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徐渭,张敬修本就有些唏嘘暗叹。又兼宿醉户外着了凉。待到回府后。张敬修只觉头脑发晕。便略略收拾一下。睡了。哪知这一睡却是一天。次日,甫一睁眼。张敬修便觉得四肢无力。一股股寒意时时来涌。周身滚烫。却是高烧的明显症状。如此一来不仅整个人没精打采。便是说话都有些恹恹的。只把高馨馨看的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守在张敬修旁边,端茶倒水。寸步不离。
好在苏州乃大府。名医众多。闻听府尊大人有疾。郎中们倒是个个争先恐后。趋之若鹜。
一番诊治下来。得出个心情抑郁。兼偶感风寒,受了凉。无甚大碍的结论。总算叫高馨馨放下心去。
了解了病情。那就照方开药吧。横竖风寒也不是什么疑难绝症。不过这样一来。倒苦了张敬修了。
虽然后世的张森是个中药fans。时常在论坛上灌灌水。大肆贬低一下西药的副作用之余。再叹息一下老祖宗的中草药是多么多么无害,多么多么治本。只可惜国人一位迷恋西药云云。
不过此时张敬修穿越大明。虽然各种天然草药。独门秘方不胜枚举。但每当想起给他诊断的那位老郎中抚着胡须。一脸认真的说:常言道:病去如抽丝。大人只需安心静养。此药正对大人之疾。且有培元固本之功效。大人且安心服用。待过三日后必然好转。届时老朽再来为大人复诊。
一天三次。连服三天。如果不理想还需换方再服…想想那满嘴的苦涩。张敬修不自然的想念起康泰克来了…唉。服就服罢。反正无副作用不是么?不过一天三次。张敬修拍拍感觉鼓胀的肚子。苦笑道:这饭食却是吃不下去了。
夫君。你可好些了?却见高馨馨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
又…又到了喝药的时候么?为夫怎么记得刚喝过不久啊?张敬修见那黑漆漆的药汤心下不喜。推脱道。
嗯。许是夫君病体不适。故而起的晚了些。所以两顿药的时间显得有些近了。高馨馨坐在床前。一口口的吹着有些微热的药汤。
啊!对了。两天不曾理事。徐先生又不在了,为夫我得去董大人那里看。
张敬修第二个看字还未说出口。就被高馨馨笑着拦住了。只见高馨馨用小勺在碗里搅搅。笑意盈盈道:董大人说了,大人只需安心静养。一切公务由他应付。唔…这药的温度也差不多了。夫君快喝了吧。
唉…遵命。张敬修接过碗。一口气将那苦涩的药汤喝尽。晃晃药碗。一脸苦涩道:夫人可还满意否?
高馨馨接过药碗轻轻拍了张敬修头一下,嗔道:油嘴滑舌。
病中最要紧的便是心情。心情的好坏往往左右着病情的发展。张敬修一本正经道:你看什么时候让为夫出去散散风?一天到晚憋在府里…唉。真吃不消啊。
夫君大人您还是安心歇息吧。以往您被徐先生教导的时候不也是憋在书房。大门不出么?说着。高馨馨眼眉一挑。笑道:哦。是了。夫君想是手头无书。有些郁闷了,且安坐。待我把夫君往日阅读之书册拿来。
张敬修闻言立即躺倒。以被蒙头:哎哎哎!为夫忽然有了一阵倦意。想必是刚刚服药所致。夫人且关好门窗。待为夫小睡发汗。
高馨馨无奈的摇摇头心道:自家夫君自从中了状元后性情大变。机灵了不少。为人处事也不像原先那般木讷。不过倒也少了些许稳重…咳咳…不过夫君这般变化自己不也是喜闻乐见么?
高馨馨轻轻的关上门。吩咐几个家丁在门外守着听命。自己忙乎着整理自己前几日收集那一摊儿资料去了
却说张敬修蒙头倒在床上翻腾了一会儿。却委实没有睡意。无聊之余吩咐家丁叫来李舟,兄弟两个回忆京师往事。谈笑一番。聊以解闷。
闲聊一会儿。张敬修似是有些乏力,不愿再张口。李舟见状便不再说话。只将徐渭临别赠与张敬修的那册书籍找来。令张敬修参阅一番,省却这病中无事之烦闷。
张敬修笑笑。半躺在床上,侧身接过李舟递来的书籍。又叫李舟将枕头垫在其身后。令其自去。自己便拿着那本信手翻来。却见第一页上写着徐渭那傲然不羁的草书。
此书分为战略。政略。韬略。
精通战略者行兵布阵。攻城拔寨。无所不克。
精通政略者施政于朝。辅佐君王。筹谋纲略。
而精通韬略者则可集我青藤门下之大成,审时度势。纵横捭阖。留名千古。
果然是徐先生的口气。张敬修含笑翻页。细细通读起来。
不说那张敬修自在府衙安心养病。却表一表牡丹楼的水玲珑。
那日分别后。水玲珑越想越觉得那老者一行身份诡秘。若是寻常人家必定不会有如此护卫。不过苏州有头面的家族子弟自己基本见过一二,便是这新任府尊张敬修。自己也是在送别俞家军时候的花台上见到过。以那老者的神态举止度之。必定是为显要人物。然则此等人物。以自己的阅历莫说见过。便是耳闻也无。却是何解?
沉思一会。水玲珑眉头紧蹙,此人必定易容无疑。然而。普通大户人家便是欲要经营青楼也无需遮遮掩掩。此人既然易容。则或是大家世族。或是官府中人…
念及至此。那个曾在高台上奏琴做歌的身影再次浮现在水玲珑脑中。
听人说他病了。府衙广招苏州名医前去诊治。而那一行人这几天也未露面…莫非。
呸!水玲珑随即又啐了一口。暗念:恁的胡想。那人年纪轻轻却以官居五品。在朝中又有大势力。没来由的想要这牡丹楼做什么…此必是哪个有头面的世家想要经营此道。却恐人说笑…
正当水玲珑的芳心左右摇摆不定之际。却听得屋外一阵吵嚷。夹杂着穗儿的惊呼和惠儿那稚嫩的呵斥声。
哎呦。水老板真是好生自在啊。只见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扭着水桶腰打扮的花枝招展。一滚一滚的扭将进来。其后跟着一个年过四旬。却饶有些徐娘半老滋味的女人。和一个青年人。再后便是那个曾经带张敬修前来相见的妓女。和水玲珑的那一双弟妹。最后。则是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一帮子嫖客,妓女…
不想千花楼刘妈妈和翠柳阁赵妈妈竟然联袂而至。玲珑倒是未曾远迎。失礼了。水玲珑微微欠欠身道:怎么?两位妈妈来此有何贵事?
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也不答话。歪歪扭扭的走到座位边。径自安坐。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是却只见那个随同而来的年轻人开口道:水老板请了。小生今日此来。乃是有一事欲和水老板相商。
原来是苏公子。玲珑这厢有理了。水玲珑缓缓弯身见礼:却不知苏先生身体可好?
好…哦。不,不好…家父身体羸弱。近日又不慎风寒。故而此时十分不好。那位苏公子低下头。眼角却往坐着的那两位身上瞟去。
却见那刘妈妈朝苏公子轻轻一笑。作了个平行的手势。一下使得那苏公子仿若吃了大力丸一般。
水老板。家父见这牡丹楼子张妈妈去后日益萎顿。心里也十分着急。故此托小生前来相劝。倘若水老板将牡丹楼让出,小生和家父皆可从中作保。牡丹楼名称不变。一应人等留用。水老板也仿旧例。待遇不变。如此技能保下这牡丹楼。水老板也了了一桩烦心事。此不一举两得?且水老板也得以再复空闲。教导弟妹。不亦美乎?那苏公子说着似乎恐水玲珑不信。又忙道:家父本欲亲至。然而身体欠佳。故而委托小生来此。
水玲珑面色一变。声音冷却了下来:牡丹楼之事本应由我楼内自处。苏先生和苏公子好意。玲珑心领。
此乃大大好事。为何水老板置之不顾?苏公子看上去有些着急。脸色也变了变。拉长声音道:水老板可不要一意孤行阿。
苏公子也不要受人蛊惑。作那昧心之事阿。水玲珑寸步不让。
子曰:失道寡助。既然水老板不识好意,那小生也不留情面了。小生代表家父相告水老板。若是牡丹楼还想在这地段开下去。且又不听良言。那么地租调升一倍。言尽于此。水老板好自为之。说罢苏公子又看了刘妈妈一眼。一抱拳自去了。
哎呦呦。这话说的。我和赵妈妈本是欲来调和的。不成想一言未出。到好似专程来看妹妹你的热闹一般…不过若是这地租调升一倍。那可要达到四千两了。不晓得这牡丹楼还能撑几日?看在张妈妈往日的情分上。我和赵妈妈理当接济一二才是啊!那千花楼的刘妈妈拿腔作势的大呼起来。生恐别人听不见似的。
刘妈妈言之有理!赵妈妈附和一句后,来到水玲珑身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肩膀。笑道:玲珑啊。赵妈妈我也算这牡丹楼的旧人了,实在不忍看着这楼就此荒废了。你何不依了那苏公子之意?到时候我和刘妈妈从中调和。可保无恙。
只见这两个女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一会儿刘妈妈说牡丹楼今日之危。一会赵妈妈又说这牡丹楼故旧之情。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径向配合。不亦乐乎。
两人絮絮叨叨许久。却见水玲珑只是闭目不语。饶是两人皆属长舌也终是无法。最终。还是赵妈妈和颜悦色,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道:好了。我和刘妈妈也说了这么多了。却不知玲珑你的意思是?
一直闭目不语的水玲珑睁开双眼缓缓道:亏生得赵妈妈还记得自己是牡丹楼的老人。玲珑不胜感激。只是玲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妈妈解答一二。
那赵妈妈心思转的飞快暗道:怕是水玲珑那小妮子吃不住要松口了。嗯,虽说当初和千花楼那老鸨商定说搞垮牡丹楼,两家共同经营。盈利五五分成。不过若是此时卖个好给那水玲珑的话,她必心生感激。到时凭借着这小妮子在牡丹楼的影响力。必能为我挣得最大的利处。到时候在暗地扎她千花楼几针…
念及至此。赵妈妈满脸堆笑。甚至连声音都透着几分亲热。亲昵的挽着水玲珑的胳膊。道:想当初赵妈妈我也是出自牡丹楼的。老话怎么讲来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玲珑你想必是问今后牡丹楼上下的待遇问题吧。你放心。有妈妈我在这里。牡丹楼上下肯定过的只会好不会差!想必刘妈妈也和我一个想法。对么?
这边赵妈妈在卖力的表演。大打感情牌。那边刘妈妈却气的脸色青绿,心说:啊!好你个老婊子啊!好人都是你了。还待遇只好不差。哦。合着你我是闲的没事干。专门儿给这牡丹楼上下提升待遇来了?偏生此时乃是邀买人心的时候,未免赵妈妈无的放矢。再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应下来。
只见刘妈妈和颜悦色满脸作作的卖好道:对对,老身也是这个意思。话虽是如是说了。可却见她那张胖脸上已然是青绿交加。好生热闹。
此时赵妈妈挽着水玲珑。心底美滋滋的盘算着。回头就狠狠克扣牡丹楼一顿。使得上下人等心生抱怨后。再把脏水泼到千花楼身上。再然后自己拿出几个小钱抚慰一下牡丹楼上下。卖个好,哈哈!如此一来,人心所向。便是独霸牡丹楼想必也无不可。
正当赵妈妈美不自盛的时候。水玲珑却轻轻一抖胳膊。摆脱了她的搀挽。轻轻道:赵妈妈误会了。玲珑不是问这个。
赵妈妈心说这妮子莫非有什么别的要求?继而眼珠一转。看见了立在一旁的穗儿和惠儿。暗道:是了,想必这小妮子的心在这一对小童上边。横竖不过两个小孩子,我便是优容一番又有何妨?只见赵妈妈一脸真诚道:玲珑尽管询问。妈妈我定然坦诚以待。
赵妈妈自诩出自我牡丹楼。身为与牡丹楼有旧的故旧之人。水玲珑面无表情。冷冷道:如此尚且能联合千花楼的刘妈妈打压于我牡丹楼。于除之而后快。那么玲珑且不知。如赵妈妈于我牡丹楼仅是萍水相逢。却不知妈妈是否会将我牡丹楼上上下下付之一炬。片瓦不留呢?
你…你……赵妈妈想破头皮也想不到这水玲珑居然倒驴不倒架。依旧利齿如斯。一时哑口无言。
不过边上刘妈妈看见赵妈妈吃瘪。心底却是快意非常。拿一方丝巾掩着一张肥脸偷着偷笑。身上的一嘟嘟肥肉也是乱颤不以。
你这妮子好生不识抬举。妈妈我诚心以待,你却如此刻薄!片刻赵妈妈缓过劲来,本来稍有姿色的脸开始狰狞起来。单手叉腰。一副准备要骂街的架势。
若是玲珑如此对待赵妈妈的翠柳楼不知妈妈又会如何?水玲珑淡淡道。
赵妈妈闻听大怒,正欲要说些个难听的话语却不料一边刘妈妈忽然拍起手来笑道:虽说这赵妈妈爱占小便宜。为人又势力。不过好歹也是从你牡丹楼里出来的老人了。要说起来还略长玲珑妹妹你一辈。妹妹你如此对待赵妈妈岂不是失了礼数?
赵妈妈见刘妈妈明着好像在帮自己,不过话里话外的却狠狠的鄙视了自己一番,不由得愈加愤怒。只是念着牡丹楼只事未定。不欲横生枝节,强自按下。气鼓鼓的坐在一旁不言语了。
水玲珑妹妹。妈妈我也是个势力之人。如今且有妈妈这势力之人为你分析一番局势罢。说着。刘妈妈也不待水玲珑言语紧接道:不错。那苏公子的确是在妈妈我的店子里玩耍时被我抓住痛脚,才会如此行事。说来也巧。苏公子不过是在嫖姐儿的时候一时忘了带钱。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你我皆知。苏公子家室殷富。不差这几个钱儿。不过当我威胁他说要叫几个龟奴随他回家取钱时。嘿嘿!你是没见苏公子那副样子…想来也是。在苏先生那森严的家法前……嘿!便是亲生儿子他也是吃不消罢。由是妈妈我便拿此要挟与他。令他今日前来说下这一番话语的。
水玲珑闻言惊道:刘妈妈为何对玲珑说这些?妈妈便不怕玲珑上苏府前去对质?
和你说了。便是因为吃定了你。刘妈妈得意的伸出自己胖胖的右手。好像在显摆自己手指上的几枚金戒一般:苏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嘉靖朝的举人老爷。自来是好个脸面。听说自己的独子因为没钱被堵在妓院里。你说说那会是个什么光景儿?所以啊。你不上门还好。便是上门了。那苏先生想必也会为了苏家的名声装聋作哑。不置一词的。你也不想想。这年头。谁的胳膊肘还向外拐啊?你难道指望苏先生会将亲儿子的名声置之不顾大义灭亲不成?
妈妈端的好算计。不过想我牡丹楼几年盈余。区区四千两倒还难不住我们。再加上我等上下一心。倒不知世上有何事能难住我牡丹楼!水玲珑道
傻妹妹。开青楼本是为了赚钱,自己垫钱开青楼,你图个啥?刘妈妈脸上居然浮现一丝怜悯。道:你这性子真是犟的可以了。你可知如今你这牡丹楼上上下下有多少倒向我们这边么?
水玲珑道:妈妈无需拨弄是非。水玲珑自认并无薄待了众位姐妹。且不知她们为何会倒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