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这文官还挺像那么回事,看着张石亲自驾驶的马车孙石头嘴上嘟囔一句,钻进车厢,心中暗思:看这人衣着相比其定然是那文官心腹。此去路途不远,然其既能有此心,证明这文官似乎比他的那些“同类”们要好一些。
陈铁无奈的一笑,抱拳道:小兄弟勿怪,我这个兄弟向来是做事不动脑子,说罢一抬腿,坐在张石身侧,轻道:烦劳小兄弟带我等前去吧。
哎,还请坐稳。看着陈铁那空空的断臂,张石心中感慨,怎么好人就是多磨难呢……“张敬修昨夜早已将种种情况讲述于张石知道,还特意叮嘱张石注意礼节,不可轻慢,故而今天孙石头虽然有些无礼,张石也并没有计较。”
不消一会,马车缓缓的停靠在府衙后门。张石将车交给迎上的家丁,领着二人往张敬修书房而去。
这文官还真会享受呢,看这池塘,唔。里边还有这许多彩色的大鱼,定然很好吃。
听着孙石头在后边将池塘的锦鲤想为美味,张石噗嗤一乐。笑道:壮士,这锦鲤可是少夫人精心喂养,花了大把时间。视为珍宝,你若是将他们吃了,嘿嘿,少夫人可轻饶不了你。
哦。不能吃么…可惜了。当初我们在海上抓过比这些更漂亮的海鱼,不过统统吃掉了,下回有机会我一定留几条好看的送给你们…孙石头一本正经道。
好啊!本官这就等着我们的孙大壮士送鱼了!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接着张敬修缓步走出,后边跟着白三娘,李舟二人。
咦!你不是昨天……孙石头看见白三娘很惊讶。
老身行走江湖这女身不甚方便,兀那军汉,还不见过我家大人。白三娘面孔一沉,威严毕露。竟然令孙石头感到浑身的不自在。不由得撇了撇嘴,下意识的就想说些什么。
石头,不得无礼,早已熟知兄弟脾性的陈铁迈上一步,躬身行礼道:见过大人。
孙石头也挠挠头,大手一拱,瓮声瓮气的行礼道:老孙见过大人
哎两位壮士,敬修在后堂设宴,想必两位尚未用餐。来来,今天我们先喝一杯,顺便也给本官讲讲你们过往的峥嵘岁月。张敬修笑道
还是大人实在。没有整那些应景的洗面。来老孙先敬大人一杯!看着满桌的香肉烈酒孙石头挠挠头憨笑着将一旁盛汤的小碗里倒满了烈酒。
嘿嘿!石头,这可是本官特意准备的正宗草原白酒,小心一杯下肚分不清东南西北啊。张敬修似乎对这憨厚的汉子格外宽容,不仅不计较他的无礼,还与他笑着打诨。
孙石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想当初我们跟着将军的时候也喝过不少日本烈酒,断然不会……
只见孙石头边说边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登时被浓烈的酒气呛得连咳不止。咳…咳。果然是好酒,有滋味!有滋味!
嘿嘿!石头也是性情中人啊,张敬修笑着端起酒盅,招呼陈铁道:来来,大家痛饮此杯!
陈铁对张敬修微微示意,便也满饮杯中烈酒。却仅仅是脸色稍稍发红,看样子也是有经历的人物。张敬修微笑的看着陈铁,也将酒饮尽。而此时,孙石头已然将好几碗烈酒吞下。
陈壮士。本官从俞将军那里听闻,壮士似乎对苗疆一带颇为熟悉啊。酒至半酣,张敬修和陈铁轻碰一杯,笑问。
将军称呼陈铁为铁子,若是大人不介意,同样称呼在下铁子即可。切切再勿羞煞陈铁了。若说昨日在将军府门前张敬修给了陈铁些许好感,那今天的种种则令陈铁有些拜服啦,于是陈铁一抱拳。看看张敬修依旧微笑的脸庞,滔滔而言:自明太祖成祖定鼎江山以来,对农耕制度大力推崇。对于那些偏远地区的“不事正产”且语言不通的苗族似乎既厌且嫌。对于那里的民生也不甚在意,总之对于苗民,基本上就是刀枪多与说教。但有些差池便大动干戈,兴兵兜剿。上百年来,冤仇递增。故此像俞大猷那些将军的“十苗九匪”思想本位便由此而来。
而苗民似乎也不甘心偏安同化的命运,一些人纷纷拉起反抗大旗,或而聚众南疆,或而流窜中原,伺机而动。
赞许的点点头,张敬修问道:那现在呢?现在苗疆若何?
大人见谅。在下仅仅是偶然途经,或许了解的也不是十分全面。陈铁稍一告罪便继续侃侃而谈:在下两年前曾因些私事赶赴苗疆。平心而论,那里民风虽然剽悍,却也不失淳朴之风。皓首垂髫也无异与中原,唯有…唯有新兴的一个名为弥勒教的组织蛊惑了一些心思不正的青年人,那些人批发纹身,以追随他们的教主,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弥勒佛爷为荣,愿意为其出生入死,甘效死力。
哦?张敬修显然来了兴致。不知铁子兄弟可曾耳闻那位佛爷些许传闻?
仅仅略有耳闻,据说那位苗人本为猎户出身,还曾重伤与苗疆的毒瘴而不死。便以为自己乃是佛爷转世,开始广募信徒,建立弥勒教。教中四堂,分别冠以“冲”“锋”“陷”“阵”为名,手下四位堂主或武功高强,或机智深远,在苗人中享有极大声威。
哟!怎么还整上天地会那一套了,张敬修心下称奇。便邀陈铁明日共往那些奇人投宿的旅店一行,陈铁以后答应。
俩人又聊了一阵,张敬修忽然言道:看铁子兄弟也是胸怀书卷之人,怎的也弃笔从戎了?
唉,此时却一言难尽啊。陈铁面色戚戚。
既如此,不说也罢,铁子兄弟不妨讲讲和石头相识的故事吧,看石头性格人品,想必是笑料多多吧。看着面色戚戚的陈铁和沉醉酒中的孙石头。张敬修不止一次好奇。这俩性格迥异的人是怎么走到一块的?
那时候石头还只是刚刚投军血气壮汉。仗着一身蛮力。一门心思要战场立功,混个将军参将做做好光宗耀祖。陈铁则任职伍长。不巧的是恰恰分管石头……
陈铁仿佛回到了那段激动人心的烽火岁月。双目望向半空。眼中闪动着一种莫名的光彩:那是在浙东某处的一次战役。也是石头的第一战。我们遭遇了一股了一大股倭寇。那些倭寇似乎是劫掠而归,每人手里都大包小包的拎着各色财务,后边还押解着一些青壮男女,根据以往的管理,男的是要押回去做苦力,女的则供他们玩耍取乐……说到这,陈铁轻押一口酒,吐了口气,接着道:我们在一个伯长的带领下占据一处小山坡,以截断倭寇归路,配合大军围剿。战斗开始后那群倭寇惊慌失措。加上两面受敌,很快被歼灭大半。熟料此时后方忽然来了大股倭寇,看样子是前来接应的。与此同时。被围的参与倭寇也死命想我们这边冲杀,试图汇合增援的倭寇杀出重围,为了组织他们拧成一股,伯长留下我们阻击倭寇入围。带领剩下的兄弟们迎上那股接应的倭寇。
之后呢?看看陈铁不再言语,只是不停的往嘴里倒酒。张敬修好奇道
结果倭寇被歼灭了,那股接应的倭寇也被我们黏住并消灭大半。不过那些留下阻击的兄弟们也就剩我俩了,孙石头大大咧咧的接道。
张敬修闻言不禁动容。虽然仅仅凭张石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不难想象当时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幽云惨淡…
当时我还十分仇恨那位伯长的战术安排,后来我找到那位伯长,欲跟他理论一番。熟料他只说了两句话。便令我有口难言,无地自容。陈铁停止喝酒。狠狠的咬下了一块水晶肘子。
哦?他怎么说?张敬修问
他说大丈夫为国征战,当以马革裹尸为幸。虽死何怨?,接着他一脸笑意的说那些被掠的青壮男女全部救下来了,分毫未伤。当时我看着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便觉得自己的责问在他面前是这么的无力、自私。所以后来我一路征战沙场。奋勇当先。不曾退缩,直到断臂退伍。顿了顿,陈铁似乎想起什么。轻轻说道:那名伯长姓吴,阵亡在一次海战中。身中数刀。犹自拼杀不止。最后也是朝前倒下的,是条汉子。
张敬修无言以对。虽然自己无论家世还是学问都是这两个伤残军汉望尘莫及的,但就是在这两个伤痕累累的退役士兵面前,张敬修头一次觉得自己半个字也吐不出,空有一身急智的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倾听。或者陪着两位士兵痛饮烈酒……
这顿“接风宴”通体在压抑的气氛下进行。却又尽欢而散…
事事就是这么无常。本质完全相反的事物也可以共存…唯本心而已………
次日张敬修一行来到来福客栈门前时,张敬修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实在不想再次驱劳这两位英雄陪他涉险,另一方面。他又时刻对自己说这是为了大义。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自己舍小义而就大义似乎也无可厚非。
其实不论他怎样想,人在大多数事物面前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只不过是有些人不承认罢了。
没错,他们就是来自苗疆。甚至,他们和那弥勒教有莫大的关系。在张敬修想入非非的时候陈铁已经和店小二交谈起来,并根据他的叙述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哦,是吗,有劳铁子兄弟了,此次你等堪为首功。张敬修被陈铁打断思绪。应道
林百户你都安排好了么?张敬修转首问向身后之人。
房客已然驱散,街上也无行人,旅店四周也已设下埋伏。
好!张敬修轻轻击掌。说道:三娘,师兄,那就看你们的了。
交给属下好了,白三娘沉着脸,声音里透着丝丝阴冷。
师弟!放心!李舟肯定的说道
好!那么,我们便敲山震虎,让那位佛爷知道知道我们的手段。张敬修狠狠道
咄!随着白三娘一声轻喝,一枚丧门钉已然飞向客栈一间地字客房。
好胆!随着房内一声怒喝,几间地字房门轰然中开。几道黑影破门而出。对着张敬修一行刀剑相向。
噫!贵教不在苗疆发展信徒,来我苏州何干?要知道我中土虽大,却并无你等邪教立锥之地啊。张敬修双手环握,端坐在长椅上,不冷不热的问道。
哼!你乃何人!又欲怎的?自锋四被调走后这个圆脸的黑袍人成为一行黑袍人的领袖,此刻他仗剑反问道
我乃何人?嘿嘿,贵教来苏州却不知我为何人?嗯,也好,我便叫你等认识认识我为何人。张敬修说着一挥手,李舟,白三娘,各自挥舞兵器冲突过去。林枫则率卫士拔刀护卫张敬修身旁。以为万全。
黑袍人显然没想到张敬修说打就打。显然有些慌乱。仓促之下一人被李舟刺到。还有两人
被百三娘的暗器击中要害,丧失了战斗力。
圆脸黑袍人见状怒喝一声,挥剑冲向张敬修。林枫正待挥刀迎上,却不防身边冲出一人,挥舞长凳和圆脸黑袍人战成一团。口中犹自呼喊痛快不止。
张敬修拍拍林枫的肩膀,示意他随时支援。又对陈铁说道:铁子兄弟!石头还真是宝刀未老啊。观那人步数也是个高手,奈何其此时心慌意乱。定然不是石头的对手。
嗯,石头本就勇力非凡,只是为了照料在下才屈为门下。向这等路数的对手,远远不能伤石头分毫。陈铁望着愈战愈勇的石头赞赏道
嗯。如此甚好,张敬修见陈铁对孙石头信心满满,也放下心来,吩咐手下道:跟埋伏在外边的兄弟们说一声。放走一个到两个。不过要跟紧了。查查他们的落脚点在哪。
再看场中,李舟剑法沉稳老辣,中规中矩。而白三娘则步法轻灵,暗器百出。地上已然倒下了4个黑袍人。而圆脸黑袍人也被孙石头的长凳砸的频于招架,几无还手之力。
喝啊!只见那圆脸黑袍人猛然大喝!大力逼退孙石头几句,退出战圈。朝着自己的同伴喊道:此地不宜久留!我等速退!说罢当先破开客栈的窗户,越窗而出。剩下几个黑袍人也有样学样,亦步亦趋的跟随着跃窗而出,只是又一人在撤退途中被李舟划破喉咙,当场毙命。
不一会,边听客栈外响声大作。并不时夹杂着惨叫。
明代火铳百步内便可洞穿人马。威力颇大。除了操作不便外,堪称完美。故而张敬修丝毫不在乎跃窗而逃的黑衣人,此刻他正在血腥四溢的客栈内,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两个被白三娘击中要害负伤落网的黑袍人。
张敬修抽出佩剑挑开一名黑衣人的长袍。看着那满是刺青的皮肤。啧啧暗叹道:要是你们生在现代,凭这花花绿绿的皮肤去玩行为艺术,这月收入就得上万吧……
本官乃是这苏州知府,张敬修清清嗓子道:若是你们肯交代你们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你们的巢穴,本官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
呸!原来你是明廷的狗官!相较年老的黑袍人啐了一口。怒骂:教主佛爷早晚会扫荡天下,使万民同归极乐!到时候像你这样的狗官!哼!说着轻蔑的开了张敬修一眼,忽而猛拍自己伤处,竟使暗器透体身亡。
你呢?张敬修玩味看向那被自己挑破长袍的苗人。他显然没有同伴的胆量,此时的他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蜡黄。额头上布满豆大的汗珠。随着急促的呼吸而不时滑落。
只见那苗人的胸口噗噗的冒着鲜血,脸上阴晴不定好一阵终于迸出2个字:我招。
好!张敬修闻言吩咐道:给他医治一下,押回府衙。说着抽出手巾,掩住口鼻快步离开了这血腥的杀伐之地。
大人。那么。我兄弟二人就告辞了。待张敬修安顿下来,陈铁带着孙石头走上前来。
额!且容本官为两位置酒庆功可好?张敬修内心十分不舍。
哈哈!你这文官到是不同!别人看我等如草芥。你却待我等如上宾!就冲你这几天所为,以后有事用得着老孙,老孙定然前往!然而此处已无用我等,留滞无意。大人!后会有期!孙石头依旧大大咧咧的,不过话语里已然没有了不屑。眼中也满是真诚。
陈铁点点头,一抱拳,便于抽身离去。
且慢,待我送两位一程。张敬修身后的张石出言笑道:早已听闻两位的事迹,在下歆慕非常。再说两位乃是在下接来,若是不能相送岂不虎头蛇尾?叫人说我们知府衙门卸磨杀驴不成?
好!多谢这位兄弟!俺老孙以为,你赶车的水平就算是正经的车把式也比不过,以后若是你有心做驿夫怕也是饿不着!孙石头拍着张石的后背笑道
若此!本官便再此恭送二位。希望翌日本官再去拜访俞将军时石头可莫要拔刀相向啊!张敬修笑道
大人!告辞!众人又寒暄一阵后分别,张石送二人回俞大猷处,张敬修自回书房处理苏州大小事宜。
大人。正当张敬修埋头文案事白三娘敲门而入。
哦?三娘啊,询问的如何?张敬修头也不抬的问道。
被灭口了,不过据他死前透露,似乎弥勒教要在我们修堤时候有所动作。
张敬修放下公文,抬起头微微惊讶道:被灭口?这弥勒教好快的动作啊。
是柳叶镖,大人请看,这便是那刺客所使暗器。
张敬修隔着一层红布捏着那柄飞镖反复翻看。对着那幽兰的镖身皱眉道:喂了毒了?
大人所言不差。根据属下所知此毒乃是由黔滇一带的毒虫。毒花淬炼提取,或许此事应是弥勒教所为。
哦!呵呵!是么!那刺客呢?全身而退?
李兄弟去追了。不过。依属下看似乎是……
追之不及么?张敬修打断道:我们去追踪侦查的人怎么样了。
被……被发现然后…白三娘小声道。唉…你先下去吧,以后多多留心才是。张敬修皱着眉头,
是。白三娘羞愧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