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王府院。
  归元二年十一月初二,吉日良辰宜嫁娶。
  阳妍对著镜子,冷冷地看著两名婢女替她梳妆打扮,披上大红喜服,戴上凤冠霞披。
  是的,今天是阳妍和尚巴堤的大喜日子,但她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婢女小心拿著淘米製的香粉,轻巧地在阳妍脸上薄薄铺了一层,让阳妍本来就细緻白皙的脸容看来更加滑润细腻,双颊拍了少许胭脂,有若芙蓉扑面,又如三月桃花相映红。
  拿起朱丹片,往自己的唇上抿了抿,一个娇艷欲滴的红唇,便倒映在那铜镜裡。
  铜镜前的美人凤冠霞披,眉如月,眼若星,秀丽高雅,明艷照人,肤白胜雪,却少了那新嫁娘该有的幸福甜笑。
  她看著铜镜裡盛装打扮的自己,只觉内心空荡荡的,好像随著岳俊人的离去,便被掏空挖尽了。
  盖上红帕后,无意识地上了大红花轿,没有感觉地与尚巴堤一同拜了天地叩行大礼,听著週遭的不绝於耳的如雷炮声,花鼓颂唱迎亲,眾人此起彼落的恭贺道喜,嘻笑喧闹,阳妍却都觉得是一场梦,一点也不真实,好似跟她没有半点关係。
  礼成后,她被陪嫁嬤嬤带进喜房,坐在大红喜床上,静静等著尚巴堤与宾客喝酒回来,想到接下来便要与那北蛮子行夫妻之礼,心裡不禁一阵发慌,掐著手上的帕子,自个儿胡思乱想。
  这时,前院大厅忽然响起了劈哩啪啦的撞击声,外头呼喝叫喊声越来越明显,阳妍心裡倏然一震,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便把头上红巾凤冠拿下,推开房门往外张望。
  一个婢子见著阳妍出门来,便赶紧阻止拦架道:「夫人,爷还在前厅尚未回房,您不可离开新房啊。」
  阳妍瞧了她一眼,问道:「妳叫甚麼名字?」
  「婢女翠微。」
  阳妍脸色一寒,冷声道:「翠微,外头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打闹声如此之大?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立即回来稟告。」
  翠微立即低头垂眼,一副為难地道:「爷早已吩咐下来,今晚不准有人到前厅去打扰,否则杀无赦,婢子不敢大胆违抗爷的命令。」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抽泣哀求道:「还请夫人不要為难婢子吧。」
  阳妍聪明剔透,哪裡不知尚巴堤利用这喜筵佈了个局,要引叛党现身,可自己也是心乱如麻,被矇在鼓裡的滋味十分难受,又说不动这小婢女替自己去察看,只得冷哼一声,转身甩门回房。
  又等了一会儿,门前终於出现了个高大人影,阳妍心下一宽,却又咬唇思索若尚巴堤要与自己圆房,那麼自己是否要对他屈意承欢呢?
  尚巴堤推门而入,眼神清澈明亮,脸容肃然沉重,眉头都要皱成了川字形,一点儿也不似喝醉酒的模样。
  「外头发生了什麼事?」阳妍再也按耐不住,走过来急急问道。
  尚巴堤见她已把头盖凤冠摘下,秀丽容色在暗黄烛光下明艷如花,娇美动人,这才忽然意识到这美人竟已是自己的拜堂妻子了。
  「大帝在喜宴上遭人行刺,伤重回府了。」尚巴堤缓缓沉声道。
  阳妍怔了怔,不信问道:「大帝武功盖世,怎会让人行刺得逞?」
  尚巴堤脸色凝重道:「大帝之前為了救刘姑娘,不惜用自己的内力替她逼毒,这几日还未完全休养好,便给那叛党有了可趁之机,本来以大帝的绝世武功,谅那些贼人再如何也伤不了大帝分毫,却没想到,贴身护卫大帝的高手天池真君会突然发难偷袭,才让大帝身负重伤,只怕,乱党会趁此而群起反叛。」
  阳妍吃了一惊,天池真君里萨她是听过的,那可是火罗第一剑手的师傅啊!火罗大帝大失功力后,又给里萨从背后捅了一刀,那叛党可不就能肆无忌惮地推翻利皇格罕,另立新君把持朝政了?那他们这些南汉降军又该怎麼办?奉了火罗大帝密令南下的大哥,岂非是羊入虎口,已无退路?
  尚巴堤瞧见阳妍忧心忡忡的神色,自己也是担忧万分,恨不得能赶紧,便道:「我明日就回城守府,若真有人起事叛变,我也会為大帝流尽最后一滴血。」
  阳妍娇躯一震,猛地抬头问道:「那我呢?」
  尚巴堤勉强挤出一丝笑道:「若我此去真有不测,就当妳我没有拜过堂,妳想去找妳的心上人便由妳去吧,我也会诚心祝福妳俩。」
  阳妍一时语塞,没想到尚巴堤竟会说得那麼直白,好似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心不在他身上,他明知他已陷入了险境,还是这般平静地交代她不必把今晚的婚礼放在心上,但為什麼自己听了之后心裡却有些发堵呢?
  难不成在尚巴堤心里,自己就是那种跟谁都可以拜堂拜天地,成亲几次也没关係,根本不注重名节和清誉的随便女子?堂堂一个东阳王郡主与火罗帝国的首席参谋大人拜堂成亲后,难道可以装作根本没这回事吗?然后一脸不在乎地叫她去找个人再嫁一次吗?
  阳妍心裡恨恨想著,这尚巴堤竟这般轻贱她的自尊,把她当成是那种整天想著红杏出墙的女人,倒是把阳妍气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尚巴堤看阳妍默然不语,秀眸低垂,只道她对自己本也没什麼情意,不过是遵从父命罢了,此时得知自己明日或许会有生命危险,却也没说什麼话,说不準心裡还暗暗窃喜著呢。
  南蛮女子果然薄情寡义。
  尚巴堤心底微微发酸的想:妳就去找妳的岳将军,还是那个雷观绍吧,反正我们这对夫妻本就是硬凑合的,妳不中意我那也不打紧,反正我心中也有一个女子,虽然她跟天仙一般遥不可及,可我也祇要偷偷看著她,在心裡默默地想著她,那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