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武心染?你要看书?”陈实觉得有点奇怪。
武心染点点头,回头瞥了一眼那陌生男子,他现在的表情有点夸张,那副张口结舌的样子生生破坏了一身娇柔温软的气质。
陈实抚额叹息一声:“你不能这样拿……这样会被人误会的。”
武心染不开心了,她眨了眨眼,迎上去问:“给钱?”
陈实顿了一下,回道:“也许,还是不行。”
武心染扫了陈实一眼:“你说怎么办呢?”
好家伙,开始学会踢皮球了,将问题转移给陈实。阿洛在意识海里面偷偷取笑主人。
陈实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他越过武心染,径直走向那名陌生男子。
“屈菡?你怎么了,用得着这么紧张么?”陈实拍了拍他的肩膀。
武心染悄悄收回精神力,将他的脉络顺通,然后,就见他憋红了脸,一口气吸不上来,猛地咳嗽起来,那小童害怕地后退一步,陈实急忙为那人顺气,那人不顾方才的优雅轻柔,一巴掌打在陈实脸上。
武心染惊了,那小童默了,陈实……傻了。
那人深呼吸几下,很快恢复过来,他臊红了脸,嚷道:“陈实,你怎么回事?谁让你带女人进来?你不知道规矩么?我要禀告阿爹!你这种斯文败类,就该扫地出门!”
这话,真难听,那小童微微红了眼眶。
武心染一语不发地看着,她直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
陈实的神色有些呆滞,他也一语不发,只是,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痛楚。
那男人继续嚷道:“叫你的女人把书还给我!女人就是坏事!女人算什么东西!”
陈实缓过神来,他盯着男人的脸,似乎有一种冲动,要狠狠反抽回去。
那男人似乎意识到不对劲,他后退一步冷笑道:“有本事你还清逝火楼的债务,然后带着你的情人远走高飞啊,有什么资格在我这儿耍横?别让人小瞧你!陈实!”
陈实收起手掌,指甲尖嵌入肉里,生生的发疼。
他的眸色翻涌几下,终究还是静默下来,带着一丝难言的凄美,清雅如兰的脸上带着一个鲜红的掌印,可以看出那人动手的狠厉程度。
只是,他无力去改变什么,他这样破败的身子,他这样低贱的身份……
不知何时,武心染走到跟前,她伸手抚上陈实的脸,轻轻一触,给陈实带来一阵轻颤,他急忙后退几步,在这种难堪的时候,被她发现自己的无能,是不是很可笑?
武心染有些不悦,他干嘛后退呢?其实,她只是试图用精神力为他治疗一下,这时,一旁被无视的屈菡冲过来打算夺走武心染怀里的书,他手横伸过来,正好撞在武心染的胸前。
武心染一愣,一种被打扰的烦躁情绪涌上心头,她立即挥手打开屈菡的手。
屈菡也一愣,手下的触感,微微柔软,如同一片细雅的花瓣。
像什么呢?像花圃里的含露芍药。
武心染将那本书册从怀里掏出来,被这家伙一搅合,她没心思看书了。
要知道,她可是好学的碧落娜神族。
她将书册原封不动地塞回书柜上,然后将目光对准不远处的陈实,示意她已经悔改了。
可惜,陈实哪有这个心思管她有没有悔改这种无聊问题。
陈实静静地看着屈菡,在这个时不时流露出几分傲娇的小倌身上,他似乎看到自己悲惨无助的命运,再怎么痛苦不堪,都过来了,可是,为什么,这些人还是会在他面前摆出这种姿态?为什么他们不觉得这种生活是污浊不堪的?
莫非,这就是一种认命的真正适合他们的态度?这才是属于他们的真实世界?
陈实猛地转身,脚步依旧迈得优雅,却明显有了颠簸屈辱之后的疲惫。
武心染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这人干什么不理会自己?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他才被那个陌生男人打一巴掌么?她的补救行动没有收到成效么?
直到陈实的背影消失在外间的门口,武心染才想起来,应该跟上去。
屈菡走到书柜边上,抽出那本差点被人抢走的书,书的封面灰绿陈旧,画着一片模糊的山岳和一处长长的泛白的河流,上面写着“地理志”三字。
他疑惑地翻开书,半晌,才说:“这书是我的么?”
那小童怯怯地站在不远处,不敢应声。
武心染回到后院,先是去了柴房,没找到陈实,又去了客房,还是不见人影。
她站在走廊里,疑惑地眨了眨眼,两个守门伙计在不远处好奇地张望。
阿洛忍不住了:“主人,你应该问我的。”
武心染:“不用,我可以闻到他的气息。”
阿洛激动:“主人,你和他的默契度真好,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么?”
武心染:“什么意思?”
阿洛:“主人,目标契合度越高,越有利于任务的完成。”
武心染:“我明白,可是,为什么要……和蓝星人这样接触,是不是有点……”
阿洛:“主人,我很想说,我欲哭无泪。有木有。”
这是哪里的怪腔调。武心染摇摇头,一脸不解之色。
她很快循着陈实留下的气息,走出后院,来到外面的街上,她目不斜视地走了一段路。
街上行人接踵摩肩,正是早晨最热闹的时候,而且春光正好,很多深闺女子也忍不住披上面纱在侍从的陪同下出来游玩赏景。
店铺鳞次栉比,迎客的伙计站在门口不停鞠躬微笑。
武心染发现,陈实的气息有些变弱了,她忍不住蹙起眉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走到拐角处,一个玉树临风的身影映入眼帘,武心染眨了眨眼,停住脚步。
那人回过头来,绽唇一笑,英俊挺拔的身姿在人群中颇有鹤立鸡群的出众和不凡。
一个穿着绣纹黄衫的妙龄女子从他身边经过,她羞答答地丢出一块手帕,那人并未接住,而是任由那块手帕轻飘飘地飞走……武心染了然,莫非这就是蓝星人的求偶行为?
那女子并未蒙面纱,倒是和街上其他打扮鲜丽的妙龄女子不同,她眼睁睁地看着手帕飞走,然后,眼眶一红。
“张郎,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哪里不好?”她秀气地嘟着小嘴。
那人一脸坦然地笑道:“这位小姐,鄙人与你素不相识,莫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可是,张郎你上次在诗会上还给我折花了。”那小姐急忙解释。
那人轻轻摆手,一柄折扇潇洒地打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姐莫要误会什么。”
“你口口声声误会,是不打算给我交代了?”那小姐忽然柳眉倒竖,一改之前的温柔。
那人一愣,随即宽和地笑道:“小姐,无媒无聘,何来交代一说?”
那小姐顿时气恼不已,上前扯住男子的衣衫:“少来这一套,你想骗人玩么?”
那人毫不在意地挥走她的手:“对不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听到这里,武心染立即转身就走,她走了几步,忽然看到那方香帕掉在墙角一丛晚香玉上面,她飞身上前,取了香帕,然后精神力大开,像一道暗夜幽魅隐入连绵起伏的屋檐之中。
那人追上来,只闻到一股幽香,忍不住惊叹:“莫非茂叔所言属实?”
陈实此刻在哪儿呢?武心染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陈实坐在乞丐庙的门前,一股子闷气发泄不出来。
那名叫小鱼的小乞丐笑嘻嘻地说:“大哥哥,你别气了,女孩子嘛,都嫌贫爱富。”
陈实抬眼望天,天气晴朗,白云朵朵,草木清逸,鸟语花香。
小鱼继续说:“那大姐姐一看就是个贵人,面相极贵。我看呀,她定是什么皇亲国戚,不然不会有那种气派,而且听说富家小姐都不喜欢随身带银子,因为有人给带着。”
陈实蹙了蹙眉头,眼中满是迷茫和伤感。
小鱼走到他身畔,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要我说,女人不能惯着,得让她知道你不好惹,不然就会被女人欺压一辈子……那种妻奴,我想想都害怕呢!”
小鱼一边说着,一边故作害怕地抖了抖身子,陈实看在眼里,却没有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倒是小鱼自己先乐呵呵地笑起来。
“哎,大哥哥,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何必跟她较劲,喜欢就喜欢呗!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呜哇!看我的杀神剑!”
小鱼凌空摆了一个姿势,好像真的拿着一柄利剑刺向他的敌人。
他看似无忧的脸上,满是清风朗月的欢喜之色,可是,被贫苦折损的身体,已经露出发育不良的苗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开心?难道他不知,这样的乞丐身份将是一生的污点么?
陈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凄凉。
小鱼急忙掩住眼睛,嚷道:“大哥哥,你这样笑很晦气的,快快!把晦气赶走!”
小鱼使劲地挥手,用尚且稚嫩的手掌将一团团空气揉来揉去,看上去好像真有那么回事。
不知何时,小鱼停下动作,四周静悄悄的,他却闻到一股令他沉醉的幽兰暗香。
小鱼凑近一些,发现陈实已经低下头,他神色黯淡地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