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一个人喝酒后只是感觉指挥神经越来越麻痹,而感官神经却是越来越清晰,通俗点讲,就是行动上越来越不受控制,而隐藏在内心的东西却会慢慢清晰地呈现,这也就是为什么酒多话多多如子弹却又行动不便的原因。
肠胃有问题的人屎多,感情有问题的人话多。据强子事后回忆,那天胡小川“渐斟佳境”后,说了很多应该是真实的想法,其中大多数用来证明自己是如何如何喜欢张云可,说得好像他对她的爱几卡车都拉不完,过后还扯着我们的手叫大家一定要帮他,似乎几人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救世主。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别人的东西就得一帮到底不择手段,所以我大胆地将目标对准了露。
我问露是不是和张云可一个寝室,露如我意料之中地点头说是。然后露问我咋了,我说没咋,就是随便问问。
“男女生之间哪有随随便便的?”露斜着个脑袋不信任地看着我,像我此刻变成了泥巴做的小人,而她则是红楼梦里由水酿成的女儿身,然后几下就要将我泡穿似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那个张云可?”
“哪个?”我疑惑地问。
“就是那个呀!那个……就是……就是这个啦!”说着,露用铅笔在白色的本子上画了一颗灰色的心脏,我看了一眼后,露立马用一口白色的橡皮擦将那颗灰色的心擦了掉。
“那么紧张干啥?搞得像是你那个张云可一样。”我笑。
露晃了晃眼:“哦?想不到你还挺会借剑打鬼嘛!我那个张云可?我们都是女的!女的怎么会喜欢女的?”
我说会,那天我还看见一对女生在河边亲嘴。露一下来了精神,拉着我衣角让我说说那是谁跟谁。
谁跟谁呀?我说我又不认识,只是碰巧看见了而已,瞧把你给猴急的。露说虽然我们是进化人,但我也不该骂她是猴,然后露摇着我的胳臂硬是要我补偿。我左右顾盼生怕露对我过于“亲密”的动作会被旁边的同学看见,于是连连点头同意,然后露才将她的右手放了下来。
课后强子又开始在走廊上一个劲儿地抱怨:“相关的人都得到好处了,我却是半个馒头都没捞着!嘿!我可是最先发现那股黑烟的呢,我才是第一发现人!这好不容易争了回第一,却什么东西都没捞到,这样混着完全没有激情和动力嘛!”
然后文竹问强子为什么当时不说。强子说他见不得大场面,另外看到会场上坐着那么多的警察,自己只顾着害怕去了,哪还有心思去想得奖的事?
“走吧!”露走了过来,冲众人使了个眼色。强子一脸的不屑,转过身去将视线抛出老远,估计又是在寻思能不能发现另外一个地下假酒长。
文竹问露去哪,露说我上课说了下课请她和大家去小卖部喝汽水。马天翔一拍双手兴奋地大叫,像极了我们才学的鲁迅笔下那个疯掉的祥林嫂。强子靠在栏杆上说不去,文竹一把将他扯了过来:“装什么呀?喝汽水又不是吃东西,就算这是个陷阱,你也不必害怕吃人嘴软……”
“说些什么?什么陷阱,要去就去!”我白了文竹一眼,然后在心里默算一瓶汽水乘以六等于三块六毛钱,都够我雇梯子出去好几回了!
小卖部里人山人海,许多学生站在外面喝着冰冻的汽水,左右两边还有两个小卖部的人专门监视,因为学生们手里的瓶子都没有压钱。
“那么多人,等到我们都上课了,到手的汽水也喝不完了呀。”露忧心忡忡道。
文竹称露讲得有理,马天翔眼前一亮,然后问我们敢不敢。强子说敢,然后露说她也敢,马天翔笑:“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儿你们俩就贸然接连同意,不愧为……”说着,马相继冲我和文竹抛了个媚眼,文竹捂着嘴笑得不亦乐乎,我推了马一把叫他快点敢不敢把敢不敢什么说出来。
灼热的阳光被顶上的洋槐树叶撕成一块一块掉下来,砸在几人身上生生的沉重。
马天翔为了给大家收集作案数据,首先打开了一瓶汽水,那瓶汽水上的盖子像是上课铃的孪生兄弟,“弟弟”刚“砰”的一声打开,“哥哥”就在墙壁上承上启下地叫唤起来。
“叮叮叮……”一连串的铃声一下下地扣撞在心里让几人很不是滋味。
“同学,上课了,快点喝吧。”一个“监工”提示马天翔道。
马天翔擦掉额头上瀑布一样淌下的汗水,极力镇定假装不屑一顾道:“慌啥?我们体育课!这不天气热怕中暑才来你们这提前预防预防嘛!那边还有我几个朋友呢,再来五瓶‘好好喝’!”
两人见马是大客户,于是连忙笑着说好好好,你等着我们马上就进去替你拿,马说哎呀不好点名了,下了课再过来喝。
课后几人行做一道再次向作案地驶去。
“据我观察刚那两人同时进去至少有半分钟的间歇,然后我们在那半分钟里利用周围学生拥挤优势……”马天翔边说边用右手抓了一把空气一下用力塞进右边的荷包里,“就这样!”
“哇!好刺激的样子!好好玩!马天翔,你真行!”
“干吗那么兴奋?”我瞟了一眼边拍手边跺脚的露。
文竹笑:“关键不是干什么事情让人兴奋,而是和什么人一起干就让人受不了了。”
强子踢了文竹一脚,文竹摸着屁股说这你妈不是不打自招吗?
小卖部依然人山人海,无数的学生站在外面喝着五颜六色统一冰凉的“好好喝”,那些带着颜色的汽水有的来不及被肠胃吸收,然后就顺着人身上的毛孔浸了出来,远远望去,就会看到一些红的黄的绿的彩人儿。
马天翔要了六瓶汽水,我付完钱后马吸着手里的“好好喝”用混杂不清的声音对站着的两“监工”伸出右手说再来五瓶。那两人点头说好好好马上就来,然后就一起走了进去。
马顺势将手里的汽水瓶揣入包中,然后另外五人照做。
回去的路上,头顶的阳光被绿色的树叶染得一派糊涂的清凉。
林间叶下的知了用嘴巴鼓着掌为我们几人的凯旋喝彩,马天翔就将手里红色的“好好喝”泼了些出来,说知了们都替我们喝彩了,我们也要给它们喝一些彩色的汽水,露说对,然后倒了一些黄色的汽水出来。
“扑!”强子把“好好喝”倒进口中,然后嘴巴张开一条缝将里面的汽水用力喷了出来,激起好一团朦胧的水雾。然后几人相继模仿。
“扑!”“扑!”“扑!”空气里的阳光被一团团水雾打湿,然后沉沉地掉在地上,摔碎了一地的清凉。
后来我们在书桌上钻开一个小洞,然后将一根小小的吸管贯穿其中,吸管的一端被插入我们偷回来的汽水瓶里,另一端含在口中,这样只需稍微用力一吸,趴在桌面上的人就能喝到由下而上的汽水。
我们趴在桌上吸着汽水互相对视,然后几人就一五一十幸福地笑了。
后来小卖部发现了店内玻璃瓶数量减少的端倪,于是用绳子将每个瓶子都绑了起来,学生们只能拿着被绳子连起来的瓶子啜饮,那个样子看上去怪得很,就像是驾驶员在接受交警的酒驾检测。再后来喝汽水的人越来越少,“好好喝”就逐渐变成了“好难喝”,最后就像作废的古钱一样销声敛迹了。
有天露忽然又对我问起张云可,我就向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露说自己好像是听张云可说过她有个亲哥哥,也在这学校里。我说是人都知道,关键是说重点。露扯下脸来说我又有骂她不是人的嫌疑。我连忙摆手否认,因为上次我对露做出的“补偿”的伤痛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露后来介绍了小琴给我认识,露说小琴和张云可两个睡上下铺,关系好得很。
于是课后我专程拜访了后排的小琴。
“要不我安排你们见个面,你给她好好说说?”
“这……”我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这算不算就是约会了呀?”
“当然是啦!”小琴笑,“男生女生哪有随随便便就见面的,单独待在一起就是那个,就是约会啦!”
“那你安排我们见什么面呀?又不是我要那个张云可,是胡小川,班长!你别搞错了!”
“哦!你瞧我!”小琴摊开右手一把打在自己额头上,“差点混淆了男主角!”
我说要不就这么定了,然后叫小琴回去就给张云可说胡小川要约会她,让她先做好心理准备,至于时间地点再另行通知。小琴用疑问的语气道,就这么定啦?我问咋了,小琴摊开右手冲我缓慢地招摇。我说这个我得回去和胡小川商量商量,我可不想自己掏腰包来将公款报销。
由于当天食堂的菜太难吃,我抱怨着抱怨着就把张云可的事给搞忘了。
其实也不是喜欢刁难的我们故意挑剔,而是食堂的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刀削面名副其实地可以用来削人,大米饭硬得需辅以硫酸软化才能下咽;最值得一提的还是那颇具地方特色的馒头,表面上看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馒头,事实上它却是一个集多功能于一身的馒头,既可吃,又可玩,在满足你食欲的同时,你可以将其当做铅球扔得老远以锻炼臂力,强身健体,亦可把之当做石头砸向你的仇人以泄心头之恨,有益身心健康。除此之外,它还可以入药,让你一吃就拉,立即排出体内毒素,美容养颜,焕发自身健康应有之光彩!正是因为上之总总,所以在校内才流传出一句经典:宁肯我不去吃食堂,也不能让食堂吃了我。有的同学为更深层次地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之情,还特意为校食堂做了一幅对联:阳光普照校园花朵愁丧脸,红火吞噬食堂群众皆欢颜。横批:时日曷丧,吾及汝皆亡。因此那食堂就成了徐志摩笔下的《藏根草》:好一座颇具古堡风格的大食堂,被人遗忘在大殿的背后,断了香火,受了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