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说,真要掘开大堤么?我可有个远房叔叔在苏州城里啊。一名河工捅捅身旁拿着铲子严阵以待的小胡道
  唉,听他们的吧,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后悔也晚了,不过……小胡转了转眼睛,欲语还休,挑逗着那人的神经。
  不过什么?这大堤一掘开,等到洪水泛滥的时候我那年迈的叔叔也跑不了,虽说这阳澄湖水位向来平缓,可万一……万一…唉!真是悔死我了!一名叫四虎的河工忽然发起狠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上边的命令是掘开大堤,伪造暴动。引诱知府出来查探安抚,若是实在无法……唉…不瞒老哥哥。这些天劳作在这里,眼看着这大堤在我等手中愈发规整,若是就此毁去真是心有不舍呢…小胡说着弯下腰,轻抚着平整的夯土。
  不如我等轻微的损毁一些,只要溢出些江水能制造些个小水洼,便算了,反正他们也没规定要毁坏到什么程度。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河工忽然插话道
  就是就是!我看这位老兄所言及时。我现在就觉得这什么弥勒教十分不靠谱!这大堤一掘开。到了雨季便是生灵涂炭,天上哪个佛爷能如此行事的?
  小胡看着越来越多的河工们加入进来,微微一笑,拎着铲子往另一处去了,不一会,在他有意无意的挑动下,那处河工们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唉,要不是知府大人将我遣来来此,我恐怕早已饿死了。如今那个什么神使,佛使的竟然叫我们去伤害大人,这……这不是逼着我们忘恩负义么?
  就是,要说这张知府可真是我苏州的青天啊……
  我看我们绝不能叫知府大人有所损伤,要不岂不成了禽兽不如?
  就是,要是那些鸟人胆敢动大人一根汗毛!我第一个不答应……
  此刻,两边尚未交手,然而弥勒教苦心经营的“炮灰针线”便已叫张敬修暗中派遣的几颗小钉子挑弄的分崩离析,行将崩溃了。
  入夜。当林冲仔细打扮一番,盔明甲凉的开始发号施令之时。
  府衙内的张敬修也在开始暗中筹措人马。
  俞将军,我给你的任务便是牢牢的守在龙停到石前一线,不得令乱党前进半步。且一挨接战,便要牢牢的黏住他们,要使其战不过,逃不走,最终被我方夷为齑粉!
  末将领命,还请大人……还请大人布置战术。俞大猷抱拳道
  我只告诉你我的目的,至于具体实施方案,我想你这个戎马半生的将军定是比我这初出茅庐的小子高上不少吧。张敬修道
  方才俞大猷还真怕张敬修和那些个明朝士大夫们一样,明明不通兵事,却偏偏装的运筹帷幄,好似孔明第二一样,如今得到答案,心下大定,却还是弱弱的问道:大人怎么知道敌军会从龙停,石前一带进军?那里可已经是临近昆州地界……
  看见俞大猷眼中的不解和谨慎,张敬修笑道:那一带林木偏多,适于埋伏,相信将军在哪里能以最小的伤亡取得最大的胜利。至于敌军嘛,嘿嘿,若是本官这个大肥饵亲自去诱敌。那还不是手拿板攥的?
  大人!大人此举万万不可啊!这君子不处于危墙之下,大人岂可以身犯险?俞大猷急了,他自是知道张敬修的背景,若是张敬修死在叛军……呸呸…若是那样了,便是把他和他的俞家军全剐了也平息不了上边的雷霆之怒啊。
  荒谬!箭在弦上?岂得不发?难道坐视叛匪攻进苏州不成?再说本官有林百户和白护卫一干兄弟护持,谅无大碍!一向笑眯眯以温和处事的张敬修少有的严厉起来。
  那……那末将配给大人一彪军马,大人一同带去。
  哈哈!俞大人,本官若是带着军马诱敌……且不说你这里的防御问题。便是那贼军恐怕也不敢穷追吧张敬修忽然瞥见戳在一边的孙石头。笑道:行了,将军若是有心,便令孙石头护卫本官,这汉子满可靠的,张敬修道
  最后好说歹说,最终俞大猷引着孙石头并十几个精锐护卫走来。
  石头啊,这次又要和本官亲历险境了,不过本官有些好奇为何你会在此地?
  小人全手全脚,又无疾病在身,昔日跟在陈大哥身边乃是为了照顾他,不使他受人欺负。如今战端一开,小人自然要跟在大帅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孙石头一本正经道:却不想派来保护你这文官,想必是无法施展喽!
  放肆!怎么和大人说话呢?!俞大猷怒道:这次大人可是去诱敌!比我这里危险百倍!你若有半分疏忽!小心本将军法伺候……
  报……启禀大人。城外河堤工地处灯火不绝,人声鼎沸。一名瞭望斥候进来禀报道
  俞将军,还请将军妥善布置。本官这便去了
  末将恭送大人,愿大人此去得立大功,平安归来。俞大猷拱着手,一脸真诚
  张敬修也拍拍俞大猷的手轻道:将军要也注意安全啊。说罢大喝道:兄弟们!此去虽然万险,然若是我等回来!功莫大焉!出发!
  却听张石头高叫道:原来还有大人这样胆气十足的文官!哈哈哈!好!好!大人且放心,老孙豁出命去,定然保你周全。
  张敬修闻听微微一笑,对着林枫等人使个眼色,便迈入知府的四抬大轿。由精心易容的卫士们抬着去了。
  此时的大堤人头攒动,火把齐明。在一簌簌火光的照耀下一袭软甲的林冲走上一处高坡,颇有威严的向众人训话
  诸位父老兄弟,这些天想来大家也都了解了本教的教义,目的,不错,我等之所以前来,便是因为上苍可怜众生,受意于我教教主佛爷,特命他解救你等。此刻,便是你等脱离苦难的时刻,只要皈依我弥勒教。教主佛爷便会护佑你,护持你……
  哎我说……这便是天上的仙女吧?那模样真是又俊又周正呢。一河工小声对同伴说
  可不是,要是咱早点遇见佛爷,仙女啥的可能也不至于会有那些忍饥挨饿的日子了……同伴应和道
  要说林冲在上边生平并茂的演说说,单从河工们的评价来看还是满成功的。见此,林冲愈加兴奋道:想想你等过往的苦难,想想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奋起吧!掘开这长堤,叫滚滚的湖水淹没那苏州城里罪恶的一切吧。
  话音方落,便听见混杂在人群中的弥勒教暗底高声迎合道:兄弟们!听从佛爷的感召!圣使的命令!掘堤啊!
  咣!只听远方弱弱传来一阵铜锣震响。接着便有一员黑袍男子飞速的窜到林冲耳边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哼!好胆!叫大家暂且休动。先放他进来。林冲轻哼一声道
  锣声循序渐进,半晌张敬修一干人等便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众人视线
  你等还不歇息?所做为何?嗯?监工何在?不一会张敬修的大轿在护卫们的簇拥下缓缓落下,林枫护住轿门当先喝道。
  河工们见状稍稍安静了一些。然而几个弥勒教的暗探却推出了几个被捆作一团的人,推到林枫面前。大吼道:狗官,你的爪牙在这里!一会儿你就要和他们一样了。这阳澄湖便是你等的葬身之地。河工们稍稍平静的情绪又被煽动起来。
  呦!好大的口气,难道癞蛤蟆还要吞天不成?本官今儿个倒要见识见识哪只癞蛤蟆在大呼小叫?张敬修说着一掀轿帘,缓步迈出。脸色严峻的看着那名暗探。
  好狗官!你往日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那暗探看张敬修身着官服,手按佩剑。怒视自己的样子竟有些略略胆寒,便稍退一步。抬手招呼众人道:大家上!砍了这狗官先。
  话音未落,只听“呯”的一声,却是那暗探身后的一名身材干练的男子猛的将手中的铁铲击在他的脑后,暗探费力的回过头,口中流淌着一缕缕鲜血。满眼不解望着那个手持铁铲和他同一天进工地一直交好,并被他委以重任的心腹侯老三。
  只见侯老三冷冷的望他一眼大吼道:知府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谁敢动大人一个手指头我便取他性命!说着又对河工们大喊道:你们也应扪心自问!尚若无有大人,你等能活到今日否?说着又是一铲砸下,彻底结果了那个暗探。
  可怜那暗探临死时才猛然顿悟,原来那侯老三是官府的人。张敬修把他和自己一同送进工地,必是为了叫自己放松警惕,给总部传达错误的信息,可笑自己还一直将他当做心腹……
  你!你怎么……还有几个暗探见状大吃一惊。那侯老三不是“自己人”么?为何会?然而不待他们出声,便被他们身后蛰伏多时的官府中人或击杀,过擒拿了。
  一些心思飞快的“神使”则分开众人,飞快的奔至河堤处。命令在河堤处留守的河工们掘堤,在他们看来,只要这大堤一决口,就算是彻底断了河工们的念想,哪怕就算是为了逃脱官府对他们从乱掘堤的惩罚。他们也只能跟着弥勒教一头走到黑了。
  掘堤!快!那些神使跳着脚的命令道
  我呸!枉老子一直敬你们,把你们奉为神使!你们说要掘堤引大人出来,到时候荣华富贵一生一世。老子鬼迷了心窍居然信了,可现在呢?大人来了!可你们口中的仙军却毫无踪影?还掘堤?想让我城里的叔叔为你等殉葬么!?只见四虎怒不可遏道
  放肆!我仙军即刻便到!你等快快掘开大堤我或许可以考虑不追究你的不敬言论,一名“神使”声色俱厉,一副恫疑虚喝的架势倒也颇有震慑力
  然“神使”话音未落,便见一直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小胡忽然暴起,一铁钎抡翻一名“神使”大喝道:赶快杀光这些邪教徒!将功折罪,求大人开恩啊!
  在小胡的鼓动下,留守河堤的河工们纷纷向弥勒教暗探杀去,可怜弥勒教的“神使们”平日自视甚高,此时竟被那些平日丝毫不以为意的河工们弄得措手不及,人仰马翻。十停人马只剩了一两停。剩下的一些急忙从河工群中撤出,在林冲边上结阵防守,不敢妄动,
  漂亮!你这狗官还真有两下子!一直在高台静观局势的林冲拍拍手,冷笑着对张敬修说道
  嘿嘿!受人滴水,报以涌泉。这位仙使,承让了。张敬修十分托大的对着林冲拱拱手,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好!好!林聪连声道好,那我倒要看看你的手下是如何抵挡我上千仙军的突袭。嘿嘿,不过你嘛。便死于此地罢。
  林冲说罢,眼神一冷。往天上打出一道掌心雷。发了集结暗号。接着身形一摆仗剑直刺张敬修。
  只听“叮”的一声,却是一枚刺骨钉直飞林冲要害,却被林冲横剑隔飞。
  便是你伤的李哥儿吧,今天老身倒要领教领教姑娘的高招。说话间白三娘又抬手掷出两枚丧门钉,直奔林冲双目……
  诸位乡亲!弥勒邪教的匪兵随刻将至!本官且在此给你们拖延一些时间。你等火速往苏州城中奔逃,城防官得了本官的手令。此刻已然洞开城门迎候你等!在白三娘和林冲缠斗的当间。张敬修大声疾呼道
  大人不怪罪我等已是开恩!如今,罪民们愿意誓死跟随大人!杀尽弥勒教匪!河工们见张敬修非但不计较自己从匪之罪,还身涉险地为自己断后,不禁大为感动,纷纷叫喊道
  糊涂!你等既非官兵,又无兵器,拿什么与那些教匪抗衡?!张敬修说着拔出佩剑,横于自己项上,怒道:难道汝等还欲本官以死相逼不成?!
  河工们见张敬修如此绝决,尽皆伏地叩首,相携大哭而去。
  而此刻已经隐隐能听见弥勒教援兵的喊杀声了。
  兄弟们!为河工们争取时间,火速杀尽教匪。然后向东撤!张敬修说着身先士卒,朝着那零散不多却有些蠢蠢欲动妄图阻拦河工们离去的的几名弥勒教众杀去。
  这事不劳大人吩咐!老孙虽然最喜欢打硬仗,不过欺负落水狗也是咱的喜好之一,孙石头一刀砍倒一名弥勒教徒,大笑着又奔向第二个。
  大人小心,这些杀敌的活计还是由末将等去做吧,林枫说着挺身护在张敬修身前,招呼手下杀敌。
  精悍的侍卫们接替了河工们的阵地。竭力的厮杀起来,不一会,仅剩的弥勒教众便被清剿一光,然而弥勒教的援军也已然目力可见。甚至能远远的看见他们手中挥舞的兵刃的幽光。
  大家撤,往东跑!张敬修纵观全局,挥剑东指。
  想跑?哪那么容易,林冲见张敬修欲逃跑。拼着硬挨白三娘一掌。欺身往张敬修那边赶去。
  嘿嘿,莫非你这小娘皮以为大人身边无人乎?林枫怪笑一声,挥刀迎上,叫道:石头兄弟,护住大人先走。
  好嘞!孙石头一抹脸上的血污,将腰刀别在背后,一把揽起张敬修,抱着他便往东跑。
  石头!放我下来。这该死的银钑花带。勒死我了!!张敬修被官服上的银钑花带勒的脸色通红,好像要被拦腰勒断的感觉。不过张敬修还是竭力喊道:三娘,林枫,不可恋战!速速赶来。
  孙石头大步如飞。不一会便抱着张敬修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林枫,白三娘对视一眼,忽而联手向林冲猛出杀招。林冲本已挨了三娘一掌,此时哪敢硬接两人招式?便垫步猛退。不料林枫,白三娘却借机和他拉开距离,急速往方才张敬修离开的方向而去。
  四堂主!此时冲三一行教众也将将赶至。尚未歇脚却听得林冲一声轻喝:计划有变,你们随我往东边追赶狗官,务必将其格杀!
  冲三满脸不解,边跑边问:四堂主,这狗官好生奇怪,放着好好的苏州不去,偏偏往东逃窜。莫非有诈?
  哼!你太高看他了,苏州已入我教囊中。其见事不可为,故而借着给河工断后之名往他处逃窜,我等理应将其击杀。林冲咬牙切齿道,
  嗯。不过我等还需小心为上,这些兄弟可是我冲堂的大部精锐,不能为了一个区区知府折损过多,说着自顾自的下起命令:冲四冲五,你二人率领四百兄弟留在此地隐藏起来,相机行事。
  你!你竟敢不从上命?林冲有些微怒。
  非也,教主佛爷曾言:中原之地人皆狡诈。小人此番乃是为了避免我教仙军在不明情况下伤亡过重。冲三满脸复杂的看了林冲一眼,吼道:余下人等我前去杀敌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