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州碧空楼。
  碧空楼楼高四层,比附近的民宅店铺高出许多,大有鹤立鸡群之势。它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便是,它四面悬空,唯有八根雕镂精细的顶梁大柱,而无门窗,颇似行道路旁的石亭。但它的确是一家生意红火的酒楼。自五年前开业而来,一直是这宜州城最繁荣昌盛的地方。
  二楼临街的一张八仙桌旁坐著一黄一绿两名少女。黄衫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慵懒地趴在桌上,摆弄著面前的茶杯,绿衫少女年纪稍长,敛容危坐,一双秀目谨慎地打量著茶座中的每一个客人。
  楼中很安静,每人都顾自喝酒吃菜,没人说话,却没有一人不时时往楼对面瞟去。这条丰源街是宜州城的繁华地段,奇怪的是,碧空楼的对面,却是一堆废墟。大火烧尽後,留下的余烬。时经六年,却仍然没有重建。
  “碧空,碧空,一碧千里,万事成空!”寂静的二楼雅座,忽的传来一个懒洋洋却清晰无比的声音,伴随著一个上楼的脚步声。
  满楼的人不约而同地往楼梯口望去。
  一弱冠少年伸著懒腰,慢吞吞地从楼下上来,青衫,白袜,布鞋,书生巾,一副学堂学子的打扮。他摆摆摇摇地来到二楼,一抬眼,见这麽多人全数瞪著他,似乎一呆,随即又露出笑容,热情地向众人打招呼,道:“各位,好啊!”
  众人见上来一个书生,便不复理睬他,又顾自喝酒吃菜了。
  少年讨了个没趣,收回脸上的笑容,转著眼珠子,往四下望了望。忽的,他脸上笑容重现。他一整衣衫,缓步走到两名少女的桌旁,微笑著道:“两位姑娘,不介意一起坐吧?”
  黄衫少女笑道:“坐吧,没关系的。”小姑娘圆圆脸,一笑便露出两个小梨涡,一双眼睛变成弯弯的半月形,很是可爱。
  少年笑道:“多谢姑娘。”他一面在绿衫少女对面坐下,一面笑盈盈道:“在下姓布,小字城才。不知两位姑娘贵姓芳名?”“布城才,不成才?”黄衫少女笑开了,笑声脆若银铃。绿衫少女却是不动声色道:“真是好名字。”少年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是布城才,布匹的布,城乡的城,才学的才。城才,城才,乃一城之才也。”布城才摇头晃脑,似对自已的名字甚是满意。青衫女子也不禁一笑道:“好了,我们知道了。”
  “但不知姑娘芳名?”布城才问道。
  黄衫少女道:“我叫小蜜蜂,殷姐姐叫殷梨。”布城才点点头道:“原来是殷姑娘,小蜜蜂姑娘。不过,”他笑盈盈地望向小蜜蜂,道:“这位姑娘笑起来如此甜美可爱,应该叫小蜂蜜才对啊。”小蜜蜂心中欢喜非常,笑道:“那我就特许你叫我小蜂蜜好了。”布城才笑道;“多谢姑娘。”
  这时,碧空楼对面的废墟上出现了一个农夫打扮,戴斗笠的人。楼中满座之人,顿时提剑抡刀,一时间,先後直往对面冲去。那农夫察觉,立即朝一边飞奔而去。
  “他们做什麽?”小蜜蜂看得傻了眼,本来好好的一群人,一瞬间却消失地无影无踪。殷梨道:“我们也去看看。”她起身踏上围栏,便飞身往对面而去,小蜜蜂也紧跟著跃身下楼。二人虽年纪轻轻,但轻身功夫却是毫不逊色。
  二人一路追到宜州城郊的田野上,时已过秋,田里的庄稼都已收割完毕,在田埂上堆成一垛一垛。那农夫被那些江湖人围住,打成一片。
  殷梨拉著小蜜蜂在躲到一个麦垛背後。小蜜蜂探头看了看,道:“殷姐姐,想不到那个农夫的武功这麽高,那麽多人打他一个也打不过。”殷梨道:“是那群人武功太差了。”
  农夫赤手空拳,不出几招,便将那一群十几个人打倒在地。他冷哼一声,准备转身离去。耳边一声轻响,他知道有人偷袭,微一侧身,手中便多了一枚六角形的暗镖。随即空中黑影一闪,出现一名锦衣少年,面容俊秀,衣饰考究,他“嘿嘿”地干笑,道:“闵左使,真是久仰,久仰!”
  农夫直觉得感到,这个少年来历不凡,问道:“你是什麽人?”少年温雅地笑道:“我是什麽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星月宝鉴在什麽地方?”农夫道:“你找错人了。他说罢,转身便走。锦衣少年冷笑一声,他右手微扬,十几枚飞镖应声而出。农夫闻声一翻身,避开一部分飞镖,再一拂手,余下的飞镖便相继落地。
  锦衣少年神色一凛,双手齐发,数十根银针,疾射而出。农夫不敢懈怠,运功一推掌,用内力震落银针。银针落地,但他却猛地紧按胸口,向前一个踉跄,半跪在地上。他沈声问道:“你什麽时候下的毒?”
  少年脸上颇有得意之色,“第一个飞镖。我在上面下了销骨萦心散,没有我的解药,三日後,你便将全身骨头痛痒难当,心口有如千虫蚁蛀咬一般难受,将被你自己抓破心口而亡。”农夫按著胸口,喘息道:“你小小年纪,手段未免太过下流恶毒了。”
  少年冷哼一声道:“做大事之人,看重的并不是手段而是结果!”农夫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垂首摇了摇头。少年薄愠,厉声道:“闵锺伦,识相的就告诉我星月宝鉴在什麽地方。待来日功成,我仍可以让你任左使一职。”
  闵锺伦道:“若星月宝鉴在我这里,我为何有自己去当教主,还轮得到你们麽?”少年冷笑道:“那是你的事!星月宝鉴是星月教主随身携带之物,而你是这一声大火唯一的生还者。除了你,还会有谁知道?你说是不说?”闵锺伦道:“我说了实话,你不相信。难道还让我说假话不成?”
  “不说?那我就打到你说为止。”少年朝著闵锺伦的头部便是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原本压得很低的斗笠也跌了出去,露出他被大火灼烧後留下的伤疤。虽经欧阳迟的及时医治,不至於面目全非,但新生的肉颜色较浅,而且凹凸不平,看上去有些狰狞。
  锦衣少年嘲笑道:“原来星月教左使就是这样一副丑样子。怪不得要遮遮掩掩,无脸见人。”言未毕,他伸腿又是一脚。闵锺伦身中奇毒,全身无力,又听得他冷嘲热讽,当下顿觉万分绝望,心想:“我闵锺伦誓死效忠何教主,如今教主已故,夫人和大小姐也已不在人世,我也变成这副样子,还活著做什麽呢?“感伤往日,心中悲怆难当,他便闭上双目,决心不还手,任那锦衣少年拳打脚踢,也绝不吭一声。
  少年见他硬是不说,渐渐没了耐心,他眼中寒光一闪,从身後掏出一把利刃,手一放,便直直地插入闵锺伦的右胸,又一拉,将利刃拔了出来,殷红的血顿时喷了出来。闵锺伦轻哼一声,却仍是紧咬牙关挺住。锦衣少年恶狠狠道:“你再冥顽不灵,我就用这把刀,一刀一刀地**你的身体,让你的血染红这里的土地。“
  闵锺伦望向他,轻视地笑了笑,又偏过头去。“你还笑得出来?”少年怒起,使劲地**一刀,拔出来,又**去。
  “这太过份了!”躲在一旁的小蜜蜂再也看不下去了。她霍然起身,从腰间掏出一支手指长短的短哨,放入口中,吹出了一阵怪声。
  那少年一惊,抬头一看,见黑压压的一片蜜蜂朝他扑来,“嗡嗡”作响。他顿时变了脸色,这些蜜蜂比一般的蜜蜂个头小的多,是人工豢养的有剧毒的玉蜂。少年慌乱地赶著蜜蜂,但玉蜂为数众多,又来势汹汹,无奈之下,他吸好掩而飞奔而去。
  “呵呵。”小蜜蜂收好短哨,得意之极,冲著少年消失的方向,道:“蛰死你,叫你再这麽凶神恶煞的!”殷梨则走到闵锺伦身旁,关切道:“这位大叔,你还好吧。”
  “大叔?”闵锺伦一惊,他的年纪方三十出头,怎麽便被人叫做大叔?他自己也是不解,他!“伸手摸了摸下巴,原来由於长年的不注意仪表,现下已经满脸胡须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没事。多谢两位姑娘出手相救。”
  “你被刺了这麽多刀嗳,怎麽可能没事?”小蜜蜂过来了,她蹲下身道,“大叔,我帮你看看。”说著,她便要伸手过去,却听得旁边有人大叫一声,“不能碰!”
  小蜜蜂一惊之下,忙收回了手。
  布城才从一旁快步跑了过来。殷梨疑道:“为什麽不能碰?”布城才道:“闵左使中的是销骨萦心之毒,一碰即会中毒,因此万万碰不得。”“销骨萦心之毒?”小蜜蜂黛眉微颦,道,“有我的金玉蜂毒厉害麽?”布城才道:“销骨萦心散是四川唐门的八大秘毒之一,毒性甚是凶狠,一般极少利用。看来方才那少年定是唐门的嫡代传人,否则是不会有这种毒的。”
  闵锺伦叹道:“川中唐门也算是名门正派,想不到,传至今日,竟也会出如此阴险狠毒的小人。”布城才道:“树大难免有枯枝。闵左使,你中了毒,又身负重伤,得尽快想办法求救。我知道魔算子欧阳先生的住所就在附近,我迷下就送你过去。”
  闵锺伦一惊,道:“小兄弟,你是什麽人,你怎麽会知道欧阳先生的住所?”布城才道:“在下布城才。”闵锺伦似乎会意般地笑了笑。殷梨看了小蜜蜂一眼,道:“小蜜蜂,我们也来帮忙吧。”小蜜蜂点点头,她转念一想,道:“但是,大叔没力气站起来,我们又不能碰,那怎麽办?”
  布城才道:“有我呢。”他从随身带著的布包里拿出了两只手套,金色,丝质。“戴上这个就行吗?”小蜜蜂好奇地问道。“当然。”布城才套好手套,便俯身扶闵锺伦走来。
  闵锺伦道:“金蚕丝缕,能隔热,防水,斥毒,更是刀枪不入,就算是江湖名剑飞天金莲剑,也难损它一分一毫。相传之世上只有两件,一件在嘉兴德艺山庄,另一件为江湖万事通董不言董先生所有。看来,布兄弟的来历,该不出这两家之外。”
  小蜜蜂道:“董不言姓董,那布大哥定是德艺山庄的人了。”布城才笑了笑道:“在下的来历怎麽值得各位如此关注。不过,说起这金蚕丝缕,可不只这麽两件。”
  殷梨道:“难道还有麽?这样的宝贝不应该很多才对。”布城才道;“当然。”殷梨问道:“在什麽地方?”布城才嘻嘻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保密!”殷梨不悦道:“谁稀罕?”
  行出三里远处,四人面前已呈现出一片农庄,庄门口有大字,曰:沈家庄。屋舍俨然,良田万顷,一片欣欣向荣之象。谁料刚入庄口,便从四下窜出三个蒙面的黑衣人来,三人的体形,身长均相差无几,只是一人持刀,一个使双节棍,另一人使一柄钢叉。
  中间一人道:“闵左使,想活命就请交出星月宝鉴!”闵锺伦道:“星月宝鉴不在我这里。”“那在什麽地方?”左首一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布城才道;“想不到区区星月宝鉴竟有如此魅力,连赫赫有名的福建李氏三雄也这麽迫切地求之,真是难得。”
  三人的眼神均是一变,右首那人道:“少说废话!”他语音未落,一提钢叉,便往闵锺伦刺去。布城才伸手握住钢叉,殷梨趁机往那人的胸口便是一掌,那人中掌退了两步,那柄钢叉却到了布城才的手中。布城才看了看,道:“这柄钢叉著实不错。小弟甚是喜欢。只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还是还给李三侠吧!”他顺手将钢叉抛还给李三。
  李三接住钢叉,向其余二人一使眼色,三人便一起攻来。殷梨,小蜜蜂也冲上前去,两人虽是年纪轻轻的女流之辈,但拳脚功夫甚是了得,一招一式俨然是有名师指点。布城才更是了得,他一手扶住闵锺伦,另一手则同李大凌厉的刀法过招,布城才只用一手对敌,也感几分疲惫。他心知不能久战,便用劲一击,“当”的一声响,李大的钢刀,被击为两截。
  李大不由地目瞪口呆。李二、李三也惊了一下。
  这时,凌空一个人影闪动,“啪、啪、啪”三脚,随著三声*声,李氏三雄已尽数被击倒在地。一个年近四十,却依然笑容可掬的中年汉子在他们四人面前落定,甩甩衣摆,道:“李氏三雄,名号大,却如此不堪一击,应该改叫‘李氏三熊’才对。”
  小蜜蜂道:“对,狗熊的熊!”中年人笑道:“小姑娘,真聪明!”闵锺伦道:“杨长老,你怎麽来了?”原来这中年人正是星月教四大长老之一的杨晔。杨晔道:“我听到江湖传言,说你每年都今日必会去祭拜何教主,又说你必知星月宝鉴的下落,怕你有危险,就赶来了。你看,果真如此。”闵锺伦道:“有劳杨长老挂心了。”
  “各位。”一旁走出一个小道童,见了五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五位可是来造访欧阳先生的?”杨晔笑道;“欧阳先生果真是神机妙算啊!”道童道;“各位请随我来。”
  道童领著五人来到一个绿树成阴的庄园。一眼望去,满目的果树,长青树和穿梭在果林之中或黄或白的人影。沿著弯曲的小道,来到了一排简陋的竹榭前。屋内摆事实设也是十分简单,但却非常素净,有一种朴实之美。
  右面靠墙的蒲团上坐著一位白发鹤颜,清峻超然的老者。听到脚步声,老人轻启双目,道:“你们来了。”
  “欧阳先生。”
  欧阳迟德高望重,无论黑白两道,都对他肃然起敬。欧阳迟道:“闵左使受伤不浅啊。快扶他进去躺下。”布城才一点头,便扶著闵锺伦,随著那道童进入里面的房间。
  杨晔道:“欧阳先生,可有法治闵左使之伤?”欧阳迟轻捋白须道:“伤可以治,但毒麽?销骨萦心之毒,乃唐门秘毒,老夫无能为力。”“欧阳先生!”小蜜蜂突然叫道。殷梨神色一变,拉了小蜜蜂一下,道:“素闻欧阳先生神机妙算,医术高超,如今却连老先生也束手无策,那这位大叔岂不是难以活命?”
  欧阳迟道:“这不尽然。销骨萦心之毒,老夫虽不能解,却尚有一人会解。”杨晔道:“欧阳先生所说之人可是江南三怪之一的无病不治神农医?但此人神形莫测,难觅其踪。而闵左使却只剩三天时间。”欧阳迟起身道:“许是闵左使命不该绝,今晨,神农叟方辞我而去,必不会走远。待我唤人去追他回来,想来明日正午必能回转。”
  是日晚。
  这座庄园寂静非常,偌大一个地主,却只有五六个人居住在此,如今加上布城才他们五人,也不过十来人。布城才素爱热闹,受不了安静,便想出庄去溜哒溜哒。不料,刚走至门口,便见殷梨和小蜜蜂正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
  “她们要哪里?”布城才心想。他犹豫一下,便跟了上去,一直出了庄园,来到日间闵锺伦受伤的地方。殷梨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後,便一把拉住小蜜蜂,停了下来。布城才慌忙隐入道旁的麦!垛。
  小蜜蜂疑道;“殷姐姐,怎麽不走了?”殷梨道:“我本来就没打算走。”小蜜蜂愈疑道:“我们不追神农叟了麽?”殷梨道:“不是不追。只是神农庸医定会到欧阳先生那里为闵大叔治毒,我们大可以以逸待劳。”小蜜蜂想想也是,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出来做什麽》”
  殷梨道:“通知公子。虽然不知道公子现在身在什麽地方,希望他能看见。”言时,她自袖中掏出一个竹筒,伸手一拉,“啾”的一声响,一道光直射向天,在夜幕是散成五彩的繁花,格外绚烂。
  布城才心中泛疑,“她们在找神农叟?难道她们府上有人得病待治?不对啊,殷姑娘方才不是称神农叟为神农庸医麽?神农叟堪称天下医道第一人,竟有人如此诋毁,倒也奇了。她们的公子,又是何许人也?小蜜蜂豢养少见的玉蜂,她们的武功套路又那麽奇特,未曾见过,她们的来历定不简单。”
  他尚在疑虑当中,夜幕中又是一亮,布城才一惊,抬头一望,见天际又一朵繁花怒放。小蜜蜂道:“公子,是公子啊!”殷梨也喜道:“太好了,公子他看到了。”两个少手拉著手,连蹦带跳,喜悦至极。
  布城才更是惊疑,“只是看到而已,何须如此开心?莫非其中更有深意?”
  太多的疑虑,使得布城才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反复思量这两个不甚谙江湖事的少女究竟是什麽来历。无奈,凭空臆想,如何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日一早,布城才一开门,便看见殷梨从门前走过,忍不住叫道:“殷姑娘。”殷梨回过身,道:“布公子,有什麽事麽?”布城才被她问得惊了一惊,支吾道:“没,没什麽。”殷梨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没事我走了。”
  “噢。”布城才应了一声。待她走後,布城才不由暗暗自责:“怎麽可以这麽冒昧地去问呢?”忽的,他一拍脑袋,道:“我怎麽这麽笨呢?可以拐个弯问她师从何门的啊!唉,真是的!”
  布城才叹了口气,便转去闵锺伦的房间。欧阳迟和杨晔已在房中。欧阳迟叹道:“想不到,骆长老此一举,竟给闵左使招来了杀身之祸。”杨晔道:“也不知是什麽人散播的消息,说闵左使必知星月宝鉴的所在,又透露他的行踪,著实是居心叵测!”
  欧阳迟踱至窗前。望了望窗外的绿林,道:“自从星月教隐没,六年来,闵左使也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此人能如实地获悉闵左使的行踪,倒也厉害非常。”
  “欧阳先生。”布城才刚想进门,却见一道童匆匆来报,“欧阳先生,外而来了很多人,要见闵左使。”欧阳迟道:“定然又是为了星月宝鉴。”杨晔道:“欧阳先生,我出去看看。”欧阳迟点头同意,又道:“不过,千万不要在庄内动手。沈家庄尽是些不懂武艺的平民百姓,若动起手来,难保会伤及无辜。”杨晔一颔首,便往外而去。布城才也尾随而去。
  农庄外围密集了一群身著青色劲装的汉子,个个精神抖擞,结实威武,分两排而立。中间有四人抬著一架椅,上面端坐著一位年过五旬,胡须花白的老者,头顶飘著展著一面青色大旗,上面针绣著一条五爪金龙。
  杨晔同布城才从庄内出来,小蜜蜂和殷梨也跟了出来。杨晔一见这驾势,便笑道:“原来是青龙会向总舵主大驾光临,真是失敬换敬。”
  向子芾道:“杨长老又何必客气?”
  杨晔笑笑道:“是则。那恕杨某直接,请问向总舵主引来可是为了星月宝鉴?”
  向子芾道:“星月宝鉴乃是现下江湖上最有价值的宝物。老夫素来爱宝,自是为此而来。”
  杨晔道;“向总舵主果然直爽。那杨某也不好再有事隐瞒。不妨对向总舵主您直说吧。星月宝鉴乃是我星月教的圣物,但在七年前的大火中遗失。星月教历位教主都有是凭星月宝鉴而执教。若闵左使他果知宝鉴下落,那星月教也不会至今群龙无首,隐没江湖。”
  向子芾道:“这事老无也曾想过。但无风不起浪,而且这消息是从董先生的青鸟草堂那边传来的,应该假不了。”
  布城才闻言道:“向总舵主,若真是从青鸟草堂传出,那更是不足为信。”
  向子芾见说话的是一位书生少年,不觉一奇道:“你也懂江湖之事麽?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布城才道:“江湖万事通董不言董先生向来不会擅自将消息散布於江湖,除非有人以重金买取。就如一般买卖,既已卖与一人,便绝不会卖与第二人。也即是说,如果买的人不说,那这个消息江湖上便无人知晓。假若向总舵主你用千两黄金买到这麽一个重要的消息,那你会不会将它公之於江湖,让众人与你一起争夺?”
  此一番话说得字字在理,向子芾也不禁点点头道:“这麽说,这消息是假的?看来是那个散布消息之人心怀鬼胎,用声东击西之计,令我等都去找寻闵左使的下落,而他独得好处?”
  布城才道:“正是如此。”
  向子芾沈思一下,道:“其实老夫本来也不太相信星月宝鉴会在闵左使身上,只是我等谁也未曾见过星月宝鉴,想找闵左使问个清楚。”
  杨晔道:“星月宝鉴形如一般铜镜,只是周边镂满星、月的花纹,非同一般的是,浸入水中,会显现出‘星月圣教,神鉴至宝’八个大字。向总舵主,杨某如此据实答复,也是聊表我星月教找回星月宝鉴的诚心。”
  向子芾点头道:“多谢相告。告辞!”他一挥手,抬竹椅的人便起步而去,其余众人尾随其後。杨晔回身拍拍布城才的肩头,笑道;“真是後生可畏哪,布贤侄,真不简单哪能!”布城才道:“哪里,杨长老谬赞了。”
  “布大哥。”小蜜蜂上前道,“你说的那个‘江湖万事通’,他真的什麽都知道吗?”
  布城才道:“应该是吧。”小蜜蜂又道:“那他住在什麽地方?”布城才道:“荆州青鸟草堂。嗳,你问这个做什麽?你要找人麽?”
  小蜜蜂一呶嘴道:“找他一定要找人吗?”布城才笑笑道:“那是做什麽?难不成是找夫婿?”
  “去你的!”小蜜蜂啐了他一口。布城才见她脸粉嘟嘟的,小嘴微噘,可爱至极,便笑嘻嘻道:“若真那样,那就不必舍近求远了,找我便好了。”
  “美死你啊!”小蜜蜂抡起粉拳,便函朝他砸去。布城才便函慌忙四下逃窜,叫道:“小蜜蜂蜇人了,唉,真痛啊!”小蜜蜂追著他打,口中道,“蜇死了,蜇死你!”
  杨晔见状,哈哈笑道:“这侄是有趣得紧啊。”殷梨也微微笑了一笑。
  这时,进庄小路上出现了两道人影,前面一人正是欧阳迟庄上的小道童,後面一人则花白胡须,一身粗布衣衫,歪戴著帽子,脸色略微泛红,双目矍烁,走起路来大摇大摆。
  殷梨一见此人脸色便倏的一变,她回头叫道:“小蜜蜂!”小蜜蜂停下追逐,来至殷梨身旁,道;“殷姐姐。”殷梨二话没说,使了个眼色,二人便飞冲了出去。
  布城才一惊。
  杨晔见二人,殷梨拦住那老者,小蜜蜂断其後路,很是惊奇,道:“她们这是做什麽?”布城才道:“杨长老,我们过去瞧瞧吧。”
  小道童见殷梨拦路,惑道:“殷姑娘,这是何意?”殷梨伸手将道童拦到一边,道:“我找的是这个无道庸医。”
  那位老者正是江南三怪之一的无病不治神农医,传闻他行事怪异,若非他认为算得上是病的病,你就算用尽方法,他也不会出手;但若是他认为是病的病,就算人家不让他治,他也会死缠烂打,非要治不可。他行医五十余年,所医之人不计其数,人言道:神农一氏,无病不治。凡经他手的病人,无一不痊愈而归的。因而江湖人赠他一雅号:无病不治,尊为天下第一神医。
  神农叟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他“无道庸医”,心中著实窝火,道:“小丫头,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神农叟无病不治……”殷梨不等他自吹自擂,便打断他的话道:“庸医!我们少夫人在什麽地方?你将她弄到哪里去了!”
  “少夫人?”布城才和杨晔惊了一惊。
  神农叟奇道;“你们少夫人丢了,关我什麽事?”殷梨娇喝一声道:“庸医!六年之前,我们公子带少夫人来你这里求医,你一口应允,并道‘多则一年,小则八月’少夫人必可痊愈,到时亲自送回。而如今,已过了六年,少夫人却依然音讯全无,我们公子苦苦找了六年,你这庸医,是不是丧尽天良,将我们少夫人害死了?”
  神农叟听著渐渐变了脸色。
  布城才察觉不对,问道;“前辈可真有此事?”“这,这……”神农叟神色有些惊惶失措,不一会儿,他又正了正声音,道:“这当然不是真的。我神农医可是无病不治,怎麽会有这种事?胡说,简直胡说八道!”
  “你,你竟然不承认?!”殷梨气得俏脸变色。小蜜蜂从背面狠狠地踹了神农叟一脚,道;“踢起你个死庸医!”“啊哟!”神农叟向前一扑,幸好被小道童扶住,才免得跌到地上。殷梨见状,也欲出手揍他一顿。神农叟慌忙躲到小道童後面,探出大半个脑袋,道:“你们这两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丫头,尽在这里乱扯一通,胡说八道!”
  “你还不承认?!”小蜜蜂也火了,抡起拳头,便要往神农叟的老脸上砸去。杨晔侧身一挡,道;“两位姑娘,有事好说!”布城才亦道:“此事恐怕有些误会。神农老先生医术精湛,医德也甚佳,这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事情。”
  殷梨按捺下怒火道;“好,那先把他关起来,等我们公子到了以後,与他当面对质。让你们看清这个老庸医的真面目。”
  “你们公子?”神农叟忽的瞪大眼睛,露出惊骇之色。“对,我们公子就快到了!”小蜜蜂道,“死庸医,你死定了!你号称无病不治,看你医不医得了你自己?”
  神农叟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口水,支吾道;“其实这件事,事实上是这样的……”“怎样?”殷梨黛眉一扬,厉声道。神农叟的眼神忽的一变,两眼往一侧看去,大声道:“欧阳先生,你们去问欧阳先生好了!”
  众人一惊,回头往庄内看去。庄内空空如也,哪里有欧阳迟的影子。
  待再回进头时,神农叟早已没了人影,杨晔笑道;“素闻神农叟医术第一,逃术第一,果真名不虚传哪!”殷梨忿然道:“可恶啊!”她顿了顿莲足,飞速往庄外追去。
  “殷姐姐,等等我!”小蜜蜂也马上跟了出去。
  杨晔见状笑著摇摇头道;“我们先回去吧!”
  而当他们重入农庄之後,布城才赫然发现,神农叟已经在帮闵锺伦医伤了,不由得瞠目结舌,道:“你……”
  神农叟笑嘻嘻地指著自己道;“我神农叟可是天下医术第一,逃术第一。”
  欧阳迟加上一句,道:“自夸第一,死缠烂打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