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真是个热闹的地方,一大清早,街道上的行人便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如此喧闹的场所,岂会少了自诩为天下第一爱热闹之人的布城才。自别了欧阳迟後,听闻书琴两家联姻,便慌忙赶过来凑热闹。不料迟来一步,新娘被劫,如此千载难逢的好戏都错过了,不免有些悻悻然。
  他一路闲逛,不觉间,来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楼前面,为里面更为喧杂的吵闹声吸引,不禁抬头一看。“凤仪楼。嘉兴凤仪楼。”布城才心中一动。这凤仪楼,乃取凤凰来议之间,本是平南王为招待南下游春的公主,後妃所建,但渐渐失其原意,成为了官宦之家的聚会之地。
  “凤仪楼也算是嘉兴的一个牌面。不错,是个好地方。”於是乎,布城才便整整衣衫,收起凑热闹不遇的沮丧,大摇大摆地踏进了凤仪楼的大门。
  “嘿,还真热闹!”布城才看著满座的形形**的众人,满意地找了个人多的地方坐下。同桌的是一个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的锦衣少年,从束发的带上的那颗晶莹粉绿的硕大翡翠,便知这少年定是出自大富大贵之家。少年见布城才坐到他的桌前,抬眼不大友好地瞪了他一眼,道:“谁准你坐在这里了?”
  听他的声音尖细,布城才心中微顿,陪笑道:“嗳,四海之内皆兄弟,相逢何必曾相识呢?”
  少年细长的眉毛一扬,秀目圆睁,厉声道:“谁跟你是兄弟?!少攀亲带故了,这里没你坐的地方,滚一边去!”
  “哟!”布城才也扬眉道,“兄弟,你里是凤仪楼,可不是你家,不是你说了算!我爱坐哪,就坐哪!”他布城才也不是好惹的。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死穷酸!”少年霍然长身而起,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你滚是不滚?!”
  布城才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我是人,只会走,不会滚。唉,乳臭未干,就别学人家泼妇骂街。”
  “你?!”少年气得脸色发青,“王八蛋!”他操起一盘菜,对准布城才的脑袋狠狠地砸了过去。
  布城才一闪身,很轻易地身开了。少年更是气愤,同时操起好几盘菜,连续地砸过去。
  布城才左蹦右跳地躺著,仍然笑嘻嘻地。
  桌上的菜盘已经丢完了,少年气恼地一把掀起桌子,跃向布城才,大打出手,口中骂道:“死穷酸,不杀了你,我丁佩柳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两人的争斗老早引起得楼内人的侧目相看,现见两人动起手来,有人暗暗担心,有人则兴灾乐祸,有人还将争斗当戏看,鼓掌叫好。那少年正在气头上,一招一招,直想将布城才打趴下。
  但布城才又岂是泛泛之辈,他只守而不攻,躲躲闪闪地,一边还笑嘻嘻地调侃:“嘿哟哟,这招不行,有气无力,像软脚虾。呵,这招更不行,不伦不类,若被你师父看到的话,非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布城才一边化解少年的招式,一边侃侃而谈。
  少年见一招打不到他,反而被他将自己的招式数落地一文不值,愈加气恼。他大喝一声:“你个死书呆,死王八蛋!”他一振双臂,再次向布城才攻去。
  布城才看得直摇头,一拍丁佩柳的手臂,道:“哎,这招更不像话,手抬得太高,马步不稳,脑袋呢,要低一点……”布城才踢丁佩柳一脚,又伸手一拍她的头。丁佩柳恼怒地一撇头,束发的飘带挥进了布城才的手中,布城才想也没想,顺手一拉,发髻散开,黑亮而柔顺的长发挥散而下。那瀑布般的长发,清秀灵巧的五官,小巧玲珑的身材,这分明是个妙龄女子。布城才不由愕然,愣道:“你是女的?”
  那些看热闹的人,见竟是个清秀娇俏的女子,不由地起哄。丁佩柳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等污辱,恼羞成怒,趁布城才发呆之际,狠出一掌,击在布城才胸前,将他击倒在门口,口中骂道:“无赖!王八蛋!”布城帮跌坐在门口,摸著胸口道:“功力还不错嘛,这掌打得真重。小小女娃,这麽蛮不讲理,看来真是被人宠坏了。
  正当他暗暗抱怨之际,忽的直觉尾椎骨处被人重重地踢了一脚,这一脚可真不得了,他整个人往前面冲去,下得立在对面的丁佩柳慌忙往旁边跳去。
  布城才五体投地地重重地被踢趴在地上。布城才还是第一次被人当成狗那样一脚踢开,他感觉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污辱。他一翻身,从地上跃了起来,他发誓,他绝对不会轻饶那个这麽对他的人。他霍然回身,果见一名身著蓝衫的青年公子正信步走来,俊美不凡,却面无表情,一双俊目深邃却又显得黯淡,模样有些憔悴但给人更强烈的感受便是他全身散发的冷峻肃杀的气质。
  楼内本来十分喧闹的人群,在一见这蓝衫人之後,便立即肃静下来,个个屏息凝视,就像凝视著一柄锋利无比的利剑,唯怕一个走神,这把剑便会刺进自己的胸膛。布城才也被这人的冷冽阴沈给怔了一下,原本激怒而上涌的热血,这时却被这冷冽之气给压退了下去,竟莫名地有了些心虚和胆怯。
  眼睁睁地看著狠狠踢了自己一脚的人从面前走过,那人却仍然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方才什麽事也没不曾发生一般。布城才心中一动,暗骂道:“你怎麽可以这麽窝囊?被人踹了一脚,当狗一样地狠狠地踹了一脚,不可以就这麽放过这个人!”
  布城才深吸一口气,壮胆上前一迈,扬声道:“站住!”他也不等蓝衫人停步,闪身挡到他前面,道;“你,你……”一触及那双冷峻地似乎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睛时,布城才好不容易壮起的胆色宣告全线溃败,声音也失了底气,“你,你方才,干什麽踢我?”
  蓝衫人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布城才的脸,用一个平淡地不能再淡的语气,说道:“你挡我的路了。”不知是他这一句话是对方才的解释,还是对布城才现在挡在他面前的不满。
  布城才发现对眼前这个男子说话,自己要承受著多大的气势上的压迫。
  佩柳不知什麽时候来到了蓝衫人旁边,她伸出纤手,一把推开布城才,娇斥道:“叫你不要挡道,你没听到吗?你是聋子啊?”
  布城才被推得不禁往後退了几步,道:“你……”
  “怎麽样?”丁佩柳黛眉一扬,就如找到靠山那般地得意。
  蓝衫人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熟视无睹,一双眼望向二楼角落中的一个独自喝酒的褐衣老者。那老者似有觉察,站起身,准备开溜。蓝衫人衣衫微动,便已跃上二楼,挡在了老者面前。这一招轻身功夫,引得一阵惊叹之声,使得布城才也倒吸一口冷气。这麽快的动作,这麽完美的轻功,他见这蓝衫人的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竟会有此功功力。他不由暗暗庆幸方才没有不识好歹地同他动手,不然,定然是後果堪虞。
  老者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惊,道:“你,你是什麽人?为何拦住老夫的去路?”蓝衫人道:“乌龟板在什麽地方?”
  老者脸色一变,道:“什麽乌龟板?我不知道,你找错人了。”
  蓝衫人道:“你不说?”
  老者道:“不知道又从何说起?”话音未落,就见蓝衫人衣袖轻拂,那老者便猛地撞向二楼的围栏,硬生生地摔落下来。“啊──”楼中的有些女子高声尖叫起来。
  布城才脚一动,快速奔过去,刚好扶住即将坠地的老者,“老人家,你怎麽样了?”布城才见老者脸色未有大变,看来也是个内家高手,只不过嘴角却有了血渍。
  眼角蓝影一闪,蓝衫公子立在了不远外,还是冷冷地开口:‘最後一次机会,你究竟是说还是不说?”
  老者站好身,缓缓上前几步,苦笑一声道:“和那个老中医作了四十多年的朋友,从来也没有得到一丁点好处,今天因为他,连老命也保不住了。”老者突然大叫一声:“老庸医,我颜濑之对天发誓,下辈子若再与你做朋友,我就是个愚蠢到家的瞎眼王八!”
  “颜濑之?”布城才一惊,心道:“丐帮执法长老颜濑之?颜长老以一套八卦掌闻名江湖,也算丐帮元老,却在一掌也不及出时,被人从二楼扇了下来。那这个人的武功……”布城才想起颜濑之曾提什麽老庸医,心想:“颜长老素与神农叟交好,想来指的便是神农医了。那眼前这人十有**便是殷姑娘她们口中所担的“公子”。
  蓝衫人道:“那你是不讲了。”他右手微抬,便要一掌击去,布城才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毅然往颜濑之身前一挡,道:“我知道神农叟在哪里,我带你去!”
  “你知道?”蓝衫人的口气有些不信,但脸上却看不出半分置疑的神色。布城才道:“只要你不杀颜长老,我就带你去。”
  “你跟我讲条件?”蓝衫人目光如冰,看得人背心阵阵发凉。
  布城才有些胆怯了,真後悔方才为何逞一时英雄之气,正气凛然地站了出来,弄得现在骑虎难下,只好硬著头皮撑下去,道:“你如果不答应,就永远也别想知道神农叟的下落,也就找不到你的妻子了。”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蓝衫人口气虽不改,但手势却已恢复原状,布城才知道他决定相信他了,便道:“跟我来!”
  “小兄弟!”颜濑之知道布城才不可能知道神农叟的在什麽地方的,此一去,难保不危及性命,不由担心,“我陪你去!”
  布城才道:“颜长老,你若随我前去,岂不落了个出卖老友的臭名,还是让晚辈一人去好了,这位公子找的是神农叟,不会为难晚辈的。”
  “但……”不等颜濑之说完,布城才便转身向外掠去。蓝衫人见状,也随著出楼而去。
  一会儿用轻功飞檐走壁,一时又双脚著地地飞速疾奔,一路起起落落,约半刻锺功夫,二人人已出了嘉兴县城,落在了郊区的小树林中。
  蓝衫人直直地立在布城才十步开外的地方,道:“你要知道骗我的下场。”
  布城才转过身与他面对面,道:“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知道我打不过你,那又有什麽关系,大不了一死。不过──”布城才斜眼看了蓝衫人一眼,故意顿了顿,想引起他的好奇。这一招在别人身上或许都能生效,但他却不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什麽人,是什麽身份!
  蓝衫人才不吃这一套,他对那“不过”下面的内容并不感兴趣,仍是定定地站著,冷冷地斜眼看著。
  布城才讨了个没趣,干笑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接著道:“其实你自己也心知肚明,神农叟为什麽这麽天南地北地躲著你。一听到你的消息,便像老鼠见了猫一般,到处乱窜。六年了,你应该已经想得很清楚。”布城才见他仍然没有反应,继续道:“按神农叟死要面子,又好自我炫耀的性格,他若真治好了尊夫人,他定然会得意忘形地身你邀功,不可能这样躲瘟神一样地躲著你。”
  布城才似乎打算不要这条小命了,他信步走到蓝衫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用一种语重心长的口气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不敢去这麽想。你宁愿相信神农叟把尊夫人藏起来,别有用心,苦苦追寻了他六年,也不愿去想信尊夫人她早已不在人间……”
  “把你的手拿开!”蓝衫人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语中总算听出了一丝愠怒之情。
  布城才讪讪地拿回放在他肩上的手,道;“全被我说中了,是不是?”
  蓝衫人道:“你很想死,对不对?”
  “呵!”布城才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我犯贱啊,很想死?怎麽不去问问猪,是不是很乐意被人宰了吃?”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是啊。遇上高手,不想死也没办法。如果能高抬贵手,放在下一条小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蓝衫人道:“你是什麽人?”
  “嗯?”布城才一呆,不解他为何突然问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笑笑道:“在下姓布,名唤城才。”
  蓝衫人道:“我要的是真名。”
  布城才又是一呆,道:“这便是在下的真名。”]
  蓝衫人道;“你还是想死。”
  布城才怔了一怔,似在犹豫。
  蓝衫人疲乏;“你的身份,换你的性命。”
  布城才迟疑一下,道:“此去篷莱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蓝衫人道:“我要你找一个人。”
  布城才似乎早料定他会这麽说,坦然道:“我没必要答应。”
  蓝衫人道:“我说过不杀你,但没说过放你走。”]
  “你?!”布城才到现在才知道技不如人的悲哀,无奈道:“好,三天後,我会告诉你神农叟的下落。”
  蓝衫人道;“我要的不是神农叟的下落。”
  布城才一怔,道:“你要找尊夫人?”]
  蓝衫人道:“是,我要你三个月内给我一个确切的消息。”
  布城才想了想,道:“好,不过,我得先知道尊夫人的身份。”
  蓝衫人沈默一会,眼中闪过一抹柔情,换了一种平缓的语气道:“林韵雯,何闻星的女儿。”
  随著他缓缓地说完,布城才的双眼不由地越瞪越大,惊愕得结结巴巴,道:“林韵雯,何闻星和林师慧的女儿,星月教的大小姐?!”随即他想到更令他惊愕的事,他不由地跳了起来,指著蓝衫人,不敢置信地大叫道:“那,那你不就是‘银衫断剑’江,江非尘?!”
  面对他如此巨大的反应,江非尘仍然一动也不动,只淡淡地道:“三个月後,碧空楼。”
  说完,他转身便走,留下布城才还在那里发呆。
  他喃喃自语道:“天哪!银衫断剑!他没死,我的天,要天下大乱了!”布城才忽然想到什麽,一转身,飞速往另一方向疾奔而去。
  江非尘一路缓缓地往回走,任秋风扑面而来,将他素蓝色的衣角高高地扬起。林中的梧桐树,也落叶了,那片片的黄叶,在做了最後的挣扎之後,轻叹枝头,随风翩然落地。是否人事就像这落叶这般无奈而苦涩?
  六年来,他不停地四处奔波,不让自己闲下来,他怕偶有空闲,便会被思念淹没了。方才布城才的一番话,句句正中他的痛处,如此明显的结果,他又怎会不知,他只是一直不愿去想,不敢去相信而已。一片枯叶经过几番翻转,落在他的肩头,偶作停留,便从肩头滑落,从他胸前飘落。
  江非尘的脚步停了下来,望著那片落叶呆了半晌。难道有些人就像这落叶一般,只是不经间间飘过他的世界,一转眼,又随风逝去。六年来,他一直都不相信韵雯会就此离他而去,他一直苦苦追寻,也只是为了心中那可怜的一丝希望。
  秋风吹著落时轻轻地飘扬,映衬得那孑然而立的身影落寞而孤寂,他静默地就像一尊石塑的雕像。
  “江大哥,江大哥!”忽得传来几声细细的有些柔嫩的女子的声音。
  江非尘的身体猛地一震,“这个称呼?”他记起当初在遇到武当四侠时,韵雯则半是炫耀半是讨好地叫他“江大哥”,而这个称呼从来就没有第二个人叫过他。他不由地心中微动,缓缓地侧过脸去。
  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後探出了一个脑袋,然後整个身子也露了出来,正是丁佩柳。
  丁佩柳站在梧桐树旁,似有些怯怯,全无在洒楼中厉声喝斥布城才时的刁蛮和凶悍。
  江非尘看了她一眼,道:“是你在叫我?”
  “嗯。”丁佩柳抬眼望了他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去,道:“江大哥,那个臭小子是在骗你。你走後,颜老头就从凤仪楼後面走了,摸进一条小巷,去通知神农庸医另找地方躲起来了。”
  她这上说词,江非尘并不意外,只淡淡道;“我知道了。”江非尘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和这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说话,只是他心中并不反对自己这麽做。他回过头,迈开脚步,便准备离开。
  “江大哥。”丁佩柳见江非尘欲走,便慌忙上前几步,叫道;“江大哥,我已经派人跟著那个老庸医了,我带你去。”
  江非尘停了下来,却没有说话。
  丁佩柳急急上前道:“江大哥,我们快去吧!免得那个老庸医走远了。”丁佩柳来至江非尘身旁,侧眼偷偷地看他的表情。见他仍然是那副冷峻漠然的神色,心中不由紧张,不禁有点後悔就这麽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找他,毕竟他是那麽一个神秘又不容接近的人。
  沈默。
  树林中只有风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黄叶落地细微的声响。树林中两条并排而立的人影,被清晨的阳光拉得修长而寞然。
  丁佩柳不时地偷眼看江非尘,他似乎沈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她也不敢出声相扰。
  半晌,江非尘忽道:“你带我去吧。”“好耶!”丁佩柳就如得到特赦令般地开心地快跳起来。她兴奋地一时忘了她身边的是什麽人,她开心地拉起江非尘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去。没跑几步,便听得江非尘冷冷道;“你在做什麽?”
  丁佩柳就如被当头泼了一头冷水,从头一直凉到脚。她猛地停下脚步,放开他的手,讪讪又有几分惧意地笑笑,道:“没,没什麽。”
  江非尘瞥了她一眼,便大步向前走去。
  “江大哥,等等我!”丁佩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二人一入城门,便有一个家仆打扮的人从人群中出来,在丁佩柳耳边轻声说了些话。
  丁佩柳一听,神色微变,不安地抬眼看了江非尘一眼。“怎麽办?”丁佩柳心时暗暗著急,暗骂道:“死庸医,,你什麽地方不好去,去我家做什麽?!”她现在是左右为难,她这般带人回家找自家客人算帐总不像话,但若现在半途不带江非尘去找,那岂不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大有可能被一脚踹得连小命也没了。“怎麽办?”
  江非尘站在一旁早将他二人耳语听个了一清二楚,他只是装作没听见,看丁佩柳如何处理。
  丁佩柳犹豫半天,方打定主意,道;“江大哥,那个老庸医现在在,在林家,我这就带你去!”
  她一说完,便低头往前面走去。“表小姐!”那家仆慌忙跟上去,仿佛还想劝丁佩柳不要任性下去。丁佩柳却是不听,嫌他罗索地骂了他几句。
  不出一刻锺,三人已来到江南林家的大门前,门口的家仆一见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表小姐。”
  丁佩柳只是拉起江非尘往里面而去,道:“江大哥,我带你去见我舅舅和舅妈。”江非尘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说什麽,只是由著她拉著他进了大门。
  丁佩柳一进客厅便高声叫道;“舅舅,舅妈,外婆,我回来了。”
  “是小柳儿回来了。”後堂传来一个柔婉的女子的声音。随即门帘一动,从里面出来一位年近四旬的中年妇人,衣著素雅,略施脂粉,虽不是什麽美人胚子,却也还算俊秀,风韵犹存。
  “二舅妈。”丁佩柳撒娇似地迎上去,腻著林二夫人撒娇。
  林二夫人宠溺地轻抚她的秀发,柔声责道;“你啊,一大早便没个人影,可把舅妈给担心死了。”
  丁佩柳娇声道:“柳儿不是回来了麽?舅妈就别责怪人家了嘛。”
  “好,好。不怪,不怪。”林二夫人笑笑道。她这才发现丁佩柳还带了个人回来,而那个人一直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林二夫人神色微改,拍拍丁佩柳道;“柳儿,你这位朋友是?”
  丁佩柳一听,喜滋滋地转身跑到江非尘身边,道;“舅妈,这位是江大哥,是来找神农神医的。”
  林二夫人疑道:“你们如何知道神农神医正在林家?”丁佩柳一怔,道:“舅妈,你就别管这麽多了,快去把神医叫出来吧,还等著他救人呢。”丁佩柳推推林二夫人,示意她叫神农叟出来。
  林二夫人道;“神医刚到一会儿,正和你二舅舅在书房商量事情呢。呆会吧,啊?”林二夫人显然是有些疑虑,柔声对丁佩柳。
  丁佩柳却是不听,闹道:“不行嘛,就是不行。舅妈你不叫,我自己去叫!”说著,她便一头往内堂冲去。
  “柳儿,你──”林二夫人想拉住她,却已不及,丁佩柳早已像离弦之箭,冲出老远了。
  林二夫人自知未曾习过武艺,跑不过丁佩柳,只好叹了叹气,回眼打量江非尘,道:“公子是柳儿的朋友麽?”
  江非尘道:“不是。”
  林二夫人暗自一惊,又道:“那柳儿怎麽会带你回来?”
  江非尘道:“那是她的事。”
  林二夫人被他冰冷的语气惊了一惊,更增疑虑,道;“那你们,你们认识有多久了?”
  江非尘道;“不认识。”
  林二夫人神色不由大变,问道:“那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江非尘面不改色道;“江非尘。”
  “江非尘!?银衫断剑江非尘?”林二夫人猛得花容失色,跌退了一步,撞到了桌角便跌坐在了椅上,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这时,内堂中一阵纷杂,传来丁佩柳的声音:“快点啦,你这个臭老头,走快点啦!”“慢点,慢点,我快要岔气了。”是神农叟的声音。
  林二夫人猛得一惊,道;“不,柳儿,不可以──”她话音未落,丁佩柳已经拖著神农叟出来了,一边“哼哧哼哧”地使劲拉神农叟,一边邀功似地向江非尘道:“江大哥,老庸医在这里。”
  神农叟一见江非尘,吓得老脸发白,惨叫一声:“妈呀,我完了。”他突来神力,一把甩开丁佩柳的魔爪,飞也似地往回跑去。没走几步,就直觉得眼侧人影一闪,脑门撞上了一堵肉墙。“江,江非尘?”神农叟更是吓得不行,干脆两眼一翻,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江大哥,他晕了?”丁佩柳跃到江非尘面前,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神农叟,抬起不脸询问道。
  江非尘道;“有没有刀?”丁佩柳会意,道:“我去拿刀,我们一起宰了这个老庸医!”她说罢,便往内走。
  “柳儿!”传来一声沈稳的喝声,回廊处转出来一名年过四旬的青衣秀士,虽是一身的书生打扮,但一双星目炯炯有神,暗藏精明之色。此人便是林家二当家林崇效。
  “柳儿,休要胡闹!”林崇效沈声说了一句,但脸上却无半点责怪之色。
  丁佩柳一呶嘴,不乐意地哼了一声。
  忽的,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计上心来。她伸手在腰间掏出一包金针,兴冲冲地来到江非尘身侧道:“江大哥,这是我家独传的金针,把它从庸医的各处大穴中**去,就算他是无病不治,也绝对活不了。”
  “柳儿!”林崇效再次出声喝止。
  丁佩柳皱了皱眉头,回头做了个鬼脸,马上又回过头来,一脸期盼地望道江非尘道。江非尘终於接过金针,对於发针,,他可是熟门熟路,她伸手拔出三根金针,一扬手,金针飞速而去。
  “救命哪──”一声惨叫,神农叟抱著脑袋,就地匆忙往旁边一翻,三根针“当当当”深深**了石板中,而针所射的三个方向,正中原抚神农叟身上的百会,鸠尾,中庭三个大穴。神农叟不由吓得直冒冷汗,道:“乖乖,我的妈呀,好险。”
  丁佩柳却是拍手笑道;“江大哥,射得好准嗳!”
  林崇效上前扶起心有余悸的神农叟道;“江公子,莫要欺人太甚。”江非尘并不答理,他直直地望向神农叟,道:“乌龟板,你是想说,还是想死?”
  神农年被他的气势吓得吞了几口口水,道“说,说,我说。”神农叟摸摸胸口,道;“那位姑娘在五年前已经走了。”
  “去哪里了?”不等江非尘发问,丁佩柳便急著问。
  神农叟道;“别急,听我慢慢讲。
  那位姑娘的寒气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治,只能借助极寒之物,运气输导,使得寒气导入正途。五年前,她已醒转,听我这麽说,便问我这种方法有几成的复原希望,我说只有四成。她便独自北上,并嘱咐我,在她未回来前,万万不可将她的行程告知於你。”
  “她去哪里了?”江非尘神色一动问道。
  神农叟浑身一颤,道:“她,她去贺兰山了。贺兰山有一张用千年寒冰所铸之床,乃极寒之物。”
  江非尘一阵沈默,忽的目光流转,他身形微动,略上前一把拉过神农叟,便飞速地往外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江大哥!”丁佩柳见江非尘走。急急地想要追上去。“柳儿!”
  林二夫人一把拉住她。“舅妈,你放开我啊,江大哥走了啦。”丁佩柳急著想追去。
  “柳儿!”林崇效也进来了,道;“柳儿,不是舅舅,舅妈不依你。而是,你知道你那位江大哥是什麽人吗?”
  丁佩柳气囔囔道:“江大哥就是江大哥罗。”
  林崇效摇头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丫头糊里糊涂的。你那个江大哥就是六年前杀人无数的银衫断剑江非尘!也就是杀了你大舅舅的凶手。”
  丁佩柳呆了一下下,又闹道:“我不管啦,我要去找江大哥,我要跟江大哥在一起啦!”她奋力地想挣脱林二夫人的钳制,但林二夫人这次是死命地拉住她,道:“柳儿,你不要再糊涂了。锺情江非尘的,你不是第一个。已经有一个很好的前车这鉴摆在你的面前了,你不要再任性了。”
  丁佩柳闻言,安静下来,问道:“什麽前车之鉴?”
  林二夫人叹道:“六七年前,也有一个像柳儿你一样的女子,为江非尘外表年惑,鬼迷了心窍。背叛师门,还残害武林同道,最後被逐出师门,从叛新离,落个了客死异乡的下场。柳儿,舅妈不想你那样。相信舅妈,江非尘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千万不要去招惹他。”丁佩柳是丁家六当家丁家回的千金宝贝,若在他林家出了什麽事,要她如何向丁家交待。
  林崇效也叹息道:“说起来,那位女子还是你的表姐。”
  “表姐?”丁佩柳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表姐不是都出嫁了麽?
  林崇效道;“她是你姨娘的女儿,大你八岁,叫何韵雯。”
  丁佩柳似乎有些疑虑,心想:“江大哥真的有那麽坏吗?不像啊。”
  “不行。”她又大叫起来,道,“我要去找江大哥问问,我要去啦!”
  “柳儿!”林二夫人拼命地拉住她。
  林崇效示意立在一旁的丫环过来,帮著林二夫人拖著丁佩柳进内堂。
  丁佩柳还是不死心地大叫道:“快放开我啊,我要去找江大哥!放开我啦!”
  听著渐渐隐去的叫喊声,林崇效不由得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