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雨晨向来就是个心细之人,这一次的聚会,只有他们四个人,但是,她隐隐地看出了一丝不同寻常,那就是夏西眉宇之间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不是很明显,也许是刻意压抑着不让别人发现,但是,她是夏西同窗多年的好友,别人看不出,她没有理由也看不出来。女生和女生,有时候不得不说,在某些事情上面,有着奇异的共通点,这大概就是一种叫做心有灵犀的感觉吧。等到吴梦成和吕昊天闪一边儿去的时候,苏雨晨趁机就把夏西拉到了僻静无人的角落,关心地询问,“西西,你是不是最近遇上什么难事了?”朋友就是朋友,苏雨晨内心深处一直把夏西都当成自己最最要好的朋友,尽管上回别墅丁黎那事儿夏西隐瞒了她,害她在宫宛慧面前被休辱和嘲讽,但是,她只是那一阵生气而已,气过之后,可是没有恨过夏西半分。


这个女孩也挺不容易的,家境一直不怎么好,用她那柔弱的双肩,努力支撑着一路走到现在。她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更心疼。“没,没什么事”夏西闷闷地答了一句。


她还没有做好和别人说那个人的准备,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真没事?”苏雨晨肯定是不相信的,这摆明了就是敷衍她嘛,她故作生气地说道,“西西,你什么时候也不把我当朋友看待了?你眼底分明写着你有心事,而且是很重很重的心事,虽然你极力掩饰,可是我是谁呀,我可是火眼金睛,看来你不愿意启齿的事情,一定是让你有些为难的事情喽!”夏西敏感且脆弱的神经,在那刻跳了一跳,自从上回在咖啡店里那个人向她表明身份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再出现过,她甚至一度怀疑,那个下午,究竟是她的幻觉,还是午夜梦回时偶尔做的一个梦而已,真真假假分不清。若是真的,这天下怎么有这样的父亲,突然跑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要认女儿,结果呢,认完了,一下子又跟消失了似的,影子都看不见一个,这算怎么回事?拿她开涮,当她是个可有可无的玩具吗?高兴了,就拿出来揉捏两下逗弄一阵,腻了,就直接弃之。


假如,假如他从来不曾再出现过,没有那一个下午,她想,她如今的生活,再平静不过。这一切的不安,焦虑,都是那个人害的。“西西,西西……说嘛,说嘛,我俩之间是啥关系呀,你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对你,可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任何事是瞒着你的哦!”苏雨晨故意逗着她,要她说出的心事。


有时候,这些沉闷的心事在心里憋久了,无处诉说,是会憋出病来的。夏西的身边,也就只有她,吴梦成和吕鸣人,他们这三个人和她关系要亲密一些,但是吕鸣人平时很忙,他们联系的时间应该很少,至于吴梦成,虽然是夏西的弟弟,但毕竟是男生,女生有很多话很多事情,有时候往往是不方便和男孩子讲的,她也是女生,所以她更懂。夏西有些动容,雨晨对她的关心,她知道再真诚不过。


“雨晨,你说这天下所有的父母,是不是都爱自己的孩子呢?”苏雨晨眼色一转,夏西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应该是的吧,毕竟不都说孩子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嘛,是父母血缘的延续嘛,但不过,也有些例外的情况,那些报纸和网络上不是时不时地报道,哪个变态父亲粗暴地虐打对待儿子,哪个母亲失心疯用开水泼淋自己的女儿,但我相信,这毕竟是极少数的一部分,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很和谐,不是吗?我们身边的亲人,我相信他们,还是很慈爱无私的。西西,不会是阿姨一个人呆在老家出了什么事吧?”苏雨晨知道,夏西的爸爸早已经病逝,现在家中就只有一个母亲。“不,我妈没什么事,她最近挺好的”夏西摇了摇头,她不是烦她妈妈的事情。


“那你是在烦什么……”苏雨晨这下真是不明白了。“雨晨,前几天,有一个人来找我”夏西也许是真的憋不住,心里很难受,很想找一个好好倾诉一番,在苏雨晨的再三开解下,这才终于能敞开心扉。“谁?谁找你?”苏雨晨紧张不安起来。


“那个人,他说他是我爸爸,亲生的爸爸,嗯,他当时是这么说的。”夏西艰难开口。“你爸不是……等等,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记得我听你说过,你妈是离过异的,你病逝的这个爸爸,是继父,对吧?那就是说,你原来的爸爸又回来找你了?”苏雨晨真有些不可置信,“那他找你,还说什么别的吗?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当年留下你和你妈,留下这一个烂摊子一个家,什么都不管,现在他又回来打算怎样?打算重新认回你?”苏雨晨现在总算有点儿能体会到夏西的那种苦恼和烦闷,这事儿,若是换成了她,她指不定也不能好受到哪里去。


“他是想认我,并且专程回来请求我原谅的。”夏西心中颇不是滋味。“那你呢?你该不会是当场就答应了原谅你爸吧?要我说,你爸也太不是人,这么些年,他要是想回来认你这个女儿的话,早干嘛去了,现在才回来,一句后悔,请求原谅就了事了?也太轻巧容易了些。”


苏雨晨很替好友打抱不平。“没,我当然没有那么笨,我怎么肯这般轻易就原谅他。”夏西急急答道。


“那就好,虽然这原谅吧,我觉得是迟早的事儿,怎么说呢,你们毕竟是一家人,你身上毕竟也流淌着他的一部分血液,但是,得好好地考验和观察他,当年他能那样弃你和你妈于不顾,难保以后,他不会再这样意气用事,凡事有一,只怕就会有二,不是我这个人太过悲观,我只是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还有阿姨,阿姨这些年不也过得很苦吗?”“嗯,我和他说了,我谈不上恨不恨他,怨不怨的,最主要是我妈那儿,他当年抛弃我们,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妈,所以,我让他先去请求我妈原谅他,若是我妈能原谅他的话,我这边其实是无所谓的。”夏西低了声音说,“这事儿我还没有和别人说过,连吴梦成我也不敢和他讲,毕竟,那个人只是我血缘上的生父,和他关系不大,另外也怕他知道了以后,会有其他什么不好的想法,徒增他的烦恼而已。”“这事儿我也觉得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吧!等以后情况明朗了再说,对了,夏西,你这个爸爸是暂时回来几天还是打算以后在丽城长住下来啊?他现在是做什么的?”夏西禁不住好奇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心里乱糟糟的,他又这样突然出现,我一时慌得不行,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问其他的事,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看出来,如今他混得很不错,很有些成功人士的那种贵气,身上穿的也差不多都是名牌,至少也是几千块一件的,价格不菲,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助理,按样子,应该是在外面混发达了。”“那他若是真有心悔改的话,你和你妈以后岂不是有好日子过了?”苏雨晨惊喜道。“再说吧,谁知道以后的事呢?而且他和我妈分开这么多年,指不定早已经另外成了家,也还说不定早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过得幸福美满呢?”夏西自嘲一笑,本来就不对那个人抱有任何希望了,只当他是死了,只可惜,命运总是这般弄人。


“反正现在呀,你已经把问题不是抛给他了吗?现在该愁该烦的人是他!而不是你!你在这边苦恼做什么?他表现得好,对你和你妈好,你就勉为其难原谅他一下也不算为过,但是,如果他对你们母女也很敷衍,只是嘴上说说后悔什么的,那我看还是甭再抱什么希望了。”苏雨晨说不担心好友,那完全是假的。“嗯,先看看再说吧!”夏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你俩躲在这里,聊什么呢?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呀?”吕昊天一个人闷得发慌,中途被吴梦成给扔在一边,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找着了苏雨晨和夏西。“当然是聊我们女生之间私密的话题。”夏西白了吕昊天一眼。


“嘻嘻,说来我也听听如何?”他八卦地鼓动着眼珠子。“女生每个月来大姨妈,你要不要过来也一起听听?”夏西不敢在吕鸣人面前太过放肆,但是在吕昊天面前,她还是敢造次的。“那算了,我还是躲开一边去的好。”


果然,吕昊天被刺激得面红耳赤,也就是夏西敢这么大胆子调戏他。“这家伙,脸皮儿怎么那簿,我就说了一句而已,他居然脸色吓成那个样子!哈哈,苏雨晨,你这个宝实在是太有趣了!”夏西笑了一阵,笑得肚子都疼了。“好了,这下高兴了吧?你少惹昊天发气,他又没惹着你什么?”苏雨晨忍不住替吕昊天伸冤。


“哎呀呀,我才这么欺负了他一点点,你就心疼了?果然是重色轻女啊!”夏西啧啧感叹。这下好了,连苏雨晨也被她笑得红着脸跑开了。冷冷清清的,又剩下了她一个人。


当她在那里站了很久,这才想起离开,可是一转身,背后的门口处却站了一个人,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盯着她。这眼神……似乎是要吃了她一般!夏西心中升腾起一股十常不妙的感觉,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应该什么都没有听见的,对吧?自我安慰一番,她这才鼓起勇气呐呐开口,“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吴梦成还是一副定定盯着夏西的模样,身体站得笔直,甚至有些过份的僵硬。“你让开些,我要从这里出去!”夏西想从这儿出去,偏偏那个人却堵在了门口,她试图走过他的身边,不料,却被吴梦成一把抓住了手臂,紧紧地,挣都挣不开。


“吴梦成,你发什么疯?你捏痛我了!”夏西甩着发疼的手臂,终于忍受不了吴梦成的这种冷气压和暴怒。吴梦成这才松了些手劲,“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果然,他还是听见了吗?夏西心虚地别过头,“什么是真的是假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想这样蒙混过关,我问你,那个人真回来找你了吗?”吴梦成却是没有打算放过她。这一回,夏西就是想装也装不下去了。


“那我爸这么多年的付出,算是什么?那个人回来,就是找回他的位置的,对不对?他才是你亲爸,是不是?而我爸,只不过是你的继父而已,一个继父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再亲也亲不过人家生父。”吴梦成眼里是一片悲凉。这样的吴梦成,让夏西更头疼。


“不,不是这样的,吴梦成,你听我说,他是回来了,他是有心想要忏悔,可是,我还没有选择原谅他,我妈也不会这么简单就原谅他的,当年毕竟是他先不要我们的,先抛下这个家不管的,你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这些年,我早已经把叔叔当成了我亲爸爸,不是吗?而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呀?”“亲弟弟?哼,我还真不稀罕这个亲弟弟,有时候,我倒情愿,我们不是有什么亲情关系上的牵绊,希望你只是你,而我也只是我,而不是什么该死的姐弟关系?”吴梦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甩手,直接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吴梦成,你这是要去哪里?”夏西慌了,跟在后面大声喊他。可惜,他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想理会,固执地离开。


听到夏西的喊叫声,苏雨晨和吕昊天匆匆地从里面奔了过来。“夏西,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苏雨晨不安地哄着夏西,望向已经跑远了的吴梦成,心里一叹,什么倒霉的事,都非要一件接着一件来吗?吕昊天不解地摇摇头,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茫然。“雨晨,不好了,吴梦成什么都知道了,他全听见了!”夏西身子一软,险些跌倒,幸好苏雨晨就在她身边,及时地把她扶住。


“不要担心,夏西,也许他只是一时觉得接受不了,等他一个人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想通了之后,他就会回来的。”苏雨晨无奈地安抚着,只是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吴梦成也只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小青年而已,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们,正是冲动的年纪。


“他还会回来吗?”夏西有些蔫蔫的,气息微喘。“应该会的。”苏雨晨轻拍着夏西的背,扶着她进了屋。


本来好好的一次聚会,就这样变成了不欢而散。而彼时,夏西口中已经好几天没有任何消息的生父,却意外地出现在了夏西原来的那个在桐城的家中。“是你?”夏西妈妈身上还围着一件五成新的围裙,刚从小院子的厨房里出来,甚至手里还抓着一把青葱的蒜苗。


她是听见院子里好像有脚步声,才奔出来看的。可是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就像僵在了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我”中年男人苦涩地笑了笑,这个地方,和他记忆中的地方,已经有了些改变。


家还是原来的那个家。夏西妈妈脸色立即冷了下来,“你回来这里做什么?”一副不欢迎的生冷面孔。她当然没有忘记当初就是这个男人的负气离家出走,让她肩上一下子多了那么多的重担,让她的生活一下子更加水深火热,连个依靠的肩膀都没有了。


她无数次在夜里哭过,怨过,恨过。那时最艰难的日子里,若不是女儿的存在,若不是后来那个善心男人的出现,她怎么有力气有勇气撑到现在,把女儿抚养成人。“我一路赶回来,还没有吃饭呢,饿得慌,家里还有吃的吗?”中年男人好像并没有被夏西妈妈的冷脸吓退,反而厚着脸皮迎了上去。


“饿?外面有的是大饭店大餐馆,你饿了找我做什么?我家又不是开餐馆的。”夏西妈妈还是冷脸冷语,虽然手里还拿着菜,分明就是在做饭,可是却并不打算留这个人在家里吃顿便饭。“我饿得没力气走到餐馆去了,那吃饭不行,给口水总可以的吧?俗话说这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口水都不愿意给我喝?”中年男人明显有些受伤。


夏西妈妈不是一个硬气的女人,骨子里还是很善良很温柔的,被对方这么一讲,她也立马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份了?试想一下,今日若不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只是换做了别的路人,认识的或是不认识的,找她要碗水喝要口饭吃,她一定还是会大度地赠与,只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他呢?一个在她的世界里,已经相当于死了,现在却又复活的男人,一个让她曾经又爱又恨的男人。冲进厨房,倒了杯温水出来,夏西妈妈继续冷脸,“喝完了就给我走!”中年男人慢悠悠地坐下,慢悠悠地拿起了水杯。眼里心里却满是欢喜,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


夫妻多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她当初的那些软肋呢,只要好好地加以利用,他不怕她不肯原谅他,只要他足够真心,铁棒还能磨成针呢。一杯水,差不多快见底了,他又慢慢地开口,“我已经见过小西了,她在那边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夏西妈妈暴跳如雷,“什么?你去找小西了?你找小西干什么?”吼着喊着,就冲动地冲过来要找他理论。


而他正愁她不靠近自己呢,大手一捞一抓,几下就已经把夏西妈妈抱在了自己的怀里。“你放开我!你干什么?”夏西妈妈又惊又吓的。“不放,我就不放!”夏西爸爸死也不放手,“这次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放手了,再也不会离开你们娘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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