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陌就叹:“玉笙,我真是难以周全,因此才过来的!你告诉我,你这出去了,一天都做些什么?”玉笙听了,便又回了头,看了一眼刺激大哥,口里说道:“我么?我每日里都过得潇洒得很!待会子上了街,花一盏茶的工夫去看香料铺的账,然后就是去凝翠楼里去喝花酒!喝完了酒,便就去瓦肆里听戏!听完了戏,我便去惠山看我师父!晌午时分回来,睡一个觉,便继续去酒楼里吃饭!”
不错,玉笙的心里却是有气。他很生气很生气。那一日,在议事厅里,大哥当着众人的面儿,真的一下应了娘的要求,愿收沧月为他的二房。玉笙听了,当时就坐不住了!这都算什么嘛?大哥不知道,待沧月出了议事厅后,他可是悄悄跟踪了她,上前教训了她几句。
阡陌听了这话,就苦笑:“玉笙,你说这话,便是故意气我么?”
玉笙就挑眉道:“不错。我就要气大哥。大哥,我真不懂了,你为什么要一口将那件事儿给揽下来?就算做了,也还是不能应,不能承认。沧月是个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她就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惹祸精,她这进了丽春堂,一天到晚的,只会给锦瑟生事儿的!大哥,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替大嫂考虑过?”玉笙按捺不住了,到底将压在心里的话儿,统统又说了出来。
阡陌听了,就对玉笙道:“玉笙,我只有应了,才能找出从前我迷惑的真相。”
玉笙就道:“我知道你什么都记起来了。但这不是理由。”
阡陌就道:“玉笙,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是有你大嫂的。我的心,从来也未改变。玉笙,你该信我。”
岂料,玉笙听了,就摇头道:“大哥,你的话,从前我是信的。但现在,我却是不信了,一点也不信了。我只知道,你这样做,大大伤害了锦瑟!”玉笙说完了,便不管不顾地走了。
阡陌见了,心里叹息,只得任由他离开。他闷闷地在蓼风馆前的木凳上坐下了,良久不语。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他不是傻子,虽然自己睡得酣沉,但沧月那点技俩,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去。只是,他现在还不能说。他希望,好多事,能借此顺藤摸瓜,一步一步地,寻出种种真相。
他正枯坐吟叹,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表哥,玉笙还是不理解你?”这说话的人,自是离忧。阡陌听了,也就回头,对离忧道:“他不理解我。其实——有时候,我也不理解,为何我一定要这样做?”离忧听了这话,就在离忧对面坐下了。
离忧就笑:“表哥,玉笙不理解,我却是理解的。表哥,你不必怀疑你自己。依我说,这果然是最好的法子了。”
阡陌听了,却叹:“只是,这样一来,却是苦了锦瑟了。”
离忧就道:“那一日,我随玉笙出了议事厅里,心里也是郁闷。待回了房,细细想了一想,便知表哥这样做,另有深意。”
阡陌见离忧理解,心里舒缓,因就淡淡地笑:“是么?”
离忧听了,就与他点头,口里道:“是呀。其实这其中,是有很多破绽的。比如,你这去了,那边厢贾姨娘正好就进房寻什么东西,她这是有意让沧月和你单处。再则,好好儿的,你说你也未喝上许多酒。我知表哥你的酒量也好。怎地一下,你就喝醉了?我问过了,姨娘给喝的荼蘼酒,也不是什么烈性酒,锦瑟喝了都不曾醉,如何你就醉了?更奇怪的是,若你真醉了,贾姨娘见了,就该赶紧叫人将你送了回缀红轩。沧月见了,也该如是。这可两人都蹊跷,贾氏进房就是不出来。沧月更是与你一同倒在了榻上。表哥,纵你真的喝醉了,但也不至于这般胡来。何况,我知道表哥你心里一向也是厌憎沧月的。如此种种,细细推敲,怎能不令人我生疑?”离忧说完了,却是微笑看着阡陌。
阡陌听了,果然就长叹一声,方道:“知我者,离忧也。”
离忧就笑:“表哥,依我说,锦瑟也是懂的。”
阡陌就道:“我了解她的性子。她聪明如斯,定也会看出其中的端倪。但她气的是我的态度。只因这件事,我到底是应了。”
离忧听了,就叹:“不然,为之奈何?”想想,离忧又道:“不过,你们之间,若果然情比金坚的话,相信一切的误会都能解开。”
阡陌就道:“这些种种的疑惑,我却想尽快解开。只是,这一个月,我却是不能出去了。离忧,此事到底还是要托付于你了。”
离忧就道:“表哥,你尽管放心。依我说,我去查寻,只比你更便宜的。”阡陌听了这话,方对着四处看了一看,压低了嗓子对离忧道:“离忧,这府里新进招募了八个看守院门的家丁,为首的一个人叫武九。这个人,你可要当心。”阡陌便又要离忧伸出手来,在他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离忧会意,想了一想,就拧着眉头问:“表哥,果然是这样么?”
阡陌就道:“果然就是这样紧迫。我想我大概不至于被盯上了,但至少也引起他们的怀疑了。因此这武九才混进君府,想着要查个究竟。离忧,你一概行动可要更加小心,不然咱们就前功尽弃了!”阡陌说完了,便又重重地拍了拍离忧的肩膀。
离忧就道:“表哥,我知道!”离忧便又问阡陌要到哪里去,阡陌就道:“我要到街上看看。”
离忧就道:“如此,我也要出去,咱们正好同路。”当下,阡陌和离忧便出了蓼风馆。二人离开后,就见馆后的一棵大树上,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人。此人就是武九。
彼时,锦瑟听了阡陌的话,也就道:“阡陌,我记得的。你也要当心。”锦瑟因又听了丽春堂里的响声儿,便又道:“阡陌,还有几天,沧月就要过来了。沧月,我是知道她的性子的。以后,她要使什么小性子的,你只管让一让她,到底她还小呢!”锦瑟说着这些话时,也只是带着苦涩强颜欢笑。
阡陌见了,心里就深深叹息了一声,就要上去握住她的手。锦瑟察觉到了,像触了似的,就要将手挪开。但到底还是迟了一步,左手还是被阡陌握在了手心。
阡陌的手,还是像往常一样绵厚温暖。锦瑟心里,贪恋阡陌掌心的温度,想了一想,叹了一叹,也就任由他握着。阡陌就道:“锦瑟,我知道你不开心。”
锦瑟听了,就摇头道:“不,阡陌,我很开心。你开心,我便就跟着开心。”
阡陌听她这样说,便知她心里还是有了芥蒂。因就道:“锦瑟你真的相信,我会做不忠与你的事情么?”
锦瑟听了,只是不语。沉默良久,方道:“阡陌,做了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丽春堂已经在修缮了,沧月也就快要进来了。如今说这些,可还有什么用呢?”锦瑟说完了,便又抽回了手,埋首做针线活,打算不理阡陌了。
阡陌就道:“锦瑟,你该信我。如今,我这样做,无非是想着沧月,作为一个突破口,将从前那些心里的疑惑,都弄出一个清朗来。这其中,也包括了老太太的死,包括小叶儿因何发疯,包括李大麻子之死,等等等等。”阡陌说完了,神情便就凝重。
锦瑟听了,心里就也一怔。阡陌,阡陌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那一日,她心情低落地从议事厅回缀红轩,阡陌随后跟了来,淡淡告诉她,说方才他见她走了,心里大恸,随即脑子也作疼。疼痛过后,与从前种种的事,他心里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锦瑟听了,心里固也激动,因也就对阡陌道:“阡陌,你真的什么都想起来了么?”
阡陌就道:“锦瑟,你受苦了。想我从前,不过是个瘫在床上的病人。你照顾了我那么久。”阡陌想起从前,心里激荡不已。现在想来,那时自己虽病着,但见了锦瑟第一眼,心里头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只是当时的他,心里不自知而已。
锦瑟听了,就缓缓道:“阡陌,且不用说这些。照顾你,我是心甘情愿的,也是我答应了老太太的。”阡陌听了,便道:“锦瑟,现在想来,咱们竟经了那么多。”
阡陌虽这样深情款款,但因沧月之故,锦瑟的心,到底有些低沉了。现在,锦瑟想起这些,耳中再听了阡陌的话,想了一想,因问:“阡陌,你的意思是——”
阡陌就道:“锦瑟,咱们也是经了许多甘苦的。我君阡陌并非那忘恩负义的人。你的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但锦瑟想的,并不是这些,她只是急切地问:“阡陌,你——你是在利用沧月?”这个念头,她却是没想过。
阡陌就道:“锦瑟,你莫要激动,待我细细讲与你听。那一夜,我与沧月是清白的。”
锦瑟听了,心里更是惊异。想想便道:“阡陌,你不必再与我剖白心迹的了!我知道,你心里愧疚。其实,这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