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有人来了。’瞥见远处扬起的沙尘,守卫推推身旁打瞌睡的同伴。
  限制出入境后,进出城交通流量锐减,让原本无聊的工作更是乏味,每天就只能腻的赶赶蚊蝇打发打发时间,生活空虚得乏善可陈。
  ‘卫兵大哥,这是德瓦索的通关文件。’发鬓花白的老人世故的递出内夹银票的通行文书。
  接过文件,贿赂金巧妙地滑进守卫袖口。‘行了,进去吧。规矩点,少在城里惹事!’作作样子检查几个木桶,扬扬手,守卫未加刁难放行。
  ‘多谢,多谢!’老人再三答谢。
  拉扯缰绳,马儿配合着车体摇晃的咿呀声踱进城里。
  ‘那卡老爹,这样会不会太小气了呀?您每做一趟生意,利头就不止这些耶。’帮老人捶肩舒缓压力,克莱儿嘟嘴轻声道。
  帮那卡老爹治好腰痛后,他的态度也亲切起来,不但邀请她进餐,还特别让她乘坐马车。
  ‘唉,丫头啊!时局这么乱,多存些钱有好无坏,何况商队里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你总不能要我把血汗钱全洒光吧。’
  ‘也对……可是在这时局,存钱不如存粮,战祸时光有钱是不能当饭吃的,您快把藏在暗袋里的私房钱掏出来,买些食物比较好。’
  ‘知道啦!’竟然连我偷藏钱的事也知道,将来娶你回家的男人日子可苦啰!拍拍饱满的钞票,那卡老爹暗忖。
  走了一小段路,马儿在巷口前伫足。
  ‘停在这里就好,剩下的路我自个儿走就行了。谢谢您,老爹,感谢您让我搭免费便车。’撩起裙摆,克莱儿灵活地自马车一跃,翩然落地。
  几个月前,她在奥瑟雷斯买了块地当作药圃,托人代为照顾,现在差不多是该收成的时候了。
  ‘不用客气,丫头!你要好好保重,别让坏人给欺负去了。’
  ‘我知道。老爹,您这么关心我,我无以为报。’克莱儿眼眶湿润,‘你也要保重身体,哪天腰又犯疼时别忘记照着药单去抓药呀。’
  旅途中的相处让老爹认了干女儿,克莱儿自然尽心照顾,百般孝顺。
  ‘好好……’老人满心安慰,还想交代些什么,但马儿已提足前行。
  跟在马车后头,沙芬坦也离情依依:‘大姊头,你要凡事小心,女孩子家在城里很不安全,记得学几招防身术保命,还有……’
  ‘谢谢你的提醒,沙芬坦,你也要注意身体,别让伤口再度裂开啊。再过三天,腹部纱布就可以拆了,别沾水才会好得快。我送你的药瓶就留着吧,就让它代替我陪在身边,想我的时候,也可以睹药思人……’
  ‘嗯……’沙芬坦欲言又止地走了。
  ‘大姊头,下回再见面时,我一定会长得比你高,到时候你可不能再阻止我喝酒。’今晚被禁足的事,图尼仍耿耿于怀。
  ‘好啊,图尼,那我们就约定,在你比我高以前,不可以饮酒喔。’揉乱图尼的棕发,克莱儿宠溺地笑笑。
  从里袖取出加工过的魔法短匕,克莱儿将它交给图尼。两颗头的身高差距,青春期的孩子很快就能迎头赶上,不知道他喝醉后是什么样子?
  图尼又看了克莱儿两眼,便神色古怪地跟上前排的队伍。
  ‘大姊头,有件事……很难启齿,但我一定要告诉你……’一名佣兵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开口。
  ‘你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克莱儿了然地自腰际解下一条冰蓝色环带,温柔系在他手腕上。‘这是临别赠礼,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会想念你的。’
  ‘大姊头,这怎么好意思,我……’一股清凉感驱走夏日炎热,那佣兵惊喜交加地感受这份奇特的触感。
  ‘这是若结,会使持有者体温降低,还有些微提升反应的功效。’克莱儿淡然解释。‘记得在冬天把它取下,否则体温会陡然剧降,反而有害。’
  ‘大姊头……’
  ‘大姊头……’
  道别的声音此起彼落。
  ‘放心,每个人都有。’各属性若结一个个送出,克莱儿逐一向他们握手道别。
  直到挥别最后一个佣兵,克莱儿仍不舍地遥望渐行渐远的背影。
  没有任何佣兵团的成员会永久不变,再次相逢时,会有多少人已成天人永隔?
  ‘那个……能被美丽的小姐践踏是我的荣幸,可是我快喘不过气来了……’闷闷的声音由脚底传出。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是太鲁莽了!’克莱儿不住赔罪。
  ‘别这么说,我也不该穿得那么平凡,让美丽的小姐感受不到我的存在。要怪就怪这副盔甲太过出色,踩踏起来的感觉如履平地那般厚实稳固……’不知是安慰或挖苦的意味,当克莱儿挪移尊脚时,对方一跃而起,开始清理身上沾染的泥土灰尘。
  阳光般的金黄长发以细绳梳拢于脑后,风绿色的眼眸染带自由与狂野,白银制全身铠为俊逸却带着戏谑的神情添了几许冷硬,腰际的长剑是龙之渊特产的铸材,加上墨蓝披风上缝绣的龙形纹饰,再再彰显对方身为龙骑士的事实。
  这样惹人注目的打扮,即使称不上出色,却也和平凡绝缘。克莱儿估量。
  在骑士职业的众多分支里,某些含有特殊限制,如同最高阶的三属性骑士:龙骑士的血统限制、圣骑士的忠诚信仰限制、以及闇黑骑士的血统契约限制。
  眼前的男人百分之百流着龙血,但却非所有龙族都能成为龙骑士。内藏奥妙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想成为龙骑士入选者必得通过轻重骑兵、迅风骑士与黑骑士的认可,其中的艰险需要漫长时间的磨练,如果这是真的,那么--
  ‘你今年几岁了?’克莱儿禁不住好奇地问。
  ‘咦?’
  再怎么看,对方只有二十几岁的模样,从未听闻如此年轻便成为龙骑士的例案,在平均年龄四十五的界限里,除非他天生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娃娃脸,心智比外貌成熟,否则就是个假龙骑士威名招摇撞骗的街痞。
  ‘说呀!’
  那男子显然摸不透克莱儿的心思,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二十五岁,未婚,身长一米九,体重保密。无不良嗜好,英俊潚洒、帅气迷人、温柔体贴……对了,你调查我的身家有何企图?迷上我了吗?’对内外条件自信得近乎自恋的男子终于起了疑心。
  ‘迷你个头!说!你是哪里冒出头的冒牌货,竟敢伪装龙骑士!’克莱儿质问。
  ‘我本来就是个龙骑士,何来伪装之说?’龙骑士不得作龙骑士打扮,这是什么道理?
  ‘破绽太明显了!’克莱儿对他晓以大义:‘如果你真的年纪轻轻就位晋龙骑士,势必引起轩然大波,可是没有,完全没有类似的传闻,甚至没有关于你的事迹,这不是太可疑了嘛!’
  ‘真的假不了。’男子感叹克莱儿世俗的眼光,觉得毋需澄清事实而大费周章证实。‘我有龙骑士的血统,龙骑士的实力、龙骑士的气质、龙骑士的荣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是最完美的龙骑士。’
  不知是否胃液分泌过度,克莱儿有些反胃。
  ‘我叫杰洛斯,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小姐芳名?’
  ‘噢,我是克莱儿……啊!’大难临头!不是才再三告诫自己不能说出那三个字,居然在无心间误触禁忌。‘都是你……我原本没打算见他的!’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管他的,先躲再说!
  ‘他?’杰洛斯尚在揣测,领口已被克莱儿一把揪住,倒拖着跑。
  ‘没时间解释了,要是让他发现我和你站在这里谈天说地,你就休想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四下张望后,克莱儿拉着杰洛斯闪进小巷。
  民宅的矮门与巷道间形成一个可容栖身的凹处,两人紧贴着土墙站定,克莱儿执起杰洛斯的铁臂环住她腰间、另一手则捂住她的嘴。
  ‘拜托,无论等会儿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牢牢擒住,千万别让我自投罗网啊!’
  ‘为什么?’
  ‘先别问这么多,等我脱险后详细情形再慢慢向你解释。你不是自称龙骑士吗?就把我当成顽强抵抗的魔兽,别让我逃脱危害世人……’克莱儿急急交代几句,两人便重新藏身。
  远处红发男子的奔驰扬起漫天沙尘,将繁忙街道两旁的摊贩吹卷的七零八落。
  ‘克莱儿!你给我出来!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杰洛斯微微探首,认出对方正是奥瑟雷斯以火爆脾气出了名的圣殿骑士长裘修里.邦鲁德。
  堂堂圣殿骑士长当街大呼小叫,实在有损南迪恩大圣堂的颜面。奇异的是,受到波及的贩子们只是默默收拾残羹,不一会儿又若无其事的吆喝叫卖。奥瑟雷斯居民各走各的,甚至没人多看裘修里.邦鲁德一眼。
  ‘克莱儿,你听见没!快给我出来!’裘修里暴跳如雷。‘别再躲了!’
  杰洛斯发现克莱儿朝他更贴近了一些。
  ‘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磨擦误会?’
  克莱儿翻翻白眼,抛给他一个‘我怎么知道’的无语眼神。
  真是头痛!要不是被这个叫杰洛斯的龙骑士给设计陷害,何必像个被捉赃的贼一样躲躲藏藏?话说回来,裘修里对她名字的反应还是一样敏感。
  ‘你是铁了心不现身是吧!那可别怪我!’裘修里气炸了,只见他由怀里取出一把像是杂草的绿色植物,威胁性高举:‘克莱儿!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些蚀菇草放火烧了,让你的心血毁于一旦!’
  威胁显然奏效,只见克莱儿开始扭动挣扎,想挣脱束缚冲进大街。
  毕竟女性的力道生来就强不过男性,杰洛斯只花费些许气力便将克莱儿稳稳制住。
  这是怎么回事?克莱儿竟然与圣殿骑士长结下梁子!
  身为神职人员,裘修里.邦鲁德性格虽暴烈,却也颇有分寸,懂得拿捏分界,今日居然当众叫嚣,不难得知他和克莱儿间有难解的深仇大恨。
  ‘你真的不要这些蚀菇草了吗?那我就帮你销毁了事!’等了一会,见克莱儿并未出现,裘修里掏出打火石,作势点火。
  火苗一吋吋靠近植物尾端,就快烧起来了!
  克莱儿的眼神开始涣散,挣扎得更加激烈。
  杰洛斯吃惊的看着怀里尖牙利齿的女人在坚硬的白银手套上深烙一排整齐的齿印。‘这家伙……还算是女的吗!’他现在非得使出九成力道才能完全制服这个疯狂的女人。
  对付魔兽可不用这么费力!难怪会有人说女人是全天底下最麻烦的动物。
  就当蚀菇草快着火时,裘修里神色一黯,适时熄灭火源。
  ‘或许是我听错了,克莱儿还在德瓦索逍遥呢!那笨蛋女人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宝贝药草受害至之不理,这太反常了!’裘修里.邦鲁德将蚀菇草及打火石收回怀中,愤愤地回工作岗位去了。
  见克莱儿重新冷静下来,杰洛斯这才放心地松手。
  ‘他走了?’
  ‘嗯。’确定裘修里并未在附近埋伏,杰洛斯和克莱儿这才姗姗自暗巷走出。
  ‘裘修里是我的儿时玩伴。’
  反目成仇的儿时玩伴的确少见!杰洛斯暗道。
  ‘我们感情一直很好,真的,直到三年以前我们甚至还同吃一碗饭,睡同一张床。’
  那已经算是夫妻了吧!杰洛斯无奈地倾听这个没有自觉的女人的诉苦。
  ‘后来有天,裘修里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当他的妻子?我觉得他这人还算不错,所以就答应了。’克莱儿回忆道,‘那时候我们在药圃许下承诺,裘修里高兴说道,等蚀菇草开花,他就请圣殿祭司为我们证婚,他会将婚礼办得风风光光,宴请全奥瑟雷斯的居民来观礼。’
  ‘结果你逃婚了?’杰洛斯猜测。
  ‘不。’克莱儿难过的摇头否认,‘蚀菇草根本不会开花,他所作的承诺根本不是真心的。虽然他偶尔会跟我开开玩笑,但这次实在是太过份,我一时气不过就连夜搬到德瓦索去了。裘修里是圣殿骑士,不能擅离职守,所以在奥瑟雷斯以外的地方不怕他来找我麻烦。’她吸吸鼻子,‘真是,明明最有资格生气的是我,他却比我还凶!’
  听起来像出闹剧!杰洛斯不知该作何表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来这场戏还有得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