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月听了贾氏说了这许多,也就笑:“干娘,你待我的好,我心里头都记着呢!干娘也忙碌了半天了,想必腿脚儿也也累,不如就此回房歇上一歇。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贾氏听了,心里也就一暖。因对沧月笑道:“有你这些,我再苦再累,也是值的。究竟,我是将你当作我的亲女儿看待的。”末了,贾氏便又将嘴儿附在沧月的耳朵上,与她说道:“到了晚上,阡陌必然是要来的。这男人么,到底不是女人!纵然不厌旧,但也喜欢新鲜的!你说他光明正大娶了来的二房奶奶,他如何不会过来与你亲热呢?待到了晚上,你务必要主动!这女追男么,只是比捅破了窗户纸儿还容易的!”贾氏说完了,便又轻轻怕了拍沧月的屁股,这才一摇三晃地走了。
贾氏走后,屋子里便就剩了沧月碧云菊香三人。沧月便对碧云道:“今儿个是我大喜之日,你们不管怎么累,这脸上好歹都要给我笑脸子看!我知道,如今这君府里,好多下人心里还是笑话我。虽然是二房,但到底大少爷也没给我长脸,这样一个日子,大少爷竟是出门子去了!再则我也看出来了,这亲事到底也办得粗糙。不过,从今往后,我到底是堂堂正正的二房奶奶,你们两个便是我的左右手儿,我的耳报神。这要是在府里听出了什么东西,便赶紧来报我!她们是奴才,我是主子!这奴才私底下议论主子,难道不该受到惩罚么?”
沧月说完这话,便换了一副恶狠狠的脸色。
碧云听了,就垂头冷冷道:“春少奶奶,我知道了!”
沧月见碧云耷拉着个脸儿,更是得意一笑,因对她道:“碧云,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这又能怎样呢?说到底,都是你的命不好!你不幸被你的爹娘卖了,成了个下三滥的奴才!而我罗沧月却因有当县丞的爹爹,便也算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碧云,你认命吧!这以后,你当不成大少爷的小妾了!不如从此安心地伺候我,你也不亏待了你的!”
碧云听了,还是冷着脸,回道:“春少奶奶,我记住了!”碧云虽被贾氏拨过来给沧月使唤了,但她不是傻子,思前想后的,只觉得自己被贾氏和沧月两个人当箭靶使了!
碧云将这些愤怨都藏在心里,不轻易表露出来!反正,缀红轩是再也进不去的了。现如今,自己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抓到沧月有什么不妥之处了,待反手一击,兴许她还能翻身!但现在到底不行,现在还得在沧月跟前装得唯唯诺诺感恩戴德的。碧云觉得自己就是要挂在树上的虫子,有吃有喝的时候,白白胖胖的,只管得意地将自己的身子伸长。可若是没吃没喝了,便也只能将身子使劲往里缩,不被人注意的才好。
沧月见碧云这般听她的话,心里头更是高兴了。因就对她们道:“好了。我不是我的姐姐,这一天到晚的,我可是坐不住板凳的!这么好的天,我如何不在这里四处走动走动呢?你们也不必跟着我。”
菊香听了,就笑:“奶奶,我也不用跟着么?”在菊香看来,自己和碧云还是有点子不同的。自己入君府的时间虽不及碧云长,资历也不及她深,但碧云之前到底被责罚了一次,沦落成香烛铺里的看门丫头,也算是有了污点了。而自己当了头等丫鬟后,一直就跟着沧月,也算是体面。菊香心里,只觉得自己的地位还比碧云高一些的。
碧云听了这话,也就拿眼瞟了菊香一眼。
沧月听了,就悠悠地笑:“不用,你也不用跟着!真正,我是个再公平不过的人!在我心里,你们两个,我都是平等看待的!碧云有碧云的好,可你菊香也有长处。好了,我不同你们说了!”
沧月的目光,很快就被窗子后头栽种的一簇一簇的荼蘼吸引了。别的花沧月都不爱,可唯独喜爱荼蘼。虽说开到荼蘼花事尽,但因君府的春根栽培得当,如今都入了秋了,这荼蘼花儿可还是开得如火似的。
沧月出去时,将大红的喜欢服褪下了,没有阡陌在跟前,她只觉得这喜服,便是对她的讽刺。君阡陌!我知道你见了我,如见到瘟神一样!但我罗沧月就是有这个自信,能将你君阡陌的心给扳了过来!
沧月心意阑珊,渐次就出了丽春堂的长廊。丽春堂和缀红轩是君府里两处相距最近的地方。缀红轩的角门和丽春堂前院的角门相连,南北两端用一个长长的廊子交接在一处。沧月走了一圈,大致是知道丽春堂的布局了。闻着这荼蘼花儿的香味,沧月信步就往堂后园子走去。刚进了圆形拱门,沧月就发现里头的花木更多更好看了。她一边走,一边往里数:“荼蘼花、紫芍药、红牡丹、金菊——咦,这是什么?”沧月看着间插在荼蘼花根下的一点一点的蓝色形似喇叭状的花,就自言自语地问。
一个粗厚笨重的声音就在她身后突兀响起。“这是丁香。”
沧月听了,心里吓了好大一跳。这里并无其他人,这说话的到是谁?因也就疑惑地转过身子。
这立在沧月面前的却是一个俊俏的男人。男人身材细长,乌黑的头发,一双丹凤眼儿看着只是比女人还俊气。沧月觉得此人面生,因就疑惑地问:“你是谁?如何会来我的屋子?”
那人见了,却又上前行了礼,方对沧月道:“小人是这丽春堂里的春根。”
沧月听了,也就点头。“你是新来的么?”
“是的。是贾姨娘将我遣了来这里的。之前,我只在府后头修园子。”沧月听了,心里也就明白了,一时就感叹干娘行事细腻,这方方面面的都替她想好了。丽春堂里烧饭的厨娘,有栽花浇水的春根,有廊下走动的婆子,有洗衣打扫的粗使丫头。
这春根立在沧月对面,只是不走。沧月便问:“你叫个什么名儿?”
春根就回:“小人姓葛。这府中的人都唤我一声‘花神’。”沧月听了这个,可是忍不住口里扑哧一声笑出来了。她觉得这春根虽长得秀气,但说话儿也有点意思。葛花神见沧月笑了,自己便也就笑。“春少奶奶,是这样的。这以前,府里的人见了我,自然唤的是我的名讳。但一日,天刮大风,吹得院子里的牡丹芍药都东倒西歪的,有的花苗竟是连根拔起了。府里的人见了,都道这这些花儿娇嫩,兴许这一下子也就死了。我却不信这个邪,因费了好大的工夫,到底又将那些名贵的花苗给盘活了。老太太见了高兴,因就叫了我过来,赏了我东西。还说,这些花儿很不容易栽活的,这将死了的花重新弄活的人,不是花神是什么?老太太这开了金口,府里的人见了我,也就跟着乱叫起来。这以后,大家见了我,只叫我花神了。”
葛春根文文静静地说着,说到好笑处,也就抿着嘴儿一笑,白净的面皮上也就露出两个酒窝。沧月看这春根面容倒也俊俏,只可惜是个做春根的命。他这个相貌,待换一身衣裳,再将自己弄干净了,行走在街上,这不认识的人见了他,兴许还会当作富家公子的!
沧月这样想,心里头便感叹起来了。沧月便看着地上的花,问他:“你刚才说,这地上栽种的是丁香花?可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像呢?况且,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蓝色的丁香。”沧月说着,便低头又朝地上的花儿瞧了一瞧。
“春少奶奶。这的确就是丁香。是我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之前,我种了蓝色的、黑色的、绿色的,可也就只有蓝色的活了。”
这葛春根的祖上说来门阶不低,竟是给宫里进奉花草的皇商。但到了他爷爷一辈,因犯了事,做了大牢,从此也就从良籍削为贱籍了。不过这侍弄花草的手艺,却是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沧月听了,就点头儿道:“你既喜欢研究花草,那就安安分分地在这里专心培育吧。”沧月的心里,还想去那厨房看一看。沧月心里,和她娘罗夫人一样,习惯将厨房看得很重。这一日三餐的伙食好不好,侍弄的炊饭好不好,直接影响她一天的好心情。这负责厨房的王媳妇,其实说来和缀红轩厨房里的花嫂子是表姐妹。她原本在府里染坊的,待听了表姐说有这么个巧宗,也就托人求了贾氏。
这王媳妇除了会染布,也烧得一手好菜饭,尤其会做卤菜,更擅长烧鸭脖子和肥肠。贾氏知道沧月的喜好,知道王媳妇有这么个特长,也就顺水推舟地将她推荐了过来。
因贾氏只是负责张罗沧月的婚事,顺带监督一下丽春堂的修缮,其余之事,她也管不得。这一来二去的,府上到底不是她当家儿了。贾氏便将这事着人报了给锦瑟。锦瑟听了,知道丽春堂里,总要有一个厨娘,也就将王媳妇划了过来。
沧月进了厨房里头,见了那碗柜子里放着的整整齐齐的一叠一叠的鸭脖子,沧月见了,心里就十分受用。那王媳妇正背着她,忙着腌制鸭脖子,也就没注意后人有人。待沧月往前走了,这无声息无息的,可是将弯着腰蹲地上的王媳妇给吓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