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桃花绽放的季节,满街落著粉樱色花瓣的黎平城,岳俊人遇见了阳妍。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彼此身份,青年才俊遇上了绝代佳人,不其然的相遇,过於美好的邂逅,让阳妍忘了她此行西来,是要找那个骗了他们东阳军战马的混蛋岳俊人算帐的,她身边没有一个东阳军探子陪伴,就是怕给西黎军发现她故意隐藏身分进入黎平城。
  却不知道她这个决定,让她成功隐去身分潜入黎平城,但,也让她,和同样微服出巡隐瞒身份的岳俊人不期而遇。
  岳俊人也更没想到这个娇艷如花,才貌兼具的佳人,本来竟是要找他麻烦的东阳王郡主阳妍。
  也或许,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才是最容易幸福快乐的。
  那时,他们曾一起奔驰快马於波光粼粼的河边,赤著双脚在冰凉的浅浅溪水裡嬉闹玩乐。
  那时,他们也曾共坐一艘小舟,漫无目的地飘流在云烟湖上,她纤手扬琴,他吹响碧萧,美妙的天音在湖上繚绕不散,直通九天,一阵春风袭来,她不经意地挽髮回眸一笑,他则好像一直凝视著她的一举一动,毫无分差地回她一抹洒然、浓浓的笑意。
  他们也曾携手漫步在桃花林间,看著那繽纷的花瓣缓缓洒落的美景,落在他两人身上、髮上,好像下了一阵桃花雨。
  而他,那时候,从她髮梢拿下了一瓣桃花,递到她面前,笑语著许下承诺。
  每次想到这裡,都会觉得是美梦的开始。
  但没过几天,阳炎听探子回报阳妍的情况,觉得事态严重,易容变装后亲自奔赴黎平城,将阳妍从美梦中惊醒,他只劈头说了句:「妳这些日子到底在跟岳俊人玩什麼把戏?」
  阳妍有若天打雷劈彻底醒了,儘管她浑身发抖,无力自持,她娇躯剧颤,脸色苍白,不敢相信自己竟作出这种糊涂事,却只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阳炎道:「就算现在不知道,他很快也会知道。」
  阳妍再不犹豫,毅然决然地立刻跟著阳炎连夜离开黎平城,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场在春日漫游桃花间的梦。
  她本来以為自己已经忘记了,却没想到回忆还是如此清晰,就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事,连难过道别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就分开了。
  没有留下隻字片语,没有残餘一点痕跡,但那样甜蜜苦涩的感觉,却也没有消逝在时光裡。
  反而越来越浓,越来越难以忘记。
  杭州十景中,洛水分流的西堤上,积流而成的映波湖素有「春花秋月无可拟」的美景讚誉,寒冬一过,春夏之际,杨柳夹岸摆盪,艷桃灼灼似火,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最动人心的,莫过於晨曦初露,月沉西山之时,轻风徐徐迎面吹来,柳丝舒卷飘忽,置身湖上,令人勾魂销魂,只愿沉醉此景中。
  而映波湖的小舟上,有著一名绝世佳人,身姿如画,若春风抚面,若山中绝景,更若钟灵毓秀,不可方物。
  她前方则坐著一位翩翩佳公子,玉树临风,青衣黑髮,气度凝定沉稳,面容俊逸非凡,叫人一眼望去,绝不会错过那非池中之物的英雄气概。
  阳妍丽容沉静地坐在小舟上,平静无波的秀眸悄悄向岳俊人望去。
  只听岳俊人微笑道︰「恭喜郡主与尚参谋即将共结连理,敬郡主喜事将近一杯。」说完,举杯一饮,仰头喝尽。
  阳妍秀眉微蹙,低嘆道:「连你也来挖苦人家吗?」
  「哦?怎麼说是挖苦呢?」
  岳俊人虽心知阳妍不可能欢欢喜喜地嫁给尚巴堤,却没想到阳妍竟没有在他面前演戏作态,直接就表现出她对於这桩婚事的反对,不,也有可能她还是在演戏,只是换了另一齣,这般作戏高超,说谎不著痕跡的美女探子,他也看过太多太多了,更何况,他也曾经受过这美女的戏弄欺骗。
  阳妍幽幽怨怨地看向他。「你以為我是真心想嫁吗?」
  她心中一惨,又暗自哀凄心道:「你以為我眼睁睁看著自己的父亲把女儿当筹码去做利益交换,甚至是人质买卖的时候,我会很开心吗?你又以為我在眾多男人面前嫵媚作态,出卖色相,替父亲窃取机密换得一个讚许的眼神时,我也是满心欢喜的吗?」
  这些她不敢说出口,她不能斥责自己的父亲如此残忍的对她,因為她是儿女是后辈,父亲叫她去做的,她不会有二话,却也知道自己这样只是一味的顺从,不拒绝的尽力达成所有父亲的期望,她的人生只不过是為满足父亲的霸业而存在,但她心中无奈的痛苦,却只是一倍又一倍的疯狂加深,甚至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最后,她也只能吞下所有凄苦和委屈,拋弃自己该有的尊严和思想,只想著要以大局為重,要以东阳军的的成败為重,要以爹爹的大业為重,不管她接受的任务对不对、正不正确、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她都没力气去管了。
  因為她心裡的破洞已经伤得太深太深,根本不会有痊癒的一天。
  岳俊人一语不发,沉默著,只是又低头喝了一杯酒,入喉时,竟有些微微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