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迎着杜顺先的目光,沉默不语。杜顺先看得出,他在思考。杜顺先咳嗽了一声,“白衣人在寻刀会上杀了我师父陈长年,在武当山上杀了你师父一泓道长。我想报杀师之仇,我知道你也想报仇,但面对白衣人,我们都没有十足的胜算。所以我们要联手。如果能找来更多的人,就更有把握。”
  上元听着杜顺先的话,轻轻地点着头,“白衣人到底是谁?”
  上元看着杜顺先,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杜顺先稍一迟疑,把目光移向桌子上的灯火,“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仇人,是武林的公敌。”
  上元咬了咬牙,“是。”他看了一眼安情,“那明天就把消息传出去,让白衣人趁早上武当。”
  杜顺先一抬手,“慢,不要着急。我们要准备好,只能胜不能败。”
  上元眨动眼睛,“嗯,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请几个人来。”
  上元看着杜顺先,一语不发,等待他把话说下去。
  “依我看来,上元道兄可以写几封加急密信,差人送往峨眉派邀请峨眉七子,送往晋北派邀请窦秋雨的师弟陈炎阳,送往少林派邀请善通与善云。”
  上元点了点头,“告诉他们白衣人会在立春来武当山,请他们来帮忙。”
  “不是帮忙,是共同报仇。少林,峨眉,晋北这三个门派,都已经与白衣人结仇。谁不想报仇呢?只是他们没有找到机会而已。如今,我们给他们机会,他们肯定会来。还有,消息传达得一定要隐秘,切莫让其他人知道,以免传出去,惊动了白衣人。”
  上元皱了皱头,“可是,你就那么确定白衣人会在立春来?如果他提前到来,我们岂不是被动了?”
  “他能在立春当天赶到武当山就已经很快了。”杜顺先看着满面疑惑的上元,阴恻恻地一笑,“我给他留了消息,让他立春到望京坡落月楼去找安情。他肯定会提前动身,待他到了望京坡,我们再通知他到武当山。就算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从时间上算,也不可能在立春之前赶到武当山。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上元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高明。望京坡有武当派的弟子。我会通知他们在落月楼附近察看,一旦发现白衣人,便通知他到武当山。”
  杜顺先频频点头。
  上元再次看向坐在一旁的安情。安情正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两个人,眼中满是恐慌。上元迟疑片刻,“我把这个女子安排到后山一户老妇人家,周围安排武当弟子监视守护。”
  “好。”杜顺先靠在椅背上,双臂相抱,慢慢闭起眼睛。
  落月楼已经化作一堆互相挤压的奇形怪状,焦黑丑陋的木头。北风吹过,浮在焦木上的白雪无精打采地飞起,又慵懒地落下。夕阳西下,一派凄凉。
  伊胜雪一袭白衣,面罩白纱,站在废墟间格外显眼。他望向四周,目之所及处,别无他人。离立春节气还有五天,伊胜雪低头掐指算着,心头涌起一阵失望。来得如此早,恐怕安情还没有到吧?伊胜雪想着,俯身坐在就近的一块焦木上,把玄黄刀从背后摘下,横放在两腿上。他轻抚刀身,深深吸进一口气,慢慢呼出。本以为杀了顾绝名,便可以弃刀携安情归隐青山绿林,不问世事,没想到恩怨未了,横生枝节。一念及此,伊胜雪不禁苦苦一笑,自言自语道,“从来我找人,终于人找我。”他看得明白,杜顺先劫走安情是为了获得向他寻仇的机会。而杜顺先之所以如此迫切地想杀他,除了他杀了杜顺先的同门师兄弟康且生,华犹明和金步武之外,还有一点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知道太多有关杜顺先以及天苍派的秘密。当然,还有碧玉腕环。伊胜雪想到此处,从怀里摸出碧玉腕环。他把腕环举在眼前,细细观赏,不禁啧啧赞叹,“的确是好东西,难怪我父亲会如此痴迷……”伊胜雪说着,目光慢慢黯淡下来,涌出一股忧伤。但只片刻,他的目光又变得锐利无比。因为他想起一件事,就是彭少三跟他所讲过的,当年一泓道长并没有出现在孤峰崖,根本没有参与对伊氏父子的围困。当时,伊胜雪不愿意承认他错杀了一泓道长,所以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但之后,他反复思量,想到的确存在有人易容成一泓道长的可能。那如果是有人易容成了一泓道长,这个人就极有可能是杜顺先。如此说来,他还有一个仇家要杀。伊胜雪慢慢地点着头。这次杜顺先找上门来,正好有机会把此事弄清。如果一切是杜顺先所为,正好不用再花功夫寻他。伊胜雪想着,眼中杀气凝聚。他与杜顺先动过手,他知道,凭杜顺先的功夫,绝对不会对他构成威胁。但这次,杜顺先劫走了安情,如果杜顺先以安情做挡箭牌或者用她的性命做筹码,他可就处在被动之中。伊胜雪握住玄黄刀的一枚铜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有人!伊胜雪猛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轻轻把身体向下伏去,侧耳倾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西南方向来回游走。由于距离过远,伊胜雪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可以辨认出他腰间悬挂着兵刃。由此可见,此人乃习武之人。
  伊胜雪忽然有种预感。他预感到此人与安情有关。伊胜雪尽可能地压低身体,向此人所在方向躬身前行。空地风急,伊胜雪未行几步,掌中玄黄刀刀身上的铜环便在风中“叮当”响起。伊胜雪急忙停住脚步,慢慢抱刀在怀,再向此人看时,此人正把目光投向伊胜雪所在的方位。
  伊胜雪目测着与此人的距离,突然,腾身而起,以最快速度向此人冲去。
  此人见伊胜雪来势迅猛,眨眼间,已在十步远处。他定睛看去,见伊胜雪一袭白衣,手持玄黄刀,不禁脸色一变,转身向南疾奔。伊胜雪见此人如此反应,更坚定了之前的判断。
  那身材高大的练武人是武当派上元道人的弟子,名叫秦奂。他奉师之命在京都城及望京坡一带打探玄黄刀与白衣人的下落,调查白衣人的背景。前几日,秦奂接到师父上元飞鸽传书,奉命在望京坡落月楼原址处等候白衣人,一旦发现,即通知其立春节气上武当山寻找聋哑女安情。自此,秦奂在落月楼原址附近寻地安身,等待白衣人伊胜雪的出现。
  秦奂看清了伊胜雪的装束及玄黄刀,他确定伊胜雪就是师父安排他等候的人。秦奂边跑边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附有字条的飞刀。他把飞刀握在手中,侧头用余光看向身后,发现伊胜雪越来越近。秦奂在奔跑中猛一回身,大喊一声“接刀”。飞刀直奔伊胜雪而去。伊胜雪见一柄飞刀迎面而来,隐约发现刀身上附有一物。他没敢贸然用手相接,而是侧身轻挥玄黄刀,一声脆响,刀刀相撞,飞刀应声落地。
  伊胜雪停住脚步,再看去,秦奂已经跑远。他弯腰把地上的飞刀拾起,取下其上的字条,展开观看,不禁眉头紧锁。字条上工整地写着:欲寻聋哑女,立春上武当。伊胜雪把飞刀揣进怀里,把字条攥在手中。不是望京坡落月楼,是武当山,难道是有意安排?伊胜雪想起在彭宅后屋里看到的安情笔迹,恍然大悟,杜顺先之所以在墙壁上留下“望京坡落月楼”的字样,是为其上武当山争取时间。想到此,伊胜雪恨起心头,咬牙切齿。
  时间紧迫,不容耽搁。伊胜雪把玄黄刀背在身后,走出落月楼的废墟。
  刚刚走出废墟,伊胜雪突然感到背后一轻,伸手摸去,玄黄刀已被人取走。他大吃一惊,“好快的身手!”回头看时,身后五步之外站立着一个青衫人。青衫人三十左右年纪,浓眉大眼,面色黝黑,额头尤为宽广。他正拿着玄黄刀,向伊胜雪晃动。
  伊胜雪看着青衫人,忽然想起曾经在通往望京坡的崎岖小路上和武当山下荒野中遇见过的那个善使六路凌空手的人。他不禁说道,“是你?”
  青衫人淡淡一笑,“我们见过不止一次面了,就没必要遮掩面容了。”
  伊胜雪并没有撤去面上的白纱,只是冷冷道,“把玄黄刀还给我。我不想与你动手。”
  “用六路凌空手来拿!”青衫人说着,手持玄黄刀向前一伸。
  伊胜雪身体一震,圆睁二目,面上白纱抖动起来。
  二人对立良久,四目相视,无一眨动。伊胜雪突然出手,施展开六路凌空手,抢夺玄黄刀。青衫人退后一步,与此同时,把玄黄刀插进土地,也施展开六路凌空手,接架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