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把王向东带回自己的别墅,又陪了小半天儿,吃过午饭就请辞了,因為来了福建那边的客人,据说也是做假烟的,对方的大老板亲自来提货,山猫不能不出面招待。王向东不想“把儿闲”[注1],主动说让猫哥不要照顾他,山猫便叫丰子杰带王向东随便转悠,花天酒地也好,游山玩水也罢,都让他做主了。
  山猫一走,两个人说话也没了顾忌,先互相拿昨天晚上找“小姐”的故事开了一通涮,王向东说自己一世英名没呈想糟蹋在这里。胡乱聊了个把时辰,王向东终于按耐不住好奇心,开始打探做假烟的利润。丰子杰说︰“利润我不懂,反正我知道一套设备只要干顺了,一个来月就能回本儿。”
  “,一年就是三五百万?够我原来那个门脸挣上一辈子还得拐弯儿的啦!”
  丰子杰笑道︰“这有什麼新鲜?没有这麼大赚头,山猫的汽车、别墅冲谁说话?我们老大还有个运输车队,两个汽车修配厂。”
  “呵呵,大头那个也是?”
  丰子杰笑道︰“你居然还记得大头?”
  “怎麼不记得?我上次被掉包,来广州平事,最后就是大头送我上火车的,那哥们儿挺义气的,有点儿东北好汉的意思。”
  丰子杰摇头道︰“可惜啊,大头现在头不灵了。”
  “咋了?”
  “打架打的唄,让人家拿保险杠给开颅啦,现在傻得跟植物人差不离,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最后山猫给了他家属十万块钱,让他回东北了。”
  王向东不由一阵唏嘘,只觉人生无常。
  丰子杰说︰“不管怎麼说,大头也是给山猫立了功的,大头一走,山猫总是抱怨没有那麼好的师傅了。你知道吗?干这个修理厂可不是简单事儿,不仅技术要过硬,嘴还得严,那些都是右舵改左舵的走私车,有些简单的都是耗子们从广州、深圳牵来的,喷喷漆,套个牌子就出手。一旦出了事儿,修理厂的人必须牙口好,不然露了底就操蛋啦,大头跟了山猫十几年,从来没做过一件走板儿的事儿,山猫能不留恋他吗?”
  王向东一边听著,脑子已经从“大头”身上游离开去,他小心地问︰“山猫还做走私车?”
  “没有,他的修理厂就是接那些车商的改装活儿,别的一律不管。妈的那些倒腾走私车的也发啦!”
  王向东望著窗户外面穿梭的车流,问︰“何迁这小子不是也在弄进口车吗?”
  “他那个太低级,我听都懒得听。”
  “这里的走私车是咋回事?”
  丰子杰道︰“我也认识几个老板,大概其知道一些情况。这些家伙的车基本上都是从广西过来的,北海、钦州的居多,据说广西那边的车是直接从越南过来的,几乎全是他妈小日本的车,凌志、本田、丰田、子弹头,要啥有啥。”
  “一辆能赚多少?”
  “没準儿。反正我知道他们提的车两三万一辆,顶死五万了,到这里再花八九千把舵轮一改,加个套牌儿,转手就是几十万吧,妈的反正挺邪乎,肥了一大批能人。”
  “操,看人家挣钱咋这麼容易呢?跟吃蹦豆赛的。”
  丰子杰笑道︰“你没注意山猫的林肯车吧?广西牌照桂字头的,也是套牌儿,什麼年检、保险、养路费的,全不用!而且在这里不用担心撞牌儿,放心开,开心开!”
  “牛逼。”王向东顺嘴称赞著,脑子里已经塞满了“走私车”的念头。直觉告诉他,或许这就是天意︰算命的不是说他的财神在西南方向吗?妈的,应该是他的机会来啦!也许他的翻身仗就要开始打起来了。
  “小杰,你带我去山猫的修配厂开开眼。”
  丰子杰笑道︰“那有啥可看的?怎麼,你打上车的主意了?”
  王向东浩嘆一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要有资金,这样好的机会能放过?”
  “资金还不好解决?山猫不是放话给你了吗?跟他先拆点儿啊,估计十万八万他连錛儿都不会打一个。山猫这人我太了解啦,是个真江湖,跟朋友绝没二话,除非你从开始就想坑他,不然,就是将来你赔了,我估计他也就认一倒霉,不会拎著砍刀满世界追你讨债去。”
  王向东把头晃成拨浪鼓,连连道︰“不行不行,我家老爷子在这种事上早有教导︰一句是朋友之间不能借钱,一句是买卖不能合伙做,第二条我早破了戒,结果受害不浅啊,虽然咱们哥几个最后没一个為钱闹掰了的,可到头来不还是各奔东西了?这第一条不能再违抗了,我越活越觉得老爷子是一高人。”
  丰子杰不以為然地笑道︰“老爷子的确英明,连我妈那老太太时不时都往外窜名言哪。不过他们那一套都是乾隆年间的老黄歷啦,你看现在那些做大生意的,哪还讲究那麼多?管他三七二十一,最后能把腰包涨鼓了才是本事。回头我带你在南边多转悠转悠,坑蒙拐骗黄赌毒发哪行财的没有?你刚才还拿人家卖的那些人找乐儿哪,其实那些野鸡哪个也不比你少挣!现在就是笑贫不向娼,眼界看开了思路才能宽广,低头一眼,抬头一眼,哪哪都是路啊,遍地黄金就看你敢不敢拣会不会拣啦。”
  王向东笑道︰“说这麼热闹也没看你发财啊。”
  丰子杰看看外面说︰“我就是没下那个狠心,要不早就干一把试试了——而且猫哥对咱也的确不薄,吃喝玩乐一条龙全包,钱也不少给,这样挺稳当,我一时也没别的心思啦。等哪天我没了退路的时候,你看看丰子杰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势!”
  王向东点上一支烟,慢悠悠地吸一大口,嘟嘟嘟地连吐了几个烟圈儿,然后静静地看著它们在眼前慢慢扩散开,才长出一口气道︰“不管怎麼说,这次广州没白来!林肯也坐了,洋酒也喝了,卡啦OK也唱了,连小姐也操了,呵呵。”
  丰子杰嘎嘎一笑,王向东也笑道︰“我他妈是不是跟傻冒儿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
  “NO啊NO,你是叫监狱给关的,还在八十年代没出来呢。”
  王向东狠劲儿地拍了两下脑门儿,恨恨地说︰“九十年代!九十年代!妈的这三年多好象三百年啊,出来一看,真的是翻天覆地,卖逼的也有了,吸毒的也有了,要不是看李爱国脑袋上还顶著国徽,我真以為是改朝换代了哪!不行,这广州不能再呆了,受不了这刺激,哈哈!”
  丰子杰起身笑道︰“你别发神经啦,走,我带你去转转,从修理厂一过,你看看就成啦,没什麼新鲜的。猫哥给咱留了辆车,晚上我带你去深圳吃海鲜,完事儿了接著吃鸡,深圳那才叫开放,跟老上海似的,小鸡儿们满马路溜著拉客啊。”
  “有边防证麼?”
  “鸡巴证,咱还用证?站岗的大兵咱都熟,直接从边门就开进去啦。”
  出门进院,丰子杰招呼王向东上了辆小本田,王向东看著坐在驾驶位上的丰子杰笑问︰“拿了本儿了?”
  “回去你也弄个本儿吧,如果你将来真有心气儿搞车,没这个怎麼行?”
  离开山猫的别墅,上路跑了一程,先带王向东看了个汽车修配厂,丰子杰说︰“跟一般的修理厂没嘛区别,好活儿都留著晚上干呢,看也看不出啥希奇来。”王向东一听,感觉无趣,连车也没下,就招呼丰子杰离开了。
  丰子杰信马由韁地跑了一段,终于想起一处名胜,于是一掉车头,边开边说︰“林则徐知道吧?鸦片战争知道吧?虎门销烟啊,虎门就在东莞,我带你去看看沙角炮台吧,妈的英国人敢拿鸦片害咱们,不烧他烧谁?看看那炮台,想想烧鸦片的大火苗子,痛快!”
  “切,现在中国人不是又吸上了麼?”
  “现在跟大清朝不一样啊,现在咱吸得有底气啊,刚解放那阵儿,你想吸还吸不起哪!不过白面儿这个东西不能沾,以前有个跟山猫唱对台戏的做烟的,就因為吸上了,最后上百万的家產都造进去啦,现在连人影儿也见不著那位了,听说早咯屁了。”
  一路聊著,王向东心里一直在琢磨那些走私车的事儿,渐渐地也想出了一些条理,当时精神大爽,兴冲冲地说︰“小杰,明天我就回九河!”
  “别介呀,怎麼也得多玩几天!今天晚上深圳,明天我带你去广州白云山,开著车这回咱贼溜一个够!”
  王向东舒服地往后一靠,望著窗外说︰“穷溜什麼?等将来咱有了钱,什麼狗屁广州、深圳的,小小寰球想去哪还不是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