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仡禄血淋淋的尸体,张敬修感慨良多。仡禄为他敬酒,挡酒的一幕幕似乎也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唉……对于这个头脑简单,敢爱敢恨的女人,张敬修并不怎么反感。若非是其投身弥勒教,或许江湖上又会出现过名动一时的江湖侠女也未必呢。
子钺,莫要哭了。张敬修知道叶子钺平素和仡禄关系甚好,此时便伸出左手,将叶子钺揽在怀里,轻声的劝慰着,安抚着抽泣不已的叶子钺。同时,右手则轻轻的将叶子钺脸上的泪珠抹去。
张大哥……叶子钺此时的情绪激动异常,搂着仡禄的尸体,一头扎进张敬修的怀中。
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再行伤感了。这仡禄相助弥勒教主耶明霍乱我大明,其人罪不容诛,或许战死沙场也是其最好的归宿,张敬修硬着心肠,将叶子钺搂进怀中,并伸手去推仡禄的尸体。
张大哥!仡禄堂主…叶子钺一脸哀求的看着张敬修,双手紧紧的搂着仡禄的尸身。
子钺,放开吧,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张敬修温颜劝慰着。
艰难的犹豫了一阵后,叶子钺终于松开了双手,揽着张敬修的脖子,彻底的将自己埋进了张敬修的怀中。
“咕咚”失去了叶子钺的护持。仡禄的尸体很轻易的便被张敬修推开,倒在了地上。玉臂在反冲力的作用下轻轻的弹了弹,便再也不动了。
大人!属下来迟了!大人受委屈了!正当张敬修安慰叶子钺的当间儿。一身血污的林枫带着一队江湖人士杀将进来。
且慢动手!这切人都是被弥勒教裹挟上山的普通民状,如今已经幡然悔悟,你等切勿坏了其等性命。张敬修生恐那些杀红了眼的江湖中人一时受不住手,将那些伤兵,降众也砍了去。
大人的命令你们听到了吗?林枫一扭头,扯着嗓子又把张敬修的指令重复了一边,确保了指令的正确下达后,才神色激动的一扯战袍。跪倒在张敬修面前。又在身上狠狠的蹭了蹭手上的血污,从怀中掏出了张敬修给予其的那方玉佩,双手倒持玉佩,往前一递,略带哽咽道:大人受苦了!属下林枫,特来交令……
看着满脸血污的林枫,张敬修也不免动容,好言安抚道:此番本官得脱大难,皆尔之功…对了,三娘何在?
三娘于弥勒大殿处与属下分开,在几个降卒的带领下径往弥勒禁地而去,言称要将弥勒教主耶明的首级献于大人身前。
听的林枫如此言语,张敬修怀中叶子钺的身躯稍稍一抖。
事到如今,弥勒教大势已去,若有欲降者,好言与之,允其投降,勿要再造杀孽了吧。张敬修看了看自己身后,满脸惊恐的叶子镛,轻轻的拍了拍叶子钺的肩膀。
报!报将军,白先生等人在禁地堵住了耶明人等,还射杀了弥勒教陷堂堂主杜儿荼。不过……
不过甚的?
不过耶明以全苗疆百姓的性命相威胁。要求大人前去,否则便玉石同焚。白先生不敢主张,特来请示大人?
区区苗人而已,还想用来要挟大人?哼,林枫冷冷的哼了一声对张敬修道:大人勿要理会此等狂悖要求。属下保护大人下山便是。
苗人?苗人也是我大明百姓,岂容那耶明无端残害?张敬修驳叱道:本官这边就去领教领教那耶明的手段。前边引路!
那弥勒教的禁地便是山顶间的一处缓坡。动用大批人工将缓坡开凿为平地,又建筑了一座弥勒神庙。以神庙方圆三里,设为禁地。
张大人,你可算是来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尊已经把你擒入本教,还是不曾拿住你。神庙内,一袭战甲的耶明见包围自己的明军士卒一阵哄乱,徐徐错开阵形,便知是张敬修来了,此刻耶明便由着林冲的陪伴,缓步踱出神庙,老神在在的言道
耶教主请了,你的二位公子本官定会有所照弗。耶教主若还有何见教,本官洗耳恭听,若无有,本官也不多留。张敬修被耶明掳来苗疆。说是不气是不可能的。此番根本不欲与耶明饶舌,直接把话封死,冷眼看着耶明
张大人何苦逼迫如斯……耶明大皱眉头:本尊可是把神教最好的金线股献给了张大人,张大人岂能无动于衷呼?
呵呵,张敬修呵呵一笑。并不出言,仅仅是抖了抖袍袖,但已然是有了离去之意
张大人且慢!耶明也不敢真让张敬修就这么走了。但他又琢磨不定张敬修为何有这么大的底气,这一来二去,便少了些原先的笃定。
耶教主若是没有旁的交代。本官这便就不多叨扰了。张敬修眼见耶明有些乱了方寸,自然是很乐意再添一把火。弥勒教景致宜人。不说这美如画的高山,长河。便是些许幽静小院,青藤古井也都暗藏着美妙的景致,别样的风情,耶教主以为然否?
不想竟是此人坏事!张敬修已经把话说到了此处,耶明自是了然。之见耶明耸耸肩。面上浮起一丝死灰:张大人乃是有福之人。遇难呈祥…不过此地。乃我苗疆之地,着实不可令明廷涉足。耶明说着指指身后。自明军围山以来。本尊暗命人将战死者之尸身集中至此,张大人,你说若是我将这些尸身投入河中,令其顺河而下……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生化战?张敬修心头猛地一颤:耶教主!败就是败了。何苦行次下作之举?张敬修叹了口气:去日你我也曾有所交谈,你耶明为了苗疆百姓,连身家性命都可以弃之不顾,此番又是何苦?
何苦?张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山寨上。许是有所不知,而今…而今明军在古田烧杀抢掠。刀砍马踏,更有甚者驱民众及一村庙,然后放火。便是垂髫之孩童也未能幸免!张大人!你说,我等是引颈待戮,还是玉石俱焚?
古田之事,本官不知。不过本官曾答应你部伤兵,许其回家团聚,诺既出,行必果。本官在此保证,降者不杀。且只要其有心改过,便不咎其罪……
耶明!耶明!事到如今你还说甚的混账话!我苗疆遭此兵灾皆你一人之罪也!事到如今。你还敢威胁上官,要用我苗疆百姓的性命交易尔的狗命乎!张敬修话音未落,却见白发苍苍的阗大爷在叶子镛,叶子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极速走来。伸出苍老干枯的右手指着耶明的鼻子便是一顿大骂。
张敬修岂是看不出来此时的耶明已经心灰意冷,其之所以如此作为,无非为了保苗疆上下老小一个周全。此时见他被阗大爷训得脸色铁青,不由得又是哀又是叹。心有戚戚。
耶教主。昔日白居易曾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身真伪又谁知。我等为人一世,这偶然点成败功过时无需过度挂怀。所作所为,但凭本心耳。
张敬修简单的劝慰在耶明的心头却好似滚滚重击一般。只见耶明闭着眼睛细细的品了品后,忽然睁开双眼,目中一阵空明:好一个一身真伪又谁知,我耶明一世为人,所做却自问不曾违了某之良心。此番失败,乃天意耳。
耶明说着,忽然反身一掌。击晕了身边的林冲……朝着张敬修一拱手,也并未说什么:只是温言道:可否请张大人开恩,叫某与钺儿镛儿一叙?
有话就在这说吧。你那条道是错的。没必要让两个孩子陪你走下去。
张敬修虽然否决了耶明的提议,但耶明眼中却是一亮。生线慈爱的和叶子钺,叶子镛说了些家常倒也是发自肺腑,感人落泪。
张大人,我耶明本意你自是知晓,奈何弄巧成拙,使我苗疆上下遭逢大祸…张大人,某……某就此别过了。
接着,耶明便转身决然而去。须臾,神庙内传来一阵打斗之声,而后耶明抱出了几个昏迷不醒点弥勒教神使,饶有深意的看了张敬修一眼。朝其拱了拱手,朗声笑道:如张大人不弃,你我二人来世寻个景色宜人之地,再度品酒闲聊如何?言毕哈哈一阵大笑,又回到了庙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神庙中浓烟顿起。随着滚滚浓烟而出的是耶明的喊话:张大人,我弥勒教称雄苗疆数十年,也算小有资财,今番便藏在大殿暗室内,予取予求,皆有张大人做主!
言讫,直至火势熄灭都不闻其再发一声。
呜呜呜……年纪尚小的叶子镛亲眼看见父亲自焚,此时自是忍耐不住,扑通跪倒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子镛,你父亲这是用生命给你上了最后一刻,张敬修矮下身型轻轻的拍着叶子镛的脊背。小声的劝导着。此时,叶子钺也是上前,拍开叶子镛的双手,直视着叶子镛的眼睛:子镛!振作起来!义父大人的在天之灵定希望你能有所作为,弥补他所犯下的大错。
叶子钺经历了一系列事件后,似乎通透了许多。此时更是语调坚定的劝慰着弟弟。
先生…那之后您是怎么处理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而这天色也已经开始阴沉下来,不过小皇帝朱翊钧却听的津津有味,一点没有倦的意思,追问道。
弥勒教在苗疆立足多年,也并非毫无建树,其广为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孤儿,虽是存了旁的心思,但毕竟把这些人抚育成人。此时,弥勒教一垮,这些人还真就,无处可去。故而微臣将弥勒教总坛更名为弥勒村,这些弥勒教徒便是弥勒村民,着叶子镛出任村长。带领弥勒教残余部众开山种田,并帮助那些遭逢战火的受伤村民们耕耘狩猎。张敬修恭敬道:至于耶明所说的弥勒教宝藏嘛……微臣也带领人马前去发掘。不仅有黄金美玉,甚至还有我明廷的大量库银,微臣擅自作主,将库银押车运回,而那些旁的资财,则以朝廷的名义分发给了附近村民,以助其重建家园。
朱翊钧听了张敬修的故事,对那些遭逢无妄之灾的苗疆村民也是怜悯的紧,见张敬修的安排也觉得合情合理,也就点点头,不再问及,不过朱翊钧的小眼睛一转,跑到张敬修身边,小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张先生,那位对张先生心怀爱慕的之情的苗疆少女,张先生优势如何安置的?
呼……张敬修长吁了口气,脸上闪过了一丝淡淡的惆怅。
自那日后,叶子钺便对有意的避开与张敬修的任何接触。便是连叶子镛去说请也未见功效。再加上张敬修本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叶子钺。这局面还真就一下子僵来起来
本来,两人之间尚且隔着一层窗户纸。且又忙着照顾伤员,片刻不得闲,在这么一种环境里,两人平素相互暧昧一下,叙叙衷肠倒也是使得。不过如今窗户纸被捅破了。这情爱可就藏不下去了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张敬修记挂着朝廷的大局,自然不能再苗疆多呆。于是在离开苗疆前的最后一夜,张敬修硬着头皮。敲开了叶子钺的房门
子钺……
狗……张大……小民见过张大人。叶子钺口中的称呼一变再变。终于,一声疏远而客套的“张大人”脱口而出。
不过,这声“张大人”叫是叫了,不光张敬修,连叶子钺都感到有些不自在。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言语。
怎么?不叫狗官了?莫不是终于领略了本官点能耐,心悦诚服了?张敬修不欲使气氛如此尴尬,便就嬉笑着开了句玩笑。想要缓解一下气氛。
这句话要是放在是平素,那真是两人嘻嘻哈哈,打闹嬉笑的绝妙导火索。可如今。叶子钺回过身,僵硬的笑了笑,未置一词,反而开口逐客道:大人近日劳累非常,若是无事,还请快快回去安歇吧。可是本官明日便要离开此地,如此你还要叫本官安歇吗?
张敬修此话一出。叶子钺便是身形都好似僵硬了。呆立在场,一动不动。忽而,一行清泪划过脸上,看人的心肠寸断。
张敬修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只见张敬修起身,一把将叶子钺搂在怀里,温柔的抹去叶子钺脸上的泪痕:小爷不计较你给小爷下蛊,带你回京可好?
叶子钺并未挣脱张敬修的怀抱,双手一环,反而小猫一样的扒住了张敬修的胳膊:你为什么不央求井底那人替你解了蛊去?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张敬修将下巴垫在叶子钺的肩膀,一边闻着叶子钺发梢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一边轻笑道道:那人告诉我,苗疆女子所下的情蛊一般都是其本身的本命蛊,若是解了定会大损其身,若是真个如此。我才怕哩。
叶子钺闻言淡淡一笑。却未置可否。只是转过身,重重的将头埋在了张敬修怀中。
唉……次日微臣收到了她写给微臣的字条,信中依旧称呼本官为狗官。字里行间也恢复了她昔日点口吻,大体意思是说苗疆此番受创太深,其恐叶子镛一人独立难支,其与本官约定,待其协助其弟抚平苗疆的战创后,定会来京师寻找微臣,若是微臣胆敢闭门不纳,其便要发作了情蛊,令微臣生死不能……张敬修本就无意就此小事欺瞒朱翊钧,此时更是希望朱翊钧能够看在自己的薄面上善待苗疆百姓。故而便将事情的头头尾尾讲的格外详细。
好一个刚烈妙女子……张先生,如若到时候张先生当真闭门不纳的话,朕也必定会为此女做主!久居深宫的朱翊钧哪听得这种感人故事,此时一脸动情的吩咐贴身太监张鲸道:去内库取一万银子,当作朕的一点心意。
臣谨代苗疆百姓谢主隆恩。张敬修拜谢道。
其实留下的不仅是叶子钺一人。林冲…或者说林聪也留在了苗疆,不同的是,林聪这辈子并不打算再回到中土,也并不打算再见李舟,临别的那天,她委托吕叔转告李舟:言自己已经放下了仇恨,并将名字改回了林聪。如有来生,依旧愿与李舟共续兄妹之情。然…此生不见。
林聪的性子李舟是知道的。她认定的事情也不会回头,故而李舟虽然满心不舍但却别无他法。只得委托吕叔好生看顾,自己怅然一阵,也便去了。
子曰天道有常…子曰天地不仁…