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景居慢慢地走过去,他一手扶上门栓,另一手的袖口微微一动,他的指间已多了一枚五角形的梅花镖。
  忽然,他快速地一拉竹门,右手微微一扬,能发暗器,但在半空,手却停住了。
  因为,叩门的是一名双十年华的少女。一名绝美的少女。她一袭藕蓝色长裙曳地,体态窈窕,柳叶凤目,美得端庄,美得让人有一种惊为天神的感觉。她美目一盼,似被司景居的这一姿势给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地道:“这位前辈,小女子只是来打听一个消息,并无恶意。”
  一听这温雅柔缓的说话声,周绘青猛地一惊,他不由地往那边移了移,果见那门口盈盈嫋嫋地站著的,正是天阁府的萧曼姿。
  “萧──”周绘青一声“萧姑娘”方要唤出声,猛想起萧曼姿的夫婿郁孤台都不曾吭声,他又怎好僭越呢,因此,他也唯有犹犹豫豫地向回移了移,回眸颇有些尴尬地望了望郁孤台。
  这边郁孤台默然无语,这萧曼姿又缓缓开口问道:“请问前辈可曾见一年轻公子从附近经过,大概是二十五六岁模样,浅色的丝质长衫,长相甚是清雅,不知道前辈可曾见过?”
  她这番描述,屋内的人无不明了,她找的人正是郁孤台。而郁孤台却又偏偏不吭一声,神情沈默地站在一旁,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麽。
  司景居打量了萧曼姿一眼,道:“你是怎麽到这里来的?”
  萧曼姿呆了一下,发现司景居的眼睛盯著她方才走过来的那条路,不由地也迷惑地回头看了一眼,道:“是走过来的啊。”
  “走过来?”司景居的脸色一变,绕过萧曼姿侧身而出,只见院子里乱石四散,却是块块击中所布之阵的八个重要方位,将此一高深的阵法破於无形。
  司景居的脸色愈显深沈,他忽然抬首大声道:“不知何方高人莅临指导,不妨现身相见?”
  “哼哼!“林中传来一声冷冷地哼声,林梢处忽的黑影一晃,迎风落下一个黑衣蒙面人,正是天英二圣主。他刚一落地,立马地,马上有两队黑衣人从他身後的林中疾奔而出,不出半会儿,便将秋安小筑给团团围住了内外两圈。
  天英二圣主冷冷道:“司景居,上官阴,今日你们插翅也难逃了,识相的,就交出星月宝鉴,否则,连同这一幢破屋子全都给我化为乌有!“
  地老闻得外面有异变,探过头来一看,竟有好几十的天英弟子,不由地脸色大变,大叫道:”完了,这下完了。早知道就不要偷听妙灵老道他们的讲话,也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哇呀!怎麽办啊!“
  周绘青暗自一惊,方欲问清地老这句话的意思,却见门口人影一闪,司景居一把拉著萧曼姿跃进房中,另一手一甩便将门重重地关上。
  萧曼姿惊魂未定,一转眸,却看到了静立在一旁的郁孤台,不由一喜,道:“郁大公子,原来──”
  司景居不容他们久别重逢,他俯身在桌面底下一拍,地上顿时一陷,露出一个两尺长宽的一个洞,这下面竟是一个地道,“走!”言罢,上官阴便示范似地一跃入洞中。紧接著,天荒和地老也跳了下去,周绘青犹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这时,外面已传来“啪啪啪”的一阵撞击声,司景居催道:“快点!”
  郁孤台看了萧曼姿一眼,也跳了进去。地道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先前下来的人都站在一旁等著,地老在催著天荒快走,天荒则是绷著脸,不搭理他,摆明正生著气。
  郁孤台落地後往旁边微微移了移,紧接著下来的便是萧曼姿。
  萧曼姿是大家闺秀,自然不像他们这些江湖男儿们一跃而入,她先是坐到洞口移进一双湖蓝色的金丝绣花鞋和缀著素色小花的藕蓝色裙边,然後往前一移身,便跳了下来。
  萧曼姿似乎错料了这地道的高度,重重地跳到地上後,不禁地往後一个踉跄。站在她身後的郁孤台顺手轻轻地扶了她一把。
  萧曼姿抬头见是郁孤台,不觉地态生红晕,却也并不急著摆脱他的搀扶。周绘青看得心里不受,微微地偏过头看别处。萧曼姿在他面前是温雅端方,自然而似无拘束,仿佛就如对待朋友一般,何曾这般脸红带怯,娇羞动人麽?
  这时,司景居也下来了,地道的门也“啪”的一声合上了。司景居奇怪地发现郁孤台扶著萧曼姿站在一边,奇道:“莫不是这位便是萧大小姐?”
  萧曼姿微微施了一礼,柔声道:“小女子天阁府萧曼姿。”“萧曼姿?”
  司景居微微一呆。“萧姑娘──”上官阴方欲告诉萧曼姿司景居其实是她的亲舅舅,却被司景居打断,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他说罢,便领路而去。
  周绘青紧接著转身跟去。
  地老这会儿却不急著走了,他“嘿嘿”地推了推天荒,低声道:“嘿,武林第一美人萧曼姿诶!第一美人唉!”
  这时,恰巧萧曼姿与郁孤台从他们身旁经过,地老连忙诞著脸跟上去,笑嘻嘻道:“萧姑娘,你认得我吗?我是你母亲的老朋友呢?你长这麽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哩,记得吗?”
  地老笑盈盈地比了比一个高度,满脸希冀地望著萧曼姿,似乎真的有这麽一回事,而且由衷地希望她记起他这位前辈。
  但萧曼姿却是个诚实的人,她有些歉疚地道:“这位前辈,曼姿三岁丧母,连母亲的样子都记不甚清楚,更何况前辈,请恕曼姿无礼,不知老前辈是何方高人?”
  地老一闻此言,笑容可掬的脸顿时黯淡了下来,“不记得了啊,唉!那算了。”
  於是地老便一脸颓然地转过身,很失望的样子,心里却在盘算,心道:“这叫‘欲擒故纵’,不到三步,必再唤我!”
  果然,在迈到第三步时,萧曼姿唤道:“前辈!”地老心中狂喜啊,故意慢了一步,等著她唤第二声,谁知等来的却是郁孤台的淡淡的声音,“别当真,地老前辈逗你玩的。”
  萧曼姿轻声道:“原本是这样啊。”
  地老一听,差点晕倒。正欲回身解释不是这样的,却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一把拽过地老,正是天荒。
  “你做什麽?”地老大叫道。
  天荒轻声道:“你没见人家夫婿在身边吗,你还想做什麽?”
  地老大叫道:“就因为有夫婿在旁,才要你帮忙啊!天老荒,你不帮就算了,搅和什麽啊!我今天总算是明白了什麽叫作‘患难见真情’,哼!”
  看著这两个老儿在那里推推攘攘,萧曼姿忍俊不禁。她这次笑,是觉得好玩而笑,没了前些日子笑中的悲伤痛楚和让人心疼的坚韧,却多了一丝发自於心的自然会心的浅笑。
  郁孤台静静地看著她的笑,沈默了半晌,方缓缓问道:“萧姑娘,你怎麽会找来这里,你已经知道了天阁府被灭的真相了麽?”
  萧曼姿摇摇头道:“那群人引著我一路下了武当,又走了好些路,待走进一片树林後,他们人竟然全都不见了。我没有办法,只好转回那片树林找你,但那里早就没了人影。在我想走的时候,有人丢了个纸团给我。”
  说著萧曼姿从袖口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递与郁孤台。郁孤台接过来展开,却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著,“天阁府惨案始末尽藏於天阁府画轴之中。”
  这字迹竟与当初投信给郁孤台的字迹一模一样。
  萧曼姿见郁孤台看毕,接著道:“我不知道从何找你,便先回了武当山。我本想过上几日,你可能会回来,谁知,一连过了七八日,也不见不影。我正欲去向玄灵道长辞行,却正赶上万大侠从董先生那里得来消息,说是罗刹宫和天英门大批弟子往洞庭湖方向南移,可能有关星月宝鉴。我想反正我不知从何找起,便跟著妙灵道长和万大侠来到了洞庭。昨天半夜有人投书给我,说曾在这座同上见到你,於是一早,我就寻来了。”她说著,又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纸,还是一样的字迹。
  周绘青虽然走在前面,却将他们二人所说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他在心中暗道:“妙灵道长和万大侠也来了,这次闹得可真是不小啊?是董先生传的消息,难道那个天英二圣主不是董先生麽?”
  周绘青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怪怪地,适逢这一地道四通八达,交错连通,就仿若一个迷宫,周绘青一个不留情便转到了另一条道上。
  “教主。”走在他身後的上官阴伸手拉了他一把,一边问道:“想什麽想得入了神?”
  周绘青犹豫了一下道:“上官前辈,依你所见,那个黑袍客会是什麽人?”
  上官阴闻言,将目光定在周绘青的脸上,道:“教主是在怀疑董先生吗?”
  周绘青迟疑了一下,承认地点点头,道:“如果董先生就是黑袍客的话,很多原先弄不顺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为什麽他们的消息如此灵通,似乎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一般,为什麽青鸟草堂的人一走,罗刹宫与天英门的人随後就到,为什麽──”
  “但是董先生真的不会一点武功!”上官阴不客气地打断周绘青的话,话说出口,他似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礼,便一躬身谢道:“属下言语冒犯,请教主见谅。”
  周绘青摆手道:“无妨,上官前辈不要放在心上。听前辈所言,董先生对前辈似有百死难报的大恩。”
  上官阴点头道:“教主有所不知。上官阴本是武当鹤丘真人的关门弟子,二十五年前,鹤丘真人猝然仙逝,三日後,掌门弟子总诀选,在比武中,我一时不慎刺了师兄妙灵子一剑,那剑上竟然有毒,妙灵师兄当场毒发,差点丧命,所幸,那次鹤仙师步方在,才保住性命。主会的鹤池师叔罚我杖责一百,罚入後山思过一年。我无端受责,一时怨愤难平,便脱离武当派下山,加入了星月教。”
  “不多久,偶然结识董先生,他那是刚退出仕途,正著手筹建青鸟草堂。他得知我的事後,便多方求证打探,经过近一年,终於帮我查出了真相。原来是我的另一位师兄想做掌门,却又知武艺上不如我和妙灵师兄,便想出了这个一箭双雕之计。然後,董先生发动了所有的江湖上的关系为我澄清。那时,武当已由玄灵师兄接掌,他接受了董先生的说法,传书请我回山。而我却已看清其实所谓的名门大派和旁门左道其实根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回不回去,已经无所谓了。最重要的是,我的罪名已除,不用一辈子憋著气过日子,这已足够了。”
  想起当年的情形,上官阴心中又是一阵澎湃,被师门冤枉,千夫所指时的悲愤难抑,玄灵子公开道歉,并投书请他回去时的悲怆难当,一思及,心情便难以平静。
  上官阴深深呼入一口气,试著让心情平复下来,又接著缓缓:“董先生是一位古道热肠的人,他帮过我许许多多的忙,最关重要的还是那次,我误听了地煞魔星的谗言,说何教主居心叵测,谋害江老教主方得传教主之位。说来惭愧,我当时也不知为何竟听信了他的鬼话,提剑便要去杀何教主。幸亏董先生及时得到消息,阻止了我,才防止我铸成大错。教主,非是上官阴偏袒恩人,而是据上官阴与董先生那许多年的交情,就算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人,难道连他有没有武功都不知道吗?”
  周绘青同意地点点头。
  的确,以上官阴这样的高手,与董不言相交这麽多年,又怎麽可能会看不出他有没有武功?但若不是董不言,又会是什麽人既有这样的武功造诣,又有这麽快的消息来源和广泛的耳目,还这麽精通阵法?这实在是一个奇人!
  在某些细节问题上,终是女子比较心细,萧曼姿马上地反映到了一点不动劲之处,她道:“小女子听闻青鸟草堂消息三不贩,第二条便是非我正道中人者不贩。而且,董先生亲见的一些人也全是武林正道上鼎鼎大名的泰山北斗。但是,上官前辈终是星月教的中人,董先生怎麽会和上官前辈结为好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