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流逝,日月穿梭。转眼已来到了隆庆五年冬。
西六宫之一的翊坤宫。原先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偏宫。虽说架势规格稍高。不过内里却陈旧不堪。
当然,这一切以是旧日黄历了。自从张敬修为隆庆变法生财后。此时的翊坤宫早已不复往日。
隆庆三年。隆庆皇帝动用近百万内帑修缮此宫。不仅翻新内殿。大兴土木。还在此添置四海内外各地奇珍。翌年年初竣工后的翊坤宫端的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着实令人不敢相认
隆庆四年冬至。隆庆借着册封二皇子朱翊镠为璐王的时机。加封其生母李贵妃为皇贵妃。并令其协助陈皇后打理后宫事务以为助力,然而就在李贵妃风头正盛。号令六宫的时候。令嫔妃们侧目。更令李贵妃大跌眼镜的一道圣旨出现了。隆庆册封西域歌女奴儿花花为宸贵妃。使其移居翊坤宫。地位只在李贵妃之下。再加上隆庆的宠爱和孟冲刻意的照拂。一时间。翊坤宫大有独行特立于六宫之中。和李贵妃分庭抗礼之势
李贵妃虽然不满。不过幸而那奴儿花花乃是一介胡奴。虽然和自己争宠斗势。不过却毫无心机可言。再加上李贵妃身旁有着冯保为其出谋划策。故此。李贵妃并不以奴儿花花为意。反而常常避让以示宽容。颇为六宫好评。
然而有一事却逼得李贵妃不得不采取了一些行动。
无他。乃是她暗插在翊坤宫的暗线向她禀报:隆庆五年十月初一帝临幸宸贵妃后。贵妃偶有干呕症状。并喜食酸辣。性情稍有转变…
李贵妃拿捏不定。遂招来冯保密谈
此事易耳。冯保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精光。轻轻的将手掌往脖子上一横。
此举莫非太过?李贵妃有些踌躇不定。
冯保似乎看出了李贵妃的犹豫。阴阴道:若吕后瞻前顾后。放任戚夫人和赵王成势。安得有孝惠帝之江山?……
隆庆五年十一月初十。东厂提督太监。冯保奏明皇帝称有东厂侍卫曾在宫内偏殿发现蛊术用具。希望能彻查宫人以为安定。隆庆皇帝最初本不以为意。然而缺乏主见的他经不过冯保的左右劝谏终究应允。
隆庆五年十一月十一一早。冯保手下大太监张琛率领大批东厂暗探以调查的名义突袭翊坤宫。却不想发现一蒙古侍卫努亚藏匿于翊坤宫花园。身上携有一些金银,并宸贵妃贴身之物。
张琛立即押解努亚至后宫陈皇后处。
陈皇后听得张琛所奏。传令先将努亚杖毙。而后便将奴儿花花召来问询。那料那奴儿花花闻言却出言不逊。陈皇后令行宫刑。却不想仅仅两三棍下去。奴儿花花已然香消玉殒。
隆庆皇帝方下早朝,正欲与佳人相见。却不想听得其被陈后所召。赶到坤宁宫后却只看到了奴儿花花那尤待不甘惊惧而尚未闭合的双眼。和一副正装。大义凛然的陈后。
陈皇后乃是先皇嘉靖亲自为隆庆皇帝指配的皇后,虽然生性柔弱,却向来处事公正贤惠。隆庆闻听陈皇后一番禀奏对虽然愤怒不已,却并未发作。将信将疑的离开了。
以为被自己心爱的宠妃背叛。隆庆皇帝躲在翊坤宫闭门不出。脑中虽满是旧日丽人的身影。不过眼前却是一片凄凉。不由得精神萎顿。长吁短叹
宸妃…负朕……负朕啊
“皇上爷。宸妃娘娘实在是冤枉啊。”却见孟冲猛然跪倒在身前。声音哽咽匍匐不起
哦?她有何冤?人证物证俱在。且陈皇后素来公正。你倒说说她有何冤。
皇上爷。咱们一件件的分析。孟冲抹了一把眼泪。断断续续道:
先是冯保上奏。说是在偏殿发现蛊术用具。既事在偏殿发现蛊术用具。那么那张琛又如何带人跑到翊坤宫去查探?要知道宸妃娘娘可是皇上爷的宠妃。他张琛有几个胆子去惊扰?
隆庆闻言却是猛然惊醒。目露精光的看着孟冲:继续说。
再者。陈皇后下令用杖刑后,宸妃娘娘居然被两三仗击死。这又如何想平日行刑太监所为为?
非是有人授意又为何?
再次。那努亚更是不明不白的出现在了翊坤宫。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仅负责宫门的守卫。如何得进那守卫森严的翊坤宫?且不言其他。宸妃娘娘终日在翊坤宫内演练舞技,怕是连努亚的面也没见过。又如何行那……苟且之事?
隆庆皇帝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孟冲说得话好似一根根箭头一般直刺向他的心脏。而那箭头却根根指向这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性。为他诞下太子的李皇贵妃……
虽然她在此事中根本未曾露面。可…为何冯保的手下会去翊坤宫?查到奴儿花花苟且的证据又为何不去向协理宫务的她禀报?而是告与一向不大管事的陈后?且一向柔弱的陈皇后因何主动杖责自己的爱妃?是巧合还是?
皇上爷。整件事情一气呵成,干净利索。手段狠辣。此必是阴谋无疑…孟冲犹自在哪里自顾说着。隆庆的脑中却满是往日那张雍容俏丽的脸庞。
孟冲。你速速去查。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
孟冲应诺一声告退。留下了一脸萧索的帝王。
于是孟冲先是从努亚的同伴入手查探,据努亚的同伴称:努亚这几日行为反常。挥金如土。还常叹气怨言“将死矣!
不过努亚本是一蒙人。和大家私交泛泛。也查不到什么更加有用的。
于是孟冲便调转枪口。将张琛拘捕严刑拷问。
张琛。你若从实招来。可免皮肉之苦。孟冲坐在椅上。把玩这手上的戒指。目中精光毕露
只见张琛浑身伤痕累累。锦袍也混着血水污渍。显得破烂不堪。
孟公公!你乃是司礼监掌印,孩儿们的老祖宗,如今却对咱家动用私刑。端的寒了紫禁城三万孩儿的心!张琛吐出一口血水。不软不硬
哼!冯保手下的烂货,和你主子一样不讨喜。听得张琛如此言语孟冲勃然而起,一脚把张琛踹个后仰。吩咐左右道:想这张公公昔日曾任职东厂千户。然东厂三十六大刑。七十二小刑却无缘一试。想必遗憾得紧,如今做个善事。帮张公公了了这桩遗憾罢。
孟冲话音未落。却听得一阵奚落之声:哎呦东厂的刑罚岂是一般人能挂在嘴上的?东厂刑手乃是挑选两京一十三省牢狱好手中的佼佼者而任。只见冯保慢悠悠的推门而入。打量着孟冲的左右一脸不屑道:就凭孟公那几个粗手粗脚的蠢笨长随。如何能够令张公公享受到东厂刑法之妙?你看。张公公这身伤。已然是伤及内脏肺腑了,又如何再得以受刑?
冯保虽明面上对着张琛品头论足,然却一直牢牢的盯着孟冲的眼睛
孟冲被盯的有些发毛。方欲出言呵斥。却不料刚张开嘴巴。冯保忽然冷哼一声恶狠狠道:莫非你想阴谋致死张公公乎?!
冯保!你休得放肆!孟冲被冯保猛地一吓,居然跌坐在椅子上。顿时颜面全失。
咱家可没有放肆。咱家不过是奉了皇后的懿旨。前来提人而已。
提人?提的什么人?孟冲叫道
坤宁宫管事牌子李德全告老。皇后娘娘手下乏人。咱家就推荐了张公公。如今娘娘要见见张公公,咱家这不就来了。
不行!皇上有旨,着令咱家彻查宸妃娘娘一案。这张琛乃是要犯!你不能带走!
放肆!你的意思莫非是皇后娘娘蓄意包庇凶手不成?!冯保提起嗓子。孟冲!你好大的胆子!
咱家当然不敢……孟冲气势稍稍一弱便马上被冯保抓住话头:孟公你不去查案,却来私刑折磨张公公!你欲要公报私仇吗?!
言毕不待孟冲回言。冯保示意手下扶起张琛,抬腿便走。
孟冲的手下虽有阻拦。可一些寻常的小黄门却哪是东厂精锐的对手。三下两下便被推开。孟冲盯着冯保一行扬长而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冯公…属下怕是……怕是不能继续追随您了。待到行至一偏僻地域。一直被人架持的张琛忽然开口道。
小张子。你说哪里话?冯保不悦道:待你到了皇后娘娘身边,何人再敢动你?
张琛却淡然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死志:从嘉靖三十六年。小人进宫,冯公便一直对小人关照有加。小人早在心底发誓。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冯公恩情,故而在接下这件差事之时。小人已存了必死之心。如今之局。小人一死冯公便可大安。若此,小人死而无憾!还望冯公在小人去后善加保重。
冯保默默的转过头:张琛被孟冲私讯拷打,咱家赶来时已经奄奄一息。咱家欲要将其抬去救治。然其却于路上毙命。
冯保的话音刚落。一个手下便一掌砍晕张琛。再复几人上前对着昏迷的张琛一阵拳打脚踢。须庚。冯保一挥手。一精练的东厂番子上前。先是对着张琛点一点头。继而猛地一手肘击在张琛右胸。一声闷闷的骨裂之声传来。张琛的肋骨已然断裂。并刺入其肺部。只见昏迷的张琛抽搐几下。嘴角流出缕缕鲜血。双手握拳而后慢慢松开。反复几下后。魂飞天外了。
抬上小张子。我们走。冯保扫了扫张琛平静的脸庞。面无表情。拔腿而去……
不解风情的废物!你当朕是块木头吗?!只见隆庆皇帝眼窝深陷。一脸憔悴。暴躁的推开身下的一个宫妃。那宫妃一脸惊恐。缩在床边,修长的双腿甚至还有些微微战栗。
隆庆见此愈加暴怒。你当朕会吃了你吗?!孟冲!来人!!
闻听至尊出言召唤。孟冲小心翼翼的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隆庆皇帝指了指床角的宫妃。终究还是闭上眼。平静了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气:送她回去。
几个小太监闻言。轻车熟路的伺候那宫妃穿上几件小衫。便半扶半驾的带着那宫妃。往偏殿去了。
孟冲……还没查出来么?
待听得耳边杂七杂八的声音消失。又沉默了一会。隆庆方才眯着眼。瞪着空荡荡的龙床轻声道。耳中似乎回荡起了奴儿花花曾经娇媚的笑语。
孟冲闻言猛地跪倒:奴婢……奴婢无能。只是冯保对奴婢横加掣肘。这案子又设及太广……奴婢也不敢深查啊。
废物。都是废物。……
主子爷息怒啊。您愿打愿骂都冲着奴婢来。千万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啊,宸妃娘娘……想必宸妃娘娘她在天上也不愿看见您伤了身子啊,孟冲说着不住叩头。脑袋狠狠的叩在宫殿的金砖上。咚咚作响。
行了!隆庆皇帝闻听孟冲提起奴儿花花。隆庆心中柔情一动。记起昔日便是这个老太监引着奴儿花花来到自己身旁。旋即缓和了声音道:行了。除了磕头你就不会别的了么?奴儿花花,唉……
恰在此时。一个小太监轻轻的在门外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孟冲闻言冲小太监摆摆手。满面赔笑道:陛下。太子殿下素来聪慧仁孝。
隆庆闻言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师傅给他放学了?也好。叫他进来。说罢又似乎猛然想起了什么。轻叹一声冲着孟冲道:对太子说朕身体不适…叫他先回罢。
陛下?孟冲有些惊讶。
奴儿花花是那个女人害死的,现在那个女人又在利用朕的儿子来刺探朕!真真可恶。隆庆恶狠狠道。
永宁宫。
皇儿……今日见你父皇怎么说?李贵妃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身边的宫女太监早已被遣出。只有冯保侧侍身旁。
父皇说今儿个身体稍感不适,并没有宣见儿臣。朱祤钧低着头,不敢看李贵妃的眼睛
李贵妃闻言心里一紧。暗道不好。连以往无往不利的太子都吃了闭门羹。莫非……此次真是触动了龙之逆鳞
由是想着。李贵妃也顾不得太子在场。侧头看着冯保。眼中分明再问:是不是奴儿花花的事儿我们做的太过火了?
冯保闻言一笑。一语双关道:贵妃娘娘勿忧。此等小事不值一哂。奴婢记得昔日永乐朝解缙曾谏成祖爷曰:“观圣孙”,而奠定仁宗爷之天位。说着冯保笑看着太子朱祤钧。不再言语。
李贵妃并不是那种自大蠢笨的女子。相反。她的一颗玲珑心远胜其夫隆庆皇帝多矣。故而经过冯保稍加点拨立即通透。一颗心也平静了下来。
母妃。可是有什么忧虑?儿臣愿意为母妃分忧。小太子此时已有8岁。稚嫩的脸上已经开始显现了一些棱角。话语目光也变得沉稳许多。
喔。我的好皇儿。李妃闻言心头大乐。亲昵的搂过太子。道:好皇儿。你只要好好和张师傅学习功课。就是对母妃最好的帮助了。最近张师傅所讲的功课可有什么不懂的?
张师傅讲的虽然明了……却很枯燥。还是张先生讲课有意思些…朱祤钧靠在李妃怀中。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