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翁……
随着投石机不停的起起落落,弥勒教的外围工事已经被摧毁殆尽,两个高大的青石箭楼已经破烂不堪,摇摇欲坠。而那扇镶刻着一尊巨大的黄铜弥勒佛的威严寨门也已经被投石击打的变形损毁。此刻歪歪扭扭的躺倒在地,没有了去日的一丝神采。
耶明将有生力量收缩到二道防线,只是在一道门出安排少量虚兵,不时的暗放冷箭,流失。权作表面意义的抗争。
林将军,彼等外围已失,而内部防线又实非投石机的射程所能及了…一个负责投石机的明军百户低着头,介绍着战情。
拿下一道门固然容易,就怕是拿下后守他不住阿。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倘若那老匹夫趁着我等立足未稳来个决死冲击。嘿!我等还真拿他没办法。面对着好死龟壳一般的山寨,林枫大感头疼,除了辱骂几句,竟一时毫无办法。
彼等被围日久,军心必然涣散,不若我等遣人招降安抚?毕竟,张大人的安慰为要嘛…百户模样的明军低声建言。
白三娘摇摇头:那耶明自知罪孽深重,必然不会轻易归降…
哪料白三娘话犹未说完,却听的林枫一拍大腿喜道:攻心为上!攻心为上!三娘,我等跟随大人日久,耳濡目染之下岂能没点长进…嘿嘿,林枫说着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翌日,明军的投石停止了。然而一众老少妇孺却相互扶持,挑担拎包的往弥勒教山寨而去。
全军戒备!虽然弥勒教在第一道攻势下仅仅部署了些许虚兵,但虚兵也是兵,手里也是有家伙的,随着头领苗聆一声令下,弥勒教众们举起手中的大刀长枪,做好了备战的准备。
小苗啊!我是你对门的阗大爷啊!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拄着拐仗,颤颤巍巍的走在队伍前方,边走边喊着…
阗大爷是苗聆村中能识文断字的敦厚长者,村中但凡有红白喜事阗大爷总是不可或缺的贵宾,便是苗聆的名字都出自阗大爷的手笔。
阗大爷,这两军交战,刀剑无眼,你老为何会来此地啊?苗聆虽然明没有下令攻击,不过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紧握着长枪,不停的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小苗阿!阗大爷如何不知道苗聆的心思,只见老头白胡子一抖,双手朝着北方一拱,便就开言:明军主帅乃是当今天子坐下佐击将军林枫是也,此人虽为武将,却又仁心,其对老朽言,耶明无道,违逆朝廷,袭扰朝廷州府,挟持朝廷大员,故而明廷发大军兜剿,然则耶明此僚逆行倒施,竟然哄骗百姓至山寨为其抗拒王师!…
哎呦!阗大爷诶!这话可不是那样说的。苗聆只觉得后背被无数兄弟的目光灼灼注视,赶忙停住阗大爷的话头:那些百姓可是自愿上山的啊。
混账话!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来山上送死?阗大爷并没有理会苗聆的说头,冷哼了一下:那林将军说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山寨上的大量被你等裹挟的民众也是皇帝陛下的子民!耶明可以任由其赴死,陛下却不能做视不顾,这不,遣老朽等为其送来了药材,衣褥。阗大爷?你说啥?苗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言道:莫不是这些伤药里被投了剧毒吧?
混账话!你等山上无医无药!林将军若有心,径自在山下看你等自毙便可,何苦在多此一举!老头说着又是往北方一拱手:林将军害怕你等见疑,不敢使用明军劳力士卒,这才派我等来此的。兵者仁心!兵者仁心呐!
阗大爷还请内里坐坐,且容…
没什么且容不且容的!林将军说了,首恶耶明不除,百姓用不得宁,半个时辰!他只给了老朽等半个时辰的时间运送伤药。半个时辰之后,明军将会再次开始投石。
苗聆闻言只觉得头瞬间大了一圈儿。要说这伤药还真是好东西,山寨里边就缺这个,但明军岂会那么好心?正当苗聆左右为难之际。忽然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却是那阗老爷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土疙瘩往自己这边抛掷而来,正中自己左腿。
臭小子!你在那边傻站着干什么?你难道要我等毙命在明军的投石攻势中呼?那阗老爷子似乎真是气着了,颤巍着弯下腰,似乎又要去捡土疙瘩。
哎哎!阗大爷!您老且慢动手!苗聆见自己又要挨砸,赶忙喊了一嗓子,直起身跳着脚左右张望一下,发现明军确实没有埋伏,这才招呼手下,又是递梯子又是帮忙。
阗大爷。我等还要在此当值,这些药品物资,还请劳烦…
那是自然。林将军早就和我等言明,我等进易退难。为山上的孩子们,我等早已舍了这把老骨头……阗大爷脸上似乎闪过一缕决然:林将军还言,此次仅诛首恶,余党不咎。得耶明首级者,赏白金百两。晋千户衔。你还要好自为之啊!
苗聆跟着耶明已经五六年了,早已经被弥勒教洗脑,要不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来到第一阵线,去做那随时可能毙命的虚兵,不过看着一头白发,满脸绝然的阗大爷,到了嘴边的呵斥之语却有生生咽下强道:阗大爷,半个时辰说少不少,可说多确实不多,你等腿脚不便,还是尽早启程为要。切勿被明军投石击中啊。
傻孩子!大爷住你对门,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你自幼丧母,苗老爹一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你长大,你就这么……唉…多想想你老爹,好自为之吧…阗大爷说罢,拄着拐,颤颤巍巍的带着队伍走了…留下了面色阴晴不定的苗聆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军送来药材…虽然缓解了我军的燃眉之急,然则却是一条妄图瓦解我军心的毒策啊。杜儿荼拿着一把折扇,悠然的扇着,为耶明介绍着战局。
真不想竖子竟有此日…耶明长叹一声。闭目不语。区区一个张敬修的护卫,平素耶明正眼都不会瞧他,此番然能凭着一手好牌和耶明堂而皇之的对弈起来,若是耶明也能穿越一把,到也能跟白帝城的刘备促膝长谈互诉衷肠了…
要么我们便往伤药里投些剧毒,宣称明军不安好心,设计害人,左右不过几个伤员而已,此刻仡禄那蛇蝎美人的本性却又展露了出来。
大堂主此言差矣,今我等局势。明军根本不需要如此作态,此计欲盖弥彰,怕是不妥啊,杜儿荼摇摇头,手中折扇轻轻一阖:教主,为今之计,莫如我等对外宣称,此番乃是教主做法。弥勒天降,不忍见我等教众饱受伤痛之苦,故而才有的明军送药之说。只要我等紧密团结。不日明军必退。
哟被扫了面子,仡禄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只见她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还当时什么高深的计谋。编,接着编,看到时候等明军的大石头下来你还有什么可编的。
杜儿荼微微一低头,并没有理会仡禄的诘责,对着闭目不语的耶明一拱手:教主佛爷,为今之计。我等屡败,若是不拿出些真家伙整顿一下士气,恐将军心大去啊。
耶明尚未答话,仡禄却惊叫了起来:毒虫与猛士,乃我弥勒教不二法门,然则今次我等士气低迷,根本无法下山与明军决死,且光用毒虫却并不能伤及明军筋骨,再说那些宝贝可都是我等精心培育的,根本不同于先前送往广西的烂货。每一坛子都弥足珍贵啊。
大堂主明鉴,在下以为,此些毒虫乃是为我弥勒教而存,倘若我弥勒教总坛被攻破,那这毒虫有将何用?杜儿荼虽然是和声细语,但话里话外却不留丝毫余地,将个仡禄噎的不行,张嘴便要反驳。此意甚善,却见一只闭目不语的耶明虽未睁眼,却认可了杜儿荼的提议。
教主佛爷明鉴,仡禄上不死心,犹自说道:教主佛爷。山下明军中尚有大量的青城派弟子,其于我等比邻数十载,对于如何克制毒虫深有研究,恐怕我等
大堂主…杜儿荼打断了仡禄的话语,为其缓缓解释道:大堂主。如今战事胶着。双方倚山而望,谁也不能奈何对方。此等情形下,拼的不再是士卒的悍勇,而是双方的士气。此番明军又是投石,又是送药,软硬兼施之下,若是我等无所作为,这士气可就落了下成了…
你的意思是,我方使用毒虫并不是来伤敌?而是来提升士气?仡禄似有所悟…
田伯……呜呜呜呜。
小豹子!唉唉…
此时的伤员空场正是一片低泣。
自打那些打不得骂不得的老弱送药上山后。便开始四处散播明军的好处,动员自己熟识的小一辈弃甲投降,虽然未能成功,却也制造了不小的动乱。耶明一阵头大之下。只得下令将其等隔离。而后在林冲的进言下,被送去服侍那些重伤的士卒,算是给“圈禁”起来了。
小豹子!当初伯伯怎么劝你的!你怎么就头脑一热跟了那些家伙来山上的?你现今…怎生搞得如此……唉!只见一个年过花甲的感受老头蹲在一个伤兵面前,又疼又气的训斥着。
田伯,如今,如今侄儿后悔也晚了…呜呜,那伤员哽咽一阵,哭问道:田伯,我爹娘他们可还好吗?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却见那田伯脸色铁青。狠狠的一拍大腿大骂道:你个小王八蛋!你自己犯浑也就罢了!还牵连你爹娘!你伯伯一进山寨便四处打探,哪知根本全无消息!估计此时是被弥勒教那些龟蛋押着修工事!做苦力呢!
爹娘!儿子不孝啊!小豹子又是一阵干嚎。涕泪横流。
行了行了,老大不小的人了,便是那天处理你腿伤的时候,也没见你嚎成这样啊。正当此时,只见一块洁净的麻木递上,随后只见一袭白衣的张敬修脸上带着淡笑过来劝慰道:人家见到亲友相识都是开开心心的,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是这幅景象,悠着点,仔细你的腿伤。
这小豹子却是张敬修手上伤口的始作俑者。因为手上的伤口,张敬修倒对这个伤员格外的关注。这不此时见他情绪有些失控,边走将过来,温声劝慰。
这位先生看着眼生的紧,莫非是这山寨里的郎中吗?那田伯自习端详了张敬修一下,问道
呵呵,算是吧。老伯,你家这位贤侄伤口还未结痂,你千万不要触动他情绪,若是伤口裂开可就大大不妙了。张敬修笑道
哎哎!小老儿懂得,谢谢郎中相救之恩,谢谢郎中相救之恩啊!田伯知道小豹子如此重的伤势,若无郎中悉心照料是不可能活下来的。此时双腿一弯,咕咚跪倒在地,没口子的称谢起来。
田伯,那可不是什么郎中,人家可是朝廷大员,兵部右侍郎,詹…詹,显然,小豹子并没有记住张敬修哪冗长的官名。若不是张大人,小豹子那还有命在。说这,小豹子似乎想起了在废弃仓库的种种惨况,嘴巴一咧,再度泣不成声起来。
臭小子,张敬修给了小豹子一个脑瓜嘣笑骂道:刚说的情绪不许激动,你又开始嚎!难道你逼着本官打你板子吗?
小豹子闻言急忙止住眼泪。刚要说些什么,却见田伯已经将头嗑的咚咚作响,边叩头边道:小老田薏,叩见青天大老爷,谢青天大老爷救命之恩,还请青天大老爷赎罪啊。
虽然那田伯说的语无伦次,但张敬修却依然明了了田伯的意思,只见他拉起田薏,淡笑道:老伯大可不必如此,本官已经和令贤侄达成了约定,倘若其平安归家,则既往不咎,如今老伯来此,可更要多多相助其康复才是啊。
田薏这么一闹,空场上的众多老弱便都大体知道了张敬修的来头,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乱糟糟的哭喊着拜谢张敬修的大恩。
诸位!诸位!张敬修见状不得不扯着嗓子安抚道:前几日,我等无医无药,只是依靠着酒水,盐水和顽强的意志力撑到今日!如今!我等药材足备,又有了诸多亲友的相助,形势一片大好!还请诸君再接再厉!跟着本官继续走下去!一起回家!
回家!回家!响亮的的口号在空场中回响,场中伤员,老弱一声声的呐喊着。眼中满是热切与坚定…
哎,大罗,你猜今天婶儿见到谁了?只见一个白发老妪轻轻捅了捅一个络腮胡汉子的胳膊。
不知婶子见到谁了?那汉子支了支,却不料未能支撑起来,不由得狠狠的一砸大腿。
哎哟哟!可不敢如此,不敢如此,那老妪一边牢牢的攥住大罗的胳膊,一边在他耳边笑嘻嘻言道:我见到了你家小罗媳妇儿了!小罗媳妇说小罗一切安好。被安排在第二道门,山涧那边。明军的投石车根本够不到。而且……
哪料话还没说完。大罗又是狠狠的一砸大腿,怒吼道:小兔崽子!没良心的!他爸爸被弥勒教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生死未卜,他竟还给人家站岗卖命?婶子,求您再去转告那个不孝子,倘若他还念及他爹的养育之恩,就径自放下武器,下山投降,否则,老子就当没他这么个儿子!罗家便就绝后罢!
……
并没有人刻意的推动,不过这样的一幕不断的在空场中上演,无他。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纵使你说的天花乱坠,但百姓看的,也只是你的作为。人心向背,凭的都不是耍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