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瞎四姐,朱老板困苦了一下脸色后,突然长出一口气,把腰板向起拔了拔,一时居然有了丈夫气概。他望著山猫说︰“看出来了,哥几个也都是道上走的,我朱某人多少还是敬重大家的,我知道现在在外面混,最要紧的是讲究个义气。可常言说的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也是有本难念的经哩。”
  “说正事儿,甭扯闲篇儿。”山猫眉头皱了起来。
  朱老板赶紧点头,脸冲著王向东表态道︰按理说呢,瞎子跟我的关系比老三弟弟近,我不该拿她当黄花菜给卖了。可今天我也只能选一条道儿︰要麼跟瞎子磕到底,要麼弃暗投明,跟老三弟弟把交情做实啦。”
  秦得利哂笑道︰“操,死猪拉在灶台边儿,你还有选择的权利?”
  朱老板不理他,把脸又掉向王向东︰“弟弟,要讲江湖话,我二十郎当岁的时候也混过几天。可现在我的江湖就是生意场,跟打打杀杀没兴趣了。这次搅进你们这个事里来,也是我流年不利,年初算命的时候……”山猫早听烦了,下面横著又是一脚︰“快放正片儿,你他妈广告还挺多!”
  最先拿豆腐拍朱老板的家伙马上跃跃欲试地站起来︰“跟他罗嗦啥?我看他这个闷葫不抖是不响啦!”
  朱老板赶紧摆手︰“兄弟少安毋躁,少安毋躁。我马上说正题儿——老三啊,你是不是以前得罪过瞎子?”
  王向东脸上忽地一热,敷衍道︰“那又怎样?莫非真是她要算计我?”
  朱老板嘆息道︰“平心而论,其实这次她并没有要害你的打算。以前她跟我说过你们中间的事,她说早晚有一天要玩你一把大的,不过目前先得借你用一段,等她靠几宗象样的生意把九河的服装市场笼络铁了以后,肯定得倒打一,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我还劝她哪……”
  “打住!”王向东喝道︰“甭说漂亮话,你就说这次这婊子怎麼琢磨我来著吧!妈个鸟的,没想到这骚货这麼阴啊!”
  “我刚不是说了嘛,其实这次她并没有要害你的打算。只是到了这里后,我私下跟她说了蒋老板的情况,要她多提防。没想到她临时起了坏心,还让我再跟蒋老板说说,就说她才是我最铁的朋友,到时候不能走板儿,至于你,就让蒋老板看著办吧。”
  “什麼叫看著办?”
  “她说要是蒋老板不好意思,回了九河,她就跟你一起把生意先做起来;不过,要是蒋老板想弄你一笔,就算你倒霉,顺便也正好教训教训你——弟弟你说这女人多阴险?我当时都听著不顺耳啦。”
  王向东咬牙切齿,直著眼望著面前的牛肉煲一言不发,似乎在琢磨这煲的做法,计划著回去以后怎样加工瞎四姐。
  山猫倒笑起来,左右看著评论道︰“要不说这头发长见识短,这麼做不也太明了吗?呵呵,要是我,我肯定做得天衣无缝,叫你老三哭都找不到黑旮旯。老三,在九河的时候我就认定这事跟瞎子有关,不过看你那麼维护她,我也就没好意思太较真伤你们和气,现在行了吧?事实胜于雄辩!而且听朱老板这麼一揭发,你还得庆幸哪,这次要不上小当,将来还有大亏吃呢,嘿嘿。”
  王向东怒道︰“猫哥,这个事儿你们不用管,这个瞎逼就留著我慢慢消化她!看我不把她整出彩虹来!”
  山猫一正身说︰“那是后话,好了,朱老板,我们是讲究效率的,你现在就给姓蒋那孙子打电话,约他出来。”
  “都九点了,他不会来吧。”
  “操,你装逼啊?就说你有个客户,急著走货,要他给预备四包西装,我们马上就去拉!”山猫冲那桌叫道︰“你们去俩人,辛苦一下,保护著朱老板去打电话。”
  那边过来俩人把朱老板“保护”走了,山猫说︰“大家抓紧喝两杯,等他们回来就让那猪头结帐,咱立马赶下一个场子去,等完了事儿再塌实地喝!”
  秦得利说︰“就这麼便宜了猪头?”王向东说︰“算了,我看他也没做套儿害我,关键是那姓蒋的跟瞎逼老四!”
  山猫嘬口酒笑道︰“你信他?他要没得了好处我倒爬著回湘潭老家,从此隐居啦。现在咱还得哄著他给咱办事儿,最后连他带姓蒋的我一勺烩!我跟自己人都没客气过,他算个鸡巴算个蛋?”
  说著话,朱老板回来了,说︰“蒋老板说马上就去库房理货,叫咱们半个小时后过去。”
  秦得利说︰“不会再给掉包吧?”
  “吓死他!”王向东喝道。
  朱老板赶紧说︰“量他不敢,只要我交代了是我朋友,他肯定规矩,毕竟他在自己的本店还是做正规生意的。”
  山猫意味深长地冲王向东一笑︰“怎麼样?我没说错吧?这傻逼跟姓蒋的在底下有著一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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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州城的市场里早已黑静下来,只有一间店铺还亮著灯。蒋老板正跟伙计一起点数打包,干得热火朝天。最后,蒋老板踢一脚跟前的一个包裹,笑道︰“钱财是水,这要走顺了字儿,撒泡尿都是叮当的钢蹦子响。”
  这工夫,门一开,朱老板进来了。
  蒋老板一回头,先诧异道︰“呦,大哥你脸怎麼了?”
  “掉你妈的窟窿里了!”王向东大喊一声,从后面跨过来,再无二话,上去就是一个眼儿炮,蒋老板毫无防备,一下栽到货架子上。扒拉几把站起来,一看门口已经叫人把死了,再青这眼看王向东和老朱,心里也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山猫绕到前面去,拍拍蒋老板的脑壳,笑道︰“现在明白了吧?干亲进门,不是借钱就是操人,凭什麼好日子都叫你一个人过了?”然后回头招呼︰“哥儿几个还楞著干啥?装货!”
  蒋老板一下省过来,赶紧赔笑道︰“几位,几位!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嘛,啊?”
  王向东起手就是一个嘴巴,破口骂道︰“够不著鸡巴你跟我扯蛋?明白咋回事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玩到三爷头上来啦!”
  “三哥,三哥。”姜老板连连頷首︰“三哥咱有话好说。”
  山猫给了他一脚︰“先边上靠著!”然后一指在旁打愣的伙计︰“你,跟著装货!”王向东有板有眼地嘱咐道︰“就二百件,一件我也不多要!对了,姓蒋的,你发给我的那几包破烂儿,我扣下了,就算弥补损失了,有意见不?”
  朱老板在旁赶紧说︰“老三,小姜,就这样,就这样吧,误会,都是误会,全是那个瞎子不地道,害咱们哥们弟兄之间出这个娄子。”
  山猫说︰“你少话密!你以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先溜边儿候著去!待会还有加片儿哪!”
  这时外面喊︰“装完啦!”
  山猫拉王向东出来,说︰“你还挺够板,就拉这二百件?”
  “我就要我的货,一件不多一件不少。”
  “那好。”山猫拍排他的肩膀,说︰“我看这样,你马上就奔汽运站,把货安排了,然后你只管回你的九河,这里的工作我收尾,怎麼也得把弟兄们的车票钱叫这俩孙子给报销了吧?”
  秦得利也走过来说︰“老三,你不是说要这个傻逼给你亲自把货送回去吗?”王向东笑道︰“我说过吗?”山猫笑道︰“酒话,酒话。”
  秦得利看一眼面包车︰“老三你走吧,司机知道路。我过几天跟山猫一起押车回九河,顺便带几箱烟,到时候咱再聚,一起喝庆功酒。”
  王向东说︰“行,我得跟哥几个打个招呼啊。”
  山猫挥挥手︰“算了,他们又不是冲你来的,有什麼事都让我料理。你就塌实走吧,回去好好做你的买卖,先稳当住了,找机会好好操练操练那个瞎娘们。”
  王向东往兜里一掏,抓出一把钱来︰“猫哥,这两千块钱给弟兄们弄几条烟抽吧。”山猫笑道︰“我们是干啥的?抽烟用你掏钱吗?”说著把手往回一推,决绝地说︰“这个钱我不能要,你也不用跟这些弟兄讲究,该表示的我準给你表示到了,里面那俩家伙不都是你朋友嘛,我就冲他们说话啦,哈哈。”
  王向东最后看一眼蒋老板的店面,拉门上了车,山猫对司机说︰“汽运!完事儿赶紧回来啊。”
  面包车很快出了温州城,深夜的广州,还是灯火繚乱地繁华著,王向东忽然有种不知今昔何昔的感觉,他想︰“以后这个地方是不能再来了,看来刚打开的局面还得从头再来,妈的,以后就奔石狮或者武汉吧。”
  这时司机忽然笑道︰“哥们儿你太善了啊。”
  “怎麼呢?”
  “能这麼就便宜了他?他宰你你得用更快的刀子宰他啊,我跟猫哥也混了两年了,没见他做过一次窝囊活儿。不信你看著,今天要不敲那俩家伙十万八万的,这帮弟兄算栽!”
  王向东的自尊心到了一些小小的打击,不屑地笑道︰“我真正的敌人不是他们,是那个跟我做仇的瞎四姐儿。除了对那些深仇大恨的主儿,象刚才这俩这样的,我还是讲究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至于你们怎麼做,我觉得都无所谓,跟我没关系了,咱们做事的风格不一样。”
  司机笑笑,没再说话。
  转折几遭,到了配货站,司机下去喊了两嗓子,很快过来两个人,一说话,王向东看出他们都认识。司机指著王向东说︰“这哥们儿是猫哥的铁桿儿,货走的急,抓紧给安排——哎对了哥们儿,咱这货发哪呀?”
  王向东说︰“我给你个地址。”说著,找来纸笔,写下了何迁公司的地址,收货人也写的何迁︰“我再给他留几句话,到时候运费就让他结,还有一个女的,叫许凤,他们俩谁在都成。”
  那边紧著卸货,司机点上棵烟问︰“哥们儿,呆会送你去火车站?”
  “不用,我跟你车回去。”
  司机诧异了一下,笑道︰“这就对了,不能这麼便宜了那俩孙子。”
  “不是那意思,我不放心山猫他们,得亲自去看看心里才塌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