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吧。李舟推搪了半响,还是敌不过张敬修的软磨硬泡,终于娓娓道来:那是嘉靖30年的一个冬天,当时愚兄流落在苏州街头,衣食无着,不巧又生了病,只得奄奄的倒在路边待死…浑浑噩噩间,只听见几声清脆的女声,之后愚兄再醒来便是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床边的炉子上还架着个药炉。师弟,当时愚兄的心里真是百感杂陈,自从愚兄父母双亡后这便是愚兄第一次又躺到了洁净温暖的床上,那时愚兄就想啊,便是死在这床上也算瞑目了……
  李舟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继续说道:后来,进来了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自称自己救了愚兄,便叫愚兄陪他习武,受人恩惠岂能不报?于是愚兄强撑着病体陪她练剑耍枪……
  那自然是打不过的,张敬修恰到好处的接上一句。
  李舟点点头道:后来愚兄被她拿枪尾扫到,那小丫头便呼天抢地,兴奋不已。愚兄当时感到十分好笑,通过垂询她得知,此地乃是福威镖局后堂。救愚兄的乃是福威镖局的总镖头,林安。这小丫头便是总镖头的独女,林聪。
  总镖头乃是厚道之人,那日见愚兄倒在路边心有不忍,便救回府中救治。
  张敬修听到此处隐隐有些不适,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提交的钱法虽对经济繁荣有莫大好处,然却使钱庄,镖局这些古老行当遭受了极大的冲击。其中又数镖局为最,毕竟人家别人都使用钱钞进行跨省贸易了,谁还费心费力的雇佣镖师,把自己得来不易的银钱放置在并不十分安全的路上,冒着被劫走的风险来回颠簸啊。况且就目前而言,宝钞的信誉还是蛮高的。故而当新法出台之后不久,南北各大镖局纷纷解散告闭。这些张敬修虽然不忍,却也无能为力。这福威镖局想必也是其一张敬修暗叹
  只听李舟继续说道:后来林总镖头听得愚兄无处可去,便收留了愚兄,平日教导愚兄武艺,有时候还带着愚兄走镖。增长见识,希望愚兄以后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安身立命。
  再后来,愚兄被林总镖头的好友,也就是师尊看重,说愚兄根骨极佳,便将愚兄带在身边。直至遇见师弟。才得以再回苏州。哪知……福威镖局倾覆,林伯父忧郁而死。林聪也更名林冲投入…
  投入了弥勒教,并且要你杀了小弟为你林伯父复仇么?张敬修看李舟神色为难,便替他说了下去。
  师弟。若是以后林小姐落入师弟手中,希望师弟网开一面,愚兄愿意……愿意以命换命,说着便低下头,不敢再看张敬修一眼,似乎是生怕看到另自己失望的答复。
  林冲必须死。虽然他是为父报仇,其情可悯。然其助纣为虐,使我大明疆土不靖,其罪难恕!张敬修坚定的说道
  李舟听闻张张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头颅愈发低垂。
  但林聪却可以活下来。你和她的事情就算你不说弟弟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说没有情谊都有鬼呢。张敬修笑道
  师弟!此言当真!李舟难以置信的看着张敬修,眼中满是喜悦。
  不是我说你,你想阿,咱们师父,就是那老神棍,他和林总镖头是至交好友,怎么会眼看着福威镖局颠覆而无动于衷呢?想必是某些对手仇家勾结贪官污吏趁机作难,林聪不了解真像,把污水一股脑的泼在我的头上,才有的今天的情形。待你我兄弟合力找出那个贪官,从重治罪,那时既给林总镖头报了仇,也给大明除了害,以林聪的聪明,了解了真相后怎么会还跟弥勒教的那帮败类裹在一起呢?再之后我张家出资,相助她令福威镖局重现于世。张敬修眼中隐隐闪动着一丝复杂。
  师弟,你说的都好,可是会有那么一天么?李舟有些不自信
  事在人为。张敬修斩钉截铁道
  若如此!师弟大恩愚兄实在感激不尽,李舟满眼激动。
  丑化说在前边。林聪救了你的命不假。我们霜儿也救过你的命,到时候你要是厚此薄彼我可不答应。还有,你实在很不适合说谎……
  师弟,你最近愈发刻薄了。李舟无奈道
  放下了心头大石。李舟一身轻松,师兄弟两人对床夜语,讲讲自己年少轶事……直到深夜才睡下…
  此时。在河工们休息的大棚内,一个精壮的汉子推推旁边一名交好的熟睡河工,待其清醒后对其说道:哎…老李。你说你也年过半百的人了,一天到晚在河堤上拼死拼活的干嘛呀。
  那名叫老李的河工半夜被叫醒是很不满,只是哼哼了一句:知府大人说了,若是能得到监工的肯定,便给得到十两银子。
  切,且不说那位知府大人,便是城里那些富户老爷吃一餐的费用也不止十两吧,那人十分鄙夷道:如此志气,活该你一辈子受穷。
  那又怎样?!老李被撩拨的火起。瞪着眼质问这那人。
  你可知道弥勒教?据说弥勒教的四堂主奉佛爷圣训,将要前来拯救我们,到时候我们跟着弥勒教的佛军。杀进苏州城,先杀知府,后杀劣绅,必将富贵至极啊。
  屁话!知府老爷乃是我平生得见不多的青天大老爷。且我等有命来此修堤,饥有饭吃,病有医看。皆是大人恩典,我虽然是粗人一个,却岂能行此忘恩负义之事?你快快收了念想,我且当没听过,若再言。我当向监工告发于你!说罢,翻了个身,睡去了。
  相同景致在河工休息的大棚里历历上演,虽然有不少河工断然拒绝,然却也有一些河工禁不住富贵的诱惑,随其蛊惑…………
  呃。这位吕先生。在下有要事前来求见堂主。不知可否代为通禀?还是上回那个黑袍人。此刻他正对着堵在门口的吕叔。小心道
  哼!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会为你这偷手偷脚的鼠辈传话?本来就不喜弥勒教的吕叔经过上次之事对其更加厌恶。皱眉道
  那……那劳您让一下,好让在下过去……黑袍人虽然十分气愤,然则这位四堂主的亲信家人可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故而也只得打碎牙往肚里吞,强自忍耐着。
  嘿嘿!这路是你家的不成?你说让就让?吕叔朗郎笑道
  你!在下看在堂主的面上对你屡屡好言相向,你却屡次刁难于在下,莫非当真以为在下好欺负不成?纵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黑袍人终于忍无可忍道。
  呦!感情你这狗东西还会生气?吕叔轻笑道:来来,你我较量一番,赢了便放你进去。
  吕叔,莫要刁难他了,且放他进来吧,屋里传来林冲的声音。
  可是聪儿……唉…吕叔不忍的嘀咕一句,恶狠狠的瞪了黑袍人一眼,侧开身去。
  黑袍人便在他的怒视下从他身边窜过……却见屋内挂起了一道纱帘,影影绰绰的能看见林聪半卧在床上。
  这……莫非是堂主身体恙?黑袍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弥勒现。将刀剑。回答他的是那段耳熟能详的切口。
  喜提刀剑迎佛爷,佛爷降世世开颜。
  嗯,本座且问你,河堤具体事宜你可操办完善?林冲不待黑袍人再次开口当先发问。
  回四堂主,已经笼络了一些河工皈依本教,但……但那知府蛊惑人心的手段也相当了得,仍旧有大部分河工不愿归顺…
  嗯,本座可以告诉你,我教仙军已悄然聚集,三日之内便可策应举事。故而,本座希望你那里可以以最大限度配合仙军。
  在下明白!在下这就传达下去,令那些河工做好准备!三日后,配合仙军掘开大堤!定然不让堂主失望。黑袍人点点头,拱手告退了。
  当夜
  哎。小胡。仙军三日后便要前来拯救我们了,侯老三特地叫我来通知你。
  那侯老三又是怎么知道呢?那名叫小胡的年轻人问道
  许是仙使亲自告诉他的吧。看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我就来气,只是和仙使关系近一点罢了,居然如此做作。端的气煞我也!那名传信的汉子怒道。你去告诉赵二他们,叫他们作个准备,到时候响应仙军,我等也好过过那富贵的生活,到时候也可餐餐食肉……啧啧,对了我还得通知小徐他们。小胡对着那人的背影,冷冷撇了撇嘴,也小心的转出去了。
  只见那小胡三转两转,居然转到了一个依靠大树打瞌睡的站岗卫士边上,口中若有若无的轻道:天王盖地虎…
  那熟睡的卫士却猛然睁开眼,四下张望一下也轻声附和道:宝塔镇河妖。
  不用说,这又是我们的张知府在恶搞后世了,不过这对切口用在这里倒也贴切,那些妄图掘开大堤的弥勒教邪教徒不正好像作祟的河妖一般么?
  编号零零四,有机密禀报。小胡满脸正色道
  讲。那卫士举目侦查这四周。
  这样的情景还有几处。大约一顿饭的功夫,便见张敬修微敞这衣服,一脸凝重的望着桌边的几份大抵相似的暗书。
  他身边站着随后赶来的俞大猷,只见将军一身甲胄,微低着头,在下首静静的任由着张敬修沉思,不发一语。
  三日后…大暑…可惜了我特地为了进补准备的童子鸡……这帮邪教徒当真可恶。偏偏选在那天。对于美食方面,张敬修完美的诠释了入乡随俗的真理,按四时进补,以节气养生。端的是,在人间。不羡神仙。
  要是俞大猷知道此时张敬修的所想所念,也不会这么淡定的站着了。此刻他正安然的等待着张敬修的下一步指示,毕竟,直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直都还没有逃脱位年轻的知府的掌控。
  呃,俞将军?将军是何时进来?来来来!快上座。张石?还不快点给俞将军看茶。张敬修不多时便发现了垂首不语的俞大猷。好一通忙活。
  大人…大人莫要招呼在下。在下只是来听询大人的下一步指示的。俞大猷连忙道
  方才根据暗线来报:弥勒邪教的阴谋本官已大抵洞察,其欲令那些蛊惑的河工们掘开大堤,再趁本官匆忙赶去查探之时趁机起事,以那些河工为先驱炮灰,配合着那些所谓的弥勒教仙军,先除掉本官,再杀进苏州,一来震慑朝廷,制造影响,二来也可趁机掳掠一番,为其提供一笔经济收入,嘿嘿,倒是十分狠辣,一举多得啊,张敬修对俞大猷侃侃而谈
  那……要不末将即可集结人马,将此阴谋扼杀于萌芽,俞大猷拱手请战。
  俞将军,对方既然出手如此老辣,我等不加倍还以颜色,岂不令彼小觑我天朝?张敬修满是怨念道
  还请大人训示,末将原为前驱!俞大猷坚定道
  大人今天可遣心腹手下暗地…再如此如此…则此次胜券在握矣!
  俞大猷仔细琢磨一阵。也击掌大声应和道:大人此计甚为歹毒!末将真是望尘莫及!自愧不如啊!
  张敬修一脸郁闷:余将军……呃…你说话还是这么……这么别致……
  三日后林冲的别院内来了一群风风火火的黑袍汉子。
  我等见过四堂主,小的冲三,祝愿四堂主福寿安泰。当先的汉子拱手拜倒
  嗯,你等辛苦,来日我定会禀明教主佛爷,为你等请功。林冲休息了两天,气色有些回转,只是脸色尚有些苍白。
  四堂主,小人率领的本教冲堂精锐子弟八百人,尽数到齐,此刻尽皆隐藏在预定地点,只等四堂主吩咐。冲三说道
  四堂主。冲三身边的黑袍人“就是那个险些被吕叔殴打,连个名字也没混上的可怜龙套”也迈出一步,恭敬道:大堤那边也已妥当,听凭堂主吩咐。
  好!此次若是大功告成,足以震慑那昏聩不堪的朝廷,几位也定然是我教功不可没的大功臣!本座提前预祝你等旗开得胜!
  谢堂主!定不辱命!黑袍人单膝跪地,齐声道
  今夜……酉时三刻……便是为我父母报仇的日子!张敬修,希望你可别死在乱兵之中啊,你的命是我的……李大哥……不要怪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