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敢看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在于警方的谈话中,他们才知道那个掉下来的人就是姜玉生,而且已经不治生亡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凌晴明显地感觉到季承握住她的手颤了一下。她抬眼看向季承的方面,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效果,在警车的探照灯下,他的脸被打得像墙角的石板一样青。随后警察又询问他们和死者关系如何,凌晴想了一下,说:“只知道他原来是我们学校的,不过我倒是没和他接触过。”
在她简单地陈述后,警察又转身询问季承与姜玉生关系,短暂的回眸,凌晴注意到季承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渍,说:“我们不算太熟,不过因为朋友的事情,曾经和他打过一架。之后就没怎么来往过。”
凌晴知道在姜玉生的事情上,季承是有隐瞒的,他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面对警察接连不断的质问,季承始终是三缄其口,不作多余的回答。
“你们俩是亲眼看着他自己从上面掉下来的吧,能确定当时现场有没其他人在吗?”
“没有。”交握的双手,凌晴感觉其中隐隐的有力道传来,那是季承为了抑制颤抖而收紧的拳头。她回眸瞧着季承漠然的眼睛,里面没有光,也没有闪烁,死寂的,在黑夜里的静默中那里是一片平静无澜的深海。也许有些人生来就不会将痛苦和彷徨摆在脸上的。就算他什么也没说,她也感觉到此时此刻季承内心的波动一点不会比自己少。
不想在这里把问题复杂化。所以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多说什么。
隔天的中午,凌晴找来学籍处姜玉生的档案翻了下。资料上,他的父亲前两年已经过世,只剩下一个哥哥和母亲两人。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因为哥哥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板常年给学校很多的赞助,所以就算他不去上课,门门挂科也一样能没人管。
简单说来,就是一个标准的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看着相片上姜玉生浓眉扩鼻,五大三粗的模样,有点奇怪这种人的神经真有那么脆弱吗?居然会自杀。
之后的一个星期,警方也陆续派人来学校做过调查。但好像没有更多的发现。
周末的天很好,难得市区的天空没有出现那种青灰的色调。
季承看看了摆在桌上的文案,这份调研报告本来上周就要交的,居然都忘了,直到辅导员来催促时,才发现压根就没有动过。
居然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一点不像自己。
季承捏了一下眉骨两侧的酸胀处,还有两百分的问卷没有填。没时间了,今天必须解决掉。想了下,他强硬地拖着凌晴出去,坐公交,搭地铁到各种人流集中的场所,准备火速地把这些卷子干掉。
其实若在平日,他是不会亲自去做这些麻烦活的,可今日正是放假的好日子,部里的人早各自享乐去了,连个影子都逮不到。这会儿他只好勉为其难地亲自上阵。两人收拾好问卷,季承低头看了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人跑来跑去的总是特别容易累,在经过地下通道的口子时,他无意中看了一个满脸疮疤的人,趴在那里乞讨。
乞丐,算是一种职业吧,天下做容易也不易的职业。
看着那张畸形的脸,他的胃酸一点点反上来,有一种头皮发麻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别过脸,他把皮夹里的剩下的现金都扔了过去,快步离开。
走在这钢铁的丛里里,周围一片片巨型的强化玻璃反射着五彩霓虹的绚得季承脑袋阵阵发晕,身后传来略带嘲讽的话语。“怎么,大少爷忽然变得这么有善心了?”
蓦然地回首,发现凌晴正用她那双黑亮的眼睛打量着他。恍惚间两人的世界颓然地失去了彩色,黑白的单调光影着失重的无力感,沉重的空气荡在心里。
季承没出声,一直向前走着。
周围晃过的无数身影。寂寞的因子病毒般的蔓延,他以为自己足够的强韧,但没想到就像疲劳会累积一样,纠结在心的压抑也会把人拖累,终于季承在走过街口很远的站台边,停下来,说:“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你和姜玉生有很多过节吗?”凌晴看着季承那双明亮的眼睛染上了一丝黯然。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难以启齿的话语。季承仰望着天上随风的浮云说:“其实我们和姜家一直在生意都有些摩擦,许是看我不顺眼吧,姜玉生没事就爱来挑衅,因为不想看他那么嚣张的样子,所以我就——”
“是我叫人拆他车子,泼红漆,到他寝室里放爬虫,但我真的只是想吓吓他而已——我没想他会死……我……”凌晴静静听着,他的声音很轻,说话时微微有些颤抖的拖音。“我真不知道,他那个大个块头怎会那么的脆弱?居然……”
他这是在自责吗?还是只是单纯得想要逃避?凌晴看不透他那双封闭了情绪的眼睛,和平时不同,那里没有了灼灼的光辉散出来。昏暗的眸光向内收着,季承在抗拒就像一个据守城池的战士,克制地坚持他那道禁止入内的防线。
凌晴抬起头看蔚蓝天空上的骄阳,万丈光芒辐射着,太过耀眼的亮度,她伸出手,透过指缝看它。一直看着,好像一道道的彩虹从里面满溢出来,直到那片灼热被云层遮蔽,她才放下挡在额前的手,回过头说:“你觉得自己没错吗?”
季承愣了一下,苦笑着:“对与错,我已经真的不知道了。”
回眸,凌晴用手指着他的胸口说:“我知道,一切的答案一直都在你这里。”那个无比超然的眼神,莫名的有着直指人心的力量。
回到寝室,凌晴看了桌上的日历。红色的圆圈,周一是姜玉生出殡的日子。
本来他们也是素昧平生,至多算是个同路的陌生人,像她这种怕麻烦的性格是不会想去吊念的。但是季承却坚持着要去,想着他那个固执己见却向求助般靠在她身边的请求,凌晴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据闻姜玉生的灵柩在警方的检查完毕后,直接被送去了殡仪馆。因为从上面摔下来时面部着地损伤较大,所以也没法替遗体化妆。告别会上,白色的挽联,黑色的帐幔,中央横着的水晶棺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副衣冠摆在里面。
随着哀乐鸣奏,凌晴和季承两人随着黑压压的人群,默默进入会场。姜锦的本家虽然只剩下母亲和哥哥,但是亲族好友倒是异常的庞大。就他们走上前去祭拜时,凌晴忽然注意跪坐在那里的姜锦有些面熟。
黑色的丧服,挺拔的身板,姜锦端坐在那里侧目看着他们的眼睛泛着隐隐的幽兰的光,想到那天载她搭顺风车的人,原来他就是姜玉生的哥哥。也是啊!他们都姓姜,怎么都没想到的。可能是因为他刚死了弟弟又与季承有过节,总觉得姜锦看着他们的眼神很怪异,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就在他们行完礼,准备回去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叫季承的名字。
季承猛然回头,面前就是一盆脏水泼了过来。紧跟着有十几个人拥上来,挥手撒了大把大把纸钱,纷纷的,雪片般扬在季承身上。凌晴在他的身边自然不能幸免地被波及,感觉到他蹙起了眉头,一把将自己推开。
“你小子未免太目中无人了点吧,居然还敢来这里。”只见那群人骂骂咧咧地冲着季承挥起拳头。意外的,季承竟然没有躲闪,硬是吃了一拳,面不改色的说:“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拜一下。”
“去你的猫哭耗子假慈悲。”他们完全不听解释,依旧抡起拳脚。季承被他们围殴在中间,并没有做过多的抵抗,像是让他们撒气似的吃着那些愤怒而来的拳脚,只是用手臂护住头部,看不出来他平时挺秀气,还蛮抗打。
凌晴立在边上,见他们越来越凶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样下去会出事的吧。大喊住手,却没人理会。她不得不跑过去拦阻,却一个粗壮的大个子一把推到一旁,撞得身后的那一排花篮,摇摇欲坠。
凌晴抬眼看着那个花篮就要砸下来,没想到季承竟然冲了过来挡在凌晴身前,用身体护住她,抬手撑着上面掉下的巨型花篮。“你没事吧。”惊讶于季承的举动,凌晴摇了下头,没说话。
“够了。”一直坐在那里没吭声的姜锦终于站了起来,“你们都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说话他又慢慢地走了过来,步子很沉,神情肃然地来季承的身前。
凌晴回眸看了看,季承冷哼着爬起来,他的嘴角和手都破了,也不知道身上伤得如何,但他却毅然坚决地冲着姜锦问:“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他的眼睛里有火,橙黄色的光映在他的眼底,凌晴看得出在这场意气之争中他的坚持和倔强,太要强的人,可以认输但绝对会低头。
只听那边姜锦冷笑着回他:“对待你,我想不用客气。”
“那就可以对一个女孩子也动粗吗?”
“这是你的问题,既然保护不了她,就不应该带她过来。”
姜锦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凌晴,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眼皮。不想多做纠葛,挥手送客。
走出灵堂,凌晴扶着季承上车。“你没事吧,能开车吗?”有些担心的问,但见看着季承扯着嘴角,吃痛地一笑:“要不你来。”
不会。凌晴白了他一眼,别过头。
默默的,季承把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凌晴的肩头。她感觉到季承是想告诉自己,他没事。总是这么任性地乱来,凌晴没好气地回头,看到他嘴角的伤口,心又软了下来,伸手从包里拿出纸巾,按住了还在流血的那个口子。
触到伤口,他下意识的轻哼一声。
“还痛吗?”凌晴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季承没说话,摇着头看着她。眼睛一闪一闪的,好像有光送出来,代替嘴角的微笑眉眼弯弯。
凌晴无力地笑了笑。真是的,都这个时候还是一样狗改不了吃屎地爱放电。“你呀,别总这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季承笑笑收回手,握着方向盘,发动了引擎。急速飞驰的跑车,沿着白线的标记线一路向前。风吹过,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有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并不是去求谅解,只求无愧我心。”
从姜锦家回学校,途径季承的家,凌晴便跟着他回去换身衣服。
季承去了换洗的浴室。凌晴在客厅等他,管家黎叔倒是非常客气地沏了茶拿了甜点过来,请她享用。“谢谢。”凌晴礼貌地回了个微笑,环顾四周,整个如宫殿般华丽的别墅里看不到几个人,老爷好像还没回来,其他的佣人们也正在各自的岗位忙碌。整个房子冷清清的。
忽然凌晴想起刘珍提及季承的母亲,为什么一直都没有看到呢?她好奇地看向黎叔:“我听说季承的母亲好像是个大美人,我怎么都没有见到呢?”
黎叔听了,拿着茶壶的手都抖了一下,连忙回头看有没有他们在场。在确定了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后才小声地对她说:“这个在季家是禁忌,你记住以后不可以随便乱说知道吗?”
“为什么?”凌晴好奇地问。
“反正老爷不喜欢人家提起就是了。”黎叔显然是有所顾忌所以不肯多说,凌晴见问不出来也就算了。随便和他闲聊了些别的。
很快,季承就换好衣服出来了。凌晴看着他嘴上的斜贴着那块胶布不知怎的觉得怪可爱,打趣地开着他的玩笑:“帅哥受伤了,还是帅哥嘛。”不用回头,凌晴也可以感觉到背后凉飕飕地杀人目光。
“你在嘲笑我吗?”
“不是啊,我是真心赞你帅。”凌晴使劲地摇着脑袋,知道那家伙蹙起的眉头,快要发飙得模样,急忙转过话题:“会长大人,敢问您以前公共课笔记还在吗?”
“干嘛?”季承疑狐地瞧着她翘起的嘴角带着那么点狡诈。
“我们老师说要交笔记,我想借来copy一下。”
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季承还是带着凌晴到他的书房,拿了自己的笔记本给她。“你们班上没人做笔记的吗?”
凌晴笑着摇头:“大家都和我一样嘛。”说着粗粗地翻了翻,非常的端正详尽,很好。当然不能告诉他,其实是她懒得再抄一份笔记,就借他的本子来献一下那位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