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听了这话,就皱着眉头道:“是,我是个傻子,我什么都不知道!”菊香说着,就要出去了。碧云见了,却又一把拉住了她,说道:“你真的就要走?待进了屋子,她心里不痛快,一定会胡乱使唤你的!不如还是跟着我躲在这里清清静静的!”菊香一听,想了一想,到底又随着碧云坐下了。
王媳妇就笑:“听你们这话,就知这里头大有文章。我听府里别的人说,说是大少爷的心里,其实恼怒着呢!大少爷因觉得被二奶奶弄上套了,心里只是厌弃烦闷的。说这一回要不是看在大少奶奶的面子上,怎样都不会答应了的!”碧云听她这样一说,也就冷冷道:“这话虽然难听,但也并不假。”
“是么?”
“哼!王姐姐,你往后看好了,往后呀,咱们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奶奶可还要吃苦呢!”
“吃苦?即便二奶奶果然就独守空房了,但每日里山珍海味绫罗绸缎的,过得也比咱们酣畅呀!哼!男人算什么?这天底下,不中用的男人也多!话说回来了,即便他中用,可心思又不在你身上的。一时要是生了病痛,这女人就更是守活寡一般的了。再有那些中用的,可一时手短,也赚不到几个钱,纵然他床上来得,可女人还是一样地会气闷。依我说,这做女人,一辈子若能衣食丰足,其他也就不要再想了。”
王媳妇这话说得粗俗不堪,但碧云耐着性子听了一听,竟也觉得有几分道理。碧云就笑:“听你这话,你且告诉我,你男人可是中用不中用呢?”王媳妇听了,就看了碧云一眼,笑道:“碧云,真正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了先前,还臊我呢?”碧云就笑:“那你倒是说说呀!”菊香听了,更是笑着低下了头。
王媳妇就叹:“所以说,我才是我苦命的。有些话我也不好多说,但你听到这里,好歹也听出什么了来吧。但所幸,我身边还有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有他们陪着我,这一世纵然吃苦,但也就够了。”碧云听了,便放肆问:“王姐姐,我真是不懂了!既不中用,你到底是怎么生下了孩子的,还是两个?”王媳妇听了,却又一本正经地道:“不中用,难道就不能生孩子了?我还以为你懂的呢,不想你还是不懂!罢了,如此也复杂,我担心你听了也是不懂,我还是闭着口,不告诉你好了!”碧云听了就道:“算了,你不用说了。我心里也有些猜懂了。你和我说其实也不要紧,但到底菊香在这里呢!”碧云说完了,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拉了菊香的手,就要出了厨房。王媳妇见自己和碧云说得也开心,见她们要走,到底又送了她们每人十个鸡子儿。
碧云拉着菊香进了丽春堂,二人先去了自己的屋子。碧云其实不爱吃鸡子儿,因将这十个鸡子儿又送了给菊香,口里说道:“你知道你爱吃,不如我都给了你吧。但我要嘱咐你,刚才我们去厨房聊天,你见了二奶奶,嘴里不要说出来。”
菊香听了,就道:“你放心,我说这个做什么呢?难不成,让她要特意知道咱们偷懒似的?”因又对碧云一笑。二人出了房间,前后脚去了沧月的卧房,但见床上空空的,沧月并不在。菊香疑惑问:“二奶奶这是去了哪里了呢?想必这会子见不见了我们,心里头只更生气的。”
碧云听了,想了一想,就笑:“这难道不好么?她这不在了,咱们两个正好清净清净。”
话说,春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只是难受。她口里叫唤了碧云菊香几声,两人也自不答应。沧月心里更是气了。
她闷闷地起了床,穿了衣裳,喝了口冷茶,想了一想,就往园子里走了。到了园子门口,但见云雾缭绕的,只是不能将景致看得分明。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却也不知该看什么,但坐着就是不想走。
那园子里,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人。沧月见了,心里就吃惊。但想了一想,嘴角儿却又泛出一丝微笑。这园子里除了那葛春根,且还有什么人呢?果然,葛春根听出了有脚步声,也就躬着身子从花丛里出来了。雾气将葛春根的脸上身上都打湿了。他的头发也乱了。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见了沧月,低头就道:“小的见过二奶奶。”
沧月见了葛春根,就笑:“这里云雾真大。”葛春根听了,也就笑:“二奶奶,这园子就是这样怪异,早晚云气大,刚走两步,就见不清里头什么样了。总是要到了中午,太阳老高了,云气散尽了,这园子里的花木才能看得清的。”沧月听了这话,也就道:“花神,这与你难道不是好事儿么?这一天到晚的,借着这雾气,谁也不知你在里头做些什么?”
葛春根见二奶奶叫他的诨名儿,想了一想,赶紧就道:“虽如此,但小的也不敢。究竟府里人也多。”
沧月一听,更是问:“那如果府上人不多,你是不是就敢在里头偷懒了?”她心里头不痛快,从昨天一直到现在,君阡陌一直未到这里来。真正这比打她骂她还难受。躲在这里,和这个有趣的春根聊会子天,权当解闷。葛春根听了,赶紧就回:“纵没人,小的也还是不敢。小的就是做个行当的,见了这些花花草草,心里只是再喜欢不过的,如何就会偷懒儿呢?”沧月听了,就道:“花神,我不过与你玩笑儿呢!”这葛春根想了一想,就对沧月道:“二奶奶,如今这园子里的蓝丁香,可是开得比昨天更多更好看了。”
沧月听了这话,心里并不信,因就问:“竟是这样快?”葛春根就道:“二奶奶,这花儿草儿其实就和人样呢。只要喝足了水,便就能一气长出好些儿的。您若不信,小的便带你过去瞧。”沧月一听,心想:反正现在自己也没别的事情,不如就随他去看看。因就对着葛春根点了点头儿。
园子云雾缭绕,沧月虽慢悠悠地走,但到底看不太清脚底下,生怕自己踩了什么东西。那葛春根见了,就在前头道:“二奶奶,这地上除了花草,都是平整的地,你只管走,不会跌倒的。”
沧月听了,心里头还是不放心,因就问:“果然不要紧么?这地上果然那没有一点石头砖块的,我可是不信!”葛春根就道:“二奶奶,小的说没有,便就是没有。”沧月听了,就问:“那你以什么保证?”葛春根听了,想也没想,就道:“我以性命保证。”
沧月听了,就想再笑问他几句,但见他说得认真,想想到底没问。那葛春根也就在一簇蓝丁香前停下了步子。此时,云雾渐散,园子里的花儿草儿只看得更分明了。一道阳光射来,沧月不用再低头,就能看得清脚下的路了。“二奶奶,您瞧——”葛春根得意地将地上的一簇蓝丁香,向着沧月指了一指。沧月也就低头看了一看,但见微风摇曳下,这一簇一簇的蓝色丁香,真的就像蝴蝶一般,柔柔的,嫩嫩的。沧月就道:“果然好看,花神,看来你是用心栽培了。”葛春根听了,就认真道:“小的喜欢逗弄花草。这园子里的每一处,小的都是精心栽培的。”沧月听了,就问:“那些名贵的,和那些便宜的,到了你的手里,都是一样地待遇么?”
葛春根听了,就道:“小的自然都是一样地待遇。”
沧月走得有点累,因看着前面的一个石凳,便要坐下。那葛春根见了,赶紧就上前一步道:“二奶奶,且等一等。”沧月见了,不知以为何事,也就停住了脚儿。只见葛春根弯下腰,从怀中取过一方帕子,将那帕子对着那石凳上细细擦拭了好几遍,又用手抹了一抹,见果然一点不脏了,这才转过身,对着沧月道:“二奶奶,您请坐吧。”沧月不想这葛春根竟做这么个举动,心里顿感意外,也有些感动。沧月想了一想,便对葛春根道:“你也不用这也细致,我到底不是千金的小姐。”岂知,这葛春根听了,偏偏说道:“小的不管这些。与小的心里,您就是尊贵的二奶奶。小的只知道,不能将二奶奶懈怠了。”
沧月便就坐了下来,她看了一眼清晨柔和的曦光,徐徐问葛春根:“你在这府里多久了?我在这君府里也呆了一些时日了,怎么从未见过你?”
葛春根听了,就回:“回二奶奶,小的却是见过二奶奶您的。”沧月一听,见这葛春根说见过她,心里大感奇异,因就问:“是么?你见过我?可怎么我心里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葛春根听了,就细致地回:“二奶奶您怎么忘了?那一回,二奶奶该是刚进府里不久,进了一个果园子,迷了路,便过来问小人,小人便给二奶奶指引了一条出去的路。”沧月一听,心里细细一想,果然也就想起来了。那一回,她刚进君府没几天,因觉得府里也大,各处皆能逛得,走着走着,出了花园,就进了那森森的果园。果园里栽种的树木高大,直参云天。沧月是个路痴,一下真的不知该往哪里走了。她一边走,一边就在果园里叫唤,口里说道:“有人吗,有人吗?”那时是午后,果园里的婆子们,都忙着歇息去了。她们躲在那园子后的小屋子里,一面喝酒,一面赌着小钱,心里好不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