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振翅在云腾浩海之上浮翔,天府星君真神乘其遁九霄下六界。长空一破,紫雾顿时散尽。一片晴朗的蓝映入眼帘。一团青光中天府星君振袖而出,蓝裳徐徐,鲜灼至极。一只脚轻点水上,旋身漂浮。两脚轮番踏水而行。青鸾紧随其后,青纱漫天飘散。
“星君,此番景色,可与你斗府宫阙相比?”青鸾跟上来问道。“浩浩辰空漆墨胶着。纵有星诡庙陷琳琅于天上,也不及这三月烟花,熏风拂柳。”
“星君给予凡尘这么高的评价,一只脚才刚刚踏入繁花,难不成便马上了却了问道之心。”青鸾的话中似有几分打趣。“问道不分天上地下,此番我奉宣神幡的神诰,下界渡化黄鹂,这是天意。将神官之职暂放一边,元神明灭,也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我不是贪恋凡尘酥魅之徒,清修乃是因果。倒是青鸾,你阅尽世间婚俗,难道还有谁能比你更贪恋这凡间的事?正所谓,三更不及五更急,颠鸾倒凤,岂不是最在人意?”言罢,天府星君狂笑。“我方才也是一试星君的心思,你这污言秽语,污我清明。”“青鸾,几番人事几番罪过,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何谈污你清明。”“你未曾婚配过,怎么知道这些?”“你当我是小子辈儿的,初凡之时历经千劫,怎么也比你有见识。”青鸾不服气道:“枉我来保护你,你却前后压我一头。哼!”
“哈哈,哎呀呀你看你,青鸾妹妹,我这也是玩笑一下。你我皆奉神诰,下界是来出公差的,就别起内讧了。劳你侍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保证不再压你了。”
“罢了,我奉命送你下界,过几日也要回庭复命。怕是你想要压也压不得。”
天府和青鸾在山林城乡间寻觅黄鹂,只要用神法很快就可以找得到。但是这是神家的规矩,自从下界便不可随意使用神法阵仗。
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那个黄鹂,莫非真是没有缘分。一只鸟要在这么大的空间里去寻得,当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天府倒是不着急,悠闲得很。不知是谁创下这等因果让他前去和一只鸟合体,有朝一日,渡劫黄鹂登了仙宝,不知官列几品。如果在他之下,那当然可招致麾下做门生,可若在他之上,恐怕是白做工一场。而青鸾急着回庭复命,远没有他的心境。一副身上全是事儿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你是一等上神,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天下之大,一只鸟儿哪有那么好找的,就当放假,放松放松。”天府轻巧地说。
这时,一身着布衣老者从石阶上走了过来。天府走过去,拱了拱手:“这位老者,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老者自下而上的扫过天府,定睛道:“这是盖都山。”“可知这儿哪里有鸟儿?”老者看着青鸾笑道:“公子身边这位姑娘不就正是。”青鸾抢道:“什么?我是人。”手拂上下“你看我哪里是鸟儿了?”老者眯着眼睛哼哼笑了两声,背过手径直走了,才走几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只是说:“我知道你们从哪来,也知道你们欲去哪里。天机不可道,你们自此向西去吧,玄鸟与他本是同根。这下明白了?”说完,就拂袖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草树间。
“他知道你是鸟,真是神人。”青鸾听了气道:“我是上神,你这话也太造次了。”
“啊,上神您是九天玄鸟我可是没说错的。那黄鹂和你是同根同系,你就直接唤他出来,也可早日回庭。”话中几分不敬让本来就气儿不顺的青鸾更加憋屈。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清空万里碧湖荡漾,在这里撑筏湖上,吟诗作赋真是风雅。青鸾妹妹,方才那人的吟句里是不是有鸟儿。”“没错,我听清楚了,“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就是这句。”天府突然想到“咏黄鹂,那一定是有黄鹂咯。”
两人急忙四下寻找,只见远处的湖堤上,正站着一个年轻人。
“喂,你可看到了黄鹂?”年轻人,猛然回头,却看天府和青鸾一同上前。“公子,我听到你吟的句子里有黄鹂,你是触景生情,可曾看到黄鹂?”“黄鹂不是主角儿,我在说那东邻的小女。”年轻人一副笑脸。“呵呵,东邻小女。”
青鸾扯了扯天府的衣袖,“我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说完用眼神示意。“公子。”天府听青鸾这么说,叫住了年轻人,然后盯着他。猛然目光下移,似乎明白了什么。年轻人心里一慌,身子微颤,这一细节被天府的锐眼捕捉到。天府突然俯身上前,紧紧的贴在年轻人面前,仔细的端详着。
“你,你干嘛离我这么近。”天府目光狡黠,被他看破本来面目的年轻人怔怔地站着。天府轻轻绕到年轻人的身后,一手扶住他的肩,一手从下而上窜上腰间。青鸾看不下去了,“你干嘛啊。”“嘘。”天府做了住嘴的手势“那边等我。”青鸾扁扁嘴,背身闪在一旁。
天府的手,又回到年轻人的腰间。转而又拉起年轻人的手。“公子别怕。你看你的手,玉指纤纤,怎么看都不像个能和东邻小女有结果的人。跟哥哥坦白。”边说,边用嘴在年轻人耳边轻吹一口气儿。年轻人挣脱天府的的手,大步转身。“嗨呦,人不大劲儿倒是不小。”天府没料到年轻人这么强。
“你是什么来头?”年轻人怒问。
“我来撮合你与那东邻小女的因缘。”
“胡言乱语,我还不能婚配。”天府追问:“为何?”“羽流之人,怎可去想凡尘俗事。”说罢,身子一跃化作白光逃走了。
“嗨,这小小的散仙,跑这么快。”散仙不是庭内人,用些仙法道术是可以的。可是天府他们就不可以。所以脚力不及,人的两条腿,自然是追不上这小仙的速度。“青鸾,还傻站着,快追。”“是你让我站在一旁的,浑人!”
几日后,城内的酒馆。天府和青鸾走进来坐下。“伙计,上些酒菜。”“你不是辟谷吗?”“那是回庭的事儿。现在畅饮一下,也不枉来下界游历。”
“你走不了了,渡仙可不是简单的事儿。”
“别泼冷水。”正说着,楼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那小子吗?”“你们”年轻人刚想逃走,就被冲上前翻过扶手的天府抓住,并点了穴。“还想跑,欺负我不能用神法,我可是会功夫。你看,动不了了。乖乖跟哥哥走,不会让你遭罪。”
天府肩扛年轻人,来到郊外的树林中。托着年轻人的屁股,一把撂下。年轻人屁股重重摔在地上,疼的直咧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年轻人好奇的问。“大好的山河,人神赏之共悦。得意忘形的脚都没放下来,没有脚不是妖怪就是散仙。”“你是散仙,还是妖怪?”看到天府正用眼睛斜睨自己,年轻人说不出话。“你不说话,八成是小妖,斩妖除魔是我们的本职。”说着,抽出长铗,抹在年轻人的脖子上。“我看,你是小妖跑不了了。说,哪座山的妖怪?”听着天府的呵斥,年轻人身子后仰,双手撑在背后,想往后退,正好又撞见青鸾的眼睛。青鸾仰天一声鸾鸣,年轻人惊在原地不敢动弹。
“哼,我不杀你,可保不准她不杀。”天府威胁到,想必若是同类中的妖,青鸾一定会速速清理门户,除掉一个散仙,就像拍死一只臭虫。
“别杀我,我不是妖怪啊。”
“那你就是散仙喽。”天府举着铮亮的长铗,在年轻人的脸前晃荡。“我哪敢妄称仙啊。只是个刚过吐纳的小流之辈。你说的散仙,是我家主人。”
天府听他这么说,来了兴趣。起身顺手一把拽起年轻人。“我是麻雀,你说的散仙,是我家主人黄鹂。”“就是他,没错了。”天府兴奋地拍着手。“快带我们去见他。”
三人来到湖边,得知天府和青鸾在下界不能用神法,便发口号唤来船只。“乘这艘船过去,我家主人在山涧深处的浮月岛清修。”天府和青鸾前后上船,麻雀发令,船只缓缓离岸。“你们找我家主人有什么事儿?如果不是你强行逼我,我是不会带你去见他的。他不喜欢见人,看你们非等闲,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你说的没错,我们此番来,确实是奉了天帝的上令,你家主人,很快就能光宗你们鸟类的门楣了。”天府说着,却看见青鸾瞪他。“小小的散仙,宫格不正终究成不了大事。再清修也是枉费心机。”
麻雀不满的说:“我家主人是浮月阁主,医术高明,潜心三真造福世人,你怎么能说他是枉费心机。”
“看你那护主心切的样子,小孩儿。”天府说的没错,麻雀虽说已经是小流之辈,可一看就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娃娃。也难怪,只能给大自己一点的鸟当侍童。
转眼间轻舟浮过了好似万水千山,等回过神,已经到了这座世外仙岛。“请上岸吧。”麻雀跳上岸在前面引路,天府和青鸾跟在他身后。青鸾问:“这岛上怎么这么多烟瘴,不是毒气吧。”“我家主人不是这种卑鄙的人,这是他的幻灵。你们打从靠近这浮月岛,一切行动都将被我家主人知晓。”“这不就是监视嘛,还说不卑鄙。”麻雀忙说:“山涧旷野,化外妖蛮横行,不多加防范,怎么保护岛上的生灵。再说了,主人不喜欢被打扰。”
三人来到了一座楼前,前庭敞开着。薄纱帐垂在门前,风一吹轻飘飘的飞起来。
“涟儿,叫主人来,说有两位仙友一定要见他。”
涟儿去叫黄鹂。天府和青鸾落座席上。麻雀取来茶水,给座上的天府和青鸾倒茶。一盏茶的功夫,还不见黄鹂的身影。天府道:“你家主人恐怕是怠慢我们了,茶已下肚,他还不来。这是要留我们吃饭。”“我已经差涟儿去唤了,主人本性隐弱,并不喜欢不请自来的客人。”
又过了一会儿,庭外响起风掠过树丛的唰唰声。两个影子立在了纱帐的前面。方才的涟儿先走了进来,用竹杖挑起纱帐。而后,只见一位宽衣广袖没扎腰带,没有束发气息慵散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进来。见了客人没有问礼,如此放浪,似入无人之境。
“这位便是我家主人。”黄鹂侧身盘腿坐下,一手臂放在桌上,单手撑起下巴。麻雀端上茶杯,将要倒茶,被黄鹂抬手拦下。黄鹂虽半发遮颜,但静默之间,天府还是细细的盘看了他的容姿。侧颜看来鼻峰英挺,肌骨分明,单目眼尾细长上勾,黑目如射寒星,浓眉横卧悬眼目之上。
大家正僵在那儿,突然涟儿紧捂心口,大叫起来。天府和青鸾都不明何事。“主人,涟儿一定是寒症发作了。”只见黄鹂眉心轻轻一紧,一手丹田运气,由外向内团住,像是纵揽寰宇,霎时掌指间升起赤色烟气并化作一丹,黄鹂两指猛力一发,弹丸嗖的射入曲坐在纱帐旁涟儿的喉中。
黄鹂收气坐定,示意涟儿下去。然后才正过身子,用完整的脸对着天府和青鸾。这容颜确实让人惊叹。若说初见麻雀就觉得这小郎倌英俊且稍带叛逆。那座上的这个男子,虽然慵懒不修边幅,却极具风雅的气度。
回过神天府问:“来府上叨扰,实有重要的事。弱君是缘定之人,此番前来,就是传递天帝圣意。渡化你凡界千劫,早登神坛仙宝。”黄鹂只用耳朵听着,眼睛却飘移到一旁。
天府看黄鹂听到自己话也没什么反应,接着说:“弱君天贵之身,仙脉纯粹。修化成人已属不易,何不借着大好的机会扶正宫格。
“我桑麻田下,千刃穷山和这孤岛一宅便是我的归宿。习惯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天贵之身?招安我到天上,我能做什么?莫不是去唱戏。”
“这不是我们的意思,而是天帝的意思。天帝也是尊顺神诰,登神拜仙造福苍生也是每一条仙脉的职责。你这只野鹤,不收心怕是不行的。”青鸾哐哐的将话摆上桌。
黄鹂睨了一眼青鸾,转过身,示意麻雀倒茶。手举茶杯,云淡风轻的品味起来。
“实不相瞒,你确实是宣神幡的撰文上白纸黑字钦点入宫格的尊者。违背天帝圣意,定会身陷万劫不复”
话还没说完,黄鹂猛然起身,接着就要往外走。边走边说:“时候不早了,让人引你们歇息吧。”声音渐远。天府呆住了,想自己位列斗府正神之位,竟然被一小小散仙不放入眼,确实心中有愤,但还是忍了下来。
“你们先随我来吧。”
天府和青鸾起身,跟着麻雀,被引入后庭。看似不大的楼廊,其实院大庭深,屋舍众多。这么宽敞的宅邸,这鸟儿住的确实是舒服,难怪想当一只野鹤。第一次劝说就被当头一棒,天府自觉自己这神师也不好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