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教两派,三堡四寨,地煞天孤,林丁江湖。
  稍有些年纪的江湖人无不对这一句话耳熟能详,因为这一句话包含了江湖上十三个实力最盛的门派的名字,虽然是八年以前的。但所谓百足之蛇,死而不僵,更何况是昔日排名第一的曾经令朝廷也对它的势力产生恐惧,任命大将前来围剿的星月教。
  星月教依洞庭湖而建,地势之广,绵延了三个山头。正门面对洞庭湖而建,高大而恢宏,比衡阳城的城门还气派几分。城门前方便是一条支流,上面架了一座吊桥,平日里都高高地收起来,只有重要人物到来时,才会放下来请人过河。
  城门内靠门处便是一座高高的哨塔,上面站了两名黑衣人正在向远处眺望。城门上每隔三五上便站有一个黑衣负剑士,一动不动地站着,肃穆而威严。
  这时,护城河外有一辆马车绝尘而来,黑色的车身,雪白的星月图案,是星月教长老级以上人物的专用马车。赶车的是一个强健魁梧的黑衣剑士,远远地,他便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一样的东西迎着日光闪了一下。哨岗上的人便一抬手,示意城门上的人放吊桥下去,一面疾呼道:“江少主回来了,江少主回来了――”这一声叫唤,便是一颗入水的石子,立即激起阵阵余波。他一声叫毕,城门上的卫士便紧接着叫了起来,然后城门中的人再叫唤,层层而进,一时“江少主回来了”这一消息在江非尘的马车还没进城门这里,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星月教。
  江非尘的马车在星月教主殿的白玉阶下停了下来,迎接的是新月堂的堂主殷白沙的金星堂的堂主宋雄。当他们躬身行大礼,口呼“属下恭迎江少主回教”时,马车上的车帘一动,随即耀眼的银光一闪,江非尘阴沉着一张脸从车里出来,看也不看迎接的二人一眼,便掠身下地,拾级而上。
  “江少主。”殷白沙讨好地赶紧跟上云,现在江非尘就像是星月教的天皇老子,太上皇,连新教主都是他扶上去的,还对他言听计从。不悠着点,能行么?“江少主,大小姐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和教主在偏厅等候少主。”
  江非尘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复。殷白沙知道有一个多月不曾见何韵雯,江非尘心情必定产会好。再说,江非尘的心情在星月教似乎从来都没有好过。殷白沙回头朝着宋雄眨了眨眼睛,宋友会意,便嘀溜溜地赶紧跟了上去。
  偏厅就位于主殿的后面,是一处非常清静雅致的不大的小房间,江非尘睬也不睬门口朝他行礼的侍从,大踏步地走进了偏厅。宿耐正在和何韵雯说着话,何韵雯(骆珊珊)只是低头不语。“江少主!”当门口的侍从直直地跪下后,宿耐便站了起来,对江非尘道:“你来了便好,夫人的心情似乎不大好。”宿耐眼中另有深意,他抬眼看了江非尘一眼,道:“我先出去了。”说罢,他便叫了屋中剩余的人全部出了去,最后连门也带上了。
  江非尘的脸色慢慢地放缓了下来,在骆珊珊的对面坐下柔声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好重阳后再出来么?”骆珊珊还是低着头,嗫嗫道:“大哥,我爹爹了,我想我爹爹了。”江非尘,也便是何话洵听出了她语中的哽咽之声,心里猛地一沉,“难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珊珊。”何话洵坐到她身边,用手扶起她已泪眼婆娑的脸,温柔地帮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别想太多了。”
  骆珊珊泣道:“为什么别的长老,护法都到齐了,偏偏只我爹爹没来?为什么我爹爹的碧玉珍珠棒会到周公子的手中,难道我爹爹他,他已经,已经――”骆珊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何话洵慌忙安慰,他一边搂过她轻轻地拍着她颤抖的香肩,一边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骆长老可能是一时不慎,使碧玉棒落到了别人手里,可能是其他一些事耽搁了,很快就会来了,很快的――”
  骆珊珊埋首他温暖的怀中不住地哭泣,她哭的不仅是骆成维,还有她自己。她是多么地信任他,眷恋他,而他对她却从来没有一句实话。他究竟要欺骗她,利用她到何时?骆珊珊透过蒙蒙的水雾,看着何话洵沉重的表情和眼中的那抹深深的疼惜。虽然只这一抹,但却也足以让骆珊珊感动至深,她在心中喃喃道:“大哥,你真的关心我么?那你为会么还要这么利用我?”
  低低地哭泣了许久,骆珊珊才抬起泪眼,悠悠道:“大哥,我拿到了。”“都拿到了?”何话洵显然一惊,有些奇怪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司景居,杨晔和周绘青可都不会笨蛋。骆珊珊轻轻摇摇头,道:“除了司长老的挥星舞月旗。”这样,何话洵倒是有些相信了,问道:“两样也好,现在在哪里?”
  骆珊珊道:“在我房里。我带大哥去。”骆珊珊拭去泪水,勉强地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伸出葱管般的小手去牵何话洵的手。当她白玉般的手触摸到他的掌心时,何话洵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不禁抬头迎上骆珊珊还盈满泪水的一双水灵灵地大眼睛,动作不由地迟疑了一下。
  “大哥,怎么了?”骆珊珊睁着一双纯净如水的美目望着何话洵,眼中闪过一阵惊疑。何话洵苦笑一声,在心中自嘲道:“我这是怎么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娃儿而已。”他笑了笑,道:“没什么,走吧。”
  去骆珊珊的卧室在经过大殿,而这时宿耐他们还在大殿,因为宿耐怕事有变故而不敢远离。其他的还有几位堂主和碧青萍,李纲两位护法以及左使闵钟伦。
  “江少主。”当他们看到何话洵和骆珊珊牵着手并肩走了出来,吃惊之外还有一些暗喜。试问,谁能想像江非尘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竟然牵着一个女子的手,柔情脉脉地走出来,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甚至有些滑稽。但是没有一个人敢笑声来,脸上甚至连笑意都没有。
  忽然,骆珊珊抬走头盈盈五笑,柔声道:“非尘,能不能让我看看凌风越池剑?”何话洵猛地一怔,惊愕地望向骆珊珊。这个要求并不奇怪,但地点却很令人奇怪。这是大庭广众,他们是江非尘和何韵雯。而江非向来不会拂逆何韵雯的要求的。她在这时提出要看凌风越池剑,分明是势在必看。因为他现在是江非尘,而她是何韵雯。
  “不能看么?”骆珊珊眨巴了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瞅着他,似在询问,忽而又黯淡了下去,“如果不行,那就算了。”何话洵看着她纯真的眼眸,心想,“可能是我想太多了。珊珊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机。”他柔声道:“当然不是。不过剑在宿教主那里,还得问问宿教主。”
  一听江非尘这样柔声讲话,在场的人差点全部晕倒,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宿耐当然不能说不行,只好道:“既然是江夫人要看,直管开口好了。凌风越池剑乃是圣教圣物,如今放置在经疏阁,夫人,这边请。”星月教人本见宿耐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极不情愿奉他为教主,只是因了星月宝鉴在他手上而不得已而为之。但不出几日,他们发觉宿耐远非他们心里所想的黄头小儿,不通世事。相反地,他的老练和气度,远远地超乎与他同年年龄的少年,而令教中元老刮目相看。
  这时,四大护法之一的碧青萍忽然开口道:“凌风越池剑乃是三十年前老教主赠给上官左使的佩剑,上官左使一直视之如珍似宝,从不愿以之示人。因此,凌风越池剑名气大,而见之者甚少,不仅夫人好奇想一睹为快,就连我这个老太婆也极有兴趣想看看这名重一时的凌风越池剑。”
  何话洵显然惊愕了一下。骆珊珊却拍手道:“原来碧护法也同我一样对凌风越池剑很有兴致。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宿教主,不知能否将凌风越池剑拿到这殿上,让大家都来瞧瞧。”:宿耐迟疑了一下,犹豫地望向何话洵。何话洵表面上虽然平静,心中却在翻腾。他感觉事有不妙,这似乎是一个陷阱,一个布好的圈套。他不能如他们之愿地往下跳,绝对不行。
  宿耐也等着何话洵想法子拒绝。谁知,何话洵却道:“既然这样,就拿出来吧。”宿耐一怔,但既然何话洵这么说,他只好叫过一个手下,吩咐了一声。那个手下便领命下去了。
  大殿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除了碧青萍与骆珊珊外,其余的人全都望着回来的路。而碧青萍和骆珊珊却是静静地注视着何话洵与宿耐的举动。因为她们知道那个人是绝对不会从那边回来。何话洵当然不会看不出来,他在心中冷笑一声,冷冷地旁观他们到底玩什么把戏?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那个手下一直没有回来。何话洵镇定自如,宿耐却有些觉不住气了。他频频地往门口张望,同时又看看何话洵,希望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下一步的指示,但何话洵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脉脉地看着骆珊珊,将一个江非尘诠释得入木三分。
  骆珊珊一触及他那脉脉含情的目光,一颗心儿便飘飘地颤如鹿撞,脸蛋也一阵阵地发热,但由于戴着人皮面具,别人也看不出来她脸红,便一双红透的耳朵却透露了她的内心的娇羞和喜悦。她几次,她都想大叫“不要看了”,然后牵着何话洵的手走开,欺骗何话洵实在是一件很违她心愿的事。但每当话到喉头,她又拼命地将她吞回来,一边责备自己,“骆珊珊,你不要再傻了,他只是在演戏而已,他不是江非尘,而你也不是何韵雯,他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你的大哥,他是你的仇人,你要恨他,恨他,恨他――”骆珊珊一边拼命地说服自己要去恨何话洵,一边又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地没用,对于他,她竟然连恨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
  大殿中一如既往地沉寂,直到方才出去的那个手下一脸惊惶地跑回来,惊呼道:“教主,江少主,剑,凌风越池剑不见了。”大殿中的人全部大惊失色。当然除了何话洵,因为江非尘是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惊慌的。宿耐的脸色一变,冲过去拉住那手下的衣襟,厉声道:“你说什么?”那手下也吓得战战兢兢,道:“上次属下亲见教主将越池剑锁入经疏阁,今天属下再去时,找遍了整座经疏都不见越池剑的踪影。”
  宿耐又惊又急,他一把推开那名手下,便奔往经疏阁去了。碧青萍也很意外,又见宿耐夺门而出,便朗声道:“我们也去看看吧。竟然有人在星月教内部偷东西,实在非同小可。走,我们也去!”她这么一说,大殿中不出一会儿便只剩下何话洵和骆珊珊两人。骆珊珊心中暗自缀缀然,她根本不曾拿到碧玉棒和紫玉令,生怕万一何话洵向她,那可如何是好。
  但是,何话洵却没有,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们也去看看。”
  入夜,教中一干首要人物全都还集中在大殿商议,凌风越池剑在守卫森严的经疏阁中不翼而飞,这实是是一件很不可能的事。商议了两个多时辰,还是没个结论,加上已近中夜,也只好先散会,从长计议。何话洵与骆珊珊并肩而行,在过秋水伊人苑时,骆珊珊忽道:“大哥,凌风越池剑不见了,你不担心么?”何话洵笑笑道:“担心什么,少了越池剑,我们不是还有碧玉棒的紫玉令么,以一换二,不是很值么?”
  骆珊珊心中顿然浮起一阵负疚感,她没想到何话洵竟然这么相信她。
  微微停了一下,何话洵又接着道:“更何况,凌风越池剑根本就没有丢。”骆珊珊闻言心中猛地一惊,不由道:“没丢?大哥怎么知道的?”何话洵似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道:“凌风越池剑是何等地重要,经疏阁又不是什么机密重地,宿耐将剑放在那里,他放心,我可不放心。因此,在他放剑进去的当天晚上,我就把剑收了回来,现在还好好地在我房里。”何话洵信心满满地道,“四相已具三相,司景居的挥星舞月旗就算拿不来也不足为惧。只要过了重阳,便是大功告成。珊珊,你替不替大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