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溃烂的身体
房子已经老得给人随时都有可能倒塌的感觉了,朱红色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木板门已经摇摇欲坠了。窗子是纸糊的,但是因为前几天下过雨的缘故,纸已经破旧不堪了。屋顶的瓦片上也生了青苔,看起来湿湿的,有些地方的瓦片都已经碎掉了,要是下雨的话,屋子里面一定会漏水的。
透过窗户上的缝隙往里面看去,只是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何惜暮站在窗户边上,把头缩回来,然后揉了揉眼睛,再往里面看,还是看不清楚,模糊一片,就好像眼睛被什么给遮住了。
何惜暮想,这里面那么暗,别说电灯了,就连蜡烛都没有,应该没有人住吧。或许刚刚自己听错了也说不定,那咳嗽声是从别的地方发出来的呢。
这么想之后,何惜暮放弃了再从那房子里看到什么的想法,转过身准备再去找找,如果还是没有什么线索的话,虽然很不甘心,但她也只有往回走了。毕竟兰雨涵还是一个人在某个地方,她不太放心。
“喵呜……”
何惜暮整个人就好像触电一般,立即回过头,喘着气,看着窗子里漆黑的空间。果然还是在这里,猫叫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她不会听错的。
再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毫不犹豫地走到门前,然后用力地推开门,一股腐臭的味道顿时扑面而来,让她不由得转过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但是因为门被打开了,里面的味道不时地往外散,就算是门边,也能问道腐臭的味道了。
何惜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前面三个死者剩余的身体部位都被藏在这里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黑猫嘴巴里的肉也不难解释了。可问题的关键是,黑猫叼着的肉看上去还是新鲜的,没有一点腐烂的样子。她虽然对肉的新鲜度区分不是很厉害,但至少一个人住,一些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已经死了将近一个月的人,尸体都已经发出臭味了,所以不可能单独一块肉是好的。因此只能推断出,要么黑猫刁的肉并不是尸体,除非尸体被凶手处理过,所以还没有腐烂。但要真的是第二种可能性的话,屋子里腐臭的味道又从何而来呢?
何惜暮站在门外一边思考着这些问题,一边考虑着要不要走进去一看究竟,毕竟那里面的空气太污浊了,要是没有戴口罩就这么进去的话,万一吸入什么有害气体的话,到时候就是自讨苦吃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里面又传来了几声咳嗽声,和之前的不一样,很急促很痛苦,一连咳了几声也没有停止。
难道这里面还有活人吗?何惜暮不禁想着,可是又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住着人呢?首先,这里完全背光,关上门,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这样的采光点怎么能住人?而且还有这样难闻的气味,只要是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下去的吧。除非是神经病。“神经病也不可能,神经病只是神经有问题,又不是五感有问题。”何惜暮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难不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王晓阳的爸爸说了,他不不相信那些东西,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怪呢?一定是自己吓自己。
“咳咳咳咳咳……”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地往外传,连同那讨厌的腐臭味一起飘到了门外,还有呜咽的猫叫声,混杂在一起就好像没有节奏的乐章,只是完全没有美感可言,只会让人心生厌恶。
何惜暮犹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进去呢?可是那咳嗽声就如同是召唤她的魔音,就算再怎么排斥那恶臭味,她还是想要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算真的是恶鬼,那也得见识见识。为了给自己打气,她笑着自言自语道:“有什么好怕的,我还从没有见过鬼呢,正好趁这个时候开开眼界,拍几张照片,然后往各个论坛上上传,说不定我就真的成了网络红人了。”
为了吸入最少的腐臭味,何惜暮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狠狠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抽出好几张,叠在一起捂住鼻子。接着又把手机拿出来,随便摁了个键,充当临时手电筒,虽然照明程效果并不好。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黑猫的叫声突然就频繁起来,而且也没有了之前的凄厉,反而多了几丝恐惧和不安。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里中看着特别明显,让人一眼就可以辨认出它所在的位置。
即便是用面巾纸捂住鼻子,何惜暮还是能闻到一阵阵的恶臭味,她感觉自己的胃正在剧烈地翻滚着,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一定会吐的,幸亏中午因为和王建国讨论案子的事情所以吃的不多,不然胃肯定支撑不了多久了。
就算拿着手机照明,屋子里的摆设依然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大概的样子,桌子,椅子,衣柜,离她最远处还有一张床。这些东西看上去都特别陈旧,好像是几十年前的,似乎只要用手触摸一下就会化成灰烬。
而前面的床竟然还挂着蚊帐,只是有些乱,初步来看,也已经很久没有洗过了。如果走进去看的话,一定会觉得白色的蚊帐已经变成黑色的了,至少是灰色的,可想而知是有多脏。不过也很正常,毕竟没有人住,变成这样也无可厚非。
关键的问题是,何惜暮发现腐臭的来源正是那张破烂不堪的床,好像只要越靠近,味道就越重,所以她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她现在倒不是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而是担心自己会被那味道给熏死。
“谁……咳咳咳咳咳……”
何惜暮吓了一跳,她没有想到床上竟然还能发出声音来,而且那声音沙哑,喉咙就好像被什么掐住了,就好像嗓子疼时喉咙哑了一般,像个四五十岁的妇女的嗓音。光是听了这一个字,就可以感觉到说话人要挤出这个“谁”字是有多辛苦。即便是这样,声音里还是充满了警惕,就如同何惜暮害怕她一样害怕着何惜暮。
何惜暮觉得自己脸上全都是汗,她一只手拿着面巾纸,一只手拿着手机,所以没有办法去摸脸,只能任汗水从额头上往下滑,滑到脖子上的时候痒痒的,想抓又没有多余的手去抓,她只能将头歪到肩膀上,不停来回地蹭着,这样才舒服了一些。
“你好,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好半天,何惜暮才从嘴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她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这个地方真的有人住吗?
“是……谁……”对方并没有回答何惜暮,而是艰难地挤出了两个字,表示出她的抗拒。每说一次话,她都得喘好久的气,这样才能让自己顺过来,否则就会一直呼吸困难,就连咳嗽都变得很奢侈。
何惜暮鼓起勇气往前走去,或许是因为在这里面呆了一段时间,对这个气味已经形成了一个抵抗力,所以她突然觉得其实也没有原来那么难闻,好像是自己的反应太过于夸张了。于是她把面巾纸慢慢地从鼻子拿走,虽然还是会觉得很恶心,但比之前已经好多了,至少可以正常的呼吸了。
“我不是坏人,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过来找一个人。”何惜暮说着,指着缩在一旁的黑猫,“吶,我就是跟着这只猫来到这里的。没有想到它竟然住在这个地方,你是它的主人吗?我记得应该是个男孩子吧,十六七岁的样子,瘦瘦的,你知道吗?”
“我……我不……”床上的女人发出公鸭一般的嗓音,才说了几个字就已经喘得十分厉害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呼吸着,然后继续说:“是,弟……弟,猫,猫是……养,我……”这已经是女人的极限了,她觉得自己要是继续说下去的话,一定会因为窒息而死的。
何惜暮听得稀里糊涂的,这样一字一顿地说,让她一下子难以适应。又把那几个字想了好久,这才有点明白过来,她问道:“你的意思是,猫是你弟弟养的?是这样吗?所以你才说你不是猫的主人?”
女人没有说话,大概已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了,只是不停地喘气,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好像沸腾的水一般,冒着气泡。
但这在何惜暮的理解中就是,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了。所以这只黑猫是女人的弟弟养的,实际上她也算是主人吧。而杀人的人正好是黑猫的主人,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女人不就是凶手的姐姐吗?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可是再仔细想想,就床上这个发出恶臭、连说话都如此艰难的人而言,可能做出什么威胁性的事情吗?何惜暮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性。所以她并是特别不害怕,只要对方是人的话,就好办多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何惜暮觉得奇怪,昨天她和王晓阳听见的惨叫声应该也是这个女人发出来的吧,毕竟声音一模一样,看这情形就错不了。那她究竟是怎么了呢?
犹豫了好一会儿之后,何惜暮终于决定上前去一看究竟,虽然非常讨厌那个味道,但是已经来到这里了,要是不去看看的话,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当她一步一步地朝前面走去,越来越接近床的时候,她的心跳就越来越快,不知道自己将会看到一张怎样的脸,那股恶臭味又为何会如此浓重。一切的一切,即将揭晓谜底。
然而,何惜暮越是靠近,床上的女人就越是惊恐,她扭动着疼痛的身体,就算疼得撕心裂肺也在所不惜,她发出害怕的叫声,那呜咽就如同是夜晚魔鬼的嚎叫。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想要阻止走过来的何惜暮,却完全无能为力,她连说话都如此困难,又如何能阻止一个人呢?因此只能不停地缩着身子,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不停地发出惨烈的声音。
也许是受到女人的影响,黑猫又开始叫了,它的声音来充满了局促和不安,充满了警惕和敌视,但又不敢上前来,只是缩着身体。那个姿势放佛在说,只要何惜暮一靠近它,它就会立即跳得远远的。
只可惜,虽然何惜暮是追着黑猫才来到这里的,但此时的她对黑猫并无半点兴趣,她在乎的只是床上的女人而已。她要看看,那个男孩子的姐姐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躺在如此黑暗的屋子里,她的弟弟又为何要杀那么多的人,究竟他们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会变成这幅光景。
所以无论女人多么抗拒,何惜暮多么不忍心听到那声音,她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听就好了,闭上耳朵就可以了,就算是伤害了这个人,她也必须把真相给弄清楚。“我说过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保证,所以不用害怕。”
何惜暮一边尽量用温暖柔和的声音安抚着女人的情绪,一边继续走着。她没有想到,短短几米的距离竟然走了那么久才走到。不过想想这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不是平常走路。
当何惜暮终于到达床边,手机对着床头,那微弱的光照在女人的脸上时,她彻底地震惊住了,那是一张多么清秀的脸庞,看样子也不过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也许还没有二十岁呢。现代人最喜欢的巴掌脸,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就算看不见细节,但也能猜到,她一定是双眼皮,她的睫毛一定很长。只不过因为长期不见太阳的原因,所以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不,应该是女孩子,竟然躺在这样不堪的地方,阴冷而湿漉,到底是为什么呢?而且听她的声音,何惜暮一直以为是一个超过四十岁的大妈,可是当她看到真人的时候,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股腐臭味还是不时地散发出来,何惜暮被臭味熏得回过神来,她皱了皱眉头,将手机从女孩儿的脸上往下移,除了那张脸以外,她的整个身体都被一床破旧的被子包裹着,因为刚刚扭曲身体,所以被子弄得有些乱。而那个味道,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何惜暮终于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因为她实在受不了了,只得拿出面巾纸捂住了面子,吸了几口面巾纸上的香味儿,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可是,这真的是一个人吗?何惜暮难以置信,她再次看向女孩儿的脸庞,很难将这张脸跟肮脏的被子联系起来。但事实就摆在面前,她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的。女孩儿正惊恐万分地看着她,因为害怕,所以咬着嘴唇,白纸一般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了。
何惜暮柔声说道:“你不用怕,我会帮助你的,所以告诉我,为什么住在这里,住在这里多久了?还有你弟弟呢?为什么他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呢?”
女孩儿不说话,只是害怕地摇着头。
“你要是什么都不说的话,我怎么才能帮助你呢?”何惜暮耐着性子劝说道。
“好疼啊!”女孩儿终于忍不住了,叫出来声,就和昨天的声音一样,疼到极点,已经没有办法再忍受了,只能呻吟着一次来转移注意力,减轻疼痛。
“疼?哪里疼?”何惜暮不解地问道。看女孩儿的表情确实很痛苦,好像疼得快要死掉了。而那裹得紧紧的被子在抖动,估计是因为女孩儿的身体在颤抖,所以才会让被子都跟着都动起来。“是身体疼吗?”
何惜暮望着女孩儿,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她要把被子掀开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疼痛能让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疼成这样。虽然她很讨厌身手去碰触那脏兮兮的被子,光是看看就觉得恶心,但是为了真相,她不得不这么做。
为了让女孩儿有个心理准备,何惜暮说:“现在我要把被子给掀起来,会有一些冷,但是你放心好了,一会儿就好,我会帮你盖好被子的,所以先忍着点吧。”
“不……不要,你……”女孩儿开始挣扎,她不希望何惜暮那么做,她不要把自己给曝露在别人面前,她只想要就这么躺着,不被任何人发现,就算真的有一天会死掉,安安静静地离开就好了,总比现在这么痛苦好的多。
但是何惜暮根本就不理会女孩儿的抗议,她伸出手,碰到了被子,但一开始也只是大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拿着,但是这样使不上劲儿,根本不可能把被子给掀开,她只是又加上另外几个手指头,然后扯动着。当被子被扯住的时候,腐烂的味道好像被抖开了,散发的速度更快,而且浓度更密了,何惜暮几乎要被熏晕过去了。她只得屏住呼吸,用力地扯着,希望快点完成,然后再逃出去好好呼吸一番。
何惜暮每扯动被子一下,女孩儿就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就如同即使没有碰到她的身体,光是这样对她已经是一种最残忍的折磨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概就是她现在的状况吧。
“很疼吗?真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心了。”何惜暮抱歉地说。她的确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些了,可是因为被子实在是把女孩儿包裹地太紧了,所以要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话,必须耗费一些力气。
一方面要忍受那难闻的气味,一方面还要听着女孩儿的呻吟,何惜暮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也要崩溃了,至少两样消失一样都好,鼻子或者耳朵,一个感官清闲一点也是好事。但这都不可能,她只能尽量忍耐着。
因此当被子被扯动后,何惜暮兴奋地差点叫出来,考虑到女孩儿的感受,她还是收敛了情绪,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于激动。“现在我要掀开了,你做好准备吧。”说完之后,何惜暮拿着被子的一角,为了防止腐烂的味道瞬间扑面而来,所以她异常小心,让味道散发的速度减到最慢。
在被子被掀开的那一刻,何惜暮手上的被子掉了下去,手悬在身前不知道要放下来。她说不出话来,甚至差点连呼吸都忘了,如果不是憋得快要窒息了,她一定会忘的。她只是不知道那双腿还能不能叫腿,已经溃烂成那样了,就如同是烈日炎炎的夏季,一块肉已经放了五六天了,整个空间都能闻到腐烂的臭味,而肉也没有了原来的形状,蠕动的蛆虫欢快地在里面到处爬行着,有些地方已经溶化成了血水,流得到处都是。
这样的双腿上,根本就看不出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算原来是完好的皮肤,估计慢慢被伤口所腐蚀,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怎么会这样?难道身体其他部位也是这个样子吗?难怪会这么疼!”
女孩儿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越流越凶,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除了弟弟以外的第二人面前。这在以前她想也不敢想,她曾经说过,除非死,否则再也不要见人了,但是现在,她该怎么办呢?就算是死,她也做不到。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了,因为心上的伤口远远比这更要难受,难受百倍千倍万倍。
何惜暮看见女孩儿在哭,她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不应该做的错事,立即将被子拿起来盖回到女孩儿的身上,然后说道:“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如果知道的话,我不会这么做的,真的很对不起。”
但是就算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何惜暮也知道完全起不了作用,可是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样。只是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已经伤成这样了都还不去医院呢?如果早点去医院的话,结果一定会不一样的。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就算能够治好,那也得截肢了吧。
就在何惜暮想着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她惊讶地转过身,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人。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光线的何惜暮能够很清楚地看见,那个人就是一开始出现在小区里面,随后又袭击她的男孩子。
男孩子看着何惜暮,虽然他极力克制着因为奔跑而致使气息不顺,但是那抖动的双手和巨大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他的脸上那狰狞的表情说明他已经气愤到了极点,手中举起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然后朝着何惜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