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情了这进来的人是新娘子沧月,王媳妇就上前讨好地道:“春少奶奶,今儿个不是您的大喜日子么?您不在房里坐着,怎么一个人进了厨房来了?莫非,您是饿了?”
沧月就道:“我不过来这里看看。不过,这厨房里的鸭脖子,到底也多。”王媳妇听了,就笑:“春少奶奶,这些鸭脖子是贾姨娘送了来的。贾姨娘说春少奶奶您爱吃这些个,我也就忙忙地腌制起来。现在到底是秋天,天还不冷,若放着也恐要坏。”
沧月听了,就道:“听你说这话,便知你果然有心。”沧月刚进丽春堂第一日,心里头便想着如何再最短的时间内,扶持出更多的心腹来。沧月便又对苏家媳妇道:“待你这鸭脖子腌好了,便送来与我尝。我若觉得滋味好,自然会赏你。”
苏家媳妇本就是一个一心想往上爬的人,听了沧月这话,喜的就道:“春少奶奶,不是我吹牛,我年岁儿虽不大,但自小跟了我娘学做鸭脖子,可也有二十来年了。我做的鸭脖子,只怕你那市面上卖的还要好的。”
沧月听了,就笑:“好。你若一心待我,我自然会提携你。如今,我是大少爷的二房奶奶,虽是二房,但到底和别个不同。大少奶奶是我的姐姐,这有什么她不会让着我的呢?一依我说,你只管将我伺候好了,只有你说不完的好处。”苏家媳妇听了,心里更是喜欢,脸上更是眉开眼笑的了。
沧月出了厨房,也就又走回那花园子,打算回屋歇上一歇。到了那园子门口,沧月发现那春根还弯着个身子,手里提了个水壶,拿着个小锹,在挖着土。沧月想了一想,也就没过去,只管折过去往屋子里去了。
这一日黄昏,锦瑟一个人便在房中写了会字,又做了一点针线。阡陌还是没有回来。锦瑟知道:彼时阡陌的事儿也多。黄昏日暮,这空中却又下了一点的细雨。这雨点一滴一滴地打在窗户上,听着却是别有一番滋味。杜鹃进来了,手里端了盘点心,放在桌子上,对着低头做针线的锦瑟道:“大少奶奶,且歇一会子吧。”锦瑟听了,就道:“从小儿,我也做惯了。这一日,我这脖子反而觉得酸呢。”
杜鹃听了,想了一想,就对锦瑟道:“大少奶奶,您不去那丽春堂里瞧一瞧么?”锦瑟就道:“等大少爷回来,我和大少爷一道过去。”那杜鹃听了也就笑道:“大少奶奶,大少爷这样做,真正叫我和金莺的心里称意。看来,大少爷的心里,是半点没有春二奶奶呢!”
“春二奶奶?”锦瑟听了这个称呼,心里未免诧异,因问:“你去见过她了?这是她嘱咐你叫的?”杜鹃听了,就直摇头。“大少奶奶,也不是。只因刚才我出去了,见了红姨娘和崔总管。贾姨娘说了,从今以后,且就叫沧月改口叫春二奶奶!”
那杜鹃不待锦瑟问,便又道:“我听人说,本来是叫沧月姑娘为春少奶奶的!但崔总管听了,只是摇头说不好,说不如改叫春二奶奶!”
锦瑟听了,也就笑了一笑,她心里明白崔总管的意思。自她进君府以来,崔总管总是站在了她的一边儿。与此,锦瑟的心里是感激的。因此,她就道:“这样也使得。不过,纵叫了别个什么的,也没什么打紧,不过就是个称呼而已。”
杜鹃听了,却是大为摇头,因对锦瑟道:“大少奶奶,可不是这个意思呢!这春少奶奶到底和春二奶奶不一样!这一个‘二’可就凸显出她的真正地位来了!真正这‘二’字上头还有个‘大’字呢!到底在这府里,真正的主子是您!”
锦瑟听了这话,也就顺势喝了一口茶,淡淡对杜鹃笑道:“你这丫头,与这上头倒是研究得通透!我问你,你在这里伺候,金莺呢?”
杜鹃听了,就对锦瑟道:“大少奶奶,金莺被丽春堂的碧云叫过去了!”
锦瑟听了这话,就顿了一顿,方道:“既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不过,碧云叫她又有什么事?”
杜鹃听了,也就叹:“从前,碧云姐姐在这屋里时,也是拿大。只是她和金莺的关系,却是要比我好。有什么好吃的,碧云若想到了金莺,也会单独给她留一份的。这些,我已经习惯了。这会子,碧云得了几块好吃的糕点,就将金莺叫了过去了。”
锦瑟就道:“这是碧云会做人。如今,她是丽春堂的人了。你见了她,也只要客客气气地就行了。”
杜鹃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儿,说道:“大少奶奶,我知道呢!我和金莺受过她的调教,因此见了她,也会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姐姐!但除此,也就没有什么了!她被差到那香烛铺时,我和金莺见了她,心里一点儿也不取笑,更不像别人落井下石的。相反,我和金莺还去送了点吃的给她。”
锦瑟就道:“就是这样不卑不亢地好。”锦瑟想独处一会,因就对杜鹃道:“好了,这天落了雨了。窗户是关着的,屋子里也气闷。不如你还是出去吧,在那廊子下四处走一走。若见了金莺回来了,你们两个就去吃晚饭,横竖不用管我。我且要等大少爷回来呢。”
杜鹃听了这话,也就出了屋子,去逗那廊子下的鹦鹉。那鹦鹉是新进玉笙买来送给阡陌的。不过那鹦鹉自挂了那廊下后,却是待锦瑟亲切。无事之时,那鹦鹉见了锦瑟,就会尖着嗓子道:“大少奶奶好,给大少奶奶请安!”
逗得锦瑟只想笑。杜鹃便将一点瓜子送进那鹦鹉的口中,看着它身上红红绿绿的羽毛。
话说沧月回了房,见外面竟下了小雨,心里就气闷,因就自言自语地道:“今儿个是我的大喜日子,可却是天空不作美!”心里因想着,都这个时候了,姐夫还没有回府,心里想着就更是难受。若到了天黑之时,姐夫仍旧不进丽春堂的话,那到了明日,她真的就要成君府的笑话儿了!一想到此,沧月的心,更是七上八下起来。她在屋子里转着圈儿,看着缀红轩的方向。便对碧云道:“给我拿一把伞来,我要出去。”
碧云刚在自己屋子里招待完了金莺,和金莺说了许多的话,听了沧月叫唤,也就出了来。碧云便问:“二奶奶,你要伞,是要出去做什么?”
沧月就道:“我要去缀红轩,去看我姐姐。”
碧云听了,就道:“二奶奶,可今儿个是您的大喜日子,您是新娘子,只能在这丽春堂里走动。若是出去了,可是不吉利呢?”
沧月听了这话,心里更加烦躁。因对碧云道:“我不管,不管这些了!到底我要去一趟!”碧云听了,也就沉着脸儿取了一把青油的伞。“碧云,你替我打伞,跟着我过去!”
碧云听了,面上就定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二奶奶,我不能跟您过去!您忘了?从前儿我是被大少爷从缀红轩里赶出来的!依着君府的家规,我虽还在君府伺候,但缀红轩里从此就进不得了!”沧月听了,想了一想,也就道:“君府真有这个规矩?真正我竟不知道?”
碧云听了,就惨然道:“却是有这个规矩。二奶奶不如叫菊香陪你过去吧!”一时,菊香也就来了。菊香便打着伞,主仆二人出了丽春堂,朝着那长廊子走,朝缀红轩的后角门儿去了。碧云看着主仆二人的身影,脸色更阴沉了。沧月和菊香到了缀红轩后角门时,只见那照夜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了。缀红轩里一片安静。二人越过一个小园子,上了台阶。台阶上立着的杜鹃也就看见了。她细细瞧了一瞧,见是春二奶奶来了,心里只还不信。今儿,虽大少爷轻慢,但好歹是她的大喜日子呀?这会子,天又落了雨,她来这里做什么?
但沧月到底是丽春堂的奶奶了,杜鹃是个丫头,到底不能不来问候。杜鹃因就问:“二奶奶,您来缀红轩有什么事儿么?”
沧月就道:“怎么?我来这里,一定要有事儿么?你只管与我传话就是。”杜鹃听了,想了一想,也就进去回了。锦瑟在里头听了,心里并不意外。依沧月的性子,这么晚了,阡陌依旧还不过去,她见了自然坐不住,必然要过来问她一问的。锦瑟便对杜鹃道:“她既来了,你请她进来就是。”
一时,沧月进了去,杜鹃便领了菊香去厢房吃茶用点心。沧月掀了帘子,进了里边,一屁股就坐下了,口里不耐烦地问:“你说,阡陌这么晚也不回来,不去我的屋子,是不是你在其中挑唆了什么?”
锦瑟听了这话,就不紧不慢地道:“阡陌是一府之主,我能挑唆他什么?”
沧月听了,就气呼呼地道:“你不挑唆,为何都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去丽春堂?到底,这门亲事也是他点了头儿了!若是他不点头,想干娘也没那样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