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敬修正躺在床上看书。忽见高馨馨叩门而入。不由得奇道:咦!夫人。为夫我依稀记得此刻距上回服药不到一个时辰…
  高馨馨尚未说话。却见其身后冒出个两个小脑袋。接着便是一阵吵闹。
  只见惠儿拍手道:啊!原来知府大人也怕喝药阿!
  这有什么稀奇。苦苦稠稠的药汤子。谁不惧怕?穗儿却一脸的同情。
  那因为你是女孩子!我大男子汉顶天立地。区区苦药汤算的了什么!
  不用问,却是水玲珑的那一对弟妹。穗儿和惠儿。
  他们怎么来了!张敬修奇道
  哎……高馨馨伸出两只手。怜爱的搭在了两个小肩膀上。对着张敬修作口型:他们姐姐不要他们了。才来托孤送至的。你弟静修和他们年纪相仿。且这两个小家伙也是能识文断字的。不如送回江陵给静修当个书童去罢!
  却不想还是被机警的惠儿发觉了。小小年纪的他虽然不明白托孤是什么意思。却还是大声道:不可能!姐姐怎么会不要我们!刚刚还说要和我们永远在一起呢。还有!我们才不去什么江陵呢!我们要和姐姐在一块儿!
  额…高馨馨一时有些窘迫。张张嘴,无言以对。
  张敬修也是十分喜欢这两个机灵可爱的小鬼。见此情形便从床上坐起。放下那时刻端着的官架子,仿佛一个邻家大哥哥般道:来来来!两个小鬼头。到哥哥这里来。给哥哥讲讲你们姐姐是如何说的。
  谁知穗儿听了惠儿的话,似乎明白了什么穗儿。大哭起来嚷着要找姐姐。
  惠儿也是小眼睛发红。却强自忍着。揽着穗儿的肩膀安慰她。
  屋里穗儿惠儿两个小人儿的作态倒让张敬修和高馨馨这两个大人手足无措了。傻呆了一会。高馨馨才想到拿些水果点心安慰他们。
  先别哭。给哥哥讲讲事情的经过。叫哥哥帮你们把姐姐回来。这话有些不伦不类。张敬修说完马上瞥了高馨馨一下。见她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就从你们如何离开牡丹楼开始说吧。说完了哥哥帮你们找姐姐。
  穗儿听见张敬修能帮她找姐姐,也不哭了。只是哼哼啼啼的从刘妈妈和赵妈妈上门开始讲起了。虽然穗儿不时哽咽。不过所幸惠儿在旁边。每每穗儿哽住了。惠儿便接上话头。继续讲述。所以很快张敬修夫妇便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这…没了牡丹楼。又托付了弟妹。这水玲珑怕是存了死志啊…高馨馨在张敬修耳边悄声道。这次她为了不叫两个小童对出口型甚至特意用手帕掩住了嘴。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张敬修一边起身飞速的将衣服穿在身上。一边对着窗外守候的家丁大喊:叫李舟。林枫。白三娘和张石来见我。
  片刻。便见知府衙门的内外四大主力齐集在张敬修的房间。
  此时张敬修已经穿着完毕。高馨馨正帮他打理衣襟处的些许褶皱
  朝几位心腹点点头。张敬修便蹲下身。拍着穗儿惠儿的肩膀笑道:穗儿。惠儿。哥哥这就帮你们找姐姐。不过枯找无意。我们不妨比赛一场。说着张敬修起身,好似在游戏分组一般道:穗儿跟着张石。惠儿跟着师兄。剩下林枫和三娘你们一人一组。看谁能最快找到水玲珑。
  哦哦!谢谢哥哥!穗儿惠儿不疑有他。听说既能找姐姐又能比赛玩耍便一扫先前委屈流泪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雀跃。
  那水玲珑身着一袭白衣。未曾佩戴头饰。大约和妾身高矮一般。高馨馨在旁补充道
  只见张敬修也收起笑容。表情严肃的朝李舟等四人来了一句:那水玲珑身无钱财。又持着一方大匾。你们便从附近找起。多留意隐蔽处的小河。大树以及任何危险的地方。说完朝几人使个眼色。当先离去。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似是明白了张敬修话中的深意。彼此点下头。细心的张石甚至还分起工来:三娘和林兄弟识得那水玲珑姑娘。便可骑马沿着各个小巷找寻。
  我与李兄要带着孩子。慢一些。便主要检查河道。
  少奶奶不妨就留在府衙策应。大家但凡有些讯息都会使人传入府衙的。
  几人应了一声。分头而去。
  不说其余几路。单说张敬修那一边。
  却说张敬修本待带几个家丁同往搜寻的,转念一想:家丁大抵都不认得水玲珑。便是带去也是无用。
  随即便往马厩处牵了一匹快马。单人匹马的就在知府衙门附近的小沟小巷搜寻起来。
  大约半时辰后。一个骑在马上的人叹了口气。抱怨道:唉…这人海茫茫,找个人不外于大海捞针啊…还有。我又不是周某发。周某伦什么的。至于这么围堵我嘛!显然。那人正是我们的主角张敬修。
  原来张敬修出府不久便被一个眼见的文人发现。只听那人大吼一声:张大人!在下洛阳士子高树,敢请张大人盘桓少歇。
  高数!我还几何呢。张敬修腹诽一句。调转马头。便准备和那高树说几句场面话。再问他打听一下可曾发现水玲珑的踪迹。
  谁知还不等张敬修靠近那高树。原本僻静的街道却随着高树的那一嗓子噪杂起来。
  诶!你说是哪个张大人!一个文人模样的人急速赶来。
  哇塞!居然是知府张大人!几名奔放女孩撩起裙衫下摆。一路小跑
  张大人!广阳蔡文轩有礼了!这位更加了得。竟然从高墙上一跃而下。华丽的摆了个见礼的姿势。
  仿佛朝滚烫的沸油锅里倒了一葫芦凉水一半。无数个人头不知从何地冒出。仿佛贪吃的猫儿闻见了鱼腥一般围拢过来。而且恐怖的是人头数量正呈几何状不断飞升。
  高数“树”果然是害人不浅!张敬修心里怒喊一句,匆匆调转马头。加鞭夺路而逃。临跑时张敬修尚能看见高树忿怒的大呼:你等休得无礼!莫要惊吓了张大人!旁边不远处还有几个假摔的女子。在那里半哭半叫的呼喊自己相助。
  在僻陋蹊径的小巷里策马狂奔了好一阵子。撞坏私有财产无数“居民摆在路边的架子杆子筐子之流!好歹是甩开了疯狂的人群。不过张敬修也彻底迷失在这苏州城中了。“身为一个爱民如子的十佳市长。平素自然是处理公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咯。哪有时间逛街啊。再说马背上又没有GPS定位系统。”
  这回算是领教了。看来馨馨所言不假…不过…不过这里四处都是高墙。路径也开始狭窄扭曲了。这…这究竟是哪里啊。我靠!好臭!好多垃圾!FUCK!怎么前方居然是个死胡同!张敬修在马背上怨念滔天。
  所幸这时候再有没有粉丝来缠着他了。不过…以张知府现在的惨境估计巴不得出来几个“路人”为他指点迷途罢。
  现在也只能巴望师兄他们了…张敬修已然出于凌乱崩溃的临界点。几乎万念俱灰。要不是救人的信念和自己的自尊在作祟。估计张敬修此刻在扯着脖子大喊救命也未可知呢。
  咦!一缕青烟!张敬修无意间一抬头却发现在自己的右前方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青烟正不断飞升飘零。
  有烟的地方。应该就有人罢……张敬修由是想着。便往青烟方向打马而去。“事后。张敬修曾经这样说过:我是分析出水玲珑既然如此重视那牡丹楼。那么在其投水之前必须要处理好那块大匾才是。而最佳的处理办法便是将其付之一炬。由此我看见有烟有火的地方便格外留心。最后果然发现水玲珑踪迹……好吧。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后事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张敬修大马往右前方而去。行了大约少半柱香的时间。隐隐绰绰的看见了一条不知名的护城内河。一个白衣女子正在河边焚烧着什么东西。而白衣女子身后便是一座连通苏州市集的小桥。不过此时刚过午后。没什么人罢了
  看样子总算是出来了呢。张敬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不过还没在肚子里呆一秒钟却马上被一个念头又提了起来。
  白衣!河水!不好!
  张敬修打马疾行。谁知距离那女子尚有一段距离之时。那女子却已然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该死!张敬修赶忙再次提速。不过当他赶到河边之时水面上除了几丝随波逐流的涟漪哪还有水玲珑的影子!
  该死!不想这小小的内河竟然如此之深。张敬修跳下马来对着河面大呼一声:还请康水小姐速速弃了那绝世之念!屏住呼吸!我来助你!
  只见张敬修迅速除下身上锦袍。猛吸一口气。跳下河去。秋日的河水虽然不似冬日般彻骨。却亦是冰冷至极。张敬修初一入水便被激的一哆嗦。不过张敬修也来不急再做他想。一个猛子便扎了下去。
  其实此河并不很深。也就不到两米的深度。但河底淤泥遍布。水草横生。加上张敬修方才跳跃入水的震荡使得翻涌的河水将河底沉积的一些杂质激起。登时浑浊一片。
  张敬修无法。只得信手在河底摸索。希望能摸到水玲珑也好将她拉上岸去。
  也许是天意。张敬修甫一伸出手。马上便触到一团水草一样的东西。一拽。却不似水草般轻柔。
  是了。此必是水玲珑的头发无意。张敬修大喜。顺着水玲珑的头发往下一拉。令其身体倚靠在自己身上。再用一只手揽住水玲珑的前胸。就这么一拉一揽,张敬修成功的将水玲珑控制在了自己左右。此时张敬修往上一浮。连带着水玲珑一起便浮出水面。
  好容易将水玲珑拖上岸边。张敬修轻拍着水玲珑的脸颊呼唤道:康姑娘。康姑娘醒来。
  只见水玲珑牙关紧闭,面无血色。几缕湿透的秀发紧紧的黏在额边。被水打湿的衣服也紧紧的束缚在身上。却真是好一副曼妙身材。
  罢罢!事急从权…姑娘恕本官冒犯了。张敬修也无暇欣赏当前“美景”告罪一声后便开始抢救。
  只见张敬修将水玲珑的脖颈摆直。一托后脑。令其口鼻微微上扬。俯下身去,口对口的往水玲珑的秀口中送了一息氧气。
  紧接着,又两手重叠反握。抵住水玲珑的左胸开始按压。
  如此反复。不多时。只见水玲珑口中不断涌出一些污水。却是渐渐有了些气息。张敬修见状大喜。一边继续着自己的抢救。一边呼唤着水玲珑的芳名。
  咳咳。只见水玲珑猛咳几声。已是微微转醒。
  张敬修见状赶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把锦袍覆在水玲珑的身上。并扶其半坐。以加快其神智恢复。
  原来却是张大人。水玲珑只是抬眼飞快的在张敬修脸上瞄了一下。马上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一丝红晕。低声道:民女谢过张大人活命之恩。却说那水玲珑原本投水自尽。虽然昏了过去。却并未完全丧失意识。只是朦胧间感到有人在往自己嘴里吹气。在自己左胸部按压。虽然明知其是在搭救自己。不过水玲珑的一颗芳心仍是娇羞不已。
  张敬修朝水玲珑抱拳道:古人云嫂溺,援之以手。本官此乃事急从权之举。望请见谅。虽然对方是个青楼女子。不过谁叫自己穿越的时代就讲究这个呢。
  谁知失却了张敬修的扶持。周身无力的水玲珑却摇摇摆摆的往后倒去。张敬修见状连忙一把揽住水玲珑的芊芊细腰令其靠在自己怀里。
  水玲珑被张敬修一拉扯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披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锦袍。再看看张敬修的装束。心下了然。一时间芳心大窘,竟不能语。只是把头深深的埋了起来。
  张敬修也是尴尬非常。首先这姿势并不十分得劲。属于半坐半蹲那种。而且那条半蹲的腿已经隐隐开始发麻,其次张敬修本就有些发烧。入水救人后被秋风一吹更觉得如坠冰窖。遍体生寒。如此种种令其不仅没有享受到拥美入怀的美妙感受。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煎熬感。
  终于。张敬修的一个喷嚏打破了打破了这种尴尬。
  借着这个喷嚏。张敬修大胆的拍拍水玲珑的肩膀。笑道:这真是秋风袭人寒彻骨啊。看来此地恐非谈话之处。康姑娘…哦…水老板何不与本官同往府衙。也好与弟妹团聚。
  水玲珑闻言轻叹一口气。离开张敬修怀中心道:原来张大人果然是那天那人。可惜牡丹楼却已经不复存在。
  一对弟妹交予大人。玲珑最是放心不过。说着水玲珑闭上眼睛:请大人自去便了。玲珑还想在此地略略歇歇。
  如此!本官便也厚颜在此陪伴姑娘歇息一二。张敬修说着换了个姿势。盘腿在水玲珑身边坐下:康姑娘为何要存心求死?
  水玲珑看了张敬修一眼。满脸复杂。开口欲言却被张敬修打断。
  想必又是因为那牡丹楼罢。如此本官请问姑娘。倘若因为姑娘手下失手引火。将牡丹楼烧毁。那姑娘是否亦欲寻死!
  水玲珑不解其意。不过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好。本官再问。你那牡丹楼是否许进不许出!好似天牢禁地一般!
  牡丹楼管理向来宽松。哪有大人说的如此不堪。水玲珑有些不悦。
  既然如此。那你便当牡丹楼被野火焚毁。姑娘小厮四散而去。重新换一个地方开张便是。又有什么值得寻死觅活的!眼见水玲珑全湿的身体在这萧瑟秋风中有些微微发抖。张敬修一把将水玲珑揽在怀里。佯怒道:你这痴人又在胡想什么!照本官看来。你那一双弟妹远比你那牡丹楼重要的多…
  水玲珑挣了几下却没有挣脱。只得任由张敬修将其揽在怀里:可是妈妈的半生心血都……
  你又错了。倘若是拿穗儿惠儿与牡丹楼让张妈妈选择其一。你说张妈妈会当如何选择!张敬修边说边用手摘去缠绕在水玲珑秀发上的杂质水草道:你那张妈妈一生坎坷。却幸得结识了康秀才。这才终究有了这两个骨血。岂能不视之如命!如今张妈妈身故。只余垂髫孩提两名。此正是你报恩之时。你怎能轻寻短见!
  水玲珑闻言心思百转。望着眼前张敬修关切的眼神。这些天的苦痛好似终于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一头扎在张敬修怀抱里痛哭失声起来。对一个弱女子来说。这些日子。她以承受的太多太多…
  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人儿。张敬修无不怜爱的轻抚着她的脊背。和声道:痴儿…古人云:行万事。以人为本。这也就是民间说的留得青山在依旧有柴烧。那日我和拙荆已然决定助你。你又有何想不开的!好了。此事你且安心。拙荆乃是江陵大商之女。素谙经营之道。牡丹楼定可再兴。
  被张敬修拥在怀中的水玲珑只觉自康秀才去后。自己和妈妈相依重坠风尘。此后经年。也算见识过各色男人。不过皆是贪图自己美色。从未有人如此真心对待自己。一时间只顾倚靠着这坚实的胸膛。脑海中满是这个男人对自己施救时的一幕幕。
  良久。张敬修只听水玲珑在自己怀中沉沉低语道:张大人。如今…水玲珑欲重新做回康水。可否。
  张敬修闻言猛一机灵,却不知该如何答话,正犹豫间却闻听自己怀中的人儿呼吸渐沉。却是折腾了一天。体力透支。终于昏睡过去。张敬修兀自笑笑。对着熟睡的水玲珑轻道:你能抛下内心的枷锁。固然是极好的。不过…不过敬修已有家室…恐当不得姑娘的一片真情啊。
  大人…张敬修只听一声呼喊。却是白三娘赶来。
  哦!三娘速速来此相助!张敬修笑着应了一声。轻轻将水玲珑从怀中托起。平置于地。起身去迎白三娘。却未见两行清泪从水玲珑眼边轻轻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