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者发现了黄一手的尸体,也发现了刻有“玄黄刀诛杀于大暑”字样的木牌。老者不认识黄一手。他把尸体与木牌一并埋进了沙土里,没有堆拢出坟头,也没有留下任何记号。
老者起身纵目四望,思量半晌,向远处一个小镇走去。
琴若一病不起,身体越来越虚弱。钱婆熬了几服药,给琴若服用数日,毫无好转之象。众人无不心急如焚。
钱婆询问奚红叶,附近是否有懂医善治之人。
奚红叶思量良久,皱眉道,“有倒是有,只是不知能不能请得来。”
谭胡急切道,“掌门只管说来,谭胡愿往。”
奚红叶叹气道,“据此向南百里,有一个牛背镇,是离这里最近的小镇。小镇上有一个医术高明的老者,叫做乔待奚——”
“乔待奚?”钱婆眨了眨眼道,“好奇怪的名字。”
奚红叶脸色一红道,“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意在等待我奚红叶。”
钱婆与谭胡闻言,均是一愣。
“几十年前,我父亲把我带回大西北。我大病一场,险些丧命,是乔待奚救了我。他也喜欢上了我,就向我父亲提亲。我父亲答应了。我知道此事后,暴跳如雷,宁死不允。他们没有办法,只得作罢。原以为此事就此结束,没想到时隔数月,那乔待奚又来找我。他说把名字都改了,此生只待我一人。我不以为然,未作理会。”奚红叶苦笑道,“之后,他又来找过我几次,我均是冷言冷眼相待。近十年,未再见他,但他一直给我写信,言说相思之情,我从未回过。”
钱婆问道,“原来如此。他不知你与陈长年的事?”
奚红叶低头道,“怎会不知?”
钱婆摇头一笑道,“这个乔待奚也是一粒情种啊!你对他也是足够绝情了。我看让谭胡去请他,他看在你的面子上,应不会拒绝。”
奚红叶沉思半晌,向谭胡道,“乔待奚虽有侠义之心,但性格古怪,且喜欢研究机关埋伏,你去见他,一定要小心行事。”
谭胡问道,“我到牛背镇后如何能找得到他?”
奚红叶笑笑道,“镇上的人都知道他住在哪。”
“好!”谭胡看了看窗外,点头道,“我这就动身。”
日落。牛背镇。
谭胡牵着马走在牛背镇中。小镇不大,街巷间行人不多。
谭胡拦住一位脚步匆匆的中年男子,客气问道,“请问乔待奚住在哪里?”
中年男子看了看谭胡,问道,“你要找乔神医?”
谭胡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男子回身指向不远处一扇黑色的大门道,“那黑色门的住家就是。”
谭胡点头道谢后,牵马向男子所指的黑色大门走去。
与周围住家相比,乔待奚家的门面已堪称阔气。谭胡把马系在门前的拴马桩上,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走上台阶,叩打门环。
待谭胡叩门三声之后,院中响起一阵脚步声。
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探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谭胡料想,此人应是宅中侍童。他拱手道,“请问这里是乔待奚乔神医家吗?”
侍童上下打量了一阵谭胡,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那请问乔神医在家吗?”
侍童答道,“稍等一下。”说着,他关上门,向里走去。
谭胡站在门口,侧耳听着宅中动静,焦急地等待着。
忽然,一阵吵嚷声自宅中传来,“哪有日落之后来人家拜访的!告诉他我不在家!”
谭胡闻听,不禁一皱眉头。此时来拜访,确实有失礼节,但事出有因,主人总该询问之后再表态。何况在不知访客是谁的情况下,就如此大动肝火,未免欠妥。由此看来,这个乔待奚性格的古怪程度,可见一斑。想到此,谭胡默默琢磨起对策来。
“吱呀”一声,黑色大门又被打开,那个侍童再次探出头来。
谭胡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故作期待地看着侍童。
侍童瞧了一眼谭胡,目光随即投向脚下的地面,低声道,“我家主人不在。”
谭胡满面笑容道,“我有急事,劳烦小哥再通报一声。”说着,他取出少许钱财递给侍童。
侍童一呲牙,摇头道,“不敢,不敢。我家主人不在家。”说完,他把大门“嘭”一声关了个严丝合缝。
谭胡的笑容像是凝在了脸上,一时化不开。
月上星出。
谭胡犹豫良久,最终选择翻墙而入。一者,谭胡救治琴若心切,难耐等候。再者,在谭胡看来,面对如此古怪的乔待奚,就算白日里拜访,恐也要费尽周折。对非常之人当用非常手段。
谭胡摘下草帽,脱下肥大的外衣,将暂且不用之物放在马背上的行囊中。收拾利落后,他稳稳了背在身后的长刀,仰头看了眼院墙,屈膝蓄力,轻呼一声,腾身而起,跃上院墙。
谭胡双脚刚触到院墙,突感脚下一软。院墙“哗啦”一声坍塌下去。谭胡的身体随之坠落。
刹那之间,谭胡探身前扑,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稳稳站在院中。他回头看去,院墙处已现出一个硕大的缺口。谭胡忽然想起奚红叶的嘱咐,说乔待奚喜欢研究机关埋伏,对其拜访时务必小心谨慎。可谭胡万没想到,这个乔待奚会在自家院墙上设置机关。
令谭胡更想不到的是,接下来他还要面对更多的机关埋伏。
庭院中只有一间房屋里亮着灯光。一个人影映衬在窗纸上。谭胡看着窗纸上人影,料想房屋中的人应该就是乔待奚。
谭胡弯身蹑足向那间房屋走去。未行几步,只听脚下“啪”一声,裂开一道足以将谭胡吞没的巨大缝隙。谭胡猝不及防,身体急速下落!眼看整个人已经掉进缝隙,谭胡忽地抬起双臂,双手死死把住了裂口的边沿。
身悬半空,谭胡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双臂发力,身体随之上提,从缝隙中一跃而出。
谭胡在缝隙边刚站直身体,一大块方木即从一个黑暗角落中飞出,直奔他前胸砸来。谭胡见势不妙,仰身向后,直接躺倒在地。木块未击中谭胡,径直向另一个黑暗角落里飞去,消失不见。
谭胡的鼻尖已挂满汗珠。他慢慢起身,眼观四周,耳听八面,全神贯注,不敢小觑。
周围一片安静。
谭胡盯着窗纸上的人影,猛地向前一跃,直接落身在了窗前。他抬手轻轻敲了几下木窗。屋中无人相应,那窗纸上的人影更是文丝未动。
莫非有诈?谭胡一念初起,一块球石即从屋顶滚落。他无暇观看,不及多想,团身破窗闯进屋中。球石“咚”一声,落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
屋中十分宽敞。除了一张方桌和两把椅子之外,别无他物。方桌摆放在青石地面正中央。桌上放着一只灯盏,盏中火光正亮。两把木椅隔桌对立。背对木窗的木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衣,满头银发。
谭胡站在原地,向椅子上的人拱手道,“深夜造访,多有冒昧,还望先生包涵。”
椅子上的人一言未发,只是背对谭胡坐着。
谭胡迟疑片刻,又拱手道,“请问先生可是乔待奚乔神医?”
椅子上的人依旧默不作声。
谭胡心中起疑,上前一拍椅子上人的肩膀。自肩膀处衣衫下竟然弹出一把尖刀!
“哎呀!”谭胡大叫一声,急忙收手。手心还是被刀尖划破,鲜血流出。谭胡痛得不禁一攥拳,抬手看去,所幸伤势不重。
就在此时,一张丝网“刷”地自屋顶落下,正将谭胡罩在其中。迟愣之间,丝网猛地一收,谭胡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丝网向上升起,谭胡被吊上半空。
不待丝网继续收紧,谭胡快速摘下身后的长刀,在逐渐变小的空间里勉强将刀拔出,奋力一挥。丝网上端的吊绳应声而断!
谭胡摔落在地,扯下身上的丝网,手持长刀,向周围观看。
门一开,一阵击掌声传来,一个老者迈步走进屋中。
谭胡定睛看去。只见老者身材颀长,一身灰衣,满头银发。老者面白如玉,五官端正,颌下未蓄胡须,看上去有六十岁左右。
谭胡面带怒意地看着来者,一语未发。
来者走到谭胡面前,笑道,“你要找的乔待奚就是我。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聊。”说着,他走到背对木窗的椅子边,一脚将椅子上的假人踢出,随之咒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假人摔落在地,周身上下相继弹出十几把尖刀。谭胡忽然明白,无论触碰假人身上哪个部位,触碰者都会受到尖刀攻击。谭胡想到此,在钦佩乔待奚手段高明之余,也隐隐感到其心里的阴狠恶毒。
乔待奚坐在假人坐过的椅子上,侧头向谭胡道,“来,朋友请坐。”
谭胡答应一声,归刀入鞘,单手持刀走到另一张椅子边,向乔待奚点头施礼,随后,屈膝坐下。
谭胡刚坐在椅子上,只听脚下“咔”一声,地面瞬间塌陷出一个深坑,谭胡连人带座椅一并掉进坑中!
“嗒!”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谭胡横刀上举,将长刀架在坑边,双手抓住刀鞘,悬身半空,未落到坑底。
乔待奚走到坑边,见谭胡没有未落到坑底,不禁大吃一惊。
谭胡低吼一声,自坑中跃出,站在坑的另一侧,与乔待奚隔坑对视。
乔待奚再次鼓起掌来,啧啧赞叹道,“夜过七险,毫发无损,厉害,真是厉害!”
谭胡调匀气息,面露怒色,未置一词。
“说吧,为什么来找我?”乔待奚向谭胡问道。
谭胡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拱手道,“有人病重,在下闻名来访,来请先生前去医治。”
“不是镇上的人吧?”
“不是。”
“不是不看。”乔待奚说罢,挥动了一下衣袖,转身向门口走去。
谭胡见状,一阵焦急,脱口道,“乔先生,是奚掌门让我来请你!”
乔待奚猛地停住脚步,身体微微一震,背对谭胡,轻声问道,“你说的是——奚红叶?!”
“是,双子门掌门龙头老太奚红叶!”
“平儿,备马!”乔待奚高喊一声,走出门去。
谭胡长长呼出一口气,没想到事态转变得如此迅速,让人始料不及。不过,终是转向了好的一面。谭胡想到此,满面欣喜,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