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这里虽然没有梨花,但那遍地菊花,围著一个小小的池塘,更添几分雅致。池水清可见底。水面上漂浮著几片菊花的花瓣和池塘边梧桐树的萎落的树页,又有了几多凄凉。
听著落叶在脚底发出的“沙沙”声,萧曼姿感到的一种苍凉的无奈。她极目四望,这里是一片已显出秋萧瑟气息的树林,寥落的空洞。林中有一间孤立的小屋,四周围著竹篱,篱下有几盆**,虽也算盛放,却仍难脱寞然之色。
小屋是梧桐木砌成的,半新不旧,应该有几年了,却不超过十年。这小屋看上去虽有些像农舍,但置於这一片小树林中,碧水池旁,却别有一番风味,而这一种气质,是绝非方牧野这橛的人所拥有的。“但也不是珊珊。”萧曼姿在心中道:“珊珊潇洒自在,似超於凡尘的仙人,侧这屋子的主人,应是满腹忧愁,凄凉苍漠,就像因绝望而避世的隐者。”
“百尺长鞭”尚天峰领著一干人来至竹篱的门旁,便双脚轻一点地,飘然往右侧的林中跃去。只剩下一片沈寂的空林和默然的众人。骆成维眉头一皱,忽道:“珊珊,我们走。”“爹爹。”骆珊珊似乎有些不乐意,但见骆成维转身要走,她也无可奈何。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隐隐送入耳中。“好像是从木屋中传来的。”萧曼姿定睛看去,随著一声叫唤“骆长老留步”,从木屋里推出来一张轮椅,推椅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衫少年,眉清目秀,却一脸的严肃。而坐在椅上的是一名清雅的青年公子,蛾黄的长衫,纯白的衣领,领、袖、衣衫边沿处都镶有金色的丝线和精巧的图案,清逸而高贵。他神清气怡,神色温和,却又隐隐有一种沈重。
“大哥。”骆珊珊甜甜地叫了一声,萧曼姿发觉她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专注而有几分幸福的神情。
“珊珊!”不等那青年公子开口,骆成维便出言喝住骆珊珊,道:“走。”“爹啊。”骆珊珊道,“是大哥救我们出来的,您就听他说句话吧。”
骆成维不满道:“与他有什麽好说的?我不动手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要如何?”
方牧野拉过骆珊珊道:“要走你走,珊珊可不走。”
骆珊珊有些尴尬地甩开他的手,便往萧曼姿那边站了站。
青年公子道:“骆长老,我知道你怎麽想,你一定认为这又是我故布疑阵,设计让你们不容於星月教,好趁机拉拢你们。其实不然,两个时辰前,我收到消息,说星月教的人要杀珊珊,我一开始就怀疑是个圈套,却不想牧野竟会直闯去救人。我马上让尚前辈去追牧野回来,便已经来不及了……”
骆成维霍然回身,直视一脸欠然的青年公子,道:“这麽说来,设计老夫的是另人其人,而你也是受害者了?”
青年公子道:“珊珊是我看著长大的,我绝对不会害她的。”
骆成维冷哼一声,道:“何话洵,你不要再惺惺作态了。老夫眼拙,被你骗了十几年,却也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
“何话洵?”萧曼姿在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名字,“他姓何,不知与星月教主何闻星有什麽关系?六七年前,星月教有两位少主,其中一个是江非尘,难道他就是另一个?”看他尊贵又斯文端雅的样子,是极有可能,“但如果是,那他怎麽会与罗刹宫有关系,好像还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
骆珊珊想帮何话洵向父亲解释,便道:“牧野,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方牧野道:“我也不大清楚,只是有个不认识的人跑过来告诉我,说你出事了,我就赶过去了。公子。”方牧野向何话洵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如果我下次再遇见那个人,我一定宰了他。”方牧野虽称何话洵为“公子”,但神情、言语之间却全无主仆之间的那种等级差异和尊卑之分。而何话洵也毫不介意,只是温和道:“我知道。”
“这人真是好修养、好风度。”萧曼姿在心中赞道,随即又疑惑起骆成维为何会对他这麽反感,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平和又可亲,怎麽会对他产生如此强烈的憎恶之情。
骆成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他不屑多言,拉起骆珊珊便走。“珊珊。”方牧野却不肯,便要过去阻挡。
何话洵道:“牧野,让他们走吧。”
方牧野犹豫了一下,道:“公子……”
“公子说让他们走,你听不懂吗?”冷冷的,沈沈地声音,与何话洵轻柔、平缓的声音简直是天渊之别,说话的竟是那个站在何话洵身後的青衫少年。
而方牧野在听了这句话以後,竟尽改方才的不甘之色,缓步来到何话洵身边,远远望著骆珊珊离去的身影。
萧曼姿左右一看,见只剩她一人站在林中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骆珊珊似乎将找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也难怪,突经大变。到何话洵出现以後,珊珊更是更是忘了她这个朋友的存在,连被她父亲拉走时,回头看的都是何话洵,目光连往她这边瞟一下都没有。不知道这是否算是重色轻友?
“想必这位姑娘便是天阁府的萧大小姐。”声音温柔平和,是何话洵的声音。
萧曼姿惊了惊,问道:“何公子何以认得小女子?”
何话洵微微一笑,温雅而和煦,道:“天阁府萧阁主以一大绝世神功作为萧姑娘的陪嫁之礼,此事江湖上家喻户晓,萧姑娘的芳姿也被武林中人描绘成画,抢购一空。在下不才,也曾得到过一幅萧姑娘的画像。这正应了一句话,叫做‘百闻不如一见’。”
萧曼姿道:“何公子过奖了。”萧曼姿发现他只是动口说话,手脚却是一动未动。“他坐著轮椅,莫非他腿有残疾?那他的手呢,是不能动,还是不想动?难道是手筋、脚筋尽断?”何话洵给她太多的疑惑,但她却不能冒冒失失地去问,不管他是不是个残疾之人,但萧曼姿直觉得这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方牧野的武功,她已经见识过了,直逼星月教的长老,而看那推椅的青衫少年,年纪虽轻,但一看便知定是个高手级人物,其武功说不定还在方牧野之上。而他是他们的主子,他旗下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物,萧曼姿不由地担心起来,“万一他也是对那幅画有意,要来争夺,那我便如何是好?”
何话洵似乎看出她的担虑,微笑道:“萧姑娘本是随骆长老他们而来,如今他们已走,若萧姑娘想找到他们,我可以让牧野带姑娘去找珊珊。”
萧曼姿道:“何公子太客气了。小女子与骆长老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既然他们已走,那小女子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不必劳烦何公子了。”
何话洵道:“既然如此,萧姑娘请便。“
萧曼姿盈盈一拜,道:“告辞!”何话洵道:“姑娘单身上路,一定要多加小心。”萧曼姿道:“多谢公子关心。”她心中暗叹口气,所幸何话洵无意於字画上的武功,否则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萧曼姿走出树林,往来时的路而去,想想这一天中发生的事,所见到的人,都是闻名已久的高手。星月教、罗刹宫这两大曾令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邪教组织,她於一天内,竟尽会其主脑人物,大教中的分歧,高层组织中的勾心斗角,纷杂繁复,她不由地感叹万分。
树林外,是个小山丘,站在山丘上,极目远眺,已可见苏州城外的官道了。天阁府在苏州是有产业的,只要进了城,便也算是回了半个家了。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气,从沈重的压力中透露出这麽多天来的第一缕快乐。她不再多加逗留,沿著蜿蜒的小道,走下山丘,便加快脚步往苏州城而去。她归家心切,根本未曾看到林中枝叶间的那一抹银色。
江城子远远地看见萧曼姿,便嘴角一撇,轻声自言自语道:“美人,江公子来也。”他双手一按树干,身体便直冲而出,穿过横斜出的树枝,迅速而姿态优美,就像夏夜的流星一般悦目。
忽的,眼前横出一个人影,迎面便一掌拍来,江城子猛吃一惊,慌忙一个急转身,往一旁飞去。他摇摇晃晃地落定在地上,情急之中撞到了树枝,衣服上划破了一道口子。像江城子这麽自以为完美无缺的人,如何能心受穿一件破掉的衣服。他的脸色刹时变得很难看,当他看清落在他面前的人时,愠怒道:“周绘青,你搞什麽鬼!”
周绘青淡淡道:“我不想你碰萧姑娘。”
江城子厌恶地冷哼一声,道:“你算什麽东西,我要碰什麽人还要向你请示麽?自不量力!再说,我打萧姑娘的主意,人家郁大公子都没吭一声,要你来罗索!让开!”
周绘青也脸露鄙夷之色,道:“那你又算是什麽东西?你只不过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采花淫贼。被你盯上,简直是萧姑娘的奇耻大辱!”
“你?!”从来不曾有人当面这麽损他,江城子气得俊脸发青,愤然出招,一爪直抓向周绘青的咽喉处,这一招正是锁喉功中的一招。
周绘青翻身上树,顺手折下一根细长的树枝,以枝代笔,直点向江城子胸前的各个大穴,江城子忙向後一个翻身,伺机再出一招。
两人的功夫原本便在伯仲之间,因而打得难分难舍。打了近一百个来回,周绘青赫然惊觉不远处的一棵古树旁不知何时立了一个人,整齐的衣衫,冷冷的目光,束发的飘带在肩头无声地飘,而那人却一动也不动。
周绘青不由地心头一寒,手下也慢了半拍。
江城子马上一掌击来,周绘青大惊,慌忙往右侧一闪。他无暇去顾及那个神秘的人物,反握树枝,变笔为剑,便横挥而去。这一招本来是来势汹汹,却却江城子轻带一掌而轻而易举地化解。
周绘青眉头一皱,心头惊疑不已。这时,“啾”、“啾”听得两声沈稳的声响,周绘青的左肩被一块凌空而来的小石子击中,一股强大的推力迫使他往後退了两步,而些同时,江城子也踉踉跄跄地往另一个方向退去。两人互望一眼,似有些**,一颗小石子竟能将他们推出战局。
“看你们这种打来打去,却没有一招正中的打法,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一旁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胡说八道,找死……”江城子一回头,望见说话的那人便倒吸一口冷气,马上闭了嘴。一双眼四下乱转,想找机会开溜。
周绘青看江城子一见那人便变了脸色,知道来人定不是泛泛之辈,便礼节性地一抱拳,道:“在下周绘青,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人觑了他一眼,道:“金陵神笔世家,原来也不过如此。”周绘青心头一沈,神笔世家至他衰,这向来是他的大忌,不由地脸色微变。但不待他出言回敬,却见那个身形已变,往一边掠去。当周绘青转头之际,见那人正挡在已逃出远处的江城子的面前。
江城子一挺腰,给自己打打气,道:“江非尘,这次可不是我出现在你的面前,而是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能做算。”来人正是从贺兰山南下的江非尘。
周绘青一听此言,更是大惊,这个鬼一样的人,竟然就是名盛一时的“银衫断剑”。“但是奇怪啊。”他暗自道,“听江湖传言,‘银衫断剑’是一身银色衣衫,出手便是断可断人之剑,但这人却是一身蓝衫,岂不怪哉?”
江非尘目光一寒,道:“原来那次是你!”
江城子为自己辩解道:“但是我真的没碰那位姑娘,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了。唉,那次我算是折了本了。”江城子顾自感叹一番,又道:“真的不关我的事。”
江非尘瞥了他一眼,道:“想要我放过你,给我火之珠。”
“火之珠?”
江城子干笑了几声道:“那不是天香门的宝贝麽?我怎麽会有。”
江非尘哼了一声,道:“你是尤隐婵的私生子,我就不信火之珠没在你这里。”
江城子愣了一下,他不想江非尘竟然知道他的身世。他摇了摇头,道:“很抱歉,真的不在我这里。可能还在我母亲那里。”
江非尘道:“那很不幸,你唯一的救命符也没有了。”江非尘一提手,似要出一掌击过去。
江城子见状,忙改口道:“虽然没在我这里,不过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去就是了。”
江非尘道:“带路。”
江城子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便转身往一边而去,他一边懊恼一遇上江非尘便没辙,一边又暗自庆幸没有美人在旁,不然这麽大一个脸,他可丢不起。
看著两人离去,周绘青更是惊疑不已。
江城子领著江非尘曲曲折折,又是翻山,又是过河,约摸过了两个多时辰,进入了一个隐蔽的山谷。绿林茂密,芳草荫荫,清幽而静谧。江非尘一言不发地跟在江城子身後三五步远处,似在全神警惕著什笃。果然不出一会儿,“啾”“啾”一阵杂乱的响声,树木间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阵镖雨,江非尘慌忙轻一翻身,大袖一挥,甩落几枚来势汹汹的毒镖,镖多如雨,多如牛毛,江非尘应接不暇。
江城子见状,得意洋洋地“嘿嘿”一笑,便就地一滚,匿身於树林,只留他的一句话:“哼哼,江非尘,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死了也莫要怨我。”
江非尘毫不意外,他老早便知江城子有此一招,。他猛地身形剧动,一纵身便飞上了树颠,随即飞速地往林内疾跃而去。镖雨虽疾,却终不是雨,移动哪及江非尘那般迅急,江城子想不到江非尘竟能如此轻易地摆脱镖雨,啐了一口,道:“好,这次算你赢,让你再尝我的迷幻彩雾。”
话音一落,林中便骤然迷雾四起,不同於一般雾的乳白色,这雾竟是淡粉之色,隐隐还有一股淡雅幽香的怡人味道,惹人陶醉。
江非尘一见这雾便知定有问题,他席地而坐,运息抵抗迷雾的滋扰。如梦似幻,竟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飘飘欲仙。忽而又一阵清盈的乐音,脆若银铃,婉若流莺,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落英缤纷的春景图,树林里,花丛中,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有一种旷古的美态。
“韵雯。”江非尘心神猛得一颤,灵台也跟著清醒过来,他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白衣人正一刀直往他劈来。
忽而又一阵清盈的乐音,脆若银铃,婉若流莺,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落英缤纷的春景图,树林里,花丛中,一位身著白衣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有一种旷古的美态。
“韵雯。”江非尘心神猛得一颤,灵台也跟著清醒过来,他一睁眼,便看到一个白衣人正一刀直往他劈来。江非尘旋身而起,右手微转,三根银针直射向那白衣人。
白衣人未曾料到江非尘竟会突然睁开眼睛,一惊之下,猝不及防,中针倒地而亡。
江非尘暗暗叹了口气,想不到这迷雾如此厉害,以他的功力,竟也差点受它迷惑。
迷雾渐渐淡去,又闻得“悉悉簌簌”的一阵轻响,江非尘的目光从半空降到地面,他霍然一掌击出,地面的落叶夹著泥沙顿时狂飞乱舞,林中一片迷离。“崩”的一声轰响,五个黑衣劲装武士同时破土而出,五把东洋刀闪著刺目的寒光,迎空一闪,便相继往江非尘直劈而来。
“东洋死士?”江非尘不敢怠慢,立即全力对敌。“东洋死士”是天香门的秘密武器,他们不仅一个个武艺超绝,而且精於奇门遁甲之道,实在是难对付至极。以一当五,江非尘难占上风,唯有逐一突破,他一掌横出,击向其中一个死士,掌风到处,死士的发丝乱飞,但当快要击上之时,人却又凭空地消失了。江非尘微惊,猛沈身後有攻势,慌忙又回身招架。
他伤不到人,人却能伤他。
江非尘意识到在这一战中自己是占尽了劣势。“如此下去,有弊无利。”江非尘心想。
这时,林中又响起江城子得意洋洋的声音,“嘿嘿,怎麽样,江非尘?死在东洋死士的手上,你也够有面子了。瞑目吧,那位姑娘正在黄泉路上向你招手呢,看见了没有,哈哈哈。”
江非尘并不理会江城子的乱他阵脚的话语,尽全力地仔细应对著一刀刀来势汹汹的夺命之刀。
猛的,“嗤”的一声,左肩上被斜砍了一刀,鲜血顿时染红了衣袖。一阵刺骨的疼痛,却使得江非尘的心神为之一震,眼看又一刀当胸砍来,他却并不闪躲,也不招架,直定地站著,任那明晃晃的刀在他胸前砍下。
忍著剧痛,在刀砍到胸前的同时,他的把握住窄窄的东洋刀,手心被锋利的刀锋割得鲜血横流,他却毫不顾惜,紧握长必逆向一翻,直刺入死士的小腹。死士身影飘忽,又擅於隐遁,攻击他们根本没有用处。但当他们的兵器砍到你身上之际,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地位於兵器的另一端。江非尘就是想到了这一点,利用了那一刹那,用极迅速的动作,以巨大的代价,掌住了这唯一的胜算。
中刀的死士倒地而亡,其余四人不由地愣在了原地。原来东洋死士如此神妙莫测,威力无穷。世难觅敌,也并非死士本身有通天的本事,很在的一部分原因是由於他们借助了一个阵,称“通天彻地五阳散和阵”,此阵威力无比,但唯一的弱点就是必须要五人同在,五人齐心。但如今五人唯剩四人,阵法已破,他们自度不再是江非尘的对手,便一互望一眼,遁地而走。
血流如注,胸口那一刀双深又长,已伤到了肋骨。江非尘盘腿而坐,运功自点了胸前的几个大穴止血。他也是血肉之躯,这刺骨的剧痛令他几乎晕厥过去,他极力强打精神,调息一番,又继续向林内而去。
江城子见江非尘竟杀了他的“东洋死士”,不由得气得全身发抖,他在心中恨恨道:“看来,我非得用杀手!不可了。”他眼中寒光闪现,伸手在耳侧轻拍三下,口中轻唤道:“千娇百媚迷魂大法。”
话音未落,一声清越的萧声拔地而起,随即是琴瑟和鸣之声,和谐而舒心爽性。江非尘真觉得全身舒展,身上的剧痛竟也似慢慢淡去。如沐和煦的夫光,无比地舒坦而安心,一切烦扰尽去,所有戾气也消逝无踪,心神均似回到了最初始的状态。
忽的一声娇若莺啼的女子的笑声,宛若天籁之音,江非尘承认他从未听过如此好听的声音。接著又是一声,然後是一阵,美妙摄人的娇笑声此起彼伏,团团地向他袭卷而来,令人无法招架。树林後人影闪动,窈窈窕窕地走出十数个美若天仙的绝豔少女,云鬓轻挽,媚颜秋波,闪若银池,体态婀娜多姿,身上的纱衣薄如蝉翼,难掩无限春色。
众美人姿态各异,一举一动,百媚横生,秋波频转,轻扭腰肢,笙歌曼舞,摇摇摆摆地往江非尘走云。此为江城子所创的“千娇百媚迷魂大法”,自言只要是男人,便走不出这个阵。而事实也里如其所料,已有不少英雄之辈死於是间。所谓温柔乡,英雄冢。美人豔若桃李,柔似秋水,但她们身上却无处不是夺人性命的致命之器。
春衫,青丝,珠花,首饰,红唇,无一不染有剧毒,只要轻轻一碰,便会中毒而亡。美人秋波,媚态百生,仙乐飘飘,馨香弥漫,的确是在这种情形下很少人能保持清醒,江非尘也不例外。
江城子见江非尘怔怔地站著一动不动,心中不禁得意一笑,暗疲乏:“看个‘银衫断剑’道貌岸然,武艺超绝,还有是要死在我江公子的‘千娇阵’下,嘿嘿嘿“他有足够的理由自信,因为这一阵的成功率实在是万无一失。
但这次,他却失算了。
他太不了解江非尘了。
江非尘从小到大,见过多少貌美绝世的绝代佳人,其娇,其媚,均生之千倍,百倍,但他却觉得可怕。一见这媚态狐姿,江非尘的眼前便似乎浮现出可怖的,滋扰他十几年的那一番恶梦。林师慧,是个美人,却下毒毒杀他父子的性命,赵子铮,也是个美人,却在杀了他父亲以後,用尽各种残酷的方法来折磨他,那是一段回想起来,便心惊胆战的经历。江清月,无疑更是一个美人,却在虐待他之後,又屡屡想诱於他,投怀送抱。
对於过云,他唯有憎恨二字,对於妩媚的女子,他更是厌恶。
当一名美人亲近,软语道:“公子,你受伤了,让妆身给你看看。“语音软媚无力,伊人更是娇美,但看在江非尘眼中,却比洪水猛兽更为恐怖。
“滚开!”他毫不留情地宽袖一挥,那妖媚女子便顿时跌出老远。“公子,怎麽了?火气这麽大?”另一美人又欺近过来。
江非尘双掌一翻,衣袖中顿时百枚银针齐发,一声声媚人的娇笑变成了惨痛的哀嚎,美人们死的死,伤的伤,跌在地上痛苦地*。
“别伤我的美人!”江城子大惊失色,慌忙从隐匿处跳了出来,看著死伤过半的美人,江城子脸气得发黑,嘴唇也似在颤抖,他生**如命,这些美人全是他的珍爱,谁料一瞬之间,竟落得如此下场,他怎不心痛,怎有怒火中烧!
他愤怒地望向江非尘,但江非尘的神色却令他怔在了原地。
面无表情,但脸色苍白,目光呆滞中又有一丝怒气,一些憎恶,还有恐怖。
江城子从来都不知道江非尘也会恐惧。一个面对东洋死士的凌利的剑招,竟敢用自己的身体去挡的人,应该对死已经毫无畏惧了,为什麽还会有惧怕?他怕的是什麽?江城子不明白。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明白。因为江非尘所惧怕的正是他所最爱的。
江非尘的目光由呆滞而变得愤恨,又由愤恨而变得冷冽。他脚下一动,身体便直直地飞向江尘子。那看得人冷至骨髓的眼神,江城子莫名地惊心,他踉跄地身後退了几步,尚未站稳,一只冰冷的手便扼住了他的脖子。“呃,呃,江……”
江非尘猛一用力,江城子喉间一紧,顿时喘不过气来,和张俏脸憋得铁青,美目中也满是恐惧,他还不想死。但见此情形,江非尘是非杀他不可,他怕得发抖,“火,火……之……珠”,他奋力地从被紧箍的喉间挤出这几个字,希望能捡回一条命来。
对於江非尘来说,他最需要的莫过於火之珠。
江城子这一码总算是押对了。
江非尘手微松,冷冷道:“在哪里?”
江城子困难地喘过一口气,道:“在,在……”江非尘见他犹豫,知道他又要打什麽鬼主意,手又猛地一紧,江城子大骇,道:“在,在……”
“在这里!”耳边响起一个沙哑低沈的声音,随即一声轻响,是破空而来的声音。
江非尘一侧目,见凌空飞来一个小球状物,他左手一扬,便将那来物纳入手中。那是个鹅卵般大小的水晶一样的珠子,晶莹剔透,在阳光下闪著美丽的银光。
一个黑影在林中落定,黑衣蒙面,看不清面容,但此人身材魁伟,颀长而强健,一见便知定是个绝代高手。“火之珠已在你手上了,可以放人了吧?”蒙面人不急不徐地开口。
江非尘确定这一颗是五行八卦珠,但却不敢肯定这一颗便是有医疗奇效的火之珠。蒙面人似乎看出了江非尘的疑虑,他一拍手,便有一名青衫侍女端著一盆水一样东西出来。
蒙面人道:“这盆中便是竹叶青,你若不信,不妨一试。”江非尘犹豫了一下,终还是将珠子投入盆中,果然盆中泛起了萤萤的的蓝光。这一颗果然是火之珠。
江非尘放开了江城子,同时左掌一翻,震飞了侍女手中的盆子,竹叶青飞泻而下,江非尘用衣袖的拂,便将火之珠纳入袖中。他看也不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
江城子则不住地咳嗽,摸著脖子,又是惧怕又是愤恨。
“且慢!”蒙面人忽然出言阻止。
江非尘却不再理睬,仍然顾自前行。
蒙面人似乎并不在意,仍然不急不徐道:“火之珠万不可碰水,一遇水则药性全失,便成一颗中看而无实用的废珠。”
江非尘快步走出了这一片山谷,他再也忍不住胸前那火辣辣的撕裂般的剧痛。血止不住地又开始往外涌,江非尘想盘腿坐下运一下功,不料刚一停下来,便眼前一黑,耳边听得一声惊呼:“江少主!”便意识模糊,倒地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非尘才回复意识,醒了过来。伤口已经上了药,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江非尘下意识地往腰间探去,还好,火之珠还在。江非尘放心地吁出一口气,推开覆在身上的被子,翻身下床。看这房中的装置,这时该是在客栈之中。江非尘有些奇怪救他的人到底是什麽人,他只知全天下的人都想他死,而不会有人来救他。
伤口还隐隐作痛,但他不能多加逗留,因为三月之期将到,他必须马上赶到宜州碧空楼。他有及多想,径直便往房门走去。
“吱嘎”一声门突然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黑色短衫的年轻女子,清丽明媚,正是星月教右使俞嘉。她手端一盆水,手中还隐约握有一些草药,看来她是准备来帮江非尘换药的。俞嘉一见江非尘,显然一喜,道:“江少主,你醒了?”
江非尘似有些意外,但他却没有多问,他向来是个不多事的人。
俞嘉脸上的喜色在看到江非尘一脸的冷漠後,全数变作了悲伤的落寞,她低声道:“你这就要走吗?”
江非尘道:“我有事。”便欲走出门去。
“江少主。”俞嘉叫了一声,抢上一步,挡在江非尘前面,道:“星月教群龙无首,欧阳先生希望少主你能回去,主持大局。我们也很期望,少主,回教吧。”
江非尘乌黑的星眸中又镀上了一层冷冽,他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目的。”他一侧身,便绕过俞嘉,拂袖而去。
望著他擦肩离去,两行珠泪忍不住扑朔而下。她凄然回身,望著那梦中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离去,她的心揉碎般的疼痛。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呐喊:“江少主,你看见所有人的恶,为什麽又偏偏只看见一个人的好!不公平,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