苔的古庙的房顶之上。我非常地害怕蛇,听到这件事后忽然我为能离开那个恐怖的教室而倍感庆幸。
  分座位的时候,我与梅分在了一起。与梅成了同桌,这使我感到很激动和高兴。放学的时候,有时候梅会邀请我和其余的与她关系好的几位女同学到她在公社医院的家里去写字做作业。
  公社医院的院子很大,在我们有时候去看病时没有到过的旁边比较偏僻的地方,盖着一排砖头垒成的平房,是医院的家属区。我们去梅家写作业的时候,她的父母还没有下班回来,梅用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了平房的家门,我们将她家吃饭用的小方桌抬到她家门前的院子里,趴在上面开始写作业。
  梅家平房旁边的墙壁上,攀爬着几株纤细的藤萝,在枝叶茂盛碧绿的藤萝间,结着几个小小的可爱的葫芦。在她们家窗户前的墙壁上,还挂着两只羽毛艳丽的雉鸡的标本。我们对它很感兴趣,围着它不停地看呀看,谈论着它尾部美丽的长羽毛。梅说那是山里的一位伯伯在她父亲看好他多年不愈的顽疾之后,在山里打来送给她父亲的,她父亲将它们制成了标本。
  在梅家的门前,种着一大片美丽的黄菊花。我们就坐在那丛盛开的黄菊花前做作业。微风习习,撩动着我们的课本和衣襟,清爽怡人,正在盛开的黄菊花在微风中不停地摇曳,送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迷人的芳香。这样的情景让人终生难忘。
  做完作业后,天色已近傍晚,此时夕阳西下,红霞满天,让人心旷神怡。梅的父母还没有下班回来,我和离家远的几位同学离开了梅家。还有两位住在医院旁边的女同学和梅在她家门前的院子里玩起了跳皮筋。
  后来我就不太愿意跟梅去她家写作业了,因为我觉得一个大男子老是跟在几个小女生后面很没有出息。她们依然放学后常常跟着梅到她家写作业玩跳皮筋,持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们坐在一起也常常发生矛盾。梅漂亮而心气很高,骄傲的像一位公主。我虽瘦弱,脾气却像犟驴一样的犟。在班级里男生和女生搭配着坐,淘气的男生常常将爱哭的女生惹得哭哭啼啼,使她们委屈地不停地抹眼泪儿,有些气大的女生,还常常将双眼哭得红肿。于是,女生们很快地学会了大年级学生们的做法,她们细心地用尺子量好,在油漆斑驳的旧课桌中间用笔划出了一根直线作为分界线,和同桌的男同学口头签订互不侵犯的条约,有的还发下了誓言。学生们都戏称此线为“三八线”。
  后来梅和我在课桌中间也用笔划出了“三八线”并口头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梅总是小心翼翼地遵守着,这使我感觉到心里不是滋味。有时候梅偶尔不小心侵过了界线,我看着她渐渐不小心滑过来的洁白细嫩的胳膊时,心里很高兴,希望它能在我的地方上多留一会儿,然而梅总是能够尽快地发现自己的错误,不动声色地极快地收回胳膊。
  我有时候也会有意无意地侵过界线,我偷偷地观察梅,她只管读书和做作业,对我跑到她那边的胳膊好像没看见似的。我们不像别的同学那样,对同桌侵过界线的胳膊用书本和文具盒敲打,或用秃铅笔去扎。
  在梅一连好多天长时间的没有侵过界线的时候,有时候我会恶作剧地在做作业时把自己的胳膊远远地伸到梅那边的课桌去,在梅没有反应时我会装作若无其事似的叉开胳膊继续在她的课桌那边悄悄地伸展,以至将她的书本碰翻在课桌下。有一次我不小心将她的文具盒碰翻在地,随着“哗啦”的一声脆响,梅文具盒里的五彩的粉笔和长长短短的铅笔被碰撒了一地,在同学们的脚底下滚出了老远。等梅急得满脸通红地收拾好碰翻的文具盒和滚落一地的五彩粉笔和长长短短的铅笔的时候,我看见眼泪在她委屈的眼眶里不停地打转,最后终于悄悄地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看见梅哭了,我虽然还是表面上装作很无辜的,内心里却很是后悔。梅也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向教师告我的黑状。
  只要梅不把她的胳膊伸到我的课桌这边,我就不能停止将自己的胳膊伸到她的课桌那边去捣乱的恶作剧。很快地梅吸取了经验教训,在她发现我远远地伸过去的胳膊时,她会若无其事地装作咳嗽似的轻轻地“嗯”一声。于是我像刚刚发现自己的错误似的,立即向她发出了讨好的笑容,并收回自己的胳膊。梅虽然装作对我讨好的笑容视而不见,我的内心却因为引起了梅的注意而高兴不已。后来我不再存心碰翻梅课桌上的东西了,总是故意地让她及早发现我的错误并制止我,为此我感到很高兴。
  那一年,改莲姑姑出嫁了。
  很久以来,改莲姑姑和模范婆的关系都非常的紧张。已长成大姑娘的改莲姑姑早已忍受够了模范婆每日里对她恶毒难听的辱骂和隔三岔五地殴打。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坚硬的异常顽固的想法,那就是将来嫁得远远的,永远也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