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张敬修腰刀脱手坠地。干笑几声道:误会!定然是误会!
  张大人,你到说说是怎么个误会法啊?蔡国熙看着前倨后恭的张敬修心下暗爽,不过却是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五百两!凡是因为这个误会而受伤的兄弟。本官每人给你们足色纹银五百两。张敬修忽然专向那些“血人”一脸讨好道。快来人!还不给几位兄弟疗伤?
  哼!每人五百两!张大人你好大的手笔啊!江陵张家富甲天下的传闻看来是真的呢。只是不知张阁老为张家贡献了银钱几何?蔡国熙一边痛快着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一边对身边的一个随员道:快去同知海巡抚。本官倒想看看海巡抚是怎么处理诬陷松江府衙官吏为逆贼的张大人的。
  恩?!
  那随员方要行动,却见李舟往前一横。吓得连忙又缩回去了。
  怎么张大人。难道也想把本官当做逆贼拘了?蔡国熙眉毛一挑。朝李舟怒喝道:给本官闪开。
  李舟闻言却丝毫没有移动半步。只是将目光转向张敬修。
  却见张敬修一脸晒然的样子道:蔡大人。海瑞这一来咱们可就算撕破脸了。这不死不休的梁子也算结下了。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蔡大人你不再考虑考虑?当然,银钱的话好商量。只要受伤的兄弟说个数,本官断无不允!
  哼!本官看重的乃是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张大人修要用那些脏钱污了本官的眼睛!蔡国熙义正言辞道:还不速去通知海巡抚!
  嘿嘿!良言难全该死的鬼!师兄,让他去通知!
  随着张敬修的话李舟一闪身。却见那位随员嗖的一声跑开了。
  张敬修掏出手帕。抹抹手上的血污。对蔡国熙说道:蔡大人。海瑞执法向来冷酷无情。你我二人中可有必有一人将前途尽毁啊。
  不错!家破人亡也说不定呢。蔡国熙冷笑道
  那你我何不再回去小酌几杯?权当为一个前途尽毁,家破人亡的苦人儿送行了。张敬修将脏了的帕子随意丢掉。不以为意道。
  呵呵!倒底是张阁老之子。真有股子泰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架势。可惜啊……蔡国熙点点头。拿腔作调的回到自己的席位。怪笑道:酒喝到此处才有些滋味。嘿嘿!用一个五品知府当佐酒之菜…恐怕这世间没几个人喝得起吧。
  然也!然也!张敬修也笑眯眯的回到席位。拿起侍女新上的酒杯。再度和蔡国熙推杯换盏起来。
  应天巡抚海大人到!随着衙役的嗓音。面无表情的海巡抚穿着那身有些破旧但浆洗的十分干净的官袍大步走入张敬修等人的视线。其身后跟着的依然是那位嫉妒仇富的师爷张晓。张晓跟着海瑞的步伐走入后堂上首。在经过张敬修身边之时还使劲白了张敬修一眼。
  海大人!下官可终于等道你了!蔡国熙看见海瑞喜道。
  可是本官却觉得海大人来的太快了点。这送行酒还没尽兴呢。张敬修一口喝干杯中之酒。起身指着蔡国熙叫道:来人!蔡国熙勾结逆贼证据确凿给本官拿下。
  你放肆!张敬修!你勿要血口喷人!蔡国熙也作色而起怒道:这回本官还要参你一个诬陷朝廷命官!
  你们两个!海瑞发话了:大呼小叫!堂堂帝国官员居然如此不成体统!张敬修。不想你竟有如此嗜好?嗯?海瑞目视一下地上的斑驳血迹。
  海大人明鉴。小侄幼时家父曾教导小侄曰:仁者爱人。小侄虽不敢自称仁者。可对此等暴虐的嗜好却是…啧啧啧…张敬修大摇其头。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
  看着张敬修死到临头犹自胡搅蛮缠。蔡国熙怒道:张大人!你莫要如此作态了,你平日如何喜好我等管不着。如果那些人真是逆贼乱党,便是成了你的那个…什么什么乐器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逆贼乱党罪无可赦。可是!他们确是我松江府的班头。文吏。而且本官公务时对其等颇多仰赖!
  蔡大人!本官最后问你一次。他们都是你的手下?张敬修问道
  蔡国熙也不理张敬修,直接跨上一步拱手道:海大人!此等俱是我手下府吏。请海大人秉公治罪!
  张敬修见状。也跟真附了一句:若此。请海大人秉公治罪。
  这么说?张敬修你认罪了?前来报信的松江府随员说的可是真话?海瑞身后的张晓问道
  诶!我说张师爷。本官查出蔡国熙勾结叛匪乱党的证据,明明是有功于朝廷。为何要认罪?
  张敬修!莫要再绕圈子了。老夫没心思看你耍宝!海瑞皱起眉头
  好吧。原来耍宝这个词汇明朝就有了阿!张敬修暗自惊异一下。当先发问:那我先请问蔡大人。这些既然都是你松江府的人。那么…他们为何会在我苏州被擒?张敬修点点那些被简单治疗后坐在一边充当证人的松江府府吏们。而且这数目如此之多?蔡大人。他们都来苏州了。你松江府没问题么?
  咳…这些不用你管!乃是有人向本官检举徐阁老的三子徐瑛在苏州欺行霸市。横行不法,所以本官特命他们来此暗中查证。毕竟。徐阁老功勋甚大。若是不问明原由便草率定案实在是万万不妥。蔡国熙一脸的大义凛然。其状其言连海瑞都在心里暗暗点头
  那么,你为何叫这些人在那些商户面前大肆诽谤本官呢?为什么反复暗示是本官在支持徐瑛横行呢?要知道。本官是可苏州知府。你在苏州商户前如此恶我。莫非是想鼓动他们造反不成?张敬修道
  蔡国熙笑道:张敬修,你不要说笑了。众所周知商人俱是胆小怕事。贪财忘义之徒。一群商人如何造反?再说本官并没有恶你之意。只是就事论事的查案而已。
  其实你的本意是希望那些胆小怕事而又贪财忘义的商人给你提供造反用的金钱吧。张敬修笑道。
  张敬修!你修要胡言!你有证据吗!蔡国熙道
  证据?张敬修冷哼一声道:本官自然是有的。张师爷,你还记得前几天你送来的通缉令中有一个叫毛利太郎的倭寇么?
  张晓略略沉思一下道:此人乃是如今沿海最大的一个倭寇头子。手边聚集了约莫一千二三的倭寇海匪。还有另外为数不明的小股海盗,弗朗机人也听他号令。不过,张大人此时提起那倭寇又待如何呢?
  如何?哼!如今这个倭寇的心腹正以松江府随员的身份在这里大摇大摆的接受着治疗。享受着香茗。美滋滋的看我们斗嘴!张敬修说着伸手一指。海大人,张师爷!你且看那人是谁?
  大家顺着张敬修的手指望去。
  啊?!你是何人?海大人明鉴!这不是我的随员啊!这一定是张敬修在陷害本官!海瑞和张晓尚未说话。蔡国熙却跳了起来。
  哼!这家伙是毛利太郎的心腹。宫本三郎!平日里随着毛利太郎寇掠沿海。沾了不少我大明百姓的鲜血。极得毛利太郎的信任。张敬修狠狠的说道。
  海大人!海大人明鉴啊!一定是张敬修他用了掉包计陷害本官!大人一定要给本官做主啊!眼见局势失控。蔡国熙慌了。
  哼!掉包?陷害?这回轮到张敬修笑了:从本官把他们带上来的一开始便问了你。你一口咬定他们是你的属员。此间其等一直未离你我视线。你叫本官如何掉包?而且你我左右都是见证。
  再说。方才是你自己亲口承认他们俱是你的府吏!海大人和张师爷都在场的!你说。本官可曾胁迫与你?又如何陷害与你?
  大人!我冤枉。真是冤枉!此时的蔡国熙大脑一片空白。他也想不清那名倭寇是如何混到自己队伍里的。只是不住喊冤。
  让本官来猜猜。你素来对本官抱有成见。于是便想趁着俞家军离去我苏州防卫空虚的空当。勾结些倭寇海盗进犯苏州。制造些大乱子。能杀了本官最好,最低也得搞得本官丢官罢职。你说对么?张敬修玩味的看着蔡国熙有口难辩的样子。哂笑道:我的蔡大人。苏州虽说也属东南沿海。却是腹地。若要进犯苏州必有一番谋划才行。现在就说出你为倭寇安排的进军路线是哪里罢。
  张敬修!你…你这竖子怎的如此毒辣。蔡国熙虽然气的咬牙切齿。然而面对如此局面却也只能空洞的咒骂。
  海大人明鉴。依照本官推断。蔡大人此举只是针对本官的。,断无造反之心。只要蔡大人能够迷途知返。我们也可将计就计的设谋。在倭寇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将其一网打尽。如此也算是有利于民。到时候还请海大人上本。保蔡大人个将功折罪,从轻处罚。张敬修半假半真道
  却见一直惊慌失措的蔡国熙忽然眼中一阵清明。指着张敬修怒骂道:士可杀不可辱!张敬修!竖子且能欺人!必不能欺天!说着跳起来一头便墙角上撞去。
  张敬修虽然对蔡国熙的刚烈有些暗暗吃惊然而对此情景也只能硬着心肠叫嚷:快拦住他勿要叫那犯官畏罪自尽了!
  闹腾了好一阵。当李舟最终擒住蔡国熙的侍候。那位五品知府已经是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了。官帽早已丢失。官袍也被撕坏。胸前的白鹇更是沾染上了桌上菜肴的汤汤水水。失去了原先的威风与灵性。蔡国熙好似疯癫了一般任由衙役们将其绑起。只是不住怪笑喃喃自语:举头三尺有神明!算人者人恒算之…
  哼!向你这等勾结倭寇之徒必先受神明之报!张晓一脸怒气。比起贪污受贿的大明官员。这位师爷更加厌恶那些无恶不作的倭寇。所以自然对有嫌疑勾结倭寇的蔡国熙报以极大的恶感。
  且带他回去细细审问。海瑞朝张晓说道。
  当张晓准备将精神萎顿。失却神智的蔡国熙和松江府一干随员押至巡抚衙门时。张敬修却忽然对海瑞赔笑道:世叔。此案案发于苏州,不若交由小侄处理?再说小侄自问断案还是很有一套的…
  海瑞却充耳不闻。吩咐张晓将一干人等押走。
  当张敬修还想出言时海瑞却闷哼一声道:哼!看在这蔡国熙平素也只会蝇营狗苟的份上。老夫此回暂且放你一马。
  唔……世叔…张敬修强作欢笑道:世叔何出此言?
  比起你父亲。你还是太嫩了些。所幸老夫手里有些蔡国熙贪赃钻营的证据。此回便让他以此罪革职回家吧。海瑞道。
  世叔。那他……张敬修犹豫一阵又欲出言。平心而论,张敬修实在不愿意令别人插手此事。毕竟。那宫本三郎之所以会成为蔡国熙的随员都是他的功劳。首先不断的撩拨蔡国熙并最大化的激怒他。然后趁着他对松江府随员惨状的震惊之时,偷偷的将宫本三郎混入那一干鼻青脸肿。难以辨认的松江府随员中。最后。假借把柄被握而麻痹蔡国熙。并一步步诱导使之尽入彀中,最终在这一环扣一环的连环之计中万劫不复。不过毕竟准备时间不足。倘若有心人细细审问还是能从蔡国熙其他随员口中觅得些许破绽的。
  他已经失了心了。你还怕他报复你不成?海瑞冷笑的望着张敬修
  可是…可是小侄听说斩草不除…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凭借蔡国熙的为人。若是强扣一顶通匪的罪名必定惹人怀疑。到时候若是内阁派人来查详。你小心纸里包不住火。海瑞轻抚张敬修的肩膀道:这官场之事远非你所能想象。现在就锋芒毕露对你不好。
  世叔…张敬修见海瑞今日有些反常。疑惑的望向他
  却见海瑞喃喃自语道:那一年你父任职国子监右中允。而我则充任户部员外郎。闲暇时。时常促膝而谈。一日。你父亲来找我。谈吐间好似失去了往日的豪迈风采。吞吞吐吐。词不达意。老夫百方问询才知道原来那日你父亲为徐阁老设计了一个严党的官员。那据说是你父亲第一次设计…结果,哼…海瑞忽然收住话头。哼了一声语气一转。恢复了原先古井无波的死板声调:想必是你父亲那时良心不安,因为他那时的样子和你现下的模样差不多。
  海瑞一边迈开步子往出走一边道:别以为自己聪明些就了不得了。便是号称大明朝第一聪明人严世藩也有惨遭凌迟的一天!你扪心自问。那名倭寇真是蔡国熙的随员么?你可给我好自为之!
  小侄!小侄多谢世叔棒喝!张敬修目送海瑞离开。忽而一种被看破一切的无力感浮上心头。顿时脚下一软。
  这时。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托住张敬修不稳的身躯。带张敬修抬眼看时。却见到了扶着自己的李舟眼里满是担心。
  如果今天自己不发难的话…恐怕难以善终的将会是自己吧。看来这条看似坦荡的官途。将会是一条坎坷的单行道啊……张敬修拍拍李舟的手背。仰头看看。古代特有的湛蓝天空长呼一口气。
  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张敬修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进尚且有一分生机。退则万事皆休。每每念及至此张敬修皆在心里狂呼道:我张敬修此生一不会令张家重蹈前世的覆辙。二不会令那些粗鄙不堪的满洲建奴染指我中原的大好河山!
  良久。张敬修回过神来。调整一下心态。向李舟投以感谢的一笑。摆出以往的架势嬉笑道:现在可总算是完事儿了!走!师兄,我们找徐先生去。这老头儿!不知怎的这回死不出面。害的我如此狼狈!一定得想法子整治他一下才行!
  呵呵!徐先生乃是高人。可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呀师弟!李舟见张敬修已经无碍。放下心来。陪着张敬修往徐渭处而去。
  蔡国熙被海瑞以贪赃受贿。诬陷徐阶三子徐瑛为由弹劾。曾受徐阶恩惠的大小官僚们也在徐阶的授意下跟风而动。有的弹劾蔡国熙在松江的心腹同僚。还有的直接上表以激烈的言辞直指内阁任人不当。言称分管吏部的内阁首辅高拱应对此事负责。
  张敬修为数不多的好兄弟。已经升任广西巡按御史的刘台闻之更是直接上本声援:人常言。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亲。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之祀。昔日魏武尚且善待陈宫之家眷。今吾皇仁德之名播于四海。又岂能纵容残害功勋之子的跳梁小人逍遥自在?
  高拱得到消息。连砸了五展茶盅。暴怒不已的他千思万想也不知如何得罪了海瑞。使得他对徐家横加袒护。并如此针对蔡国熙和自己。不过在多方舆论的压力下。高拱最终只得归罪为蔡国熙张狂无用得罪海瑞。自取其祸。长吁短叹后拟出了条陈。
  经查松江知府蔡国熙。行事偏颇。收受贿赂而诬陷中伤功勋子弟。本该严惩。然念其曾有功于国。特网开一面。仅抄查家产。逐回原籍。永不叙用。
  随着蔡国熙不明不白的倒台。其在松江府的心腹党羽也作鸟兽散。高拱用来压制,束缚徐党的大网从中间破开了一个大洞。而且隐隐有分崩离析之势。
  而本以如死灰般沉寂的徐阶也得以缓上一口气。并暗暗向忠于自己的旧部发号施令,大有死灰复燃的架势。
  经此一事后。徐瑛对张敬修的态度大为改观。从应付父亲而被迫与张敬修强颜欢笑变为真心折服。后来。在张敬修的帮助下。徐瑛以极低的姿态收拢了百废待兴的苏州商会。并在以后的风风雨雨中坚定不移的支持并执行张敬修的指令。为其助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