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德果然是能征善战之辈,其实他在暗地里早就勒令东吴军二十万精锐往往宜兴方向集结完毕。他和张士诚也不声张,悄悄的就赶往军中,随时都可以拿下宜兴。
张士诚绝使交恶的消息传到了应天府,朱元璋料想张士诚一定会恃强进攻,当即派人提醒前线大将军徐达要多注意镇江方向。
前线徐达也是这么想的,刚好李伯升又纠结水师沿着江面西进镇江。徐达当时判断,张士诚一定是企图拿下镇江后水陆并进,谋取应天府。
徐达不敢怠慢,当即率廖永安、俞廷玉众将火速赶往狙击。此时与两次采石矶之战相隔不远,但是朱元璋的水师实力已经不容小觑。
其实他的水师像巢湖群雄这样的主力全部都在,之前不过是缺乏战舰。但是拿下集庆后,又缴获了不少元军战舰,再加上江南水乡,本来就不乏船舶。所以,短时间内朱元璋的水军很快就恢复了实力。
两军在龙潭相遇,也是天公作美,当时徐达水军正好是在上游,本来顺流而下就占有地利,偏偏又江面起风,当时徐达率军接着风力猛烈进攻。
像廖永安众将本来又都在巢湖中是渔民出身,在这江面作战正是所长。而张士诚那边,虽然不乏蛮子海牙这样的水师宿将,但是之前都在采石矶之战中屡败给朱元璋的。
本来就对朱元璋水师有种畏惧之心,两下里一交战,自然要吃亏。好在李伯升指挥有方,张士诚水师又占有人数优势。龙潭一战,两军算是打了个势均力敌,但是李伯升在江面被冲击的站不住脚,沿江一路退下去了。
却说徐达众将在龙潭击退李伯升水师,包括朱元璋,都以为已经击退张士诚的主力。想拿李伯升在张士诚军中官居司徒,但凡李伯升所统领的军队也就必然是东吴军当之无愧的主力了,众将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小城宜兴却突然面临着张士诚、张士德二十余万精锐的压力。
留下镇守宜兴的是行军总管耿君用、耿炳文父子,所部不过万人,其中多半还是新近投降的民兵和刚招募的新军。当时两军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龙潭长江江面的争战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宜兴方向的动态。
一个傍晚入夜时分,耿君用正在城上巡视,突然眼见城下瞬间多出许多火把,好像是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那可是二十余万的东吴军精锐,二十余万只火把齐举起,只把天边都烧红了一般。
原来那张士德却是是老于行军作战,他让大军白天隐蔽休息,夜间偷偷兼程赶路。其实早就赶到宜兴城下,只是一直埋伏着不露头。现在突然大军齐出攻城,二十几万的大军好像是天降神兵一般。
耿君用迎着火把的光芒,隐隐然看到有无数“张”字大旗,当时心中暗暗叫苦。连忙叫过一个亲信亲兵,命他道:“快,你快去告诉少将军,就说张士诚数十万大军马上就要来攻打宜兴城了。宜兴已经是守不住了,让他赶快从后门走吧。”
“将军”,那亲兵跪倒对对耿君用说道,“您不是不知道少将军的脾气,他若是知道是东吴军来进攻宜兴了,他一定不肯撤出宜兴城,誓死都要和将军一起厮守宜兴的。”
“你傻呀,你看城下这么多人马,看样子张士诚这次是下了大本钱的了。宜兴城小,守是绝对守不住的了,多留一个人在城里不多时白白多死一个人。”
耿君用说着叹息道:“我是受了吴国公大恩,当然是要为他死守城池了。守得住就守。真守不住那就只能城在人在,城亡人亡了。”
他又解下腰中宝剑交给亲兵道:“这把宝剑是我追随吴国公南徇定远时吴国公送给我的,你把他转交给少将军。若是少将军不肯出城,你就说我对他说,要他拿着这把宝剑去太平府请救兵。”
“若是能来得及,请到救兵那自然更好。若是来不及了,那就让少将军拿着这把宝剑,尽忠追随吴国公,日后有机会也好替我报仇雪恨。”
“不然,不然我与他断绝父子关系,死不瞑目!反正我老耿家的人说什么也不能在这个宜兴小城里死绝了,张士诚欠下的这笔账一定要找他还!”
那亲兵含着泪,接过耿君用手中宝剑下去了。耿君用独子耿炳文这个时候这在院中练习枪法,这时那亲兵匆忙跑进对耿炳文道:“少将军,少将军,张士诚亲帅大军来攻城了。老将军让你速速从门冲出城去,赶紧撤离宜兴城。”
“笑话,你慌什么,莫不是被张士诚大军吓破胆子了?”耿炳文呵斥那亲兵道。
耿炳文为人素来沉稳,很受朱元璋喜欢,朱元璋不止一次对耿君用说过“待此子长大,定能独当一面。”他当时马上想到东吴、西吴两军交战,肯定是自己这边中计了。
徐达帅西吴军主力在龙潭江面击退的张士诚水军绝对不是主力,真正的主力应该是转过来攻打宜兴城了。如果没猜错的胡,张士诚本人就在这攻城大军中。
想到这里,饶是耿君用这般老成稳重之人也禁不住心中暗自叫苦。东吴军几十万大军来攻城,宜兴城小池浅,城中不过只有区区万余新兵,如何能守得住这座孤城?
但是耿炳文一则身为大将,不能临阵脱逃;二则,自己父亲耿君用正在拼死守城,自己更加不能在这生死关头抛弃父亲独自求生。
耿炳文呵斥那亲兵道:“大战在即,生死关头,我怎么能脱离城池独自求生?你也不必惊慌,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他张士诚有数十万精兵,难道我军又是泥捏的?你怕他做什么?!”
说着耿炳文一提长枪上马就要前去相助父亲耿君用守城,那贴身亲兵着急了,拉住缰绳,跪倒在马前,双手举起耿君用的宝剑哀求道:“少将军,少将军不要冲动。这是老将军的宝剑,我来的时候老将军让我把宝剑带给你,说是这宝剑是当年老将军追随吴国公南徇定远时,吴国公亲送的,让少将军看到这把宝剑就像是看到老将军一般。”
“老将军说了,张士诚数十万大军来攻宜兴城。死守是肯定守不住了,多留下来一个人不过是白白多死一个人。老将军让我把宝剑带给少将军,说让少将军火速从后门冲出城去前往太平府吴国公处请兵。”
“若是时间来得及,宜兴尚未失陷,少将军当请来援兵解救宜兴之围。若是时间来不及了,少将军他日当手执这把宝剑,一定要替老将军报仇雪恨!”
耿炳文流着泪在马上接过这把宝剑,他压住眼泪,问亲兵道:“老将军还说了什么了?”
“老将军还说了,若是少将军不停他的话,不肯离开宜兴城。他就与少将军断绝父子关系,不认少将军这个儿子,就是死也不会瞑目。”
耿炳文听到这话,身心为之一动,这时从城门东门方向传来无数躁动声。耿君用心中为之一寒,他似乎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又不敢去往那个方向多想。
这时那亲兵跪倒磕头道:“少将军,时间不多了,少将军不要再犹豫了!”
耿炳文长叹一声,一咬牙狠心,策马从西门出城,一路快马加鞭,只管往太平府方向跑去。
再说耿君用,他见亲兵已走去多时,心中松了一口气。又传令全军上城把守,准备好弓箭滚木礌石,只等着与张士诚大军决一死战。
再看城下东吴军大军,大军正中举着一把黄罗伞,伞下一把黄金椅上端坐一人,面目清癯却显得是无比的威风,不用多问,那自然是张士诚了。
大军阵前闪出一员大将,旁边拥着数十员战将,这便是张士诚胞弟张士德,他却是一脸的杀气。张士德策马出阵,长枪指着城上耿君用叫话道:“耿君用,耿老前辈,早听说过你‘梅花枪’的大名,今日相见,甚是有幸呐。”
耿君用也拱手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张吴王手下的三王爷吧,老夫早听说过你们‘十八扁担反高邮’,又在高邮城下大败丞相脱脱的百万大军,很是英雄了得呀。今日一见三王爷,果然不失策马平江南的英雄本色,佩服!佩服!”
两人在城上城下相互攀谈,在张士德这里,无非是爱慕耿君用父子英雄,尽可能想收为己用。在耿君用这里,却是早就抱定与宜兴城同死的决心,只是想尽量拖延时间,好为儿子耿炳文平安赶到太平府争取时间。
张士诚、张士德兄弟这几年也确实是一路顺风顺水,天下闻名,他们兄弟俩也喜欢听人好话。听到耿君用夸赞他们的英雄旧事,自然是十分舒服。
那张士德对城上喊话道:“我早就听闻‘梅花枪’耿老英雄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今日看来果真如此。耿老英雄,话不多说,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说今日你这个宜兴城是守得住还是守不住?”
“守肯定是守不住了”,耿君用苦笑道,“你们为了对付我一个小小的宜兴城,居然调动了数十万大军。连张吴王和三王爷你都出动了,我老头子的这区区一万人马,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
“哈哈哈哈,耿老英雄果然识时务”,张士德大笑道,“老英雄既然知道宜兴孤城难以守住,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我王兄掩有江东地方两千里,雄兵百万战将千员,就是当年丞相脱脱的百万大军也不是我们对手。”
张士德策马在宜兴城前重提高邮之战,言下之意就是要耿君用知趣投降,他又劝说耿君用道:“我王兄爱慕老英雄大明,耿老何不归顺了我们。以我王兄的贤明,再加上耿老英雄的英雄无敌,一定能够成就不世伟业,到时候又何愁什么荣华富贵不能到手呢?”
“唉,我知道张吴王兄弟英雄”,耿君用叹息道,“可是我深受吴国公大恩,这把老骨头怎么说也是吴国公的了,对三王爷的好意,老朽只能谢绝了。”
说着罢耿君用站立城墙把梅花枪一摆,对张士德说道:“三王爷,多说无益,攻城吧,脱脱是脱脱,老夫是老夫,我早想会会你们张吴军了。”
耿君用大手一挥,城上乱箭滚木礌石如暴风雨一般的砸了下来。张士德赶紧勒住马头后退几步,险些没有被乱箭射中。起的他一咬牙,狠狠骂道:“老东西可恶!”挥枪指挥大军开始攻城。
张士德一声令下,东吴军二十万人马黑压压的一片,好象乌云一样的压了过来。宜兴城上各种滚木擂石疯狂砸下,倒也给东吴军带来不少杀伤。
可是东吴军这次出动的全部是高邮城带来的精锐,前面有张士德亲自指挥,后面又有张吴王张士诚亲自坐镇。一时张吴军众将士拼了命一般,都想在张士诚兄弟面前建功表现。
上面是云梯一队接着一对往城上架,东吴军密密麻麻的如同蚂蚁一般,不多时竟然渐渐的冲过城上防守。架着云梯就冲到了城墙上,耿君用舞动梅花枪,率部拼命狙杀东吴军。
再看城墙下,张士德见城墙上进攻受阻,又组织更多兵力往上冲,都被耿君用杀下城墙,那耿君用一杆梅花枪越杀越勇,只杀的浑身都是血。张士德当时心中不禁感叹:好个梅花枪耿君用,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
城墙上受阻,他就指挥军队推着木车冲撞城门。无数士兵呐喊着,推着赚门木车向城门冲去,东吴军的攻城兵力是西吴军的二十倍。这时城墙上的厮杀也有效掩护了城下的撞门,西吴军城墙都快保不住了,再无兵力顾及到城门。东吴军冲门木车撞开宜兴城门,像潮水一般的往城里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